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黑色的闪电，一道道如利刃般划下，无声地撕裂铅灰的天幕，也落向天幕下灰白的世界。
“……伊斯！”
埃德在塔下放声大叫，声音中充满恐惧：“快下来！”
冰龙张开翅膀滑下去，埃德顶着风压扑过来抓住它翅尖的棘刺。
“变回去！”他吼道，“我们得进塔！”
“……怎么啦？”冰龙一边变回人形一边忍不住问道，“总不会下雨吧？”
埃德拉着他的手臂飞快地往塔里钻。
“不能被那个碰到！”他说。
“……碰到会怎样？”伊斯问。
埃德怔了怔，回头看他时眼中一片茫然。
他好像知道……又好像并不知道。
“埃德，”伊斯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时间的灰烬（中）（）
“也没有……多久……”
短短一句话，开口时不假思索，结束时迟疑不定。
埃德眼神闪烁，自己也察觉不对。片刻的慌乱之后，他试图为自己找到解释：“其实应该没多久……可就是感觉很久了……”
伊斯没吭声。他知道那种感觉这个世界就像因格利斯的图书馆一样分不出黑夜与白昼，无法明确地感知时间的流逝会导致某种错乱……可埃德现在的情况，似乎比他要严重得多。
他不觉得那只是因为他是条龙。
他看着埃德。不久之前年轻人眉宇间因为他刻意的刺激而显出的坚定，已经迅速地消退为颓丧和茫然。
他太过轻易地失去了勇气和信心，轻易得连他藏在灵魂深处，偶尔让伊斯都会为之惊讶的韧性，都似乎已完全消失。不只是因为那头愈发黯淡的灰发……当他怔怔地发着呆的时候，他深蓝色的眼睛沉沉无光，仿佛是个在漫长时光和无尽痛苦的折磨下心如死灰，已不知“希望”为何物的老人。
那让伊斯想起一双他其实从未真正看到过的眼睛他父亲的眼睛。那条名为晶冠的冰龙，在看不到前路的绝望里，自己选择了死亡。
即使是在与安克拉玛拉斯相处时……在履行“繁衍后代”的义务时，它的眼睛就已经是空的没有爱，没有期待……什么都没有。
“……伊斯？”埃德在他长久的沉默里不安地开口，让他从那冰冷而空洞的金黄色幻影中挣脱。
他一直抓着他的手臂，仿佛担心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伊斯不禁怀疑，他眼底那一丝生气全是因为他在这里……如果他出现得再晚一些，也许这里就只剩下了一个连他也无法辨认的，灰白色的影子。
这样的可能让他脊背发寒，开口时不自觉地分外温柔。
“没什么。”他说，环顾四周以掩饰他的不安，“我只是……”
除了一切都褪成灰白，这里看起来跟他记忆中没有多少区别。他踢了踢堆在地上的书，毫不意外地发现，纸页上一片空白简而言之，没用。
他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开始怀念那个他毫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图书室。
“塔底……”他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塔底还能进去吗？”
埃德抓着他的手分明一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微微缩起的双肩像是某种无声的抗拒。
“……你想说‘不能’。”伊斯无奈地开口，“可你知道能你也知道自己骗不过我。埃德……我连自己的‘尸体’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那不是！……”埃德下意识地反驳。
“嗯，那不是。”伊斯从善如流，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努力做一条讲道理的龙：“所以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假的……如果是这样，就更没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了。”
事实上……也的确没有什么他不能看的。
或许因为塔底其实也算是另一个空间，这里居然还保留着一丝色彩那颗嵌在地面中心的宝石，还保持着海一般的深蓝。
伊斯蹲下，仔细观察着那点珍贵的蓝，仿佛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看见一泓碧水，压抑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轻快了几分……然后又重重地沉下去。
他不想承认这是深海之心，那等于承认这个世界的真实。可他仍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它撑起了这座残塔……或许也撑起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宝石绝无仅有。
然而宝石的边缘已经泛出惨淡的灰白，无数裂纹在其中纵横交错，将原本的澄澈深邃，变成濒临崩溃的浑浊。
像快要干涸的大海，或即将坠落的星空。
“你能……”
他抬头，却看见埃德呆呆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垂着双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疑惑，又像是庆幸。
“……在找什么？”他问。
埃德猛地抬头，差点脱口而出的回答被迅速紧闭的双唇锁在舌尖。
“你在找什么本该在这里……现在却消失不见的东西。”伊斯索性挑明，“那就是你不想让我看到的吗？”
他不想这样步步紧逼。他眼前的人类脆弱得像个一触即溃的影子……可他怀疑这个世界对埃德的影响远比对他的要强烈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为此，即使无法让埃德振作起来，他也至少得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深深地看进那双试图躲避的眼睛里，看着那其中的不安在他的逼迫之下爆发出隐隐透着愤怒的火焰……又在燃起的瞬间熄灭成灰。
他倒宁可他真的爆发出来。
但无论如何，他给了他回答。
“那是……原本就该消失的东西。”
埃德低低的声音像他们周围的一切一样没有颜色，平静却空茫：“那是我。”
伊斯的手指握紧又松开。
“……就像外面那个‘我’一样吗？”他故作轻松地开口，又恨不能给自己一下这实在是个拙劣的玩笑。
“不一样。”埃德回答，“你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
伊斯头皮发麻。
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这样……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尸体时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恐惧……
“我被留下来面对这一切。”埃德的声音毫无起伏地继续下去，“面对我的不自量力所导致的结果。我看着……”
“埃德！”
伊斯厉声打断他。
“我看着一切成灰，”埃德恍若不闻，“每一天都是永恒的地狱可连这地狱都是恩赐。”
仿佛有灰烬从他眼底泛出，掩盖残存的一点微光。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终于能迎向伊斯的视线，而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的变成了后者。
“……闭嘴！”
伊斯怒吼着抓住了他的衣襟，几乎把他整个提起来：“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这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埃德辛格尔！
仰视着他眼睛带着俯视般的怜悯……和一丝让他毛骨悚然的恶意带着悲哀，绝望，愤怒与憎恨的恶意，仿佛无尽岁月里积累的所有痛苦终于决堤而出。
“可我就是他……你知道的。” 富品中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时间的灰烬（下）（）
伊斯无法反驳。
他看得清真实与幻象。他知道这里更有可能是一点时间的碎片，正如埃德所说“已经发生的过去，或将要发生的未来”。
他的否认一半是欺骗自己，一半是为了安抚埃德……可他或许是用错了方法。
这样的自欺欺人毫无用处。
“……所以呢？”他开口，“你要把你自己……还有我，都一起埋葬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呢？”埃德轻声反问，带着疲惫已极后的平静与漠然，“既然总有一天会走到这样的终点。”
伊斯直视着他灰色的双眼，希望自己的语气和神情都足够坚定：“因为并不是没有其他可能……你知道的。”
埃德沉默地看着他，唇边缓缓勾起诡异的弧度。
他居然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泪水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扭曲的面容看起来近乎疯狂。
“你对时间……一无所知。”他说。
“或许。”伊斯回答，控制着一拳揍过去的冲动，继续当一条讲道理的龙，“可我了解我的朋友。埃德辛格尔，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到底为什么还要支撑着这个世界？你到底为什么把另一个自己拉进来？只为了告诉他根本毫无希望，不如趁早放弃……为了扔下娜里亚，让她独自去面对一切吗？！”
他希望他的声音能有巨龙的威严，但其中更多的仍是属于人类的愤怒与尖锐。
然而他的愤怒并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没有我会更好。”埃德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触他的金发，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像试图碰触一个易碎的美梦。
“而你不该在这里……”他说。
“……那我该在哪儿？”伊斯警惕地问，脑子里忽然冒出个荒谬的念头，并因此而瞬间怒火冲天，“……在远志谷吗？！”
埃德没有回答。他没有碰到他就收回了手，泪水在他眼底冲刷出一点湛蓝，眨眼间，苍白绝望的幽魂变回了结结巴巴的傻瓜：“我、不是……”
他胡乱地拿手背抹着脸，尴尬、慌乱又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
伊斯松开他的衣襟，绷着脸在他的衣服上擦掉他滴在他手上的眼泪……和鼻涕。
“那真是你？”他怀着一点侥幸问道。
埃德默默地垂下头，垂得越来越低，几乎低到胸口才轻轻地点了点。
“他……我，原本在这里。”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看见他……然后我跑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伊斯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十分地想骂人。一个躯体里装不下两个灵魂萨克西斯和费利西蒂那样拥有双魂却又能彼此独立的是例外中的例外。前者根本是魔法强行创造出来结果，后者，或许是拥有水神的护佑？
他自己的情形与此并不相同，甚至更简单一点，都已经处理得一团糟，好不容易才能像现在这样稍微稳定……感情更复杂又更脆弱的人类，“双魂”会导致的只有混乱，甚至疯狂，即使那两个灵魂都是“埃德辛格尔”也一样。
“没关系。”他说，第一次竟然因此而有点庆幸，“我有经验。”
虽然从本质上来说并不相同，但也不是没有相似之处。
埃德抬头，偷偷地，满怀希望看他一眼，下一个瞬间又沮丧地低头。他扯着自己的衣服，像是企图扯出点什么来。
“我觉得，”他说，“我……没法把他赶出去。”
“那就把他消化掉。”伊斯斩钉截铁地说。
“就在这里。”
埃德指指地面的宝石，悄悄往后蹭一蹭，努力离得更远一点。
这不是他的宝石，也不是他的三重塔……但他无法拒绝它们的呼唤，甚至感觉比从前更为亲切。因为它们是他……
他一拳砸在自己头上，换来伊斯一个了然的，带着点同情的眼神。
“……别敲了。”他说，“原本就已经够傻了。”
埃德知道这种时候他应该傻傻地笑一笑来配合一下……但他真的笑不出来。
他还记得那一瞬间的震惊面对另一个自己的瞬间。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什么，即使那张只有在镜子里才能看到的脸其实很有些陌生，即使那只是一个比**更模糊，却又比灵魂更接近实质的影子。
没有人会真的不认识自己。
他吓跑了。魂飞魄散，落荒而逃。他完全不知道那苍白的影子什么时候已经与他合为一体。
他跑出了三重塔，然后看到了……那条龙。
遍体鳞伤，身首异处。
他认出它或许比认出自己还要快。无论他多么不愿意承认那是真的……他知道那就是真的。
他彻底僵在了那里，浑浑噩噩，直到听见伊斯的声音。那期间或许只有一小会儿，或许已经过去了无法计算的时间……他根本不敢细想。
“你有意识吗？”伊斯问他，“当……‘他’控制你的身体的时候。”
埃德沉重地点头。
“我什么都知道。”他说，“或许更糟……我完全觉得那就是我。不是一个灵魂代替了另一个，而是……那就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谁……”
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声音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明白，因为实在很难形容……却十足恐怖。
“……所以你应该也知道他所知道的一切？”伊斯说。
埃德艰难地干咽了一下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瞧。”伊斯说，“如果你想消化掉他，而不是被他消化掉，变成满地这种灰扑扑的东西……首先，你得愿意接受他成为你的一部分。”
他直直地盯着埃德，不允许他有丝毫躲避：“你得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别告诉我他真正想要的就是拖着你在这里一起变成灰。他就是你，你应该知道自己没那么没用！”
刚垮下双肩的埃德不由自主地站直，让伊斯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他的灵魂之中：
“你不觉得吗？如果能知道你……‘他’为什么会失败，也许，我们才有胜利的可能。” 富品中文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呼唤（）
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埃德反而有点看不清朋友的脸。又或者，是他并不想看得太清楚。
他定定地睁着双眼，明白伊斯所说的并没有错。甚至，也许，他被拖入这个世界的意义便在于此。
可是，心中某个角落，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好。”他说，“我……试一试。”
试一试，回身拥抱他拼命想要躲避的，那些强烈到让他无法承受的情绪，看清隐藏其下的，所有痛苦与绝望的源头。
他可以做到……他必须做到。
他希望他表现得足够坚定，坚定得让他的朋友能够放下心来。但片刻之后，他听见伊斯说：“……算了，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他艰涩地问出口，如释重负，又因此而满怀愧疚。
“‘预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伊斯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是另一种可能……谁知道会不会反而因为那些失败的经验而无所适从。就像之前那几个卷轴，除了让我们更加混乱之外，到底有什么用处？试图弄明白‘曾经’，还不如只看向未来。”
埃德张了张嘴，他想说这是不一样的。可这会儿他终于能直视朋友的面孔，甚至能在那浅蓝色的眼眸里看见小小的自己……看见他的苍白茫然，和伊斯眼底的关切与忧虑。
他忽然明白过来。
伊斯看出来了……他看出了他的恐惧与脆弱，然后，就因此而干脆地放弃了分明更正确和有用的方法。
这一点也不明智。落到这种境况里，他们之中总有一个要更明智一点才对……
他的本能违背了他的理智。他的心底只有满溢的狂喜。
他张开双臂，再一次扑向他的朋友。
伊斯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被撞得往后仰，很有点气急败坏地脱口骂道：“……你是条狗吗？！狗也没有你这么粘人的！”
埃德没吭声。伊斯不由自主地反省了一下——骂得好像是有点难听？
“……汪。”
埃德厚着脸皮小声叫道。
伊斯又气又笑地扭曲了脸，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毫不客气地把他掀翻在地。
埃德结结实实地脸朝下摔得差点散架，扬起的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笑。
他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这差不多就是他看见“他”的地方……可他已经不那么在意。
“还是试试吧。”他说，“就算不为了知道失败的原因……也许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也说不定。”
他的笑容明朗得不见一丝阴霾，忽然间有了无尽的信心。
他可以做到。
。
有信心当然是好的，但“信心”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埃德依然时不时地陷入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个自己的恍惚里。一片混沌之中，他努力保持一点清醒的意识，冷静地游离在外，可那个失败的、失去了一切的他，事实上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让他残存到现在的不是记忆，而是悔恨，是痛苦……和一丝或许微弱到连他自己也无法察觉或渐渐遗忘的，终究不肯放弃的希望。
他了解时间——他们了解时间。时间是一条永不回头，无始无终的长河……时间是一个不破的环。
所以这本该随着另一个世界一起化为虚无的碎片，始终固执地不肯消失。
他在等待……虽然连他自己也忘了到底在等待什么。
埃德不厌其烦地把他能找到的每一点碎片都告诉伊斯，无论那听起来有多么匪夷所思或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