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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看,红彤彤的天,黑幽幽的夜,两者的相融,有着几分别样的美。
可是,在前营子内部,一切都不同了,大火带来的浓烟和此起彼伏的爆鸣惊醒了这座沉睡的镇甸,无数人骤然醒来,发现大火肆虐的时候,有的只是惊慌、不安。
圣经被吟诵,惊醒的人在祈祷。
恰克图的复活教堂第一时间传来了祈祷声,城中的大钟发出轰鸣般的响声。
由于特定的环境,和历史因素,恰克图及附属的所有城镇多是木质建筑,便是俄国兴建的海关大楼和专员公署,也运用了大量的木材,故而火焰才那么容易的燃起。
这座边界上的商业城镇,已经拥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清朝建立之后,披着皇商外衣的晋商帮,借此发展起来庞大的商业网络。从恰克图北上入俄,南下通蒙,城镇商业气氛极为浓郁。即使,这里的木制的建筑已经多次被大火摧毁,可中俄两国的商人,毅然一次又一次的重建了这座商城。
自然,恰克图也拥有了丰富的防火、防灾经验。
前营子消防队望火楼的队员有三十人,几乎在大火燃起不到三分钟,消防队就已经组织起来了。
水车在消防队员们的运转起来,缓慢的坚定的朝着专员公署而去。就在此时,恰克图的“八甲组”也行动了起来,组织各家商号,每家抽调一人,连同恰克图的水车器械,随时准备救援。
要说反应最快的,当属恰克图北门外的俄兵房了,这支从西伯利亚陆军骑兵第二十团抽调来的骑兵连面临着北洋军队六倍的压力,精神一直高度紧张。
当大火燃起的时候,骑兵连驻地的紧急军号就响起了。
“嘟嘟……”
军号声在夜里格外的悠远清亮,恰克图周围的北洋驻军也听到了,几乎不加思索,驻扎在此的北洋军第四师、第七师的六个连的骑兵部队,迅速的运作了起来。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两国开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迷糊糊的俄国骑兵被军官们从温暖的被窝赶出,刚出房门就面临着军官们马鞭的笞打,催促。
脑袋尚未清醒的士兵们在昏暗的灯光下,那里分得清谁是长官,总之听到喝骂就跟着走,见到鞭子就躲开。
凄厉的军号声、惊慌的马嘶声、恶毒的咒骂、大力的鞭笞,俄兵房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高大魁梧的俄国人,头带着一顶大檐帽,脚蹬骑兵马靴,灰色的大氅胡乱系在身上,猩红马裤把下肢箍得紧紧地,口中衔着铜哨,手中拎着牛皮马鞭,好一副威严样子。
一根牛皮马鞭被他抽得满天飞,一颗铜哨吹得震天响,可皮鞭没有一下子打到士兵们的身上,铜哨倒是尖利刺耳。
苏科查夫在这个骑兵连担任军官职位,虽然只是最下层的排长,可也勉强算是军官级别了。在等级鲜明的俄军中,即使苏科查夫只是个排长,可享受到的军官待遇,也是实打实的。
“霍尔夫,你个蠢货,纽扣又扣错了,赶快更正过来。”
响鞭声在耳边乍响,晕乎乎的霍尔夫立刻清醒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衣服纽扣更正过来,霍尔夫才松了口气,感激的回了苏尔科查夫排长一眼。霍尔夫清楚,苏科查夫只是口头喝骂的厉害,从不轻易向士兵动手,是一个仁慈的军官。
否则,以那个上尉连长的性子,若是发现自己的着装不齐,少说也要抽上二十鞭子,便是其他排长见到了,也不会善意的提醒,只会有恶毒的咒骂。
仓促集合的部队,几乎每个士兵都被军官鞭笞过,只有苏尔科查夫手下的人得以幸免。
看那士兵们感激和羡慕的眼神,可见苏尔科查夫在士兵心中的威望和地位多高。
骑在高头大马上,上尉连长已经满头大汗,手下一百三十多名骑兵,到了现在,才召集了一半稍多。失火的可是专员公署,那位尊贵的专员阁下有着深厚的背景,若是他遭遇了不测,上尉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怎样的惩罚。
“该死的,苏尔科查夫少尉,不要在管那些愚蠢的士兵了,马上带着你召集的人去找水车。”咆哮一声,上尉连长转头吼道“其他的军官和士兵们,马上骑上你们的马,随我去救援尊贵的谢德洛夫专员大人。”
可怜的上尉,他恐怕还不知道那位尊贵的专员已经去见耶稣了。
昏暗的灯光,噪杂的环境,士兵们草率的找了一匹战马,就随着上尉连长一窝蜂冲了出去,许多人连步枪和弹药都没有带齐,随身的只有马刀。
苏科查夫排长虽然总感觉大火起的蹊跷,上尉的举措也不适宜。可身份上的差距,以及某些原因,苏科查夫也无力阻止这一切,只好压下心头的不安,勉力收拢士兵,去准备救火的器材。
兵房靠着恰克图的栅墙,距离前营子不过两百来米,骑兵出动,最多不过一分钟就能冲到专员公署,上尉连长有信心在最早的时间内赶到专员公署,在专员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十几支牛油火把熊熊燃烧着,七八十名骑兵驰出驻地,一路向北,朝着光线最亮的地方冲去。
战马的加速需要时间,等冲出驻地的时候,大部分的战马还没有进入状态,只是在主人的驱赶下,跟着大队前进。
前营子和恰克图之间,是宽敞的平地。
在兵房外约百米处,有一道浅浅的沟壑,那里有无数的微小的金属反光。
沉重的马蹄踩得大地发颤,杂乱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骑兵在逼近,征召兵们的呼吸一如既往的轻松,他们拥有视死如归的精神,经过完整的军事训练,固然缺乏战场经验,可如果得到优秀的指挥官的领导,一样能够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准备!”
第一道命令,枪栓声响成了一片。
黄腾腾的枪弹被塞进弹夹,滞涩的枪机推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
欧列格呼吸加重,浓烈的鼻息格外的有力,他很享受这种刀锋相向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战斗的激情。
射击快速的纳甘左轮被装进枪套,加装了刺刀的莫辛纳干步枪成了他的主武器,细长的钝头刺刀毫无光泽,可它的威慑力已经超过步枪本身。
舌尖舔在泛着冰凉的金属味的刺刀上,欧列格已经能感受到自己沸腾的热血了。
眼神扫在那些冷静的按照自己命令执行的征召兵身上,双目泛红的欧列格突然怒吼道“射击!”
七十米,尚在火把照亮的区域之外,可征召兵却能够清晰的看到骑兵们的身影,甚至连他们身上浓重的汗毛都能看到。
在骑兵们看来,前方是黑暗的,可同样是熟悉的。
“砰……”
“嘶啾啾……”
“我受伤了!”
“我的眼睛!”
……
整齐密集的射击瞬间打乱了骑兵的阵型,不知多少匹战马负伤,多少士兵落马。
前队骤逢打击,几乎陷入停滞,而后队却不能及时的反应,冲撞了过来,落马的士兵被踏死无数。
“后退,后退!”上尉连长捂着耳朵,疯狂的大吼。
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勋,赢得那位专员的亲睐,上尉冲在了所有人的前面,结果第一轮射击,他的耳朵就被打掉了,身边的士兵几乎全部落马。
前队努力调转马头,可受惊的战马不是好控制的。马的胆子一向很小,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战马都原地打转,不知道该冲向哪里。
后队的反应也甚是快速,勒住了马缰,这下可苦了落马的士兵,本来幸运的躲过了第一轮践踏,可没能躲过第二轮,几乎全被踏成了肉泥。
周围的战友不断的落马,远处的枪声此起彼伏,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不安的霍尔夫咬了咬牙,狠狠的抽了战马一鞭子,朝着回路逃去。
“啊!”上尉连长刚想阻止那些可恶的逃兵,却不知被谁捣了一枪托,落下马去,只有一声惨嚎,就断了声息。
少了连长,其他的军官一哄而散,骑兵连瞬间崩溃,四散而去。
长时间的安逸,早让这支骑兵连忘记了战争,再加上黑夜行军,骤逢打击,那里还能够保持队形。
骑兵连崩溃,欧列格并没有追击。
反而把目标转向了恰克图的北门,只要堵住了哪里,前营子才能够完胜。
三十三章 老掌柜()
恰克图东西长,南北宽,是一座圆木栅墙的城镇。
城中东西方形仅有一条横街,长不过半里,是城中最繁华的位置;而南北方向的三条竖街,从东到西,依次名之为东巷子、中巷子、西巷子。中巷子勾通南北城门,位置最佳,晋商大亨榆次常家的大升玉就位于中巷子北段,正靠近北门。
两排灯笼悬挂着,大升玉的大字招牌被照金光灿灿。
即使是黑夜,大升玉的门堂也亮如白昼。
一队穿着马褂长袍的年轻汉子自北而来,领头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腰中斜插着两支驳壳枪,威风凛凛。
门堂值守的伙计最是机警,看到来人急忙就迎了上去。
“二爷,您怎么回来了,前营子的火灭了吗?”
来人脸色不佳,气哼哼的骂道“灭他奶奶个头,北门让一群鬼佬堵着了,枪打的震天响,老子差点没有栽在哪!”
被二爷喷了一头唾沫星子,伙计只能自叹霉运,悻悻的躲到了一边,不再怵这位这位爷的霉头。
“对不住大家伙,要让诸位先等着,别散了,我去问问几位掌柜的意思!”双手抱拳,二爷一脸歉意的说道。
“听二爷的话!”众人都是各商号的伙计,集合到一块去救火,本就是循的旧例,自然清楚这会儿该怎么做。
点了点头,二爷一脸憋屈的钻进了大升玉的门堂。
十二盏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将门堂照的明亮如昼,五个年龄不等的爷们分坐主次,手里的大烟斗吧唧吧唧的吸着,呛人的烟气笼罩了整个屋子,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咳咳”
刚走进门槛,二爷就忍不住捂着口鼻咳嗽了起来。
烟斗停了下来,烟雾瞬间就下了许多。二爷渐渐的适应了,才放开口鼻。
“李二回来了?”
“前营子的火是怎么燃起的?”
李二本是商队的护卫队长,只是闯荡的久了,下面的伙计奉承,才称他为二爷。在这些真正的爷面前,李二只能弯腰躬身,恭敬回话。
“老掌柜,李二没去前营子!”李二一脸惭愧。
“哦”吸了一口烟,老掌柜眉头拧了起来,等着李二的解释。
“我带着救火队和三辆水车刚出北门,就碰到一群打枪的俄国兵……”
“俄国兵……”老掌柜放下了烟斗。
“是,他们堵住了北门,我们的人刚出去,就被他们一阵乱枪打回来了。”
坐在左席的一个年轻人撇了撇嘴,嘀咕道“还打枪,你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声音虽小,李二的耳朵却听的清清的。
李二灿然道“不过他们似乎只是阻止我们出城,并没有朝人放枪。
“李将军和咱们的大军驻扎在这里,俄国人敢乱来?”
那人口中的李将军指的恰克图都护副使兼任佐理专员李恒,被北洋政府加少将衔,在恰克图算得上是官位最高的人了。名义上,第四师、第七师的六个骑兵连近千人众,都是他的属下。
“李将军性子太软,手里握着上千人马,都不敢向俄国人大声说话,指望他怕是不成。”有人无奈叹道。
“不说他,便是黎总统和段总理也因为政见不合,一直争斗不休,现在黎总统下了台,宣统帝复辟成了闹剧,冯大帅刚做了大总统,再加上孙大炮在南方闹腾,陆大帅和唐大帅兵锋正盛,中央政府和地方都乱成了一窝粥,谁顾得到这里啊?”山羊胡老者一脸苦涩。
“国事维艰,商路难行!”
众人颔首,皆是一脸惆怅。
“别的倒不怕,就怕俄国再闹什么革命,咱们的商号可经不起折腾了!”坐在左主位的壮年汉子道。
李二认得那人,他是大升玉的贺掌柜,深受榆次常家信任,便是买卖城(恰克图)的几家“玉”字号折损四五十万卢布,也不见常家传出过什么不满。
“是啊,辛亥年的时候,咱们三晋票号几乎尽毁,蒙古的独立,各家的商号更是损失惨重;现在咱们几家商号之所以还在这里撑着,就是靠着俄国的商路。”
“从二月里算,俄国皇帝退位以后,他们已经换了四届临时政府了,现在还看不到丝毫稳定的机会,俄国商路也难保了!”贺掌柜语气萧瑟。
说起来,晋商的路子是很窄的。除了出塞北上,他们几乎没有其他商路。
在明末的时候,有八大家出卖民族和国家,私通东北满洲八旗,可以说,清朝的建立,中华皇统的沦丧,有三分都是八大家做的恶果;清朝建立之后,八大家得了皇商身份,逐渐垄断了蒙古和塞外的所有商路,北上莫斯科,南下湖广,东至日朝,西达新疆,晋商进入了黄金时代。可根本都是在塞外,从湖广购置白绸和茶砖,为了运销蒙古俄国,从两地带回来的皮毛牛羊,运销关内,看似是一套完整的商贸流程,其实,一切的根本都在蒙古。
别人都好沉思,只有李二有些站不住脚了,那些救火队的兄弟都在外等着信。
“都散了吧,既然有俄兵挡路,想来前营子的火势也不会蔓延,咱们也不能这么干耗着了。”老掌柜的磕着烟斗,起身说道。
也不待众人反应,老掌柜的背着手就走了出去。
李二朝众人拱手一礼,转身急忙追了上去。
大盛魁在恰克图基本没有商号了,这次来恰克图,也不过是为了一单生意罢了,老掌柜的犯不着为了一个火灾,搀和太深。
扶着老掌柜的上了马车,李二把车夫赶了下去,自己驾车。
照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马车吱拗一声,就启动了。
走了没多远,李二就憋不住了,“老掌柜,咱们就这么走了?”
遮着车帘,看不清老掌柜的表情,只听他回道“买卖城的局势不对,回去让伙计们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咱们就走。”
“可咱们的货款还没收呢?”
“什维曹夫怕是没工夫吃下这批货了,明天直接去仓库把货物提走,咱们不做这笔买卖了。”
“为什么?”李二急了,一行人跑了几千里地,要是就这么赤条条的回去,可就太不值了。
“哼哼”冷笑一声,老掌柜的道“什维曹夫那个老家伙,号称俄商首富,距离专员公署只有一墙之隔,现今公署着了火,你觉得那个老家伙的家里会安然?”
挠了挠头,李二总觉得老掌柜的话有理,可实在想不明白这两者是什么关联。
“要是没有俄兵拦路,或许起火只是偶然。”
李二恍然,惊呼道“老掌柜的是说,有人蓄谋放火?”
“不会只是放火,烧专员公署,这在俄国是造反的罪。再加上俄兵阻路,若是后面没有人策划,那就是见了鬼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事不是俄国革命党干的,就肯定是有人图谋什维曹夫的家产。”老掌柜的幽幽一叹“不管是那一个,咱们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为什么啊?”李二有些茫然。
“莫斯科和彼得堡的商号伙计传回的消息你不知道?现在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党活动十分剧烈,若是不出意外,我估计他们肯定要造反了。”
“布尔什维克是要公产的,什维曹夫这样的大富翁,肯定是要被共产的。”
李二晃了晃脑袋,对这里面的道道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老掌柜的已经决定回去了,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还是专心驾自己的车了。
忽然,李二想起一件事,问道“老掌柜的,蓝浩和黎强他们几个怎么办?”
沉吟了一下,老掌柜的道“当初那人让我们把他们带到库伦,既然得了他的枪弹,咱们也忠人之事,把他们送到库伦。”
“老掌柜的……”李二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怎么了?”老掌柜的有些诧异,李二一向性子耿直,心直口快,今日竟然迟钝了起来。
想到那几位的身手和义气,李二咬了咬牙。
“廷叔,我们能不能把蓝浩、黎强他们留下,这四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枪手,还有一身好武艺,便是我的快枪也只是比他们稍胜一筹,如果有他们在商队,以后就算是遇到再强的沙匪马贼,咱们也能全身而退。”
老掌柜的犹豫了,这个本家侄子都喊叔了,可见他有多看重那四人。可是想到那四人身后的仇人,老掌柜的又皱起了眉头。
“陆大帅可不是好惹的,咱们大盛魁得罪不起啊!”
这段时间,性子爽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