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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下班了,他送走最后一个患者,准备动身去中医大学,接桑丫去“咱家”,庆祝34岁生日。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邻居打来的,他说:“娄小娄,住在你家的那个女孩出事了!”他大吃一惊:“出什么事了?”
邻居说:“她去菜市场买菜,路过那条死胡同……”他一字一顿地问:“还有救吗?”
邻居说:“和前两个一样,都焦了。警察封锁了现场,他们已经确认,这个女孩死于雷击。”娄小娄扔掉电话,跌坐在椅子上。
他在诊室里一直坐到天黑。
后来,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家,想在新闻里远远地看一眼桑丫。可是,他没有看到这个报道。新闻只是说,今天北京遭遇了几十年来少见的雷电,据不完全统计,共有78棵树被劈断,砸伤4个行人,6辆轿车;共有13根电线杆被劈倒,造成大面积停电;还有十几所房屋被毁坏……
电视台还请来了专家,告诉市民,遇到雷雨天应该注意哪些事项。
最后,娄小娄把频道停留在花都卫星电视台上。
正在播一个专题——《说偶像,说粉丝》。娄小娄没心情看这样的节目,却没有关掉它。雨已经停了,房间里太安静了,他需要电视的噪音。实际上,他的眼睛看着屏幕,却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一下弹直了身子。
记者在花都公园门口采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学生,记者拦住她,问:你是中学生吧?我们想采访一下,你喜欢刘德华吗?“
这个女生用草帽挡住了脸,说:“对不起,我不认识。”然后就匆匆走过去了。
娄小娄目瞪口呆——这个女生分明是桑丫!
桑丫!
娄小娄站起来,换上了新买的一身衣服——浅黄色正装衬衫,藏青色正装长裤。接着,他走到书房,打开抽屉,带上身份证,又装上一些钱,匆匆下了楼。他要去寻找桑丫。他去一个梦中寻找桑丫了……
这时候是晚上9点零4分。
『65』第四章生命突围6
桑丫陪娄小娄去了医院。
医生给娄小娄包扎之后,由于他流血过多,医生又给他输了500毫升血浆。直到天黑之后,两个人才走出医院。
雨水冲洗过的北京,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桑丫说:“如果你是娄小娄,那么另一个娄小娄是谁?”娄小娄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桑丫说:“他现在在哪儿?”娄小娄摇了摇头。
桑丫说:“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说着,她掏出了手机。
有一个短信,她一直没有看到。
竟是娄小娄发来的:桑丫,你在哪里?下雨了,赶快回家。另外,千万不要经过那条死胡同,前年,曾经有两个人在第五个拐弯处遭到雷击!娄小娄。
这时候,手机显示是9点零4分。
她拨了号码之后,放在耳朵上静静地听。娄小娄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桑丫吓了一跳。
娄小娄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抓过桑丫的手,过了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桑丫。”他说出话了!
桑丫愣了。
娄小娄也愣了。
他猛然想到,他在花都的时候,别人看不到他的躯体,也听不到他的声音。那时候,甚至可以说,他只是灵魂去了花都。后来,他回到北京,别人能看到他的躯体了,却依然听不见他的声音。现在,正是他离开北京前往花都的时间,正是他从2007年掉进2006年的时间,他又回来了!他的灵魂,他的躯体,他的声音,一一都复原了!
娄小娄一下就抱住了桑丫。
桑丫也紧紧抱住了他。
娄小娄颤巍巍地说:“桑丫,我回来了……”桑丫轻声问:“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娄小娄说:“从一个梦里。”桑丫说:“可是,另一个你呢?”娄小娄说:“也许他走了……”桑丫说:“他去哪儿了?”娄小娄说:“我猜测,他去了花都。”桑丫说:“他花都干什么?”娄小娄说:“因为你出事了,他去寻找你。”桑丫说:“我出什么事了?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娄小娄犹豫了一下,缄口了。
桑丫说:“难道他以为我……死了?”娄小娄笑了,说:“你是一个花季女孩,健健康康,怎么会死呢!”桑丫说:“那我出什么事了?你说呀。”娄小娄说:“因为你跟另一个叫娄小娄的人好了,你看,现在你不是跟我在一起吗?他很伤心,就去花都寻找过去的你了。”桑丫说:“他还会回来吗?”娄小娄仰头看了看星空,说:“我不知道。”桑丫静静地看着娄小娄,满脸迷茫。
『66』第四章生命突围7
娄小娄和桑丫抢在午夜十二点之前,赶到了三里屯南街的“咱家”。天,戏剧一般晴了。
出浴的北京,空气清新,月朗星稀。
烛光摇曳,生日快乐。
桑丫宁静地望着缠着纱布的娄小娄,说:“你许个愿吧。”娄小娄支吾道:“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快点吃蛋糕。我实在饿坏了。”桑丫说:“看你,跟小孩似的。”娄小娄切了冰淇淋蛋糕,他大口,桑丫小口,两个人一起吃起来。
消灭掉蛋糕,娄小娄给两个人斟了红酒。
桑丫说:“你肯定,另一个娄小娄去了花都?”娄小娄说:“推测。去年的今日,我去花都寻找你,他留在了北京。今年的今日他去花都寻找你,我留在了北京。”桑丫说:“那怎样才能把他召回来?电子邮件?”娄小娄说:“你不可能找到他,不是空间问题,是时间问题。”桑丫说:“隔着时间?”娄小娄说:“你就把他理解成我的影子吧。我跟你在一起,我的影子去了远方。”桑丫笑了,说:“他去寻找我的影子。”娄小娄说:“没错。”两个人端起高脚杯,轻轻碰了一下。桑丫看看表,说:“12点整。我是最后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娄小娄说:“我们都快乐。”两个人饮着酒聊着天,桑丫突然问道:“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打架了?”娄小娄摸了摸脑袋和右肩的伤,说:“这几处伤口是误解。”又摸了摸左肩的伤,沉思了一下,神态有些郑重地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扎的。”桑丫问:“你的……女朋友?”娄小娄坚定地说:“是的,她叫林要要,东北人,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桑丫似乎很平静,想了想说:“你一直没说过……”娄小娄说:“关系最近才确定。”桑丫说:“可是,我不能理解……”娄小娄说:“什么?”桑丫说:“你没见到我之前,为什么就画出了我?”娄小娄叹了口气:“你是我梦中的一个女孩,梦和现实永远是隔离的。你不可能把梦里的一只樱桃搬运到生活中的果盘里。”桑丫说:“你爱她?”娄小娄说:“主要是责任。”桑丫说:“你爱我吗?”娄小娄想了想说:“我跟你是爱情。”桑丫抖了一下。
娄小娄继续说:“我跟她是婚姻。”桑丫把杯里的酒都干了,然后把玩着高脚杯,说:“你说的这些话,我理解是拒绝的一种托词。”娄小娄说:“你太小了,不会明白。在我心里,你就像一只飞天的凤凰,她是菜市场出售的鸡蛋,很真实,生活必需。我对她没什么感觉,我可以拿走她左边的鸡蛋,也可以拿走她右边的鸡蛋。可是,我不小心碰碎了她,或者说,她太用心,自己摔碎了,于是,这只鸡蛋我一定要拿走的。这是我的性格。我现在就是在捡起一片片的蛋壳。”桑丫说:“你决定了?”娄小娄说:“我决定了。”桑丫说:“我做你什么?”娄小娄说:“你做我女儿。”桑丫淡淡笑了笑,说:“女儿……”娄小娄说:“昨天我冲到你跟前,把你扛在肩上的一瞬间,我已经知道,你就是我的女儿。”一只蚊子飞过来,落在了桌角上。娄小娄并没有注意到。桑丫瞧见了它,她伸出手,慢慢接近它,轻轻一捏,就把它抓到了。
她捏住了蚊子的翅膀,蚊子的腿在惊慌地舞动。
桑丫把蚊子举到眼前,认真看了看,然后慢慢伸向烛火。蚊子被烤疼了,拼命地挣扎。它的细腿碰到了火,一下就短了半截。接着,桑丫烧它的脑袋,瞬间就糊了。最后,桑丫把投进了火中……
她抬头看,娄小娄正端着酒杯看她。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去一趟洗手间。”然后,她站起来就走了。娄小娄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他扛着她远离死胡同的时候,她的衣服都淋湿了。去医院之前,她换了衣服。现在她穿着他给她买的裙子,浅绿色,短的,显出她青春的美臀。
在桑丫拐了弯之后,娄小娄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头,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清楚。
『67』第四章生命突围8
吃完午夜生日餐,娄小娄送桑丫回到了浩鸿小区。
桑丫说:“今夜你陪我吧。最后一夜。”娄小娄愣了一下,没表态。
桑丫说:“我是你的女儿。你恋爱了,明天你就属于她了。你是我的父亲,她却不是我的母亲。”娄小娄抱住桑丫的肩膀,一起回家。
路灯高高地照下来,两个人旁边晃动着长长的影子。娄小娄走着走着,又感到不对头了。他努力地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桑丫却打断了他的思路:“我最近在学习一种表演,你猜是什么?”娄小娄说:“你不是舞台型的女孩,你是书卷型。”桑丫说:“这种表演很独特的。”娄小娄说:“舞蹈?”桑丫说:“不是。”娄小娄说:“唱歌?”桑丫说:“不是。”娄小娄说:“朗诵?”桑丫说:“不是。”娄小娄说:“演电影?”桑丫说:“不是。”娄小娄说:“一种乐器?”桑丫说:“不是。”娄小娄说:“魔术?”桑丫说:“有点接近了。”娄小娄说:“杂技?”桑丫说:“不是。”娄小娄说:“我猜不到了。”桑丫说:“口技。”娄小娄说:“口技?火车的声音?架子鼓的声音?鸟叫的声音?”桑丫说:“初中学《口技》那篇课文,我就感到特别神秘。最近,我尝试模仿一些小品演员的声音,一些著名配音演员的声音,还挺像。”娄小娄说:“我以为你不适合练嘴巴功夫。因为你本质上是个内向的女孩,缄默是你的常态。”桑丫说:“总不用的器官,一定有超常之处。我可以……同时模拟出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声音,你信吗?”娄小娄说:“听起来这挺恐怖的。你的声带有多少分贝啊?”桑丫说:“笨,是远声。”娄小娄说:“你学学,我听听。”桑丫说:“等我炉火纯青的时候,再给你表演。”这一夜,娄小娄和桑丫在一起。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娄小娄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哼唱着轻柔的歌曲。
终于,桑丫安详地睡着了。
娄小娄一边拍她一边还在想,今天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总是感到不对头。
在“咱家”,她去卫生间了……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走在小区甬道上……
想着想着,猛然想到了原因,头皮一下就麻了——桑丫没有影子!
在“咱家”,她去卫生间的时候,柱子,桌椅,盆景……在烛光中都有长长的影子。可是,她的脚下光秃秃的,没有影子,就像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在那之前,两个人还说到,娄小娄和另一个娄小娄隔着时间,他是娄小娄的影子,他去远方寻找桑丫的影子……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在路灯下,他们的脚下也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那是娄小娄的。桑丫似乎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或者她在回避这个问题。她一直在说话。
桑丫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娄小娄停止了拍打,愣愣地想:这个女孩是桑丫吗?
难道真正的桑丫回到了2006年?难道眼前的桑丫只是一个幻影?
娄小娄的思维突然碰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难道她命中注定必死,即使他扛她逃脱了那个雷击,也只是抢救了一个表象,是不是她已经不存在了?
或者,再把人类和命运比喻成棋盘,她是“车”,死亡是“马”,实际上,她已经被“马”吃掉了。娄小娄这个“卒”,以为绊住了“马”腿,就万事大吉了,其实那是人类的规则和思维,这个“马”依然吃了她。只不过,那只下棋的手并没有把这个“车”扔到一旁,她还在棋盘上,不过已经是死棋,被另一个“马”压在了身下。她的位置,她的躯体,已经是“马”了……
忽然,他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转头看了桑丫一眼,一下就瞪大了眼——她的毛发好像被看不见的火点着了,冒着绿烟,迅速弯曲和收缩,很快就变得光秃秃了。她的肌体也一点点弯曲和收缩,转眼就变成了一具焦糊的尸体,仰面朝天,弯着双腿和双臂,姿态十分古怪。
娄小娄一下坐起来,擦擦眼睛再看,如同一个幻觉,桑丫还在香甜地睡着。
他慢慢躺下来,想,如果现在的桑丫真是一具焦糊的尸体,自己在她身旁守灵,会害怕吗?
正在胡思乱想,他隐约听到几个老头在聊天。
难道有人起来晨炼了?现在太早了,不可能。而且,这套房子的窗户是德国材料,密封很好,即使楼下有人说话,也不可能听得如此清晰。
似乎有三个老头。
1:“你今天给那些旅人送茶水了吗?”2:“送了,灵芝茶,三大壶。”1:“你今天收废品怎么样?”2:“老样子。收了十几斤旧杂志,几十个玻璃瓶子,几件旧衣。”1:“收到人了吗?”2:“本来有个女孩,我都装上三轮车了,她又跳下去跑掉了。从地球上有人开始,我总共收过850亿人了,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意外。”1又问另一个老头:“你的轮椅摔坏了?”3:“正在修理。不过,我想试着自己学学走路。”2:“你干脆把两条腿摘掉扔了算了,这样你的胳膊就会越来越发达。瞧,你的两只小手多强壮啊!呵呵,呵呵。”1和3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在黑夜里,这些声音,这些笑声,显得十分恐怖。它们好像来自客厅,好像来自书房,好像来自卫生间,好像来自厨房,好像来自床下,好像来自天棚,好像来自窗户,好像来自……
娄小娄一下瞪大了眼睛,慢慢转向桑丫——几个老头聊天的声音,来自桑丫!
桑丫还在睡着,但是她的嘴在慢慢地动。
娄小娄压制着自己的心跳,急速在想,难道这是桑丫在梦中演练口技吗?
桑丫翻了个身,嘴巴还在慢慢地动。
这一次,变成了几百个老头的聊天声,有点像早晨的鸟市,一片嘈杂,有人讨价,有人还价,有人在夸一种鸟,有人在贬一种鸟……
人越来越多,成千上万了。娄小娄很难相信,这些声音都是从桑丫的嘴里传出来的。他在这满世界老头的声音中,不能自控地抖动起来。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一片死寂。
娄小娄慢慢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双眼睛,是桑丫,她正在黑暗中盯着娄小娄。
他低声问:“你……怎么还不睡?”她没有回答,只是充满怨恨地问了一句:“我都死了,你为什么救我?”她不该问出这样的话,因为娄小娄一直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他想了想,说:“我是在救自己。”突然一道白光,一个老头从桑丫身体里坐起来,端着一个茶壶,慢慢下了地,轻轻打开窗子就出去了,下落不明。
又一个老头从桑丫身体里起来,背着一个塑料袋子,还有一杆老式的秤,也从窗子出去了,下落不明。
接着,还有一个老头从桑丫身体里坐起来,用一双婴儿般大小的手爬到窗前,也出去了,下落不明。
娄小娄以为是幻觉,可是窗子确实开了,夜风轻轻吹近来,有些凉。
桑丫疲倦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朝阳庄严上升,黑暗无影无踪。
全世界的鸟都欢快地鸣叫起来。
窗子开着,飘进湿漉漉的草香气。
桑丫醒了。
她看到娄小娄之后,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就伸来双臂抱住了他,轻轻地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娄小娄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桑丫笑起来,亮晶晶地叫了一声:“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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