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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好三十多张符纸,我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疲惫,抬起头来擦了一把汗水,将一半的符纸塞到我手上,自己则取出另一半,分别按照一定的方位,贴在了我家院子里。
贴符的时候,我爹口中不断默念着口诀,直至最后一张符纸落下,整个院子中顿时凭空生出了一股气场,将我家尽数覆盖。
“拿着你手上的符纸,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扔出去,不要犹豫,另外,去过符纸用完,就用牙齿咬破中指,剩下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爹之所以语焉不详,到底是害怕说的太明显,会将我娘给吓着,而他说出来的话,我也的确都懂,那部小册子上有记载,这些准备,其实就是用来对付阴灵的!
交待完我之后,我爹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家,我娘追上去问他要去哪里,我爹摇摇头,故作轻松地对她一笑,说青山里发现了那么多尸体,我怕他们人手不够,去帮忙一起守守夜,今晚就不要等我了,你和青云早点休息。
不待我娘继续开口,我爹身子一闪,立刻消失在了凛冽的寒风里,透过朦胧的夜光,我发现他的脚步快得好似鬼魅。
之后,我娘便赶紧关上大门,将我拉进了房间里。
而经过这些事,我根本就睡不着,一个人蒙在被子里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越想心里头越惊,脑子里徒然划过一道闪电,猛地一把自床头上坐了起来。
狗子!
如果脚上带着黑手印,就有可能被鬼追到这里来,那狗子脚上岂非也有?
“我草!”
我一翻身从床上弹了起来,七手八脚地穿上鞋,赶紧伸手去推门。
我一推门,发现门被锁得死死的,想起我爹在出门之前的交待,想来她必定是怕我半夜乱跑,所以特意替我把门锁死了。
怎么办?狗子是我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我怎么也不能不管他!
心里乱糟糟地坐回到了床上,我的心拧成一团乱麻,听我爹的语气,腿上留下黑手印的后果明显十分严重,狗子没有我爹的护身符,今晚怕是要遭。
我在床边转了几个圈子,最终还是决定要冒险出去试一试,只要不被我娘逮着,凭我爹给我的护身符,把狗子带到我家来应该没问题。
打定主意,我从床底下取出了农闲时候藏起来的一把镰刀,走到门框边缘,使劲朝着锁眼上抠,我家那时候用的是最老式的铁索,加上我力气比较大,倒腾半个小时后,终于把整个锁芯都抠了出来。
推开门,此时已经到了深夜,不知道为啥,当我一脚踏出门口的时候,感觉周围竟然腾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一种由内而外的诡异感觉,骤然袭遍我的全身。
第一十六章 深夜闯宅()
山里的夜空本该碧尘如洗,不过那天晚上的夜色,却实在显得极不正常,我从家门口走出来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看天,发现整个月亮都在这时候呈现出了一种惨淡的红,如同包裹在一团血气之中一般。
呼!呼呼!
夜里的风很大,也很凉,尽管我用力地裹紧了披在身上的袄子,却同样能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般的寒意,正顺着全身的血液游走,冻得我直打哆嗦。
狗日的天,好冷!
我白天本就掉进了冰窟窿,虽然仗着年轻抵抗力足,没有立刻感冒,不过身体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刚刚走出家门口,那喷嚏便跟连珠炮似的,走一路打一路。
往外走了几分钟,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接着头顶上投射下来的一丝夜光,打量着村里的环境。
安静,太安静了!
平日里的田家寨子,虽然一到深夜便会陷入一片静谧,然而村里人养的狗却很活跃,偶尔几声犬吠还是能听到的,不像今天,安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
山里孩子胆气足,虽然明晓得情况有些不对,却也没能完全吓唬到我。
我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棉袄,加快步子朝前走,在转过几条岔路的时候,感觉到周围的白雾明显又加重了几分。
脖子后面不断传来凉意,好像有人在后面对我吹气,促使我脊梁骨上的汗毛倒立,跟猫尾巴一样竖起来。
我猛地一转身,除了村口那段孤零零的养肠小路,蜿蜒曲折地通向我家门口,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东西。
“这风吹得也太邪乎了,”
我伸手揩干额头上的冷汗,回过头,刚打算继续往前走,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下重得如同灌铅,不管使出多大的力,都没办法抬起脚来。
我赶紧低头看去,这一眼,惊得我头皮发炸,两排牙齿跟打架一样地发起了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的脚踝部位竟然多出了一只漆黑的断手,这黑手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死死抓紧我的脚掌,让我不能有丝毫的移动。
与此同时,徘徊在我身边的雾气变得越发重了,视线中白茫茫得一片,即便我手上提着煤油灯,也照不到五米开外的地方。
“啊!”
我被接下来的情形吓得开口大叫,因为借着手里的煤油灯,我看清楚了距离我不住两米远的一块土墙上,正有一道朦胧的鬼影子,朝我慢慢地爬过来。
鬼黑影子一边爬,一只手还保持着向我抓来的姿势,而这手掌的尽头处,却正好就是我的脚踝。
这影子,它自己会动!
每个人的体内都藏着一口阳气,胆子小的人,在瞧见可怕的事物的时候,免不了会开口发出惊叫,而嘴巴一张,阳气也就泄了,这个时候的人就最容易受到阴魂的残害。
我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黑影子动作很慢,不过因为我不能移动的关系,双方的距离还是在一点点地被拉近。
离得越近,我越能察觉到它身上释放出来的那种浓郁死气,透过倒影在泥墙上的那只黑脸,恍惚间,我感应到它正在朝我发出邪笑。
这笑容之中充满了诡异,促使我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我的瞳孔放大,内心感受到了无比的惊恐,偏偏之前吼出来的那一声,已经将我的阳气泄尽,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它的控制,甚至连转动一下眼珠子都万分困难。
当时的我,就和一只待宰的羔羊差不多。
距离不断拉近,黑影已经开始顺着我的脚踝不停往上爬,手掌很快舔到了我的腰,我那时只有不到一米七的个儿,就算它动作再慢,也总有爬到我脑袋上的时候。
我当时虽然并不知道等它爬上来之后,究竟会对我做什么,不过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爬到我脖子上。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子一样的汗珠,内心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拷问自己,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瞟见了一摞黄色的符纸,那上面的公鸡血还没干透,在黑夜中发出一丝丝微弱的暗红色血光。
“对了,我爹留给我的符纸!”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在心里暴吼了一声,一直沉淀在我脐下半寸的那股暖流也在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如同水流般游遍我的四肢,凡是被它扩散到的地方,原本僵直的身子立刻变得暖洋洋的,浑身也恢复了一丝力气。
“啊!”
我又再次大吼了一声出来,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抓向了怀里,顺手掏出一张黄纸,朝着已经爬到我腰上的黑影脑袋上贴去。
“叽!”
黑影发出水猴子一般的叽叽惨叫,被黄纸接触到的地方,居然冒起了白烟儿,接着便有一股灼热感从那里蔓延开,黄符纸遇风就燃,形成一团熊熊的幽绿色火焰,顺着黑影狭长的身子弥漫过去,很快扩散到了它的全身。
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的功夫便形成了一缕灰烬,在夜风中失去了踪迹,伴随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道漆黑的影子。
在彻底陷入烟散的那一刻,我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声惨叫,这声音在深夜显得无比渗人,也比任何动物的叫声显得更加尖锐,仿佛有一块碎玻璃插进了我的耳膜,使我双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脚下一阵踉跄,我往前跌跌撞撞地冲了两步,半蹲下身子稳住身形,嘴里不住地往外喘着大气,那些烟气遭遇到严冬里的极寒,变成了一缕缕的白雾。
“老爹的符纸果然有效,这次可算救了我一命。”
伸手摸向了怀里的那把符纸,我的内心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至少确定了两件事情,我爹一定不会是普通人,而有这些符纸傍身,普通的“家伙”也肯定奈何不了我!
有了保命的符纸,我的胆气也变得很足,回想起之前那差点把我害死的鬼东西,不一样被我爹画出来的符纸烧成了灰,心里顿时涌上一丝淡淡的自毫。
都说鬼物可怕,可老子一摞黄符纸在手上,却成了威风凛凛的抓鬼师傅,管你是什么卵?够胆子你就来惹爷爷试试!
缓过劲来之后,我又重新站了起来,开始加快步子朝狗子家里走,刚刚与那鬼影子耽误了一小会,笼罩在整个田家寨子的白雾变得更浓了,要不是我的哮喘在这三年内再没复发过,恐怕还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走。
田家寨子地广人稀,虽然只是由几十户人口组建起来的小村落,占地却有几百亩,村子里到处都是弯弯曲曲的小路,路边生长着数不清的野草,在雾气的笼罩下开始凝聚出露水。
我走得匆忙,一连摔了两跤,这才走到了狗子家门口。
深夜,屋子里一片漆黑,我不敢再有耽误,走上前使劲擂狗子家的大门,那声音响得跟放炮一样,在这死寂的夜色中显得无比突兀。
“狗子,快开门,是我,秧子!”
我在他家门外整整拍了三分钟,没人回话,心想着不会睡得那么死吧?于是绕到他家后院,找准最矮的那截土墙,一个助跑翻身跃了进去。
我们这儿的农村人家,家家屋外都有土墙,就算没条件的人家,也会用竹竿筑成篱笆,把屋子围起来。八十年代治安不是特别好,山里的野东西也多,这样的土墙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很好的安保作用。
生在农村的我打小就皮,犯着哮喘都感爬上树去掏鸟窝,狗子家外墙被我爬了不下上百次,连哪里驻着虫眼我都清楚,所以很轻易就能翻过去。
翻进狗子家大院,我借着一点煤灯里传来的光亮往里照,发现四下里静悄悄的,连他家养的那条大黄狗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心里很疑惑,映像中狗子家的大黄是全村最懂事的狗,每天都会守在他家院子里,类似今晚上这种消失不见的情况,实在从没见过,尤其这一家人在夜里实在表现得太安静了,连狗子睡觉的呼噜声都没有。
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时候的我也顾不上闯祸了,抄起狗子家里的锄头(农村人一般都喜欢把农具放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方便取用),用力朝着里屋上的门锁痛砸,一连砸了十好几下,直到门把上的链子都被我弄断了,还是没有传出来任何动静。
坏了!
我就算再傻,现在也该发现不对劲了,锄头砸锁的声音那么大,又在这大半夜,闹出来的动静简直比打雷还响,然而非但狗子家没人理会,连附近的乡邻也没人站出来瞧情况,我就知道一定不对!
难道我来晚了!
一抹寒气,似有似无,从我的天灵盖蹿进去,促使我从头凉到脚,刚刚升起来的豪情壮志早就不知道被抛向了哪里。
遇到这么诡异的情况,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不会来的太晚。
第十七章 鬼魅上身()
一片漆黑中,我快步闯进了狗子家的里屋,七手八脚地跑过去翻出了蜡烛,放在油灯上点燃,然而拽着蜡烛赶紧跑向了狗子的卧室。
说是卧室,不过是用几块木板隔出来的单间,狗子家并不富裕,他爹在造房子的时候为了节省木料,便把最大的里屋隔成了两间,最里面的那一间住着他爹娘,往外就是狗子睡觉的地方。
啪!
我用一只脚就踹飞了木门,借着烛光往里一瞧,立马大声叫唤了起来,
“狗日的,快滚!”
我瞧见此刻正有好几道黑影子围绕在狗子床边晃悠,而作为当事者的狗子,脸色却变得极为狰狞,脖子上卡着一双手,正拼命扼紧他的喉咙。
这手分明就是狗子自己的,而且他明明都快被自己勒得断气了,却偏偏没有醒!
唰!
好在进屋前我就有了准备,瞧见情况不对,立马把我爹交给我的符纸抛出了几张。
那薄薄的几张黄纸从我手上被洒出去,如同自己长了眼睛一般,自动飞掠向了徘徊在狗子床边的那几道影子,快得好似在夜里划出了闪电,瞬间没入黑影体内,紧着如同之前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
“咳……咳!”
鬼影子刚刚消散,睡梦中的狗子立马翻起了白眼,两只腿在床上乱蹬,睁开眼,眼睛里的神色尽是一片迷离。
“别发春了,快跟老子起来!”
事情不能耽误,迟则生变,我爹交给我的符纸就那么十几张,我不敢保证够用,于是一蹬腿跳上了狗子的木床,急忙伸出右手,结结实实地给了他十几个大耳刮子。
十五岁的我力气不小,几个耳光子下来,立刻就将狗子扇醒了,刚打算跳起来质问我,立马又被我下一个耳光煽得蒙圈过去,直到我停下了手,瞧见他一对眼睛中都在燃烧起了怒火。
“嘿……不好意思,扇你我就停不了手,太他妈过瘾了。”
我见他目光与常人无异,只是眼眸中多出了一股怒火,知道自己肯定煽得太过兴奋,一时间忘记停手了,赶紧打了个哈哈,摸着后脑勺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你个王八锅铲,没事来寻我开心所!”
狗子人小,脾气却大,听我这么一说,肺都快要气炸了,正打算跳起来教训我,一用力,却感觉双腿有些发软,掀开被子一来,整个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印在他脚上那道黑色的手印,颜色居然加深了一倍还多,手印往外渗出滚滚的黑气,即便在深夜也显得十分扎眼,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臭气,不痛,但很发麻。
“这是啷个(怎么)回事?妈哟,莫吓我!”
狗子在村里一向自诩胆大,只有我知道这小子胆气其实也就比兔子稍强点,见自己腿上的淤青居然由浅转得越加深邃,那脸皮顿时搭耸得跟倭瓜一样。
“怕个屁,老子脚上的颜色比你还深,赶紧跟我走,到我家里就安全了!”
我顾不上跟他多费唇舌,一把拽着狗子衣服上的领口,就准备强行把他带回我家,刚走了没两步,却发现里屋传来“梆梆梆”的闷响,好像有人在用脑袋撞墙一样。
“我娘!”
狗子赶紧一把推开了我,伸手去推里屋的门。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啥事,不过狗子他爹早在几天前就进了深山打猎,类似这种床铺摇塌的声音,一向只有当他爹和娘共处一室的深夜才会有,这情形,莫非是因为他娘让人给欺负了?
狗子伸手推门,我也赶紧上前帮他,两人费了半天劲都没见效果,看得出来,他爹倒是把自己屋里的房门倒钉得很结实。
我也慌了,赶紧拉开狗子,用肩膀使劲往里撞,连续撞了三次,才把别在门上的木栅弹了出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挤进去,发现狗子娘正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古怪,似痛苦,似扭曲,而在她身上,则趴着一道拼命蠕动的黑影子,晃得连床板都要塌了。
“你妈的!”
我那时候初经人事,还搞不太懂这动作意味着啥,狗子的眼睛却一下子就红了,也顾不上有任何害怕,赶紧朝着那黑影冲过去。
“狗子,用我的符去烧!”
狗子这行为将我吓得不轻,要知道这黑影子轮廓虽然很像是一个人,但刚跟它的同类打过交道的我,却分外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嘭!
果然,狗子刚刚往前冲出去了两步,就莫名其妙地滑倒在了地上,当我追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在他脚上同样出现了一对黑手,正在使劲拽他。
见惯了花样,我也就不那么慌了,赶紧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符纸,丢在了他的脚边,那符纸一见这鬼东西就燃,根本不需要人为的意念催动,几个眨眼间,火势便弥漫在了趴在狗子娘身上的黑影上,将这鬼东西焚烧得一干二净。
“妈呀,这是啥子(什么)!”
亲眼见识我驱鬼的全过程,狗子脸色转成一片煞白。
一开始,他以为那黑影必定是附近哪个村里跑出来占便宜的野光棍,没想到却被我用一张纸烧的灰飞烟灭,这情况远远超出了他心里的预料。
“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