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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山河-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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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羽飞到半空,原本应该是冷月的位置,被云山上神秘的光柱替代。可这副春夜流萤图,却美地寂静而幽深。

    她忽然又想到了陌寒的眼睛。

    那眼睛也是深邃的,纯黑色的虹膜能看到光洒落时起伏如山脉的细褶,神光一动,就是整个世界。那世界里满是她不能触及的东西,像遥远的云上的宫殿。

    白羽心中微起波澜,游戏久未的半透明画面,却在眼前展开。

    聊天栏闪过一行红字。

    【公告】《红尘铸骨》支线任务完成。

    眼前就是申城临时指挥部。此处荧光更盛,宛如置身浩瀚飘渺的银河。无数闪烁的光点穿林渡风而过,浩浩荡荡,升入天际。

    白羽脚踩淡蓝色剑芒一跃而下,落在柔软的革质叶片上。一眼就看见了拎着金红色重剑的叶观止和凝神施法的苏妍。

    “哎呀我的天!你们终于回来啦!”白羽落地,带起落脚处一阵轻颤。她还没站稳,就跳起来跑向苏妍。

    叶观止赶忙伸手一拦。

    白羽瞥了她一眼,笑道:“怎地?想拦我?”

    叶观止撇撇嘴:“我说小白羽,你没看人正忙吗?”

    白羽停住,这才看到——黑夜中,阔叶的阴影遮住了地上的老人。韩子和一脸灰败,脸上皱纹更深,唯一露出衣衫的手,紧紧握着长刀。一股浅淡的血气飘来,似乎刀锋上鲜血淋漓。昭示这不同寻常的气息。

    “怎么会伤成这样?”白羽被重逢压下的忧虑再度泛起:“四个多月来你们都去干了什么?”

    “四个月?”叶观止大吃一惊:“居然时间真的不一样……嘿,你要问我们干了什么,这可说来话长,想听请交茶水钱。”

    白羽失笑,故意冲叶观止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脸嫌弃道:“免了。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藏剑也会缺钱?”

    叶观止得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现在可不同,我要攒钱为以后考虑。”

    “咳咳……”苏妍意有所指地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小羽,刚才移动时打断了技能循环,韩子和掉血太快了,你下个山河稳住他的伤势,我战复他。”

    “呀?这也行?”

    因为技能本身所限,所有“复活”技能,其实只能救治重伤垂死者。真正死去的人,灵魂已失,等同下线,根本无法被技能选中。唯独七秀“心鼓弦”可以将人满血复活。

    白羽依言落下镇山河。

    淡蓝色气雾袅娜而起。苏妍分剑起舞,粉色的繁花幻影层层绽放,玉剑点在韩子和皱纹满布的额间。重伤之人,缓缓透出一口浊气。

    重伤之人,满血复活。

    随白羽降落的张屯溪与守谦看到这一幕,不由赞道:“神乎其技。”

    苏妍擦掉额间细汗。她做惯了这样的事,不论是冰心还是云裳,战斗中拉人简直是家常便饭,此刻精神陡然放松,随口道:“这没什么。如果他从重伤状态转入死亡,我也没有一点办法。”

    守谦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苏妍。金陵沉没不久,他就回山门闭关渡劫,因此从未见过苏妍。只觉不该听到别人的术法隐秘,有一点尴尬。

    从云山中降落的光柱,隐约勾勒出一道浅色的云线。深蓝的夜空将一切天光阻隔。白日里通天彻地的云梯,此刻几乎难以辨别。

    张屯溪对着夜空端详了一会儿,问:“方才落日之时,发生了什么?”

    叶观止奇道:“咦?你们刚刚不在?那么大动静没看到?”

    白羽插口:“我们当时在森罗大阵边上飞着,突然一阵妖风就把我刮到了昆山,差点儿我就没能回得来。”

    叶观止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将方才剧变简单叙述了一下。

    张屯溪的震惊无法掩饰,他再度抬头仔细搜寻。一线云霞从万顷森涛中笔直升起,一直接入云山光明最盛之处。那一片光并不强烈,却令人无法直视,仿佛是相机底片后透出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芒。

    白羽修行尚浅,对于霞举飞升,还没有深刻体会。可听到了姚兴国的噩耗,她却心有戚戚,心情一下沉闷起来。

    苏妍观察到了,于是问她:“小羽你怎么了?”

    白羽浅浅叹口气:“姚兴国死了?”

    “你说那个被烧死的人?听那些幸存者说,因为他贪了粮食。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苏妍神色淡淡,忽的看到了白羽一张凝重的脸,问道:“嗯?你认识他?”

    “姚兴国是申城的临时……唉……”白羽在陌寒身边,总会有意无意流露一点脾气,可她虽然厌恶姚兴国,却从未觉得此人合该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去死。

    刚到申城的时候,那由胖暴痩,大雪天满脸细汗,声嘶力竭的中年男子形象;和前不久来找陌寒,携带重礼托付儿子的男人,居然怎么也无法重合。

    对。

    还有姚启轩,此刻应该和小山魈一起,也不知他闻此噩耗,又会如何。

    白羽轻轻摇了摇头。

    此刻,虚无的荧光从森罗大阵阵枢中缓缓升起。白羽只觉得眉心微凉,伸手要捉,却看见光点穿过手掌,什么也没有碰到:“这又是怎么回事?”

    守谦大派出身,见多识广,沉吟道:“是灵魂的碎片。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居然拥有这样纯粹的灵魂?”

    白羽环顾四周,心中隐约想起先前的系统公告。可柳如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守谦的描述。心中一动。

    平台外,阔大的碧叶悄然展平,木仰之神色疲倦地站在伸出的叶片上,淡淡道:“那是曲时言——帝都守关。和柳如去了六道轮回,你们看到的只是残余在这个时空中的幻影。如果你们能再活六十年,或许还能再见。”

    “嗯?”张屯溪神色一惊:“帝都守关者?”

    先听说天梯降下,帝都即将现世,已经颇为惊诧,此刻惊闻帝都之上仍有人在,张屯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可是……这人已经死了吗?

    木仰之对张屯溪的惊讶熟视无睹,道:“逝者已矣,你们还是考虑如何解决伏渊吧?”

    看他说得漫不经心,守谦微微一笑上前施礼:“这还要请教前辈。”

    “天梯在望,伏渊想要去帝都就必须从这条路走。但进入帝都,等同脱去凡胎,成就仙身,必须扛过天刑。伏渊能引动人心阴暗,善于将化身潜伏在普通人心中,只要有一个化身不灭,就无法杀死他。所以,你们必须要引天刑击杀伏渊。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剿灭他的身外化身。”

    守谦眉峰微凝:“可我们……并无阳神显化的修为,如何能将伏渊拦在天梯之上。”

    木仰之打量了一眼守谦。守谦只觉心念一阵战栗,居然有无处遁形的错觉。

    “人选我已经找到,你们只需要,阻拦那些被他蛊惑的人。这也很重要。”木仰之把目光投向前方悬挂的藤屋。

    众人回身望去。

    谢怀衣穿着一身笔直的军装,大步迈入柔软的革质叶网上,肩上锃亮的将星在微弱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众人神色各异。

    谢怀衣目不斜视,淡淡道:“木仰之,你的方法可行,但我我有一事问你。”

    木仰之眼里露出一点轻笑,道:“好。你问。”

    谢怀衣扫视四周:“请你们都离开。”

    叶观止的眉毛跳了起来,正要说话。张屯溪从他身后按住肩膀,轻轻笑道:“谢将军,临走前,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不在金陵,为何会来申城?说吧?”

    “贫道,正是为伏渊之事而来。肖将军接到了……”

    “张道长。”谢怀衣淡淡打断了张屯溪,面无表情却斩钉截铁:“有些事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金陵的事我知道,也是我的提议,那件事只有交给他,我才放心。”

    那黑色眼睛在深蓝的夜幕下宛如刀锋,张屯溪语塞,摇头叹了口气,作揖告辞。

    待众人走尽。

    云山的光芒,充斥满这片深绿色的世界。

    木仰之垂目轻问:“你有什么话要问?”

    谢怀衣沉默了片刻,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如果对谈者不入他法眼,可能连一句话也欠奉。可每次面对眼前这只木灵,他总有种微妙的倾诉谷欠望。或许它本就是一棵树,偶尔偶尔,也能客串一会儿树洞?

    “你曾说过,我从未进入过轮回,这是何意?”

    长风拂过林稍,发出“哗哗”的声音。木仰之仰起头看向遥远的西天,“数月前,我在森罗阵西门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应该叫谢怀衣。你……能告诉我你的本名吗?”

    “我没有名字。”谢怀衣微微一笑,那笑容是空的。

    “你有的。”木仰之的声音极轻,轻得谢怀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云从龙,风从虎,你应该叫云卿。”

    “是么?云卿是谁?”事关自身,谢怀衣却是一反常态的云淡风轻。

    木仰之本该静谧而纯粹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在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是一棵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一只鸟。”他少年人的脸庞上浮起一片遥远的追忆。

    “原来,他是你的朋友?”谢怀衣若有所思。

    木仰之深深地凝望着虚空:“我曾经答应过一只鸟,要还给他一片森林。”

    谢怀衣心中忽然一震,一股陌生的情绪,如冰湖中猝然涌起的岩浆,几欲席卷心神,他深吸一口气,迟疑道:“抱歉。我叫谢怀衣。”

    木仰之沉默良久,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谢怀衣。”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不远处的广场上,烈火烧尽后焦枯的气息,沿着错综的林木飘散而来。这样的气息,申城几乎从未断过。

    谢怀衣不想双方尴尬,沉声道:“最后一个问题,是我的私事,你可以选择沉默。”

    木仰之笑了:“你问吧。”

    谢怀衣认认真真,一字一字道:“九鼎。”

    “为何要问这个?”木仰之奇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天梯之上,伏渊最想要的东西。”谢怀衣挑了挑眉。

    木仰之也认认真真地看着谢怀衣,失笑道:“好吧,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请告诉我——是谁……想要九鼎。”

    谢怀衣面无表情。

    木仰之道:“你不会对九鼎感兴趣的,谢怀衣。”

    谢怀衣微微一笑:“你错了,我很感兴趣。”

    木仰之歪了一下头,神色颇似小山魈:“原来如此,好可惜,想要你拿到九鼎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愿闻其详。”

    “很久很久之前,有人为了定住九州江山,采地脉之英铸成九鼎,埋在九州阵枢之地,以镇地气。后来道魔大战,生灵涂炭,九鼎就成了最后的攻防手段。再后来,魔族也学乖了,埋于各地的九鼎陆续被破。那人就摄走了鼎器之魂,镇在帝都。号称直到九州生灵之血再度蓄满鼎盛,帝都才会被打开。这世上太过久远的事情,都会变成传说。禹王以为铸成九鼎,就能永享天下,可后来武王伐纣,朝歌化为焦土。商周得九鼎,八百年国祚却成就了楚庄王的问鼎中原。世事浮沉,王朝兴衰,又和九鼎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谢怀衣松了口气:“真是好局。平京调给我的海上舰队,一直未听调遣,就是在寻找九鼎踪迹。不知他们知道真相,作何感想。”

    木仰之奇道:“五十年内就得排队去黄泉的人,何必理会?”

    谢怀衣抚掌大笑——居然呛了。

第115章 渡尘劫() 
“你想不想知道,这样一个好局,是谁布下的?”木仰之流露出顽皮的笑,居然毫不违和,仿佛在逗一个孩子吃糖。

    “你大可直言。”谢怀衣咳了几声,平复走岔的气息。忽然,像是福至心灵,他鬼使神差般追问:“难道……是你的那位朋友?云卿?”

    木仰之明显怔住,脸上笑意一收,探究般问:“你知道?”

    “猜的。”谢怀衣似乎不欲为此多谈,言简意赅。

    “你的直觉很准。”

    “是么,我只当是夸奖收下了。”谢怀衣正色道:“你今天倒是格外话多。伏渊无时不刻不在打天梯的主意,不要浪费时间了。”

    “不,这不是浪费时间。这对你是否能度过苦海很重要。”

    木仰之盘膝坐在树叶上,一副千头万绪不该从何讲起的表情。

    谢怀衣神色一冷。此时此刻,他已经隐约感受到:木仰之从进入申城之初,就对他的特别关注,其实另有原因。木仰之固执的认为他应该是一个叫“云卿”的鸟,或者龙。很可能与薛惟民提到的龙鳞有关。只是他身份特殊,一向不喜示之于人,连带对自身究竟从何而来,也不愿多想,更不愿多提。

    他叹了口气,看了下手表:“你说吧。”

    “我不知道你的修为从何而来,又是依哪种法门修得。但世间法千变万化不离其宗。渡过苦海,就等于彻底脱离凡夫俗子的范畴。大成真人不过三甲子元寿,苦海以下,一旦天年耗尽,只能再入轮回。而超脱苦海之后,躯体虽然还在尘世,阳神却可以畅游九天,甚至遁入幽冥。此后只要阳神化身圆满,静待天刑,就能真正脱离这个世界。即便是意外身殒,也能保住神识不灭,大可转世重来。

    “所以苦海天劫,对应的就是轮回。一入苦海,灵台中隐去的一世世轮回经历,就会重新激发。你能看到一场场从生到死,由死而生的过往。这也是修炼阳神化身所需的经历。可是……这一切都不是走马观花。谢怀衣,‘苦海’之名,名副其实,是地狱,又称中阴光明境。如果你不能渡尽苦海,那就意味着你已经被洗尽神识,进入轮回。”

    谢怀衣神色缓缓凝重,他欠身道:“还请教我,何谓中阴光明?”

    “凡世上有灵众生,一世度尽,临死一瞬。元神清晰无碍,即称中阴光明,这一生的经历在灵台中闪现,而这不仅仅是简单回忆,一幕幕会呈现出一种“清明”的状态。我可以举一些例子——”

    木仰之一指树下。深夜里,森罗大阵中灯火迷离,隐约有人声远远传来。

    “有人一生顺遂,可误将奸恶之人当成至交,直到潦倒身死,方才一瞬顿悟,悔恨吗?可他已经死了。有人年轻时曾爱过一人,却困于自身,不能明言,在临死一瞬,才看清对方当年也曾属意自己,白白错过数十年光阴,终成陌路,悔恨吗?可他已经死了。还有一些人,本来与至亲暂别,只以为随时可以重逢,可世事变换如白云苍狗,竟天各一方终生不能再见。若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在那时离开。悔恨吗?又能为之奈何?这世间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照在中阴光明中,一瞬就是一生。当重新来过之时,摆在你面前的将会是无数条路,无数可能,也就伴随着无数诱惑,无数*,最终汇成无数执着。可就算再来一次,又能将前世种种遗憾完全补足吗?不!心动则一切妄念皆起,无论重来多少遍,你都会有无数尚未完成的心愿。这就是轮回心。一切有灵众生世世轮回的根源。”

    谢怀衣心中震动,陡起一片波澜。高天上呼啸的风,从树梢间流荡而去,叶片的影子,一张张在他眼前漂浮,将黑与白,切割成无数碎片。

    “一切众生烦恼业障都不觉知,沉沦苦海,生死无穷。”木仰之轻轻念了一句《心地观经》,“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本身并未进过轮回。想要渡尽苦海,就必须做到,观此一生,心念不动,任爱恨荣辱如流水而过,片衣不沾。你能做到吗?”

    谢怀衣闭目想了想,微弱的天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割裂成明暗两面。

    “终我一生,也没有一件事,能令我遗憾。”

    木仰之那一刻的神色,似是惊讶也似是了然:“怪不得你修行日短,却能有如此成就。硬说你不是‘云卿’的轮回化身,我信。若说你们之间毫无关联,我不信。”

    谢怀衣有点无奈:“我是谢怀衣,普天之下,只会有一个谢怀衣。”

    “从你进入申城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你身上流淌的是他的血,可你却不是他,这让我……”木仰之顿了顿,神色难以言表。

    “很失望?”

    “不。”

    “你很重视他吗?”谢怀衣饶有兴致,他对木仰之的身份有些猜测,却无法证实。

    谁知。木仰之居然像是换了一个人,语气深沉而凝重,完全不像一个木灵。

    “这无尽的时光,无尽的天地,不论他以哪一种化身出现,不论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是谁,他都会第一眼叫出我的名字。”

    谢怀衣大受震动,沉思片刻,劝道:“你劝我定心不动,可你一意寻找,何尝不是执着?”

    木仰之轻笑:“未到地步,你如何明白?这是曾经许诺,缘法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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