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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轩却微微一笑，手放在胸前给他行一礼，用自己本来就不熟悉而且快要忘记的粟特语道：“安阿胡拉马兹达主神的启示，特来打听一个人。
林子轩的粟特语和突厥语都是跟罗密斯所学，相对熟练的突厥语，他的粟特语就逊色了很多，尽管如此，还是让这名粟特人又惊又喜，毕竟能说粟特语的汉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而且还是受主神的启示。
隔阂在共同的语言中消失，客人变成朋友。粟特人热情招呼，改用了粟特语：“客人请进里屋坐。”
林子轩走进里屋，这是粟特商人招待贵客之处，房间内光线明亮。墙壁刷得雪白，挂了几幅来自东罗马的镶有金边的绒毯，靠墙的小橱柜内摆满了大马士革名匠打制的银器，地上铺有厚厚的波斯地毯，布置得十分华丽。
他在胡榻上坐下，粟特商人给他奉上一碗酪浆，好奇地问道：“这位将军也信仰阿胡拉马兹达主神吗？”
林子轩笑了笑：“我是汉人，怎么可能回信奉你的主神呢？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主神虔诚的信徒，他是撒马尔罕人，每天和太阳同时起床。信奉光明，憎恶黑暗，所以对于你们的风俗习惯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粟特商人明白了，他微微笑道：“我也是自来撒马尔罕，不知将军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能够为将军指引一下。”
“他叫罗密斯。也是开珠宝店的，只是这里的珠宝店太多，我又没有来过这里，所以找不到他店铺的位置了，不知道店主能否告知一下。”林子轩实话实说道。
粟特商人会心地笑了起来：“将军姓林，对吧！”
林子轩笑道：“我正是林子轩，店主认识我。”
“我不认识将军。不过我们老板认识将军。”粟特商人笑道。
“你们老板是谁？”
“将军在找谁呀！”粟特商人反问道。
“哈哈，看来我是找对地方了。”林子轩一听，顿时间明白过来，笑道。
原来这里就是罗密斯开的店铺呀！林子轩本来以为自己还要找很久呢？没想到自己找的第一家就找到了，看来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只是没有想到罗密斯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开这么大的一间店铺。自己虽然知道他这几年发展的还不错，但是没有想到他发展的会这么大，看来人家的确是经商的天才。
“罗密斯人呢？”林子轩笑道。
“我们老板有事出去了，你等他一下，我这就派人去找他。”粟特商人道。
“好。我等着。”林子说道这儿，看了看店里的情况道，“你不用招呼我，现在正是店里人最多的时候，你去招呼客人吧！”
“客人再多，也没有你尊贵。”粟特商人轻轻的拍了一个马屁道。
“怪不得你们粟特人能够发财，就凭你们这张嘴到哪儿都能吃得开。”林子轩笑道。
“将军谬赞了，做我们这一行的，不都是这样的吗？”粟特商人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和罗密斯是怎么认识的。”林子轩问道。
“我叫康奈尔，和罗密斯认识有十几年了，三年前我带着一批货经过突厥境内的时候，被马匪打劫了，我只身一人逃到了灵州。我运气好，正当我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在灵州访友的罗密斯，所以他就让我和他一起到了洛阳，然后他出钱，我出力，我们两个人共同开了这家珠宝行。他占八成，我占一成，所以他是老板。”
林子轩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都说你们粟特人是最抱团的，今天一见果然如是。身在异国他乡都能够互帮互助，不愧能够创造这么大的财富。”
顿了顿，林子轩又道：“你说他三年前去给灵州，那么他最近这段时间去过吗？”
“没有，这几年他一直呆在洛阳城。”
“哦。那么你知道灵州他那些朋友都好吗？”林子轩又问道。
“不太清楚，因为我没有见过那些人。不过据我所知罗密斯在灵州听吃的开的，很多人都认识他。”康奈尔说道。
“这倒没错，毕竟他们曾经经历过生死。”林子轩感叹道，“这个世上有四种人是最值得交心的。”
“不知道那四种，还望将军赐教。”康奈尔充满好奇的问道。
“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坐过牢，一起嫖过娼。”林子轩笑道，“你们粟特有没有这样的话。”
“没有，不过我们都是信奉同一个先知，所以我们才能在外互惠互助。”
“这到也是。”林子轩笑道。
就在这时，外面店铺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几乎同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尖叫，一下子又沉寂了。
林子轩和康奈尔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快一名胡人伙计在门口低声道：“大叔，你来一下。”
“将军请稍坐我去去就来。”
康奈尔有点沉不住气了快步走出门，只听他小声问道：“什么摔碎了？”
伙计低语几句，“什么！”康奈尔一声惊呼，随即快步向店堂走去。
林子轩听见康奈尔的惊呼声后，也起身走到外面店铺，正堂无人，有低低埋怨声从旁边一间客堂传出，那里才是交易之地，林子轩走进了客堂，客堂里摆了十几张坐榻，此时，客堂内的气氛很压抑，一张坐榻旁边站着三名少女，表情都忐忑不安。
在她们身后的一只橱柜里，摆放着一只精美的红色珐琅瓶，这是来自于东罗马的珐琅瓶，应该是一对，而另一只已摔成了碎片。
康奈尔一言不发，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碎片，他的动作很慢，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放进一只玉盘，就仿佛这些碎片也价值千金。
这其实是一种肢体语言，这就是告诉三个少女，她们打碎的珐琅瓶非常昂贵。
三名少女的神情都十分尴尬，站在最里面一名大眼睛少女紧咬着嘴唇，一条手绢在手中不安地绞动，远山如翠的眉黛仿佛笼上一层轻雾，秋波如水般的美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看得出，这只珐琅瓶是她打碎的。
林子轩心道：好巧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这时，一名年纪稍长的少女怯生生问道：“这只瓶子多少钱？我们赔。”
康奈尔苦笑一声道：“如果是一般珐琅瓶也就算了，可这对珐琅瓶是大食名匠之手，在我们那里就非常昂贵，更何况这里了。曾经有人出一万吊钱，我都不肯卖。”
“一万吊！”
三个少女惊呼一声，她们对望一眼，眼中的尴尬变成了惊恐，那如秋水伊人般的少女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汗珠从她饱满的额头渗出，她楚楚动人的眼睛里已经现出泪意，一万吊钱，让她怎么赔？
“可是只摔碎一只，是不是？”年长少女颤求着声音问。
康奈尔暗暗叹息一声道：“这是一对珐琅瓶，摔碎一只，另一只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像一双鞋，只卖一只，谁会买呢？”
他看得出，就算赔一只，这三个小娘也未必赔得起，只得苦笑一声道：“那就算一只吧！”
第三十二章 仗义相助（）
这是三个清秀脱俗、漂亮异常的少女，其中一个就是林子轩前几天见到的代替崔家赈灾的崔莹莹，至于另两位林子轩并不认识，但是看她们三个长得很像的相貌，以及关系很密切的样子，林子轩确信她们应该都是崔家的人。
林子轩猜的没错，年纪较大的那个叫做崔萍，是上洛太守崔昀的女儿，年约十九岁，已经于范阳卢氏定亲。那个稍微小一点儿的，也就是打碎了珐琅瓶的少女叫崔婷，是崔莹莹同父异母的妹妹。
随着洛阳的局势趋于稳定，憋在家中很久的三女终于可以无视家里的禁足令出来游玩了。不得不说女人爱逛街的习惯不是后世才有的，在这个时代也是很流行的，可以说逛街是她们的天性。本来看上去柔弱不堪的三女，逛起街来居然有使不完的力量，就连后面跟着她们的经常干活的仆人们都已经走不动了，可她们三人却依然精神奕奕的。
她们这次出来也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游玩，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崔家的老祖宗，也就是她们的奶奶挑选一件生日礼物。人生七十古来稀，崔家的这位老祖宗今年正好七十，七十是大寿，所以崔家准备大肆的庆祝一下。当然如果洛阳还像前几天那样，他们就是要办也会尽量低调，可是谁让洛阳的局势已经被林子轩给稳定下来了呢？
这个珠宝店是她们所逛的第四家了，前面几家都没有让她们满意的首饰。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了合适的了，谁知三人刚选完首饰付了钱，就在准备离开时，崔婷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没站稳，不小心碰到了橱柜，结果橱柜上的一只珐琅瓶便摔落下地，跌得粉碎。
现在三人听说一只花瓶就要五千吊钱。她们都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尤其是崔莹莹，那么吹弹可破的俏脸更是胀得通红，她们三人身上所带的所有钱财加起来也不足一百吊。这个五千吊的东西，让她们怎么赔呀？而其余的两个人，也好不到哪去儿，听到那高达五千吊的赔偿金后，她们二人也被吓得不清，那个年纪最小的崔婷则是直接躲在二人的身后，哭啼起来，显然是被吓到了。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天鹅，怯生生站在角落里，楚楚可怜。而站在一旁看着的林子轩。看着她的这个样子，没来由的一阵心痛。看着她的样子，他很想冲上前去，帮她解决这个危机，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适合自己出面。
虽然她不是这件事的直接责任人。但是天性善良的她还是不由得将这一切都归咎在自己的身上，而且崔婷身为自己的妹妹，自己有责任保护她的。
作为五姓七家之一的世家大族，崔家有着严厉的规矩，这些对于自己家族中的后辈来说简直就是很苛刻，所以崔家的人就是在外面惹了事，也不会让家里知道。否则等着他们将是更为严苛的惩罚。当然关于钱物方面的事情，一般情况下都是各房管各房，家族不会插手，她的父亲虽然身为礼部侍郎，也是崔家家主，但是调动五千吊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就算自己的父亲能够拿出五千吊钱来。他也不会出手帮自己等人的。就像自己的父亲经常所说的那样，自己惹得祸自己处理，这件事既然是自己惹下的那么就得自己平息，否则话闹大了话，对父亲。对崔家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正在崔莹莹想着怎么解决这个事情的时候，崔萍作为大姐站了出来，她忿忿的道：“五千吊，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谁知道这个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你在讹我们呢？”
康奈尔见她不信，便将另一只完好的花瓶装进盒子里，递给她：姑娘，你可以拿着它随便去洛阳城的任何一家珠宝店问问，问问他们这只花瓶值多少钱？如果我说谎的话，不但不要你们一分钱，这只瓶子我也送给你们。”
“我们对你这个东西不感兴趣，不过该问的我还是要问，不能由着你漫天要价。”崔萍接过盒子对两个妹妹说：“你们在这稍等我一下，我去别处问问。”
她转身便走，而就在她走出这个店铺的时候，林子轩恰好从里屋走出来。
这时，崔莹莹也转过身，一眼看见了林子轩，愣了一下，她脱口而出：“是你！”
“看来姑娘还认识我。”林子轩笑道，“怎么了，我刚刚在屋里好像听见你们闯祸了。”
崔莹莹听他这么说，更加不好意思，难过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我今天闯了大祸。”
看着她的样子，林子轩心中很是想笑，但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只是看着她。
而此时的崔莹莹面对着这个自己心目中爱慕很久的人，别提有多尴尬了。此时的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发现了一样，那心情别提多难受了，恨不得现在地上突然出现个地缝让自己给钻进去，
而一旁的康奈尔此时心中也开始苦涩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子轩居然和她们认识，这一认识可就麻烦了。虽然他不知道林子轩在罗密斯身上投了多大的本钱，但是光凭罗密斯是不是在自己面前提起林子轩是他的贵人，他就知道林子轩和罗密斯的关系很是密切。
如果林子轩向自己提出免除这三个女孩所造成的损失，自己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如果答应了店里就要损失五千吊，可是如果不答应说不定就会得罪林子轩。要知道他以前经常往来西域和隋朝之间，现在又在这里开了一家店铺，他对于隋朝人的性格还是知道一些的，他自然知道隋朝人是最好面子的。如果自己今天让林子轩丢了面子，那对自己来说说不定就是灾难呀！
虽然今天是他第一次见林子轩本人，但是对于林子轩的以往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像林子轩这样少年得志人，必定是嚣张跋扈的人，这样人往往就怕别人让他丢了面子。一旦丢了面子他肯定会想法设法的找回来，到时候自己将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没事的。”林子轩笑着安慰她：“这个康奈尔大叔虽然是个商人但却是好人一个，他不会为难你。”
林子轩又拍拍康奈尔的肩膀，笑道：“大叔。我说的没错吧！”
康奈尔脸上苦得快拧出水来，果然是这个结果，自己想矢口否认，但是看着林子轩的眼神。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崔萍回来了，她拿着那个瓶子只是在隔壁几个店里问了问，不过从她的脸色上能够看出，问得结果肯定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的确不是她希望的那样，她在隔壁店里问到的价格比康奈尔给出的价格还要贵上一些，从这一点上看，这个康奈尔大叔还算是个好人，毕竟没有坑她们。
“大姐，问到了吗？”看到崔萍脸色不好的走了进来。崔婷急忙上前悄悄问道。她不问不行呀！谁让打碎那个瓶子的是她呀！而且最重要的她还是庶出女儿，和崔萍以及崔莹莹这样的嫡出差了很多。同样的事情崔萍或者崔莹莹最多被家里大骂一顿然后禁足一段时间，而她则可能要面临着家法的惩处，所以这由不得她不关心。
“莹莹，你过来一下。”
崔萍向崔莹莹招招手。三个女子聚在一起，崔萍小声对她们道：“我刚刚到隔壁店里问了一下，他们说这个瓶子至少值一万两千吊，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姐姐，这可怎么办呀？你可得帮帮我呀！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肯定得打死我。”崔婷一听一万两千吊这个数字，立马被吓得不知所措。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
“放心，姐姐不会让你出事的，而且这件事也不能告诉父亲。”崔莹莹安慰着崔婷道。
崔萍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么只能动用我的嫁妆了。”
“大姐，不能，不能让你动嫁妆。这绝对不行！那是你嫁入卢家的保证。”崔莹莹坚决摇头：“实在不行，我去给父亲承认错误，就说是我打碎的，大不了被父亲大骂一通，然后禁足一个月。”
“先别着急。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不然，我们再去找其他姐妹凑一凑。”崔萍阻止了崔莹莹的想法。
林子轩的听力非常敏锐，尽管她们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暗叹息，这三个小娘也太单纯了，一点不懂人情世故，这货物哪有按卖价赔钱的道理？
林子轩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大食也就是东罗马拜占庭帝国，他曾经听罗密斯说过，从那边运来的货物，由于路途遥远要加很高的价，所以一般都是十倍利润，康奈尔这对珐琅瓶要价一万吊，那成本也就是一千吊左右，赔一半就是五百吊，哪有真赔五千吊的道理，这个康奈尔明显是在宰人家，他让那个女孩拿着他的花瓶去问价，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这附近都是粟特人开的店，而且以粟特人向来比较团结的性格来说，当然会配合他喊价了。
这三个少女一看就是那种香油瓶倒了都不知道的主，说句好听的话是天真单纯，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在家宅着都傻了，这样的人怎么斗得过这些老奸巨猾的粟特商人。
林子轩本来不想多事，这个店铺说到底和他有一定的关系，可是谁让他认识这三个女人当中的一个呢？既然打了招呼，不管的话，这个面子就有点过不去了，况且那个少女楚楚可怜，使他也心有不忍。更重要的自己好像对这个少女产生了一丝好感，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喜欢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女了，这个感觉来自后世的林子轩是很清楚的。
“康奈尔大叔，这对珐琅瓶我买下吧！”林子轩笑道。
三名少女一起回头，惊讶地望着林子轩，崔莹莹知道是怎么回事，慌忙摆手：“林将军……”
崔萍早就注意到林子轩了，听妹妹的语气，好像还认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