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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仇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懊丧,下一站便下了车,改乘街车直趋银星夜总会。
直接走到经理室,只见庄德成独自坐在沙发上,猛吸着香烟,显得极端的心烦意乱。
他向走进来的方天仇摆摆手,示意请他坐下,遂说:“方兄刚才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林小姐不愿看见金玲玲。”方天仇表示无可奈何他说:“她一定坚持要走,兄弟有什么办法?”
“刚才老大来过电话,”庄德成说:“他已经告诉我,方兄在皇后夜总会门口,目睹了黑骑士老二被捅的情形……方兄,我看你还得重作考虑才是,如果明天不走,可能暂时就走不了哩!”
“哦?”方天仇怔了怔。
庄德成猛吸了几口烟,忧形于色地说:“金色响尾蛇事件虽已成为过去,但它的余波很可能掀起一次更大的风波!”
“这是金玲玲对你说的?”方天仇诧然问。
“那娘们的话,我从来不相信。”庄德成说:“不过,今晚她说的话,却叫我不得不信……”
方天仇急问:“她说什么?”
庄德成正色说:“她今晚的来意,是要求我把银星夜总会让给她,愿意出双倍的代价。”
“那不是一笔很好的交易吗?”方天仇故意说。
庄德成冷冷一笑,忿声说:“跟这娘们能谈得上交易?你猜她还有什么附带的条件?”
“什么条件?”方天仇茫然问他。
庄德成愈想愈气,铁青着脸说:“她呀,她的条件是要我继续担任经理,而她是老板,得受她的指挥。”
“我猜庄经理一定断然拒绝了,对吗?”方天仇笑问。
“当然!出我十倍的代价,我庄德成也不会受她摆布!”他说:“可是你知道她怎么说?”
方天仇摇摇头,庄德成接着说:“她居然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在一个星期之内,绝对有把握让夜总会关门大吉!”
方天仇不以为然地说:“她现在已经是形同丧家之犬,连自己的安全还得靠孙探长保护,你怎么相信她的大话?”
“我当然不受她的威胁。”庄德成说:“可是她说,如果我对她的能力表示怀疑,她可以用事实给我证明。当时她就说,今晚她要把黑骑士的老二干掉给我看,我以为她是胡吹,没想到老大给我电话时,说是小朱真的被人捅了,我才不得不相信她的话。”
“原来是她!”
方天仇大感意外,忿然说:“她这些话是当着蔡约翰对你说的?”
庄德成摇摇头说:“她要我陪她跳舞,在舞池里说的。”
“嗯!……”方天仇沉思了一下,神色凝重地说:“这么看起来,金玲玲和洪堃都还没有死心,他们两方面都在想对付我哩!”
庄德成忽然说:“老二说的不错,他们一定找到了有势力的靠山!……不过我很奇怪,孙探长已经知道她是个危险人物,为什么居然把她留在家里住,难道是存心护着她?”
“这点我也弄不懂。”方天仇说:“但我相信,孙探长绝对不可能跟她狼狈为奸,留她在家里住,说不定是另有他的用意。”
“鬼的个用意。”庄德成不屑他说:“我看他让这骚娘们儿迷住了。”
方天仇置之一笑,然后问他:“林大哥怎么说?”
庄德成摇摇头说:“我没有告诉老大,他已经决心退休了,我何必再把他扯出来。”
“这也对!”方天仇表示赞同说:“林大哥辛劳一生,最好能让他安度晚年,享几年清福,不要使他再卷入漩涡。我今晚就搬出来,住到饭店去。”
“住旅馆倒用不着。”庄德成热忱地说:“如果方兄不嫌我这里招待不周,就住在这里好了。”
“谢谢庄经理的盛情。”方天仇婉拒说:“我还是住饭店比较好,万一真遇上麻烦,我的行动反而方便些。”
庄德成的个性很爽快,他不喜欢婆婆妈妈的,见方天仇不愿住在夜总会,也就不勉强了。
方天仇本想把刚才找金胜保的经过告诉他,可是一想,这件事已有些眉目,只要从金玲玲方面着手,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何必在这里多事耽搁。
于是他问庄德成:“金玲玲回去没有?”
“她跟我说完就走了。”庄德成说。
方天仇心里已打定主意,当即向庄德成告辞,离开银星夜总会,雇了街车前往孙探长的公馆去。现在已经是将近午夜十二点钟,方天仇的深夜来访,使孙奇颇觉诧异,以为他是改变初衷,又决定明天要离开香港了。
方天仇也不便开门见山,一来就说明要见金玲玲,当孙奇把他带到书房里,坐定了才说:“关于那件绑票案,孙探长可查出线索了。”
孙奇神色十分凝重,肃然说:“线索是有了一点,不过,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来,似乎是纯粹为了对付你方老弟,其实也可以说对整个香港警界的挑战!”
“既然有了线索,”方天仇说:“我相信凭孙探长的经验和才干,一定能迅速破案的。”
孙奇苦笑说:“方老弟,你是在捧我还是损我?”
方天仇不禁脸上一红,窘然说:“孙探长不要误会,我说的是真话……”
孙奇笑了笑,郑重说:“不瞒方老弟说,今夜如果不来,我明天也要专程到林公馆去找你详谈哩。”
方天仇茫然问:“详谈?”
“是的。”孙奇正色说:“因为这件案子非常棘手,必需借重方老弟的大力,才能有希望破案。”
方天仇听得一怔,因为这番话出自孙奇的口里,实在是非常难得的。
这位香港有名的华籍探长,一向很自命不凡,尤其靠着他太太的善于交际,连总督夫人那里都有往来,根本就没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现在居然猛替方天仇戴高帽子,足见这件案子非比寻常,否则那会自认低能。
方天仇现炒现卖,也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说:“孙探长,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
孙奇认真地说:“方老弟,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不瞒你说,前些时‘金色响尾蛇’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人命闹出不少条,警方并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照说早该就采取行动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闻不问,任他们闹得天翻地覆?”
方天仇一直认为是警方的无能为力,所以造成香港黑社会的无法无天,现在听孙奇这么一说,好像是故意放纵这些亡命之徒,不禁诧然说:“难道警方另有目的?”
“不错!”孙奇说:“因为我们在注意它的幕后发展,可惜唯一的线索断了,使我们前功尽弃;……方老弟大概还记得那个姓钱的吧?”
方天仇点点头,没有表示什么。
孙奇接着说:“那姓钱的在澳门就被我们监视着,来香港的一举一动,也没逃出我们的监视。这次真正在幕后煽动成立‘同心会’,既不是洪堃,也不是金玲玲,实际上他们都是被利用了。一旦港九黑社会的势力被纳入‘同心会’,那时候就是姓钱的天下了。”
“他会有这么大的神通?”方天仇问。
孙奇向方天仇笑笑,说:“他的神通比洪堃和金玲玲都大,而且几乎连我们都被瞒过了,只怪他的运气差一点,在狮子山里被乱枪射死……可是话说回不,我们的运气也不好,费了几个月的精神,他一死我们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
听了这番话,方天仇已似有所悟,遂说:“孙探长本来是希望从姓钱的身上,查出成立‘同心会’的真正意图,和它的幕后主持人?”
孙奇不得不佩服他的脑筋灵活,一猜就猜中了,于是以非常慎重的语气说:“这就是警方为什么不拘捕他们的理由,唯恐打草惊蛇。可是没想到姓钱的非常狡猾,直到他死在狮子山里,我们仅仅怀疑他是一个庞大组织中的重要分子,却始终没有查出那个组织的领导人,和它的大本营来。”
“哪是什么组织?”方天仇好奇地问。
孙奇神色凝重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查出那个组织的名称,叫作‘勒索公司’!”
“勒索公司?”方天仇听得一怔,觉得这组织的名称已有着恐吓诈骗的意味,所作所为,更是可想而知了。
孙奇心情沉重地说:“顾名思义,这个组织就是非法的,但据我们获得的消息,这个组织除了勒索之外,还有更大的阴谋,所以香港政府决定要全力破获,不容它的存在!”
“那么赫尔逊夫人的公子,就是他们绑去的了?”方天仇说:“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我倒有点不懂了,这个组织难道是因为我破坏了‘同心会’,才用这种手段把我留住,准备施以报复?”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孙奇说:“因此我准备请方老弟跟我们通力合作,彻底消灭这个非法的组织!”
这倒是个难题,因为方天仇的个性豪爽,生平最不愿意跟官方打交道。孙奇突然提出的要求,无异是要他为警方效劳,使他颇觉为难起来。
孙奇看他面有难色,也不过分勉强他,笑笑说:“如果方老弟有困难,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不过我相信,这个‘勒索公司’,一定比‘金色响尾蛇’更富于刺激,方老弟可能会有兴趣的。”
方天仇不置可否地笑笑,想了想说:“这个我会考虑的,不过孙探长是否可以告诉我,除了已经被乱枪射死的姓钱的之外,可有其他的线索了?”
孙奇知道方天仇已经引起了好奇,当即说:“线索已经有了两条,如果方老弟有兴趣的话,我准备与方老弟分头进行,各人负责一条线索,作一次友谊赛,看谁先成功。”
方天仇果然心动了,忙问:“哪两条线索?”
孙奇并不马上说出这两条线索,却突然反问他:“方老弟,你是否怀疑过,我把金玲玲留在舍下住的动机?”
方天仇点点头,坦然说:“如果不是孙探长自己说出来,我实在不敢贸然动问。但我相信,孙探长留她在府上,一定是与这两条线索有关吧?”
“一点也不错!”孙奇说:“不瞒方老弟说,在她的身上,就有一条线索。”
方天仇“哦?”了一声,急问:“那么另一条呢?”
“另一条是黑骑士的老大金胜保!”孙奇说了出来。
“他?”
方天仇大为意外,记起在木屋里的情形,当时怪不得金胜保吞吞吐吐,原来这家伙居然又成了问题人物!
孙奇察言观色,心知方天仇已动心,趁机说:“方老弟要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这两条线索,任凭方老弟自己选择一条,如何?”
“孙探长是否可以说祥细些?”方天仇提出要求,显然他已决定跟孙奇合作了。
孙奇大喜过望,欣然说:“当然可以……”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止住了。
方天仇情知有异,看他使下眼色,立即会意地侧脸向书房门口看去。
只见门把正转动……
“进来!”孙奇大声吩咐。
书房门霍地推开,出现在门口的,竟是披着晨褛的金玲玲!
方天仇和孙奇不禁齐齐一怔。
金玲玲却是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说:“我的香烟抽完了,想找支香烟,孙大哥还没睡?”
她明明看见方天仇在座,故意视若无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跟孙奇说话。孙奇勉强笑笑说:“还没有……方老弟来了,我们在闲聊。”
金玲玲好像这才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姗姗走了进来,诡谲地笑着说:“哦,原来是我们的印度猫大驾光临,今天夜里起了什么风呀?”
方天仇保持着男士的风度,站起来哂然一笑说:“我是特地来向孙探长辞行的。”
金玲玲怔了怔,说:“那真遗憾……”
方天仇笑了笑,故意说:“如果有特别的理由,我或许是会更改行期。”
“什么特别理由?”金玲玲问。
方天仇冲她把右眼一挤,弦外有音地说:“譬如金女士要挽留我,这不是特别理由吗?”
金玲玲会意地笑笑说:“好吧,那我就挽留你!”
“敝人乐于遵命,哈哈……”
于是,他们相对大笑起来。
四、斗法
孙奇在送方天仇出门时,约定了第二天详谈。
方天仇离开孙探长公馆后,乘街车到了“香港大酒店”,开个房间住下,然后拨电话到林公馆,告诉林广泰今夜不去他那里了。
林广泰虽然已经决定退出圈子里的领导地位,不过他的雄心未泯,真有事情临到头上,他仍然不惜挺身而出。
尤其刚才那个神秘电话,警告他不得把方天仇留在家里,对他无异是个挑衅,重又撩起了他不甘示弱的豪气。
因此他在电话里毅然表示:“天仇,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给我添麻烦。但你不要忘记,这次是我要你来香港的,所以我们得一本初衷,同舟共济,天大的麻烦,你也得让我分担一份!”
方天仇对他这种肝胆相照的义气颇为感激,但他的心意已决,只好婉转说:“林大哥的这份盛情,我非常感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金色响尾蛇’的事件,对方声势浩大,在那种四面楚歌的情势下,我们尚且渡过了,现在他们已经是形同瓦解,就是想对付我,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林大哥不必为我担心。”
“既然是这样,”林广泰说:“那你就更没理由不住舍下了。”
方天仇不便把孙奇的谈话告诉他,笑笑说:“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出去一趟……这么吧,反正最近几天是走不了的,过两天我再到府上来打扰。”
林广泰听他这么说,也就不便过于勉强了。
挂断了电话,方天仇往床上一躺,两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沉思起来。
孙奇刚才的一番话,显然暗示出,闹得港九黑社会鸡犬不宁的“金色响尾蛇”风波,在他心目中并不足重视,却对暗中发展的“勒索公司”密切注意。
由此可见,这所谓的“勒索公司”必定是个骇人听闻的非法组织!
如果不是金玲玲的突如其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孙奇可能会透露更多的资料。
现在他只有凭空胡思乱想,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假定这个“勒索公司”的来龙去脉。
首先,顾名思义,这是个以勒索诈财的非法组织是毫无疑问的。但照孙奇的说法,认为这个庞大的组织,除了勒索的不法勾当之外,尚有更大的阴谋,究竟指的是什么,却是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他想到了失之交臂的金胜保,刚才孙奇不是说,两条线索,一条是金玲玲,一条是金胜保?
金玲玲今晚跟庄德成谈的话,证明她是事先预知小朱将被害,而金胜保的行踪又是那么诡谲,使方天仇忽然联想到,孙奇所说的两条线索,极可能就是一条。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金胜保既然有了大祸临头的警觉,到处躲躲藏藏,何以小朱竟浑然无觉,居然带了个妖艳女人出入夜总会,尽情寻欢作乐?
还有一点,就是那班人向小朱下手,和四处追踪金胜保的动机,也是个耐人寻味的疑问。
想了整整一夜,他还是没有获得答案。
天一亮,他就乘车到警务处,说明是应孙奇之约而来的。
那个警探事先已得到关照,很客气地告诉他:“孙探长到机场去了,很快就回来,你请在他办公室等吧。”
方天仇点点头,跟着警探来到了孙奇的办公室。
“你请随便坐。”
警探招呼了一下,便径自离去。
等人是最难受的,尤其方天仇是急于见到孙奇,以便了解实情,获得想了整整一夜的谜底。
可是孙奇偏偏在约定的时间去了机场,他是去接人,还是为谁送行?
方天仇感到很无聊,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掏出香烟来吸着。
顺手在茶几上取了当天的报纸,翻开社会版,赫然发现小朱遇害的新闻已刊载出来。
报上除了文字报导之外,居然还附着现场拍摄的照片!
方天仇立即全神贯注,细阅报导的内容,发觉这篇凶杀案的报导非常详尽,对当场的情形描述得淋漓尽致,跟他目睹的丝毫不差。
然而,这篇洋洋数千言的报导,对小朱被刺的原因,却是官样文章,写的是:“……被害人平日行为不检,为一典型不良分子,结怨甚众,此次可能系被人寻仇,警方正全力侦查中……”
看到最后一段,是说截止发稿时,伤者尚未脱离险境,恐有性命之虑。
方天仇刚把报纸放下,只见孙奇匆匆地走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孙奇歉然过来把手一伸说:“让老弟久等了吧?”
方天仇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笑笑说:“我也刚来,才看完这段皇后大饭店的凶杀案……”
孙奇不由忿声说:“真气人,昨夜我已经分别通知各报馆,暂时封锁这条新闻,今天居然还是登了出来!”
“这对探长侦查的进行,恐怕有些影响吗?”方天仇看出他忿慨的原因。
“当然有影响。”孙奇说:“不过记者老爷们总算帮忙,最后一段写的,是伤者尚未脱离险境,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