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杜玉清自然不会去注意采薇的心思,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虔诚的敬仰之情中。正殿佛像用木头雕成,五尺多高,结跏跌坐,宝相庄严慈祥。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最初耀眼的金漆已经脱去,露出木胎朴素的本色,使得菩萨更显得雍容平和,杜玉清跪地磕头,虔诚礼拜。
她跪拜的是宇宙的天道,是逝者如斯夫的无情和有情;她跪拜的是人类的不屈奋斗,是一代一代历经岁月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智慧。
第二十九章 梅林领悟()
礼拜完毕出了正殿,往后走去,杜玉清还有些舍不得,频频回头,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挂着她。但是什么呢,她又说不清楚。她感觉有条链子把她的心和这里连接在了一起。
阿志有些不耐烦了,“快来嘛。快来嘛。”拉着她一直要往山后跑去。出了寺庙的后门,看见两位穿着灰色僧袍,戴着竹斗笠的师父正在清扫地面。他们神情专注认真,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阿弥陀佛!”春生上前躬身唱诺,向其中一个师父问道:“师父打扰了。请问,我们想去看梅花,该怎么走?”
师父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少岁的样子,斗笠下那张脸漂亮得惊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他笑容温和地回了一个礼,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您往这条路过去,翻过山岭,不远就可以看到了。”他的声音平和安详,透着让人心灵安静的力量。
“多谢师父!”杜玉清躬身施礼,声音不自觉地也特别的温柔委婉。
“多谢师父!”阿志撅起小屁股有样学样,憨厚认真的神态让师父们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眉清目秀的师父对杜玉清一行的恭敬有礼充满了好感。于是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我师父莲池大师也在梅林里喝茶,有缘的话倒是可以向师父讨杯茶喝。”杜玉清又微笑地谢了。
今天的阿志仿佛飞出笼中的鸟儿一路撒欢,特别兴奋。这会他欢快地在山间树丛中的蜿蜒小路上一路奔跑,前面时不时地传来他惊奇的呼叫,像只鸟儿般雀跃鸣叫不停。“哇哦,我看到梅花了!大姐,快来!好多梅花喔。”
杜玉清快步上前,两脚三步越过了山岭,登上山顶。眼前豁然一亮,在两山之间的山坳里绵延的是一片红霞似的梅林,她也忍不住脱口发出一声,哇的赞叹,眼前的图景实在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中,梅林绯红似火,如烟似雾,云蒸霞蔚。
杜玉清刚才在被云栖寺被感染得宁静的心情瞬间又被感染地萌动起来,心中弥漫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之情,这喜悦是对美的画面的感动;是对灿烂生命的感动;是对自然奇迹的感动……面对这一切的感动杜玉清的眼睛湿润了,有种想哭的冲动。她不由地闭上眼睛,伸开双臂,深深地呼吸,她张开的是自己的心灵;张开的是自己每一个细胞,去拥抱、去感受、去接纳和融入这生命的奇迹,这冬去春来自然的气息。
好一会儿,杜玉清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张开眼睛,眼里看到的东西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真实存在还是那里存在,但在存在之外,它们还有另外的含义。它们是个体,它们又是世界。
她走入梅花丛中,树干苍劲古朴,虬枝刚健。梅花妍丽,形态各异,或遗世独立,傲然绽放;或花团锦簇,妩媚娇艳;或俊逸洒脱,疏影横斜…真是无一不美,无一不可爱。漫步徜徉其间,有隐隐幽香拂面,这幽香好似调皮的精灵,你凑近了,它却躲藏不显;你泄气走远了,它又追随而来,萦萦缠绕。“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这真是对梅花绝妙的描绘。
在花丛中流连间,杜玉清突然想起姚先生前几天批评她梅花画的不够逼真时说过的话,他说:前人诗句中:“宁可抱香枝上老,不学桃李舞春天”有其背后的道理,你要好好体察。杜玉清折下一枝梅花仔细观察,又用手指捻了捻花瓣,终于明白了原因。原来梅花花瓣靠近花萼的地方比较油厚,上面覆盖着薄薄的蜡质,正是这一点点的厚重导致了梅花凋谢时是坠落而下,而不是若桃花、梨花轻薄,可以在春天的风雨中如雪般轻盈,片片飞扬,最后才婉转飘落。
原来姚先生强调说要“知书达理”,这个“书”是先贤的经典之书;这个“理”是天地大理,是格物之精微之理啊。
杜玉清不由再次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和世界融为一体。
观察、感受!
觉知,修炼!
起势,杜玉清徐徐打开身体,缓慢地挥拳而出。她的动作均匀、柔和,没有任何的力量,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如白鹤舞蹈般优雅。
这一刻,杜玉清就是这俊逸秀雅的梅花,既有那铁骨冰心,又有清远幽香;这一刻她的灵魂在翩翩起舞,同这美丽的世界融合在一起;这一刻她就是梅花,梅花就是她了。
杜玉清闭上眼睛,在自我世界里忘我流连,武功是她对天道的理解;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献祭。
不知什么时候,杜玉清睁开眼睛,四周静悄悄的,身体有说不出的轻松畅快,那种美妙的感觉给她的印象是在梦中腾云驾雾。她知道这可能就是天人达到融合时的通透,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贯通和领悟,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有这样犹如神助般的机遇,不过没有关系,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感觉,知道自己能够达到这个状态!现在是万中有了一,将来就会万有二,她会锲而不舍地修炼,终有一天,她会充分积累,修成大道!
觉知!
修炼!
杜玉清再次起势,闻风起舞。
又不知过了什么时候,杜玉清也不知道自己练了多少遍。身上的衣服湿透了,黏在身上冰凉凉的。在远处守护的采薇采苓赶紧拿出手巾给她搽汗,没有办法换里衣,就用两块干布贴身垫着,隔开湿衣服,以免着凉。
杜玉清问:“什么时候了?”
采苓笑着说:“小姐练得忘记了时辰,老爷太太们都已经上山了,老爷说不要打扰你练拳,他们在前面的寺里喝茶。”
杜玉清点点头,转身准备回到寺里和父亲他们会合。准备从山坳往上走时,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刚才来的路,一条是陡峭向上的小路,杜玉清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要走这条陡峭的小路。“走这条路吧,从这里走也许会快些。”她心里想着说。
小路在杂草丛生中崎岖而上,狭窄而陡峭。走在第一个的杜玉清低头攀爬,不经意地抬起头,发现一个老和尚正坐在前面的路当中。其实老和尚身处是两块突出的大岩石交接的平台,他一转身就可以让出过道来。而他却偏偏坐在路当中,因为路窄,要过去只有从老和尚身边跨过去。
老和尚盘腿而坐,身上是一袭灰色的旧袍子。他垂首低眉,眼睛微闭。阳光照在他身上,从杜玉清他们方向逆光仰望,他全身就像镀了一圈光晕,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听见他们的动静,老和尚微微张开眼睛,示意他们可以从他身上跨过去。
要杜玉清从老和尚身上,哪怕是从肩膀斜跨过去,那是绝对不可能做的大不敬的事情。可上又上不去,请老和尚帮忙挪下身体,腾出位置呢?万一人家是在修道的关键时候,不便移动呢?杜玉清犹豫了一下,双手合十向老和尚躬身告打扰之罪,准备原路返还。
这时老和尚却挣开了眼睛,微笑地说:“女檀越远来不易,请坐下喝杯茶吧。”说罢转身而坐,让杜玉清他们上来。
杜玉清这才看到老和尚面前是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它被用来充当茶桌。茶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钵子,一个竹筒穿凿而成的舀水勺,一只拙朴的茶盏。黑色钵子里面盛满了水,里面泡着几片叶子,茶水在太阳照射下发出泠泠沉郁的幽光。他的右边有口泉眼,汩汩地冒着晶莹的水泡。
杜玉清让采薇回寺里给父亲他们报个信。自己施礼告罪,在老和尚对面的草垫上盘腿坐下。
老和尚从身边的竹篮里又拿出一只拙朴的茶盏来摆在她面前,然后用竹勺从钵子中舀出一勺水来,一一倒进茶盏中。竹勺历经岁月,原来的翠绿青皮已经变成了油亮的褐色。
茶盏口大足小,形如斗笠,黑褐色,造型敦厚,胎骨厚实,给人以拙朴之感,可能是茶盏已经使用很久的时间,外表早已拂去光气,古朴得如同瓦陶,李面还有一层土垢一样的东西。茶盏的外表没有完全被釉色覆盖,盏壁的底部挂着釉滴,底足处露出胎底,露出紫褐色的胎质,可以看到里面颗颗粗粝而坚硬的砂砾。
随着茶水注入,杜玉清惊奇地发现,茶盏变得温润莹亮,盏壁在阳光下亮起星星点点,闪现金色、银色碎晶似的光华,如星光在天鹅绒的夜空中莹莹璀璨。
杜玉清再低头合十谢过,捧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咦?茶水初时入口感觉微凉,入喉后又感觉有淳厚的温暖,圆润甘甜。再品尝一口,清香柔滑,温和厚重,对于刚才出过一身汗的杜玉清来说,这不啻是甘霖雨露,杜玉清毫不客气地把茶盏中的茶水全部饮下,又拿起竹勺给老和尚面前的满满茶盏象征性地续了一下水,然后给自己续满了杯。又是一饮而尽。
第三十章 莲池大师上()
老和尚拿起竹勺在旁边的泉水眼上又舀了一勺水直接倒进了钵子里去。
杜玉清有些不解,难道这茶就是这泉水直接泡出来的?听说开水泡茶,没有听说冷水也能泡茶啊。杜玉清拿起竹勺去泉水口舀了水,倒进自己的茶盏品尝起来。
老和尚一言不发,微笑地注视着她的举动,杜玉清心里一动想起了刚才寺里师傅的话来,赶忙双手跪坐直起上身,合十再施一礼,问道:“敢问您是莲池大师吗?”
老和尚继续温和的微笑,摇摇头说:“这里没有大师,都是喝茶人。”
杜玉清有些紧张,不知如何面对这样明显德高谦和的老和尚,和尚在梵文里的含义就是“师”,不拘男女。以后慢慢才变成男性出家人的统称。莲池大师笑得更温和了,说:“这位小檀越别紧张,我给你说个公案吧。
赵州和尚问新来的僧人:‘上座曾到此间否?’
云:“不曾到。”
赵州和尚说:‘吃茶去!’
又问另一位僧人:‘曾到此间否?’
云:‘曾到。’
赵州和尚云:‘吃茶去!’
院主奇怪地问赵州和尚:‘为什么和尚来过的叫他吃茶去,没有来过的也叫他吃茶去呢?’
赵州和尚叫道:‘院主。’院主答应了一声。
赵州和尚就对他说道:‘吃茶去!’
请问小檀越,赵州和尚是什么意思?”
杜玉清灵机一动,回答道:“知道了,吃茶去!”莲池大师会心微笑点头。
不过,杜玉清心里充满了疑惑,她平时并不是一个机敏、有急智的人,相反,常常还反应迟钝,往往要过了好一会才会回过味来。刚才的那句回答:“吃茶去!”并不是她想出来的,是答案自己突然冒出来的,为什么会这样?杜玉清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思想和意识仿佛有了两条途径。杜玉清摇摇头,眼下想不明白就不管了,自己这么愚笨,还是走自己老老实实修行的路吧。
莲池大师见杜玉清一副沉思的模样,慈祥地问道:“莫非女檀越还有什么想法?”
杜玉清坦诚地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然后说道:“请大师见谅!玉清读的书不多,再加上天资愚钝,很多佛理都无法理解,世人皆说六祖慧能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比神秀师父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高明,但对玉清来说神秀师父的‘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却是更有现实意义。”
莲池大师温和地笑了,似乎在宽容一个稚童的无知。他问道:“何出此言?”
杜玉清认真地说:“也许在讲空性上,慧能师父说的‘本来无一物’更高妙,但认识以后呢?我们有了这个身体,就脱离不了这个尘世,如果没有‘时时勤拂拭’如何能在实世界明心见性,进行觉知和修行?”
莲池大师颔首道:“这里面的含义要复杂些。禅宗的主要讲的是‘菩提’即真实本心如来藏。核心是‘菩提’有空的体性,是无形无相的,无觉无知的,是‘诸入不会’的。所以,并无菩提树、明镜台等实物可供人‘勤拂试’。但佛法又不是如虚空一样的空,不是断灭空,是即相离相,无相无不相的,是不即空有二边,而亦空有二边的。
莲池大师看着杜玉清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头没有完全理解的样子,挥了挥手笑着说:“玉清檀越不用想这么多。你只要明白生活中的一切无不是道,无不真实就好。禅心不过是借用语言文字相,来唤醒人迷失的心性。你只要记得‘饥来吃饭倦时眠’就好。不论高妙也好,愚笨也会,最终的修行还在于了悟。有的人天生悟性高,即能会通宇宙之道,明心见性,活得明明白白;有的人并不知道什么是道,但笃实诚恳,每天坚持学习和修行,一点一点的进步,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会突然豁然贯通,通达得道。这就是《中庸》所说的:‘明着诚矣,诚则明矣。’的两条不同的证悟之道。现实生活中绝大部分人是要靠日积月累的笃实修行才能获得证道。”
杜玉清不由自主地点头,莲池大师又接着说:“可惜现在世人痴迷表象,把禅宗的智慧看得太简单了。迷信机锋棒喝,公案了悟,不肯下苦功夫。以为辨论个机锋,听个故事,就能穷通天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古人棒喝是施者本身明具慧眼,为了启发弟子执念才引发禅机,如赵州和尚以一杯茶把人救回来,在一问一答的瞬间将迷失的心唤醒,让他们去做本分之事。而现在的所谓禅师们自己还没有悟道,却乱用机锋棒喝,实乃误人子弟。”
杜玉清问道:“可是如何证悟呢?或者说如何辨别是真证悟还是假证悟呢?”
莲池大师呵呵笑道:“这是个好问题。那就是:看得破,放得下。而真正的看破和放下不是要你一定脱离了俗世的生活。就如你前面所说,我们肉身既在尘世,就应该在尘世中修行。说实在话,俗世生活里修行才是最难的。它是要你在心里的看破和放下,所谓缘来不拒,境去不留。你的心性就像一面镜子,灵光独照,任何外界的物象来临,你看着它来不会拒绝;物象离去,你的心性看着它走,如如不动不留余相。
禅悟也许是般若智慧,也许是一时性觉,很难说达到真正的涅槃境界。一念觉,便入佛性,一念迷便入众生性。若要明心见性,当靠苦修觉知自悟,哪有外法可求。真正要学佛理证得无上正道,当断恶修善,依教旨律行。莫走捷径,因无捷径可走。老实念佛参禅。禅者净土之禅,净土者禅之净土,而修之者,必贵二门兼具深入,方可登阿弥陀佛本愿海,证得阿惟越至菩萨果位。”
杜玉清听了,如醍醐灌顶,这不又是在说道的修行吗?虽然途径不同,但殊途同归啊。
第三十一章 莲池大师 下()
这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的声音,“好一个缘来不拒,境去不留的真觉悟也。”
杜玉清赶忙站起来,原来父亲和姚先生已经站在身后好久了,一直在听他们的交谈。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就是刚才给他们指路的那位长相俊秀的师父。杜玉清让出了位置。
双方作揖的作揖,合掌的合掌,相互见礼介绍。杜渊之说:“久仰久仰!刚才就听这位夕照小师父说大师今天在山上。可是我们刚才在这里找了一圈,就是没有找到。正遗憾要失之交臂呢,恰好听到家人报信说大师在这里喝茶,便不请自来了。”
莲池大师摇摇头,笑着说:“檀越客气,在两位先生面前可不敢称大师,今天借着玉清檀越的缘分在此相识,愿意的话就叫我一声老和尚吧。”然后请他们坐下。夕照师父要俯身伺候,莲池大师摆摆手,夕照师父退后两步恭敬地侍立在旁。
杜玉清有些疑惑,为什么大师刚才说他们的见面是自己的缘分?
莲池大师用泉水洗了茶盏,又给他们倒上茶。杜渊之合十道声谢,便端起茶盏徐徐呷饮入口,动作优雅潇洒。那温润柔和,甘苦相济的茶汤让杜渊之和姚先生都有些惊异了,问过了这冷泉茶的来历,姚先生不禁赞叹道:“昔日读卢仝的七碗茶歌,今日才知其妙。”说罢高声吟唱: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