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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也小心。”阿贵道。
七娘点头:“我省得。”
……
乔薇吃了药,当天夜里发了好几身汗,床单被子全都湿透,总算是把高热给退了。
高热一退下来,人就没那么难受了,舒舒服服地睡了个饱觉。
睡梦中,总感觉有人在时不时地摸她额头。
被人照顾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她的额头在那人手心蹭了蹭,舒适地呼了一口气。
那人的手顿住,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身上的痘痘差不多出来了,痒痒的,她伸手去挠,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
她衣衫湿透。
大掌解了她衣衫,动作轻柔。
她白皙的肌肤,一寸寸地露出了春色,但满身的疹子,其实不怎么好看的。
“夫人,药来……唔——”碧儿端着药碗,刚走到门口,便被七娘捂住了嘴。
碧儿惊恐地看着七娘,七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里使了个眼色。
碧儿顺势一看,差点叫了出来,夫人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个男人啊?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七娘从碧儿手中拿过药碗,轻轻地放在了门边的凳子上,不动声色地拉上门,给了碧儿一个不要多嘴的眼神,双双退下了。
姬冥修褪去了她衣衫,一具玲珑别致的身躯就这么毫不保留地呈现在了他面前。
但姬冥修的神色十分冷静,他冷静地端来了被七娘放在凳子上的药膏,又冷静地用拿起了棉团,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她的痘疹上,额头,脸颊,脖颈……
涂完药,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十分冷静,甚至堪称冷漠地给她换上了寝衣。
一夜好梦。
翌日,天空破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子照在了乔薇的脸上,乔薇打了个呵欠,睁开惺忪的眼睛,许是睡得多了,眼睛肿肿的,不过脑袋不疼了,身子也十分轻松。
乔薇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趴在桌上的七娘听到动静,身子一动睁开了眼:“夫人,你醒了?”
乔薇活动了一下胳膊:“醒了。”
七娘听她说话都有了几分精神:“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薇转了转脖子:“有点乏力,其余没什么。”
七娘笑道:“你躺了几天没吃东西,肯定乏力的,我去叫郎中!”
游医被叫了过来。
乔薇看着对方,舒展筋骨的动作一顿:“是你?你怎么上我家了?”
七娘闻言一愣:“夫人,你认识他吗?”
乔薇沉下脸来:“认识!”半路捡回来的疯子,还张口闭口和她抢孩子,这个可恶的家伙怎么到她家来了?不会是还没死心,还要“冒充”孩子的父亲吧?
“我告诉你啊,孩子是我的,你再敢和我抢,我杀了你!”
游医没说话,走到床前,握住了乔薇的手腕。
乔薇一把抽回手,警惕地说道:“你干什么?”
游医的表情有些错愕。
七娘既惊讶又尴尬地看着二人:“夫人,他是郎中啊。”
乔薇淡道:“背个药篓子就是郎中了吗?那我戴上凤冠岂不是就是皇后了?”
七娘语重心长道:“夫人,他真的郎中,你的病,就是他治好的。”
乔薇一脸不信地看向游医,对方明明是个疯子,怎么可能会治病?
游医道:“高热是退下了,不知内毒排得如何,我看看需不需要减少药量。”
乔薇抱紧被子:“不给你看。”
“夫人!”七娘道。
“夫人是不是醒了?我在外头就听见你们说话儿了!”
外头,响起了冯氏的声音。
这几日冯氏一直在想方设法地留在山上,都说锦绣天花不如雪中送炭,夫人病倒了,这可是个巴结夫人的大好机会。
冯氏笑盈盈地端了一碗小米粥入内,给床上之人行了一礼:“夫人。”又与七娘打了招呼,“七娘辛苦了,你先去歇会儿,这边交给我就好。”
不待七娘拒绝,她径自走到床前,将小米粥放到凳子上,转头,笑眯眯地看向郎中:“郎中啊,我家夫人是不是……啊——”
她杀猪似的尖叫了起来!
乔薇与七娘吓得一跳,正要问她怎么了,就见她见了鬼似的,屁滚尿流地跑出去了。
乔薇狐疑地看了看游医,这人长得不难看呐,怎么把碧儿的娘吓成那样?
游医也是一脸错愕。
“小乔!小乔,大夫来了!”
门外,老秀才跌跌撞撞地走了别墅,站在房门口,扶着墙壁,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昨天去请大夫……请完……出城的时候……城门关了……一直等到……今早才出来……”
乔薇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好了?”老秀才蹙眉,“怎么好的?”
乔薇淡淡地睨了游医一眼,游医转过身来:“是我治好的。”
老秀才一听这声,心里一个咯噔,走进屋一瞧,当场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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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痊愈,他是你父亲(下)()
每一个忠仆的背后,似乎都离不开一个狗血的故事。
老秀才也不例外。
老秀才第一次入京是在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具体三十几,他其实已无印象,他爹娘已故,兄弟又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无来往。孤家寡人一个,生辰不生辰的,早不知何时便没记了。
他年轻时,曾在乡下种过几亩地,可惜种得不太喜欢,又跑去城里做下人,他发现识字的下人比不识字的下人月钱多,于是萌生了念书的想法。
那一年,他已经十六了。
启蒙如此之晚,按理说,是科考无望,但他白日做工,夜里念书,七八年下来,居然考上了秀才。
考上秀才后,他果不其然地找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差事——在一间茶馆担任账房先生。
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茶馆便倒闭了,他去了另一家茶馆,可那一家也没多久就倒闭了,之后,他找到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布庄,一做五年。
布庄的生意好得出奇,他也十分卖力,布庄老板有个死了丈夫的女儿,不知怎的看上他了,他又穷年纪又大,性子又闷,总之,各种不招女人喜欢,能有人看上他,他都觉得是奇迹了。
死了丈夫就死了丈夫,人好就行。
可成亲了他才知她上一任丈夫是怎么死的,妈的家暴太凶残了!
他三十几岁的男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日子简直没法儿过,可休妻又不行,他是个上门女婿。
就是在这时候他遇到了乔峥。
当时老太爷尚未去世,乔峥还不是伯爷,乔峥是用银子买下他的,离开那家布庄后,他随乔峥进了恩伯府,这一做,就是六年。
一直到乔峥与沈氏出门游历遇了险,他才被二房给打发了。
这些事,他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里闪现,却没有哪一次如同今日这般,让他心口膨胀。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容貌依旧,却被岁月打磨出了沧桑的棱角,眼尾与唇周布着淡淡的细纹,不负年少的意气风发,但仍然认得出来是他。
老秀才一步步地走到游医面前,喉头开始胀痛:“老爷……”
游医古怪地看着他。
老秀才又往他面前走了一步:“老爷!”
游医往一旁挪了挪。
老秀才指了指自己:“老爷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旺财啊!”
“噗——”乔薇刚喝进嘴里的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七娘忙拿了帕子给她擦嘴。
老秀才还在努力证实自己的身份:“老爷,你看看我,想起来没有?我是旺财!我是旺财!我真的是旺财啊!”
哎哟,乔薇不行了。
“旺财。”游医皱眉,看看天,又看看自己手指,捻着指尖,呢喃,“旺财,旺财……”
前一秒还无比正常的游医,这一秒又陷入疯症了。
老秀才奇怪地看着他:“老爷,你怎么了?”
乔薇忍住了笑,一本正经道:“别问了,他疯了。”
“他疯了?那他还给你治病了!”七娘惊吓地捂住了嘴。
乔薇挑了挑眉:“医术好像没有疯,好了,看在医治了我一场的份儿上,多拿点银子给他吧,再问他去哪儿,让阿贵松松。”
“是。”七娘应下。
老秀才讶异地张大了嘴:“把他送走?小姐你没认出他是谁吗?”
乔薇云淡风轻道:“不就是一个……疯子郎中?”
老秀才神色一肃:“他是你父亲啊!”
乔薇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头发都糊了:“我父亲?他?”
老秀才激动地点点头:“是啊小姐,他叫乔峥,是乔家大老爷,也是你父亲!”
乔薇淡淡地扫了游医一眼:“我父亲不是死了吗?”
老秀才一怔:“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
乔薇看向老秀才:“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我和你说过?”她好像没在外头大肆宣扬自己的“失忆”。
“咳咳。”老秀才清了清嗓子,“我问过罗大娘。”
“你调查我?”乔薇黑了小脸。
老秀才忙道:“不算调查,只是想弄明白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离开乔家?为什么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又是从哪儿学了那么多干活的本事?在乔家的那些年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当然,他是旁敲侧击地问,没让罗大娘觉得自己在调查什么。
罗大娘一不小心说漏嘴,道“我也想到她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呢,这么好的闺女儿怎么说赶就赶了?可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从那之后,我便知你忘记前尘了,随后我又悄悄地上镇上打听,你可还记得老李头?”
有点印象,一个偶尔会在容记门口行乞的老头儿,她第一天摆摊时,他恰巧就在,那一次乔玉溪与房妈妈强买小白,还打了罗大娘一耳光,她教训了房妈妈一顿。
那日,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冥修。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为何冥修会花一个铜板听老李头说恩伯府的事情,敢情是与恩伯府有一桩斩不断的姻缘。
老秀才接着道:“老李头在京城混过一阵子,知道不少事儿,从他嘴里,我得知你做错事被逐出了家门。具体何事老李头讲不清,但我猜,是两个孩子吧?我就寻思着,如今这样也不错,平平安安地待在村子里,日子清苦了些,但也少了那些烦心事。”
“难怪你对我这么好。”乔薇感慨,还以为是自己送礼送的多,老秀才才对自家孩子多几分看顾呢。
老秀才苦涩一笑,又道:“对了,小姐,你不是忘记了吗?怎么知道老爷不在人世的?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是恩伯府的人找上门了。”乔薇把薛妈妈上门讨厌银子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没提徐氏与乔玉溪,毕竟那是个太精彩的故事,一时半会儿讲不完。
老秀才听说孟氏居然敢差薛妈妈上门要钱,气不打一处来:“不要脸的东西!想当年我在恩伯府做事,那姓孟的就是个姨娘!没想到仗着老爷夫人不在,当上了府里的老太太!”
是个小三啊,那还这么神气!找她要钱要的理直气壮的!她差点以为对方是恩伯府正儿八经的老太太呢,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一窝,就没个要脸的!
老秀才痛心疾首:“你亲祖母年事已高,定是已经故去,不然也不至于让个姨娘当了家,传出去,丢死人了!”
乔薇无感。
不相干的人,没必要浪费情绪。
老秀才看了一眼身旁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游医,笑道:“现在老爷回来了,那群人也嚣张不了几日了,等老爷带你回府……”
乔薇打断他的话:“谁要跟他回府?他要回自己回,别拉上我!”她在这儿吃好、和好、住好,又快活又逍遥,不比在个陌生的大宅子吃规矩来得强?何况整日对着乔玉溪那张脸,她恐怕会膈应得饭都吃不下去。
老秀才愕然:“小姐……”
乔薇说道:“你还是叫我小乔吧,你家老爷是你家老爷,我是我,我如今有了我自己的人生,不想被任何人‘绑’进任何圈子,他怎样是他的自由,我不干涉,但你们也别想来干涉我。”
她又不记得从前的事,也没与他相处过,他说他是她爹,她就真的能把他当成亲爹了?
上辈子她最恨的人就是她爹妈,这辈子又来了个一走十五年的爹,她会激动才怪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疯了才消失那么久的份儿上,她早把他撵出去了。
乔薇的反应有些出乎老秀才的意料,寻常人见了自己父亲都是高兴得喜极而泣,可到了小姐这里,却如同见了陌生人一般,毫无情绪的波澜,怎么会这样呢?
老秀才并不明白乔薇在年幼时的经历,只是很努力地想了想,又觉得小姐的反应其实也算正常,毕竟老爷出事时小姐才五岁,五岁的孩子记得什么呀?这么多年过去,怕是心里那点模糊的影子都没了,对小姐而言,现在的老爷的确就是个陌生人。
来日方长,血浓于水,相处久了,小姐自然就接纳老爷了。
老秀才又开始了自家老爷的沟通工作,让老秀才崩溃的是,自家老爷的想法好奇怪啊!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二十五,也明明知道找了夫人十五年,可他就是不会去做这个加法,难道只有别人在变老吗?
还有小姐明明长得那么像夫人,老爷却愣是不觉着像。
让老爷想想夫人的样子,老爷一脸茫然……
说老爷忘记夫人的长相了吧,却又能把望舒认成小时候的小姐,这难道不是因为望舒像小姐,而小姐像夫人吗?
疯子的思维果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老秀才说出了一身汗,终于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让游医意识到了自己的年纪是四十,而不是二十,望舒不是他女儿,小乔才是。
“她才是囡囡?”游医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吃葡萄的乔薇,一脸茫然。
老秀才笑道:“是啊,您找了夫人十五年,小姐也长了十五岁嘛,长大了!”
游医定定地打量乔薇:“她这么丑,怎么可能是青瑶的孩子?”
乔薇一颗葡萄噎在了喉咙!
老秀才也是懵圈得不行,小姐哪里丑了?明明就是十里八乡第一美人,和夫人不相上下的好不好?
很快,游医又看着乔薇,满眼宠溺地说道:“虽然很丑,但她是青瑶的骨肉,我还是会很疼她的。”
乔薇将葡萄咬成了肉干:谁稀罕你疼?!
却说冯氏“逃出”别墅后,当即跑回碧儿的屋,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
碧儿爹正歪在床头啃肉干,山上啥都不好,又空虚又无聊,但吃的香,全都是在从前在乔家眼馋又吃不到嘴里的东西,别说孩儿他娘不乐意搬走,他其实也不乐意。
而且他想好了,作坊人多了,偷偷地开几桌赌桌不成问题,收入嘛,自然也就有了。
他看了一眼匆忙收拾的冯氏:“孩子他娘,干嘛呢你?又要洗衣裳啊?那些不是刚洗过吗?这又不是伯府,你整那么干净做什么?都是些泥腿子,还能叫你见出个贵人了?”
冯氏害怕得直哆嗦:“我早说这块地方不干净,女人镇宅,哪里镇得住?”
碧儿爹一把坐起来:“大白天的,你见到鬼了?”
冯氏想起刚刚那人满身沧桑的模样,一阵心惊肉跳:“他过得不好,他上来找人索命了……你愣着干什么呀?赶紧收拾东西呀!叫他发现了,你是想被拉去阴曹地府吗?”
碧儿爹被自家婆娘唬得一愣一愣的:“你到底看见啥了?”
冯氏厉喝:“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收拾东西!”
碧儿爹可从未见过自家婆娘如此惊吓过:“你到底……”
“别你你你我我我了,收不收啊?不收你自个儿在这儿待着!我走!我带儿子走!”冯氏来不及收拾那么多,只将自己与儿子的衣物打了包。
碧儿从作坊出来,一进小院儿,就见自家娘亲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拽着弟弟,急急忙忙不知要往哪儿去:“娘,你干嘛呀?”
冯氏沉声道:“上次那房子,你买了还是没买?”
“还没,怎么了?”碧儿问。
冯氏喝道:“那你现在去买!”
“现在?”碧儿为难地说道:“我在上班呢。”
上班是乔薇的说法,现在大家伙儿都这么叫了。
冯氏撒泼:“我不管!你现在就得去给我买!不然我就不走!赖在山上一辈子!”
碧儿不明白自己娘唱的哪一出,但能把人送走终归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