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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与古乾感情极好,不到半年便怀上了彼此的骨肉。
怀孕之后,公婆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允许她每日前来请安了,还将家中所有上等的补品全都送到了她的屋子里。
爹娘终于接纳了云珠,这让古乾高兴不已,中秋那日,特地办了一场轰动夜罗的拜月宴,宴会邀请了夜罗所有举足轻重的贵人,其中,也包括国师殿的巫师。
当时的巫师中,有个资质异常出众的少年,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打败了所有师兄弟,深得国师器重,那一任国师的修为只相当于一个高级的巫师,但国师断言,不出十年,此子必成夜罗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可与太师祖比肩的大巫师。
事实证明,国师的预言没有出错,若干年后,少年果真成了百年难遇的大巫师,就是如今的国师大人。
那时,国师大人尚且青涩,只是仗着师父疼爱,与师父一同去了古家赴宴,哪知宴会上他看到云珠的第一眼,便断言云珠是个不祥的女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祸,她腹中的胎儿更不得了,乃祸国之星转世,整个夜罗都将毁在那个孩子的手中。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到了,若这番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们或许就不信了,但对方是夜罗百年难遇的天才巫师,他说出口的事还从来没有不灵验过。
他说云珠是不祥之人,那云珠便真的是不祥之人。
他说云珠怀了个祸国之星,那云珠便的确怀了个祸国之星。
这一刻,竟连古乾都沉默了。
古乾的父亲问少年可有法子化解。
少年道,杀子留母。
这个结果看起来是给古家与云珠留了情面,可对一个母亲以及一个子嗣单薄的家族来说,杀掉那个孩子简直是在要他们的命。
在夜罗与孩子之间,古家选择了前者。
一副堕胎药被下到了云珠的汤里,云珠当晚便动了胎气。
古乾愧疚又难受地守着滑胎的妻子,然而令他无比诧异的是,云珠的孩子最终挺过来了,她流了一床的血,但孩子奇迹般地保住了。
这时候,再让古乾给妻子一碗堕胎药,他做不到了。
他带着云珠逃出了古家,逃进大漠,在一个穷酸的牧民家住了下来。
古乾放弃了所有,只愿与妻儿平安地走完下半辈子,奈何有些责任不是他想抛弃就能抛弃的,他是南古家唯一的血脉,他不在了,南古家由谁继承?
古家四处打探他的消息,王上也惧怕云珠生下祸国之星,出动了一切可以出动的力量,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找到了古乾与云珠的踪迹。
不巧的是,云珠快生了。
古乾拔出宝剑,与王宫的侍卫浴血奋战,他武功不弱,又存了一股强大的执念,招招毙命,好不相让,眼看着就要赢了,国师殿的人赶到了。
云珠生下了一个女儿。
国师殿的巫师冲入毡房,当着云珠的面,毫不留情地刺死了新出生的婴孩。
云珠整个人都暴走了,竟然顾不上自己产后虚弱,一路杀到国师殿,世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古家夫人,竟像个杀人狂魔一般,将大半个国师殿屠戮了。
少年当时也在场,与云珠激烈地缠斗了起来,少年惊吓地发现,对方的巫毒之术竟然不在他与师父之下,二人联手,竟然没有办法赢过她。
她残忍地杀害了那一任国师,鲜血将她染成了血人,她身下滴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用巫毒毒倒了少年,举起刀子,朝少年的心口狠狠地刺了过去,就像那群人戳刺她的孩子一样,然而就在她的刀口即将洞穿少年的心脏时,古乾赶到了。
古乾跪下来求她,你杀的人够多了,不要再造杀孽了……
云珠癫狂地笑了,笑得眼泪直冒。
古乾不知她在笑什么,只见她似乎是笑够了,面色冷了下来,抬手割断自己的头发,冷冷地扔在地上。
她的绣花鞋滴着血,踩着自己的断发上,怔怔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自此,她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看见她去了彩莲山。
不久之后,彩莲山开始闹鬼,但凡古家人与国师殿的人踏足彩莲山半步,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珠不知道的是,那个孩子并没有死。
在古乾将她装进棺材的时候,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那个孩子,就是昭明。
而古乾不知道的是,云珠的肚子里其实还有一个孩子,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离开国师殿后,在彩莲山找了一处荒凉的山洞,孤零零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也是一个女儿,与昭明一样漂亮、一样机灵、一样天赋异禀。
……
长欢殿,秋风萧瑟。
夜罗王后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眺望着夜空的方向。
巧玲取了一件披风过来:“王后在看什么?”
“星星。”她微笑着说,眸子亮晶晶的,像一整片星海都落入了她眼中,整间屋子都好似被她的双眸照亮了。
巧玲道:“这里的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大漠里的星星才漂亮,又大,又亮,还多!”
夜罗王后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大漠。”
“为什么?”巧玲问。
夜罗王后垂下眸子,一下一下地揪起了帕子:“不为什么。”
巧玲听出了她的失落,可她什么都不对自己说,巧玲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苦恼了一番后,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对了王后,中原可以放灯火,你想放吗?”
夜罗王后睁大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什么灯火?”
“那个灯火!”巧玲用手势比划了一阵,“这么大,这么高,还能写字!”
夜罗王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巧玲挠挠头:“你等等!”
说罢,提着裙裾跑出去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又回来了,这时,手上多了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夜罗王后的眼睛微微一亮。
巧玲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孔明灯!王后你知道呀?”
夜罗王后道:“我在书上看过。”
“要放吗?”巧玲晃了晃手里的灯。
夜罗王后抿了抿唇:“我……可以出去放吗?”
巧玲走到门口,朝外四下张望了一番,回屋小声道:“国师受伤了,还在静养,王后放心出去吧!”
主仆二人提着大灯出去了。
巧玲找了个漂亮的园子:“就这儿吧。”
话音一落,就见自家王后已经跑没影儿了,她忙不迭地跟上去,“王后,你去哪儿啊?”
夜罗王后指了指宫墙:“不是说出去放吗?”
巧玲险些吓尿了!
不是出长欢殿吗?难不成王后您还想出宫啊?!
夜罗王后将裙子系在了腰上,粗鲁地抱住一棵大树,呼哧呼哧地爬了起来。
巧玲简直没眼看了……
求您有点王后的样子好吗?
夜罗王后爬上了树干,又顺着树干缓缓地爬上了宫墙,随后,她一把跨坐在墙头上,朝巧玲伸出手。
巧玲心头感动,难为您自个儿爬了,还记得来拉我。
巧玲递出了自己的手。
夜罗王后拍开她的手:“灯。”
巧玲一懵,啥?
夜罗王后俯下身,抓过了巧玲手中的孔明灯,二话不说地丢下巧玲,跳出宫墙了!
【380】相认()
京城的大街热闹非凡,商铺全都大敞着,客盈满门,街道上穿梭着吆喝的小贩,小贩手中拿着肩上挑着,腰上还缠着,琳琅满目的景象,让人眼花缭乱。
夜罗王后置身在繁华络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被京城的繁华迷得移不开眼睛。
“卖汤圆咯——卖汤圆咯——”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了小贩字正腔圆的吆喝。
夜罗王后好奇地走过去,在摊车前停下脚步,眨巴着潋滟动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锅里翻滚的汤圆,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小贩一瞧对方的衣着便知是位贵客,忙笑眯眯地招呼道:“夫人,来碗热汤圆吧?我家的米酒汤圆用的是祖传的秘方,酒糟做得特别香,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夜罗王后点点头。
“您要什么馅儿啊?”小贩问道。
“都要。”夜罗王后道。
小贩愣了愣,想说我这儿有芝麻馅儿、花生馅儿、五仁馅儿、豆沙馅儿、莲蓉馅儿……足足十种馅料,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但小贩转念一想,人傻钱多,管她吃多少,不赚白不赚。
小贩招呼夜罗王后坐下,怕她嫌别的客人吵,特地找了个清净的位置,独她一人坐着。
夜罗王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连呼吸都变得新鲜。
“来一碗芝麻馅儿的。”
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附近不疾不徐地响起。
小贩俨然认识对方,道了声“您来了,这边儿请”,便将男人迎到最里头的那张桌子上了。
这张桌子寻常不坐别人,今日却多了个东张西望的女人,那女人扭过头,不知在看什么,甩给姬尚青一个后脑勺。
在外头吃东西,就没那么多酸腐的讲究了。
姬尚青淡淡地坐下。
小贩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桌子,笑着去煮汤圆了。
汤圆来得很快,先是花生馅儿与豆沙馅儿的的,小贩道:“夫人请慢用,当心烫嘴。”
夜罗王后转过了头来,拿起勺子,埋头吃起了汤圆。
姬尚青没有盯着别的女人乱瞟的习惯,默默地望着侧面的街道。
他与昭明吃的第一顿夜宵就是在这里,几十年过去,小贩早已不是当初的小贩,汤圆也不再是当初的汤圆,但闲来无事的时候,他总习惯地来这儿坐一坐。
耳旁传来呼呼的喝汤声,不算大,听着并不让人觉得粗鲁,反而有种淡淡的享受。
夜罗王后很快干掉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另外六碗也凉在一旁了,她的芝麻汤圆是与姬尚青那一份一起下锅的,等姬尚青等到自己的芝麻汤圆时,桌上的空碗已经堆成小丘了!
姬尚青狠狠地愣了一下,拿起勺子,舀了一颗小汤圆。
“你的也是芝麻馅儿的?”夜罗王后望着他的汤圆问。
姬尚青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经意地朝对方看了一眼,这一眼,惊得他手一抖,一颗滚烫的汤圆送进了嘴里,他整个人烫得都站了起来。
夜罗王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吃最后一碗汤圆。
她平时食量不大的,这次实在是太好吃了。
姬尚青的舌头被烫出了一个大包,疼得他倒抽凉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对面的女人似乎知道他在看她,却丝毫不介意,就好像,她早已习惯了。
可不习惯么?从她出现在夜罗,便不断地有人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起先她不知是为什么,后来才明白,她长得像一个人。
姬尚青捂嘴疼得抓狂的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凤倾歌,你又搞什么鬼?!”
夜罗王后心无旁骛地吃着汤圆。
姬尚青眸光冰冷:“凤倾歌,凤倾歌,凤、倾、歌!”
夜罗王后终于抬起了头来,纳闷地看着他:“你叫我?”
姬尚青冷声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凤倾歌吗?”
夜罗王后一头雾水。
姬尚青道盯着那张与昭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玩上瘾了?谁许你这么出来的?”
不用自己的脸,却盯着昭明的,简直是亵渎昭明!
夜罗王后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了,慢慢地放下勺子,嗫嚅着说道:“我……我自己出来的。”
姬尚青冷冷地看着她,犀利的眸光仿佛将她整张脸皮揭掉似的:“你主子知道?”
夜罗王后低下头道:“不知道。”
国师大人当然不知道了,知道了还得了?
姬尚青恐吓道:“纸包不住火,你这么胆大包天地跑出来,就不怕他发现之后杀了你?”
夜罗王后的身子抖了抖,害怕地问道:“你……你会告诉他吗?”
姬尚青想也不想地说道:“当然!”
夜罗王后彻底吃不下了,主要也是吃完了,打了个饱嗝,将勺子放进碗里,用帕子擦了嘴,委屈又小心地说道:“那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是关于我今天出来……不小心听到的消息。”
消息?姬尚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与姬家有关的?”
国师最在意姬家了,夜罗王后的眼神闪了闪:“是的。”
“你说。”姬尚青正色道。
夜罗王后低声道:“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
姬尚青威胁道:“你别想跑。”
夜罗王后乖乖地说道:“我跑不了。”
姬尚青给自己结了账。
夜罗王后看着桌上的铜板,抿了抿唇:“我没带钱。”
姬尚青给她也结了账。
二人进了一旁的巷子。
姬尚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什么话赶紧说。”
夜罗王后朝他勾了勾手指:“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姬尚青凑了过来,夜罗王后从宽袖中拿出一个锦盒,缓缓地打开,里头装着一堆白白的粉末,姬尚青浓眉一蹙:“这是什么?”
“是……”夜罗王后眼珠一转,一把将粉末拍在了他的脸上!
姬尚青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奈何晚了一步,眼睛还是被那些白白的粉末糊住了。
夜罗王后抄起一根地上的棍子,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让你告我状!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姬尚青被揍得嗷嗷直叫,头也破了,脚也崴了,眉毛瘸了,牙齿松了,在最后一棍子抡上他后颈时,他浑身一僵,直直地趴在了地上!
夜罗王后丢了棍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进一间废弃的小房舍,随后解了他裤腰带,将他反绑在柱子上,又找来棉花堵了他的嘴,确定无法呼救也无法挣脱之后才脚底生风地跑掉了。
……
青莲居,姬冥修的左眼皮突突跳了两下。
乔薇仍在聚精会神地看信,由于信纸损毁严重,云珠生下小女儿之后的内容一个字都辨认不清了。
可有些事,即便没人说,也不难猜出。
古乾抱回了“死而复生”的女儿,他不希望再有人伤害她,但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孩子,他所面对的压力是显而易见的。
夜罗不会允许,古家也不会,他没有选择,才将孩子送去了大梁。
这个馊主意究竟是谁出的已无从查证,可不论如何,昭明的细作人生从襁褓中便开始了。
大明帝是在南巡时中风暴毙的,中风前的几个月,曾临幸过几个江南的女子,一年后,一个江南女子带着孩子与大明帝的信物找上门来,先皇便信了这是自己的小妹妹,于是将小妹妹丢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皇帝将昭明抚养长大。
皇帝并不知道昭明不是亲生的,哪怕得知了她的夜罗人身份后,也只觉得她的生母来自夜罗,可父亲还是已经仙逝的大明帝。
这封信若是让皇上看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但乔薇想,皇上应该是不会介意的,他对昭明的感情早已超出了血缘,不论昭明是不是他亲生的小姑姑,他都将她养成了自己掌心里的宝。
傅雪烟只见了昭明一次,并不代表昭明就只回了夜罗一次,在傅雪烟出生前,昭明便极有可能已经回去过许多次了,并且在某一次中被年轻的夜罗王看中了。
这时的王已经不是上一任的王了,他年轻气盛、骄傲自负,听不进国师殿那套“祸国之星”的说法,他要昭明,要定了这个女人。
只可惜昭明并不想要嫁给他,夜罗王爱而不得,最终对昭明下了杀心。
当然了,这个杀心是他自己下的,还是被那群一肚子坏水的巫师们撺掇着下的,不得而知了。
而另一边,云珠的小女儿在彩莲山无忧无虑地长大了,至于她是怎么被发现、又怎么被掳走的也成了一个未解的谜。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与国师殿脱不了干系。
毕竟云珠当年杀掉了那么多国师殿的人,除了国师殿,还有谁这么憎恨她们母女?
云珠应该已经不在彩莲山了,否则有她坐镇,那群国师殿的鼠辈说什么也不可能有机会得手,那个夜罗王后见过的婆婆,或许……是云珠的心腹,与云珠一起将夜罗王后抚养长大,所以夜罗王后见了她,才会觉得是见到了曾经的家人。
想要知道当年的彩莲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珠是死是活,还得找到那个婆婆啊……
似是看出了乔薇的疑惑,姬冥修静静地说道:“海十三已经去彩莲山了。”
“你觉得那个婆婆还活着吗?”乔薇问。
姬冥修顿了顿:“她还有活着的价值。”
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