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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是聪明。倭国不是中原,地狭物薄,我本意只是希望和中原互通有无,才和皇帝共同谋划,还派了宫本君过来。但我也怕中原皇帝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便和宫本君约定,他若死了。便亲身来此,将您家皇帝取而代之。若真说起来。也是皇帝不仁在先,我实在是无奈得很。”倭王看了看我,“您想必也听说了我国的情况吧?国内很多大名——也就是你们中原说的将军——拥兵自立,我的国家眼下即将分崩离析,如果我能和中原互通有无,我的子民也会过得好一些,那些大名也没有了起兵的借口。我不怕战争,但怕自己的子民深陷水火。”
“您若真这么想,也算得上是一位明君。”
“那,您可愿意为明君效力?”倭王看我的眼神灼热起来,“我知道您在中原位高权重,又是异姓王爵。您如果答应,中原皇帝能给您的我也一样能给。中原皇帝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皇帝赐我爵位,许我厚禄。有什么是不能给的呢?”
“他不会把自己的江山给您。”
“您也不会。”
“但我可以把我自己献给您。”
倭王说着话站起身到我面前,外面的衣衫向后一撑便滑落到臂弯,与玉颈链接的雪肩闪烁着诱人的光彩。她轻咬嘴唇,双手交叠捧在心口。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说不尽的万种风情。她慢慢朝我走近,与我一肘之距处停下,只那样看着我,没有言语,更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有她玉体上肆意散发的淡淡花香四下蔓延。也难怪,这种时候,任何的言语和动作都是多余的。如她这般美艳的妇人,只需要如此站着,便会引得男人自投罗网。
我若不是心中有所顾忌,也早被她迷得燥热难捱了。
“我想,”我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如果我真的在此和您欢好,您手下的忍者会立时出现杀了我的。而且我觉得这也是您所期望的。既然争取不到我的忠诚,杀了我也是为自己减少了个敌人。”
“没想到您还知道‘忍者’。但您也真是多虑了。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向您表示我的真诚。况且我这也是在救您和您家人的性命。”她并没有穿上衣服的意思,依旧肆意向我展示着她绝美的*。
“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救我了吗?”
倭王将衣服穿好:“您的那位医者朋友不也说了吗,古书上只记载了这种毒,并没有写过解毒之法。”
“万物相生相克,必有一法可解此毒。”
“并不是所有事物都有相克之物。日出日落,时间轮转,可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倭王坐了回去。
“这么说,是真的没有其他方法救我性命了?”
“我为什么骗您呢?我是真的爱惜您这样的人才才会如此坦诚啊!”
“您坦诚的不够。”我顿了顿,“想这皇城之内到处都有您的忍者。尤其是我的身边。如果我不答应效忠于你,出了这个屋子我便没了性命了吧?”
“您也说了,杀了您,于我也是件好事啊。”
“但您现在还是心存侥幸,觉得我可能答应您吧?”
“没错。”
“所以只要我不出这个屋子还算是安全的了?”
“不。如果您答应了。您无论去哪都是安全的,您不答应,出了这个屋子才会死。”
“不,您还是不够坦诚。就算我赖在屋里不走,时间到了也会死。”我笑了,“对于猎物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收起爪牙等待时机。只等猎物放松的那一刻出手,把握最大。忍者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您好像很了解我们的忍者。”倭王玩味地笑着。
“这不算什么难事。我曾经容忍一名想要杀我的杀手在我身边陪伴了我将近十年。”
“那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吧。”
“只是笑起来很美罢了。”
“你们男人啊,最好对付了。您也如此。”
“英雄难攻美人关。更何况中原男人也不屑于对女人下手。”
“可您不是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吗?”
“那是因为我不是英雄。”我大笑起来,“英雄,在乎的是名声。他们处处以‘义’字为先,以‘勇’辅之,很多时候迫不得已做些决断,所以才会败在女人手上。想必您的武士们也是如此吧?不过略有不同。您的武士不会愚蠢的去死、毫无价值地去死,虽然他们同样希冀着壮烈的死亡。但我们这里的‘英雄’会。我就不同了。我是个谋士,我必须活下去才能时刻修改自己的谋划,以求尽善尽美。更何况阴谋算计本就被人不齿,我苟且偷生也不会招来更多的诋毁。为了活命。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
“既然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为什么不能辅佐我呢?您这是在虚张声势、说大话吧。”倭王媚笑着。
“您说得对,做臣子的人。做谁的臣子并不重要,只要这个人担得起‘君王’二字。”我狰狞笑着。
倭王突然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我。
“您想得很对。我觉得您配不上‘君王’二字。”
“是吗。您觉得我差在哪里?”
“命数。”
“命数?”
“命数。”
“您也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的骗人伎俩吗?”
“您不信吗?”
“都不过是些可怜人,靠着游说糊口罢了,不足为信。”倭王摇摇头。
“您若不信,不妨跟我赌一赌。”
“赌什么?”
“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皇帝死了,证明我错了。皇帝并没有成为帝王的命数。到那时,我会辅佐您成为中原的女皇。而这之后,我。您可以随意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上去不错。”
“可如果三天后皇帝没死,证明他有这个天子的命数。”
“那到时候我可就难逃一死了。”话虽如此,她俊俏脸庞上淡然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
“到时候我会求皇帝饶您一命,并且谏言皇帝与倭国互通有无。您自可回国继续做您的倭王。”
“无论如何,我都不吃亏吗?您真是高尚。”
“高尚谈不上,只是为了报答您对我的赏识罢了。”
“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您的缓兵之计呢?”
“不过三天时间。更何况您有忍者跟着我,难道我还能凭空消失吗?”
“听闻‘东方颢渊断不行险’,您敢跟我打这个赌,想必早就想好了对策吧?”
“我今日只身前来,已经是冒险行事了,怎能说是‘断不行险’呢?我只是怕您再做出什么事来,反将自己的性命白白搭进来。”
“我可不想跟您打这个赌。您是个危险的人,危险而且聪明。我猜不透您要干什么。所以还是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您怎知道我不是为了引你拒绝才说的这番话呢?”
“您玩笑了,总这样想,便是把自己圈在了死胡同里,绕不出去。”
“佛家有云‘一切话语即咒语’,您这么说无非是因为已经动了与我打赌的心念,却又怕我从中作梗,说出这类的话安一安自己的心神罢了。您若真不想与我打赌,自可嘴上答应,待我出了门再了结了我。何必与我多言呢?”
“我似乎被您看透了呢。”
“那便如此说定了。”
“好。”
倭王答应了便不再说话了,千娇百媚地看着我。良久之后,朱唇轻启:“我已经答应您了,您担心什么?难不成不放心我怕我痛下杀手?还是”她说着话,又将肩头的衣服剥下,香肩毕露,“还是您对我,念念不忘?”
“呵,您多虑了。不是信不过您,更不是对您念念不忘。只是觉得您似乎少给了我什么东西。”
“少给了您什么?我自己吗?”倭王媚笑几声,真叫人心尖儿痒痒,邪火冲头。
“您仿佛少给了我解药。”
倭王一愣。这似乎是她未曾料到的。她起身穿好衣服,从头上抻下簪子,簪头珠花之中的花心子里便是一枚药丸。她拿下啦,递给我:“您发现了?”
“怎么会。”我接过药丸苦笑两声,赶忙解释,“我信口胡说的。”
一一九()
走出御书房,年兴正在门口来回走柳儿,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见我出来,赶忙迎上前:“东方大人怎么这么久?”
“聊聊家常罢了。”我长出了口气,“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人已经扣起来了,就在那边。”年兴指着不远处的空地,六七个人五花大绑被扔在地上,两旁边赵家军举枪指喉地看着他们,“果然如大人所言,都是易了容的倭人,自己人已经死了。”年兴递给我一把软塌塌的东西,摸着像是猪皮一样,被做成面具的样子。
“还这不能小看这群倭寇,这小伎俩、小手段倒是多得很啊。”我笑了笑吩咐年兴,“把这群人放回御书房,跟他们的倭王在一起,省得出乱子。”
年兴瞪大了眼睛问我:“关在一起不才会出乱子吗?”
“你现在还觉得他们会跑吗?”
“倭寇善忍,也许他们就是在等我们这样想,才能趁我们松懈一举脱逃。”
“你把他们放回去,不松懈,不就好了。”
“大人,您”年兴面露异色,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剑上。
“放回去。”我指了指他的右手,“现在杀我还太早。”言罢,直直盯着他。
年兴松开手,挺直了身子跟我对视。他比我高些,从军多年也壮,居高临下本应是极有气势的,我却总觉得他心有余而胆气不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懦弱而假装强横吗?人这东西为了保护自己真是不懈余力啊。
“你若看够了,就把这些人放回去。”我说,眼睛仍盯着年兴,“他们若是想反抗。就凭那几个赵家军也拦不住。他们一定是接到了倭王的命令所以不能反抗。既如此,放回去也无妨。况且,我和倭王打了个赌,总要表示出友好的态度来好让这个赌局正常进行下去吧。”
“你打了什么赌?”年兴似乎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眼神也锋利起来。
“你不用知道。”话毕。我本要走。
“文忠侯请自重,别忘了你的职责。”年兴展臂拦住我的去路。
“等你有了我谋朝篡位的证据再拦我。”我抬头看了看天,快要日薄西山了,“让开,我要去看看逸轩公子。”我一把推开年兴的胳膊径直走去,“放人进去的时候屏住呼吸。那倭王身上的味道有毒。”我想也没想便把倭王交给我的药丸吞了。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吧可能。既然求生不易,怎么死不是死啊。不过想想,要不是林青崖嘱咐我说皇帝身上似有异香、怕是从倭王身上沾染上的、需多加留意,我也不会想到诈她一诈。这也算是捡了条命吧。
其实我现在头已经很疼了。嗯,是那种让人发笑的疼。虽然早就有所准备。可这一切来得着实是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推演好事态的一切走向,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谋划实行起来。如今,眼看着又要断送我家上上下下的性命。每每想到此处,便兀自发笑。在宫中行走,时而沉思,时而狂笑,若不是因我此时此刻的位高权重干系重大。想必早就被侍卫带走了吧。
哪怕当年郭丞相意图造反之时我也不曾有过此种困顿。
好在京城之内的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消息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快的话。明天一早就会传出皇帝遇刺危在旦夕的消息,到时候人心惶惶,恐难维持。
想着想着,已来到宫门口。前脚刚踏出门槛,便被人拉了出去。
“文忠侯,下官有事与您相商。”
我抬眼看了看。又是那个招我烦厌的袁宗昊。“京兆尹大人不在府里,倒是很有闲心等我啊。”本就郁郁的不宣分。眼见着来人又不是自己想见的,言语上火气大得很。
袁宗昊陪着笑脸:“文忠侯哪里的话啊。下官真是有事相商啊。”
“袁大人这么聪明还用找我商量吗?”我捩了他一眼。
“事关重大,我虽然聪明,也想听听您的意思。”我也没想到这人能不要脸到这样的地步,好气又好笑。
“什么事,快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是是是。”袁宗昊顿了顿,“现在京中百姓还不知道皇帝的事,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明天一早,明天一早弄不好就是满城风雨。”这话正说在我的命门上,“为防民变,下官以为,应当让皇帝明日出行。”
出行?你袁宗昊的失心疯真是越发严重了!“皇帝如今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说这不着边际的屁话呢?”
“难道东方大人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吗?”袁宗昊邪笑着应答。
没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击破流言最好的方法。“别跟我打这个哑谜,有话快说。”
袁宗昊贴近我耳边:“下官听说倭寇擅长易容,他们做的人皮面具可是个好东西。若是找个身量和皇帝相仿的,戴上面具装做皇帝的样子出游,不就妥帖了吗?”
“袁宗昊,这是死罪。”
“大人自己权衡就是了,反正到明天时间尚早。明天也不一定就是流言四起的日子。”袁宗昊说完便施礼离开了。这倒是好,这次他比往常懂事多了,知道说完了话就走,不站在我面前给我添堵。
他这法子好是好,但假冒皇帝是谋逆,这把柄足以要了我九族的命。而且从他嘴里说出这个主意,总让我不安——他若是日后用此事为难我,我可是吃罪不起的。
拿不定主意,便先搁在一旁。
出离了皇宫走了不多远便到了街市上,赶紧雇了辆马车往城外普寿寺赶。一路上看着左右傻活着的愚民百姓,倒也为他们庆幸许多,至少他们不用每天命悬一线地活着。至少不管是谁成了皇帝都会给他们一条活路、留一碗饭吃。其实人活于世何必如我这般呢?人生苦短不过百年光景,如何过活又有什么相干?习惯了世俗和平庸之后或许也可在其中把玩出同样的乐趣,那又何必苦苦折磨自己呢?
不。虽然到头来都逃不出一死。有的人会成为那一捧腐土,但有的人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或是故事,亦或仅仅是一声轻叹。前者。看罢新坟看旧坟,后者,身死名留。我来到这世上走这一遭,虽没想过活着回去,但也不想无声无息地消失、多少年后成为自家门庭、后辈儿孙口中空洞、糟朽的“祖宗”二字。
这春暖花开的旭日鸟鸣之中,究竟掩藏了多少。也只有掩藏的人才真正知晓。之于他人。不说,憋屈,说了,矫情,总之你为了他人掩藏自己。他人可不会为了你稍作改观。但这是“身死名留”的必然。我不能强求他人理解——因为“他人”并不是我;唯有独自忍受、尽力化解罢。
其实这街市上也没多少人了,皇城晚上是要宵禁的,行人各归各家,商贩们也在紧着收拾。没了阻碍,马车倒是顺畅地跑了起来,不多时便到了普寿寺。
寺中的尼姑、连带上主持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也许他们还在为上午的事情耿耿于怀吧。出家人世俗至此,也真是不易。
“鹂妃娘娘呢。”我不以为意,故意叫过主持问话。
“在禅房呢。您的亲友也在。”老尼姑不敢不答。又不愿搭理我,这副矛盾的表情挂在脸上,于此时此刻比什么都令我心情畅快。
“出家人。因着一点银子耿耿于怀至此,也太不清净了吧。”如今到了地方,我也不急于一时了,便生出了羞辱她们的心,也权当是调剂一下吧,“你若是嫌钱来得慢。大可以让你的徒子徒孙蓄起头发、换身衣服,擦胭脂抹粉。再辟几间禅房,找些情郎来啊。”
老尼姑遭我如此羞辱。抿嘴不语,嘴角都抖动起来,好半天才开口:“施主自重。佛门净地是不许施主如此言语的。”老尼姑轰散了其他小尼姑,“施主,请去禅堂吧,早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难道是你的师兄师弟替你拔疮的?”
“是倭人。”
倭人?大意了!我居然没想到,暗地里下不了的手,摆到明面上反而好做。让他们来此地无非是看着提亚身边的影子能顶上些用途,却忘了明刀明枪的争斗是影子的弱点。
“刚才得罪了!”
我拱手谢罪,撇下老尼姑朝后面提亚的禅堂走去。虽然不知情势如何、心中翻江倒海,但步履间还是拿捏得体的稳重。这是克敌制胜的规矩。哪怕大势已去都要佯装淡定。这也是失败者可笑的尊严。
禅堂外并没有人把手,但想来暗地里一定也有几名所谓忍者的注视。我推门进屋,随着柴门咯吱咯吱的声响,心渐渐揪了起来。
此时天已擦黑了——虽说是春天了,天还是晚得早,禅房里烛光摇曳,亮似白昼,迎面佛像在烛火下映出的阴影让人畏惧。佛像下供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