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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一声猛然炸响的邪龇，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我还真的松了口气。
先前身子还在膨胀的黄宝山，此时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随着邪龇声响起，它的身子也慢慢瘪了下去，有种要恢复正常的前奏。
而董老爷子呢，表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但凝重这两个字，我依旧能从他脸上看出来。
“轰”
此时此刻，天空中也传来了一阵闷雷声。
一听这声音，我跟董老爷子都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期待，齐刷刷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那一片雷云。
雨依旧在下，还是那么大，但不久前还肆虐在山中的狂风，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没错。
四周的风，是彻底的消失了，仿佛天地间都随之寂静了下来，虽说雨声还是不绝于耳，可那种死一般诡异的寂静，却还是让我们感受到了。
“快了！！！”董老爷子大声喊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语气既是兴奋又是期待：“天雷要劈下来了！！！”
“您帮我看着情况！！我现在先布阵！！一会儿出了意外我好起阵！！！”我喊道，随即便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确认着每个阵眼的位置。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希望看见天雷劈下来就搞定一切的结局。
如果是那样的话，董老爷子，黄宝山，胡天生，九太爷，他们谁都不会出事，受不受伤这个我说不准，起码能保住一条命吧？
但要是天雷没能搞定脉眼，那最后的一切，都得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不怕死，我也不怕用五年寿数去换一个阵局的发动。
可我怕失败。
失败了之后，我必然会死，而且方圆五百里的人都会给我陪葬，但我真正看重的，能让我提心吊胆的，并不是这些。
我是怕董老爷子他们失望。
每个人，每个仙家，全都拼了命来阻止山河脉眼的爆发，失败之后，自然也就将期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我要是没办成这事，死了都没脸去见他们。
到了阴曹地府，大家见了面，问起这事，问我成没成，我要是敢把实话说出来，第一个挂掉的海蓬莱，铁定会用大嘴巴子抽我，到那时候
“第八根”
我喃喃道，随后将手中刻着符咒的铁钉插进了石地里。
不知道是山河脉眼在这儿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铁钉碰触到石地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碰到的不是石地，而是一片泥地。
铁钉很轻松的就插进石地里了，都没让我费半点力。
做完这些，我这才松了口气，紧握着最后一根铁钉，跑回了董老爷子身边。
从刻在铁钉上的那些符咒来说，这一根被我握在手心里的铁钉，上面刻的符咒是最复杂的，比起其他的铁钉，这个算是精加工的产物了。
上清天靐阵，不用别的法器起阵，只用我手里的这最后一根铁钉，所以说它也就相当于是个起阵的法器，特殊点也很正常。
“老爷子，搞定了。”我说道，看了一眼已经恢复正常的黄宝山，又看了看它身子两侧，见双臂并没有恢复过来，我便忍不住问了一句：“黄老仙儿应该不会出事吧？它这双手还能修回来不？”
“能修回来，放心吧，拿道行来抵住损耗的真身，这点事它还是能办到的。”董老爷子咬着牙说道：“只要它魂魄不散，哪怕是只剩下一个脑袋，也照样死不了。”
“那就行”我笑道：“刚才都快吓死我了哎对了老爷子，那些灵幡现在都不晃悠了啊，阵局算是稳定了吧？”
在前两分钟，也就是我布阵布到一半的时候，那些不断摇晃的灵幡，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停了下来。
看着像是跟最开始那般没什么变化，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这些灵幡都拔高了几厘米，还差一点就能彻底从地下挤出来了。
“算稳定了。”董老爷子点点头，表情有些后怕：“他娘的，也是老天爷给咱面子啊，要是这些灵幡全都从地下出来了，那咱们可就”
“砰。”
董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一声脆响，猛地从石堆后面传了过来。
这一声脆响，我听见了，董老爷子也听见了。
“你去看看。”董老爷子皱着眉头说道，他的手掌依旧放在黄宝山的天灵盖上，貌似还不能随便撒手。
听见董老爷子的话后，我嗯了一声，一边嘀咕着，一边就往石堆后面走。
“啥玩意儿啊”
刚往外走出两步路，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嚎，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我没多想就回头看了一眼。
在我身后，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看着都很平静。
但有三个身影。
已经彻底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九九太爷它们呢？”我愣愣的问道。
董老爷子表情比我还要呆滞，刚才还放在黄宝山头顶上的右手，此时正悬着空气中。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像是没反应过来，声音里满是茫然。
“它们炸炸开了”
第九十五章 催天（）
董老爷子说完那句话，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它们魂飞魄散了”董老爷子双眼空洞的看着我，声音很轻，似是说的话连自己都不信，那种茫然感，真的很难用语言描述。
“魂飞魄散”我愣愣的看着董老爷子，也如他一般，像是没缓过神来，都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魂飞魄散了？”
董老爷子听见我的话，表情呆滞的点点头。
“魂飞魄散了？！！”我稍微缓过来了点劲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董老爷子：“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刚才都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魂飞魄散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
董老爷子愣愣的看着我，低下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前不久，这只手还放在黄宝山的天灵盖上，为的就是护住它魂魄保住它真身，可是现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大吼了起来，那种从心底冒出来的慌乱，直接让我的情绪有些失常了。
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当时的心情。
就像是前一秒，赵青栾他们都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跟我唠着嗑，但下一秒，他们就从这个世界彻底蒸发掉了，完全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那种前后变化所带来的突兀感，恐怕没人能随便承受下来。
入行之后，我一直都以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够强了，可在这种事上，我真的强不起来。
“刚才刚才它们一点声音都没吭出来身子忽然就炸开了连点声都没有”董老爷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目光很是空洞，压根就没看我：“就感觉它们身子里的山河气窜了一下三魂七魄直接就散了”
“三魂七魄散了？”我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散了”董老爷子点点头，像是缓过了来神，抬起头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我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魂魄散了就那么一下眨个眼的功夫我竟然没来得及出手救它们”
董老爷子说着，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状若疯癫的从地上爬起，狂笑着，冲着遍布乌云的天空大喊道。
“老天爷！！！你他娘的就爱这么玩？！！”
“行！！你有本事弄死它们！！！有本事你弄死我啊！！！”
“来啊！！！贼老天！！！你他妈的不把人当人看！！！既然都心狠手辣到这个份上！！你怎么不用雷连着我一块劈了？！！”
我看着董老爷子的表现，一句话都没说，心里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别的什么。
这三个仙家里，跟我关系最好的，当属九太爷。
它是人魂修来的仙家，算是我的同族。
从认识它到现在，不过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可它给我的感觉，却是那种至亲的长辈
虽然它脾气很差，表情也永远是一副死人脸，但是
“妈的。”我看着那几个空空荡荡，原本还有仙家盘坐的位置，忽然笑了起来。
不用看都知道，我的笑容，肯定如董老爷子的笑容一般，很难看。
说真的。
我想哭。
很想哭。
可我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没有压着眼泪不让它往外流，就是单纯的哭不出来而已。
妈的为什么我感觉笑着比哭了还难受？？？
“砰。”
忽然间，一声脆响，从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这一声脆响，跟先前从石堆后面传来的声音完全相同。
我听见这声音的时候，下意识的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了这一眼，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九太爷它们会死。
不对。
是魂飞魄散。
“老爷子，灵幡断了。”我说道，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也没有半点紧张，语气平静得让我自己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那一声脆响，其实就是支撑灵幡的铜管断裂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阵局真的支撑不下去了，铜制的管子，硬是被山河脉眼逼得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切口平整得就像是有人用电锯锯开的。
“灵幡断了？”董老爷子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咧开嘴笑道：“看样子我的本事还是不够啊，这回栽大了。”
“没事，您歇着，剩下的交给我。”我说道。
董老爷子摇了摇头，笑道：“等我把最后一步做完。”
说着，董老爷子抬脚就向着石堆这边走来。
在这个过程中，四周又响起了几声脆响。
响了几声，灵幡就倒了几面。
“其实今天这事也怨我。”
董老爷子蹲在石堆旁边，用手在地上扒拉着，低声跟我说道：“要是当初我把事做绝一点，恐怕就不会被这个山河脉眼逼到这一步了。”
“当初？”我问：“葛道士那事？”
“不是。”董老爷子摇摇头：“我说的是当初收拾山河脉眼的时候，要是我们拼着命把这个脉眼给做掉，今天就不会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了。”
忽然，董老爷子侧过头来看着我，冲我笑了笑。
“小袁，要是老子做完最后一步，这个脉眼还是没能被我除掉，那后面的事，都得靠你来办了。”
我点点头，随嘴问他：“您说的最后一步是什么？”
“催天。”董老爷子说道。
我听见这个答案，不由得一愣，心说这又是什么招数？难不成这是董老爷子压箱底的绝技？
不应该啊，如果这真是他的绝招，那他肯定早就用出来了。
除非
“老爷子！！你不会是要”我刚醒转过来，正要多问几句，但董老爷子明显是不准备给我这个机会。
没等我拽住他，这老头儿站起身来，猛地一窜，直接蹲在了山河脉眼之中，那个凸出来的石堆上。
只见董老爷子高举起了右手，随后便是毫无预兆的一拳，砸在了石堆的顶端。
不知道是董老爷子的拳头太硬，还是那个石堆比较松软。
这一拳砸下去，石堆直接就将董老爷子的拳头“吞”了进去。
而在这瞬间，董老爷子也哈哈大笑了起来，耳朵眼里，霎时就往外溢出了血。
血就跟止不住似的，一个劲的往外流着，颜色很深，看着不是一般的吓人。
“董老爷子！！！”
见我向着自己跑来，董老爷子皱着眉头，把笑容收起来，猛地吼了一声。
“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我听见这话，稍微愣了愣，但没多想，依旧向着董老爷子跑去，很快就到了他身边。
“老爷子！！您先别急着玩命啊！！”我手忙脚乱的劝着他，眼睛都红了：“我还没出招你就玩命！？你什么意思啊？！”
“你说什么？”董老爷子似乎是听不清我说话了，用另外一只手，挠了挠头，很干脆的对我说道：“命这玩意儿不重要，用对了，这才重要，反正我就只有一年好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死”
没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想给九太爷它们赔命吧？”
董老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我这话，反正他是沉默了，眼里满是难掩的悔意。
过了大概五六秒，董老爷子这才开口，只不过他是岔开了话题，没有顺着我的话说。
“阵局能够借用仙家的力量也能够借助阴阳的力量甚至于风雨雷电山河湖海”董老爷子笑道：“它能够借助这么多力量自然也能借助人的力量可惜我只有一年寿数不够它烧的要不然啊”
“老爷子！您先下来！咱有话好好说！”我急忙劝道，伸出手去，就想把董老爷子拽下来。
可就在那时候，我忽然发现，董老爷子陷入石堆里的那只手，其手臂上，皮肤的颜色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不过短短两秒钟，整只手臂都变得灰白，恍如死人那般。
“阵眼其实已经废了，如果我不尽力维持阵局，拿寿数来催天，第九道雷根本就劈不下来。”董老爷子说道，抬起手，指了指天空：“你自己看，雷云是不是快散了。”
我没看天空，只看着他。
“可惜了”
董老爷子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天空，眼里似是闪过了一丝释然。
“可惜了”
第九十六章 石膏（）
“如果这个脉眼再弱几分恐怕山河气反弹得也不会这么厉害”董老爷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低：“要是那样老九它们也不会魂飞魄散了”
“老爷子！这不怪你！！”我劝道：“这都是那帮度生教孙子惹的祸！跟你没关系啊！”
“狗屁没关系。”董老爷子笑了笑，看着自己渐渐变灰的手臂，眼神里很是平静：“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
“您先把手放下来好吗？”我苦口婆心的劝道：“您这样玩命！有必要吗？！”
董老爷子笑着，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我听见这话，下意识的点点头，劝他：“不管是一年还是半年，哪怕只有一天，只要你还活着，就应该好好活下去，对不对？”
“这几个老朋友都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独活？”董老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小袁，你小子心软，见不得人死，这个我知道，但你能不能明白？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活着比死了痛苦？
这个观点，我曾几何时从酒醉的瞎老板嘴里听过，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貌似还带上了方时良等人。
瞎老板是因为责任，所以不能不活。
但方时良呢？
他从一开始，就是一心求死，可惜到了现在都没能死，依旧要死不活的活着。
董老爷子说的这一番话，我多少都能理解下来。
在他看来，海蓬莱，九太爷，黄宝山，胡天生，这几个仙家的死都与他有关，只不过是关系多或少罢了。
海蓬莱是因为强行抵抗天雷，所以才落个身死魂散的下场。
其他三位仙家，则是死在了董老爷子布下的阵局里。
董老爷子很后悔。
这点我能看出来。
董老爷子很痛苦。
这点我也能看出来。
或许对他来说，活着，已经是一种折磨了。
别以为董老爷子岁数大，再加上他是上三教的掌舵之一，心境自然超凡脱俗。
那他妈都是虚的。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有感情，哪怕是我师父跟葛道士这种角色，他们不一样有情有欲吗？
无情则清，无欲则静，清静自然，方得大道。
这种话也就是骗骗外行人，行里的人，除非是一心要修仙的，其他的那些先生们，谁都觉得这种观点极其的不靠谱。
如果一个人连最基本的情都没有了，那还能算是人吗？
“小袁，帮我点支烟。”董老爷子说道，侧着身子，靠在石堆上坐着，砸进石堆的那只手仿佛是被黏住了，任凭董老爷子怎么动弹，都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老爷子”
“给老子点支烟！！快点！！！”
董老爷子毫无预兆的吼了起来，听见他吼我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打了个颤，随后就按照董老爷子的吩咐，拿出烟来帮他点上。
在点烟之前，我还特地去把雨伞捡了回来，站在他身边，帮他挡着雨。
“你别看雷云快散了，我告诉你，十分钟之内，雷就能劈下来。”
董老爷子抽着烟，很平静的对我说道：“如果我的寿命再长一点，我能让它现在劈，你信不？”
“信。”我忙不迭的点头：“你最牛逼你最屌，这点我一直都深信不疑，老爷子，咱差不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