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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一跳下去,秦仇不等我落地,抱着我就地滚了好几圈,那反应当真快得无法形容。
我长得比较敦实,滚地的瞬间,几乎所有与地面的受力摩擦都被我承包了,疼得我眼泪直飙。我起身刚要开骂,他一把给我捂住了嘴,拖着我一路闷头往前跑。好在这洞道很宽阔,我俩跑了没多久,秦仇回身用手电一照,没再看到那口空棺,我俩于是坐下来休息。
我问他之前说我们中圈套了是什么意思。秦仇说,棺材置于山洞石台上,上不及天,下不挨地,处于乾坤无根、阴阳不明的位置,这是一种悬棺葬的形式。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想起前年去江西龙虎山看到的古悬棺群,同时也想到了我那个福建同学。我问他这土山里又是养尸地又是悬棺的,难不成这儿的早期先民是闽越地区的流民?
秦仇摇摇头说不是,悬棺在全国多个省份都有,只是在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相对集中,福建武夷山、四川珙县、山西宁武、江西龙虎山是几个比较有名的地方。
秦仇说,悬棺葬古来有之。《太平广记》记载,五溪蛮,父母死,于村外搁其尸,三年而葬,打鼓踏歌,亲友饮宴舞戏,一月有余,尽产为棺,于临工半崖凿龛葬之。说的就是悬棺葬。而里头提到的五溪蛮,目前比较通行的说法,是土家、苗、瑶、侗、仡佬五个少数民族。悬棺葬在各地虽有岩棺、崖棺、洞棺的微小差异,但形式和寓意基本相同。
以四川珙县僰人文化中对悬棺葬的史料记载为例。古时僰人认为,人死之后尸体不能沾地气,否则灵魂无法升天,悬棺葬这种乾坤无根的形式,则可以让悬棺内的尸体吸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让灵魂升入仙界,而尸身修炼成妖。
秦仇猜测,先前追着我们的湿尸,很可能就是这口空棺的主人。因为所谓修炼成妖其实是件很虚幻的事情,具体炼成个啥谁也没真正见过。古人迷信,洪荒之初连雷电火种都能当神叩拜,对于自身不可解的东西,只要推给鬼神怎么都能说得通,所以不能尽信。
而他之所以认为我们中了圈套,是因为悬棺葬墓址不会选在那么隐蔽的深山洞内,即便上好的楠木可以保证棺材和尸身长年不腐,但逼仄的空间和阴冷潮湿的空气无法保证尸身采气,违背了悬棺葬的初衷,这样没法修炼成妖,修炼个鬼差不多。
秦仇说他先前猜错了,那湿尸不是在带领那些灵物,而是在驱逐它们,不让它们干扰我们,而它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保证我们走到空棺的位置,也就是它的老巢。虽然目前尚不清楚它的动机,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我当时心想,不管这湿尸是准备送我俩一口上好棺材还是单纯想邀请我俩来它家做客,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它的好意。
秦仇说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这湿尸有可能是某个养尸人或者术士驯养的“猎犬”。如果这人连湿尸都能驾驭,那这世上几乎没有他收服不了的灵物;而要是这土山里的深洞是他养尸的地盘,别说找到我奶奶会更加难上加难,如果他躲在黑暗里摆我俩一道,那我俩很可能都会成为他下一次养尸的绝佳材料。
我没想到秦仇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道行似乎还在米又之上,对他的身份来历不由好奇。
我试探着问他到底在这儿做什么,秦仇当时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说他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至于是什么人任凭我再怎么旁敲侧击他都始终缄口不语,我也只好作罢。
我俩所在的洞道,洞顶很高,手电光照上去,能看到很多长短不一的钟乳石,似乎这儿是个宽大的岩洞。钟乳石相间的缝隙里乌黑一片,光线照不进去,深邃得令人害怕。
这儿空气比先前好了很多,但酸腐的气味依旧若有似无,也不知道是之前那湿尸的体液沾到了我俩衣服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种气味令我心绪不宁,只想马上离开。
我问秦仇接下来怎么办。秦仇说,一般来说,山体中的主洞道都会有出口,我们先试试沿着一头走,如果不通再折返走另一头。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尽量不要走旁边的暗道。
我俩只有一支手电,要省着点用;况且尚不知黑暗中潜伏着多少危险,一路打着灯,敌暗我明,很容易受攻击。行进的时候尽量保持身体前倾,胳膊过颈,保护头部不受撞击,同时防范前方黑暗中的突然袭击。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贴着洞壁走,别发出声音。
这样的行进方式很耗体力,而且也走不快。我俩摸黑走了许久,仍没有看到一丝光亮。四周静得吓人,只听得见我俩脚步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悉悉索索声。说起来,我回来的这几天基本都是夜间作业,虽然有职业上的优势,但依旧抵不过身体上的疲乏。
人一困乏,脑子就会跟着停转。我眼前除了无穷无尽的黑,似乎什么也没有。我俩脚步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很有节奏,此时也都成了催眠曲。我感到头越来越沉,等我回过神来,想喊秦仇休息一会儿再走时,才发现走在前面的秦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我当时一下就慌了神,本能地就拧亮秦仇交给我的手电往前照去,人也清醒了很多。
前面空荡荡的,黑暗一路蔓延开去,根本看不到头。我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是累了,没有跟我打招呼就停下来休息,结果被我给超了吧,于是转身对着来路,轻声喊他的名字。
依旧没有回应。我的声音在空荡的山洞里颤巍巍地飘远,显得凄凉无比。
说实话,我当时脑补了各种接下来我将独自面对的倒霉事儿,过于丰富的想象力都快把自己折腾成神经病了。而我也发现了自己不是一个能独立面对和解决困难的人。
我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能人,在我遇到危险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跳出来,三下五除二,迅速解决问题。我太缺少自我锻炼的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虽然这种机会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我给自己打打气,灭了手电继续往前摸索,同时轻声呼唤着秦仇。
很奇怪那一刻我心里没想到要找我幺叔他们,可能是我逼迫自己不去想他们,也可能我内心深处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不想让这种绝望的想法摧毁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心。
我突然想起进洞前米又给我的东西,心说现在不正好是一个人吗,于是掏进口袋,想看看她到底给了我什么东西。我除去包着那东西的帕子,感觉那玩意儿入手冰凉,且硬邦邦的,似乎是个金属质地的圆形小球。
我拧亮手电,正准备看清楚它的模样,眼角突然瞥见斜前方的黑暗里蹲着个模糊的人影。
我当时吓得手中金属小球差点落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用手电晃了晃那人,见他毫无反应,于是大着胆子慢慢挨过去。
我走到离那人约有三米的距离,收起小球,从地上捡了颗石子扔过去。那人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我于是毫不客气地用手电去射他的脸,想看清那人的长相。这时候我突然看到,那人的胳膊似乎动了一下。
我立马头皮炸裂,扭头就跑,跑了没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我当时心想完了完了,要变僵尸了,这洞太他妈玄乎了,简直是各种怪物大杂烩。
提心吊胆了半天,却没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追来。我心下存疑,也不敢过去查看,只用手电慌忙扫了扫,确定没危险,这才慢慢起身。
我看了眼脚下,发现绊倒我的居然是截枯树枝。树枝的一端连着地面,裹了层厚厚的土灰,似乎已经岩化了。我这一下大喜过望,不管这枯树枝是被人扔到这儿的还是本来就长在洞里,起码证明这儿有生命的迹象,我们选择的路线应该没错。
我当时陷入了两难境地,往前吧,有个不知死活的人挡在道旁,不敢;后退吧,可能出口就在前方,不甘。思想斗争了许久,我看看时间都已经早上六点了,再不抓紧出去,别说找到我奶奶了,我估计都能饿死在这里。想了想,我鼓足勇气往前迈步。
这时候,我耳根突然掠过一阵冷风,跟着有个苍老的声音对我说,小彬(我小名),闭上眼睛,跟我走。我听出那是阴婆的声音,当时居然没觉得害怕,反而有些亲切。
更神的是,我居然还有工夫考虑闭着眼怎么能看到人这种问题。
我闭上眼睛,感觉头晕乎乎的,好像比平时大了一倍。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团耀眼的白斑,一会儿宽一会儿窄的,依稀像是个人影。当时也没觉得奇怪,迷迷登登地就跟了上去。
十七 海市()
那白斑若即若离的,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很遥远。我感觉眼皮子有些酸涩,想眨眨眼调节一下。阴婆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在我耳边冷冷地喝止,说睁开眼我就看不到他了。
当时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我明明闭着眼,却好像能将洞道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那白斑就像个大功率的照明灯,不仅照亮了整个洞道,也照亮了我当时黯淡的内心。
我从容地跟着那白斑走了很久,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一度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游。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出现一大片刺眼的白光,那白斑也立马隐匿在白光中,同时阴婆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到了。
我知道自己出了洞,那所谓的刺眼白光不过是洞外的天光。我在洞里呆得太久,眼睛还不适应外面的光线罢了。我缓了缓劲,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陌生的洞口前。秦仇叼了根狗尾巴草,跟个无赖似的背手斜倚在洞旁,见我出来,吐掉嘴里的狗尾草,招招手要我跟上。
这所有事情发生得太奇怪太突然,我总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但头痛欲裂的痛苦感和山石硌脚的不舒服感却又无比真实。
我跟着秦仇绕过山洞往山顶上爬。到了山顶,秦仇满面堆笑指着另一面山腰下的村庄对我说,看,我们回来了。
我看着浓荫掩映下的小村庄,感觉有些熟悉,似乎之前在哪见过,一时之间却没想起来。
秦仇拉了我快步往山下走,边走边催我快点,他们在等我们。我问他们是谁,秦仇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我说当然是你幺叔他们啊,他们早出来了,现在在村头支书家喝酒呢。
我有些茫然,被他拉着一路飞奔,渐渐地能看清那山村的全貌了。
这村跟我们黑石村相仿,也是依山造屋的格局,除了村里的小学教学楼,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石板房。村里几个穿着旧布蓝袄的中年妇女端了脸盘,围坐在村口的水井旁,边聊天边用洗衣槌敲打着衣物。裹着头巾的老人叼着旱烟牧牛回来,看到我俩,很友好地点了点头。
秦仇跟每个人亲热地打着招呼,似乎跟他们很熟。走进去,就发现整个村热闹异常,所有的老人、小孩、青壮年都出了屋,打糍粑的打糍粑,放鞭炮的放鞭炮,宰猪羊的宰猪羊,像是在庆祝什么重要的日子。在xx族村落,这种盛况通常只有过年时才会出现。
我跟着秦仇来到支书家。支书家的石板房盖得很有规模,房前小操场足有十多平米,屋里共有五次间,四明一暗,堂屋后还有围院。此刻内堂喧闹异常,男人的猜拳声、女人的嬉笑声、小孩的哭闹声,和着家犬的吠叫声起此彼伏。
我进了内堂,看到幺叔跟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汉子举杯不停地说着什么,米又和胖倌坐在一旁不断地夹筷子,每个人脸上都很兴奋。秦仇自来熟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立马跟身边的男人喝酒碰杯,那支书则笑眯眯地走过来拉我的手,一副早就在等我的样子。
我被完全搞懵了。这里的每一个人虽然看似热情,但看我的眼神都很不对劲。直觉告诉我,这里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我拒绝了支书递过来的酒碗。他脸一僵,看向了幺叔。
幺叔笑眯眯地说二小还小,没到喝酒的年纪,来来我跟你喝。
米又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只跟胖倌聊得热乎。
我像置身事外的陌生人一样,冷眼旁观众人的狂欢,突然感到有些悲凉。
我跑了出去,一路上遇到各种跟我打招呼的村民,我全没搭理。走到村道口,迎面走过来一个脸圆圆的长得很乖巧的小姑娘对我说哥你怎么出来了,一会儿吃完饭还要去祭祖呢。
我见这小姑娘六月的天却穿得格外严实,拉过她问你不热吗,小姑娘愣了愣说哥你开啥玩笑呢,这大过年的怎么会热,说着摇摇头从我身边离开了。我顿时呆住
难怪刚才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原来这儿所有的人除了我之外,都穿着过冬的厚衣服。
我心说邪门了,怎么地我俩呆洞里一晚上,这一出来都到了冬天了?正没理出个头绪,瞥眼看到村道边竖着几块扁平的条石,石面上似乎还刻了字。
我知道这种石头叫生辰石,也叫生辰碑,小时候我妈有跟我讲过。
在xx族村落,每个孩子生下来时,孩子爸妈都会找村里的风水先生,将孩子的生辰八字等信息刻在选好的条石上,在村道口或者村道转弯处找个风水吉位立碑,寓意汲取本村天地灵气,保佑孩子一生平安。生辰碑常年由小孩父母照看,不得损坏或丢弃。同样的,外来人进村,不可玷污、移动或者损坏生辰碑,否则会被本村人群殴,驱逐出村。
我当时看那路边密密麻麻竖了很多生辰碑,跟个迷你坟场似的,俯身看了眼离我最近的碑石,见上面写着“马保田,壬申年丙午月甲子日未时生”,想起这个马保田就是村里的支书,用手机万年历查了查,壬申年是1932年。
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个古稀老人,可我刚才见到他时,他不过是个比我幺叔稍大几岁的中年汉子,不由傻眼。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看没人跟着我,哆哆嗦嗦跑到村后的坟山,挨个找马保田的墓碑。马保田既是支书,没理由没有墓碑,而且如果他已作古,坟墓必然修得比寻常村民气派得多。果然没多久我就在一座考究的坟台前看到了他的墓碑,上面写着马保田“卒于戊申年甲寅月壬戌日”,也就是1968年。
我算了算,马保田去世时36岁,几乎就是现在这个年纪,立马感到毛骨悚然。
我想着如果马保田已经死了,那我之前看到的村里的人,有可能全都不是活人。这大白天的见鬼,还一见见一整村,我这霉运都能跟《山村老尸》里的小明有一拼了。
而且当时不知道是不是过度惊吓让我的思路变得异常清晰,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觉得这个村熟悉,在村口看到那座马蜂窝似的土山时我就该反应过来,这儿就是洪玛村。而我先前跟秦仇进村时,其实所有村民身上穿的过冬衣物,都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款。
换言之,我看到的,其实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洪玛村村民过年时的景象。
我被自己的推理吓得够呛,感觉这冷清清的坟山瞬间变得阴森了许多。
我原本想给幺叔打电话,转念之间就放弃了。刚才幺叔他们跟那些人如此熟络,搞不好他们都已经死了,即使没死也已不是我认识的小伙伴。我现在真的孤立无援了。
当时我只想尽快远离这鬼村,也不去想我奶奶和我幺叔他们了,转身拔腿就往山上跑。
跑着跑着,前方山路上模模糊糊出现几个垂着头,一身素缟的人影。那些人影摇摇晃晃地,脚面几乎与地面没有接触,就这么直直地向我飘来。
我停下脚步,颤声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那些人影发出“咯咯咯”地干笑声,齐齐伸出双臂,不紧不慢地继续向我逼近。我吓得急忙转身,却不小心撞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子很软,浑身散发着异香,我拿眼一看,居然是米又。她也穿着白麻衣,直勾勾地看着我,目光呆滞,突然咧嘴笑道,你不该来这儿的,来了,就别走了。说完箕张着惨白的双手,就要来抱我。
我当时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用力推了她一把,却没推动,咬咬牙,从山道旁的斜坡跳了下去,也不管方向路面什么的了,尽拣着竹林茂密的地方往里钻。
我钻得几乎快岔气了,回头看身后没人跟来,这才俯身双臂撑腿喘了会儿气。正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出去,突然就瞥见幺叔笑嘻嘻地站在离我不到两米的树荫下,左手拿着刀子,右手提了个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在他手中转过脸来,竟然是我奶奶。
我惊得大叫出声,我奶奶的人头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瞪向我,幺叔和奶奶同时出声,对着我大骂不孝子。
我整个人僵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幺叔拎着刀杀气腾腾地冲我跑来,脚步跟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幺叔挥刀向我头顶砍落,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却突然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