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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对裴该的任命书,就也出城上路了。宣诏者,乃是裴该族弟、中书侍郎裴通。
因为前不久才刚褫夺了麴允车骑大将军的头衔,将之转给裴该,所以不便那么快就再给裴该加官,因此位份不变,但加上尚书左仆射、录尚书事,以及大都督的头衔,命其归朝辅政。
裴该得报后,即率屯扎在万年的兵马前往长安,因怕事情还有反复,故此急急而行,百余里路,不到两天便即抵达了。远望着长安残破的城墙,他不禁在心中慨叹:“我又回来了。尚不足半年时光,镇定关西,便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啊!”
实话说梁芬等人的动作如此之快,手尾如此干净,倒也大出他意料之外。原本裴该对梁芬这种老官僚并不报太大希望,唯盼着他在长安城内掀起乱事,则不管成功与否,谁输谁赢,近在咫尺的自己都可得到率师入京勤王的大义名分。只不过如此一来,难免要厮杀上一场,虽然胜负毫无悬念,却怕对国家造成更多不必要的损害。且若索挟持天子,或者与麴允一般逃亡无踪,收拾起来便又要费一番手脚了。
麴允是裴该授意文朗纵放的,缘由也正如梁芬所料麴某既然想去依附司马保,那就由他去吧,若非如此,我还找不到什么借口对上用兵呢。司马保断绝陇道,不仅仅割裂秦州,同时也阻断了凉州增援关中之路,这种态势是绝不能够允许长期持续的。
然而索终究与麴允不同,既有一定的军事能力,其威望也比麴允略微高些。索确实专断忌刻,不善于团结同僚,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但未曾与其直接接触过的人,未必明了这一点,他数年执政,与麴允、司马保相拮抗,说不定就有傻子以为乃是可依之主,或者可靠之友呢。因此索走失,其危害性比麴允逃亡要严重得多。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梁芬他们貌似是轻易地就拿下了索。殷峤、王贡来信中便有比较详细的说明,其后裴通抵达万年宣旨,裴该又详细向他打问了整个过程。裴通虽然未曾实际参与其事,但从侧面观察也可以反应出来,倒索派行动速度很快,首尾收拾得也还算干净。
裴该在心中大致复原了整场事变的经过,知道其中出力最多的是李容,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则是王贡和北宫纯,梁芬其实跟荀崧一样,只负责收尾工作罢了。然而部下之功,终究不能不算一部分在领导头上,若无裴该相遣,王贡、北宫纯自然发挥不了作用,而若无梁芬首肯、支持,李容同样无能为力。
看起来,梁司徒比自己原本料想的,还是多少要精明一些吧。倘若这老滑头不把主要精力都花在躲事儿和逃亡上,实心施政,或许也算是个勉强可用之才了。
梁芬亲率百官出城相迎,裴该致以晚辈之礼,然后拉着他的手说:“国家重兴,司徒实居首功。”梁芬仔细打量裴该的神情,悬了好几天的心这才放下来还好,对方没啥不满意的,我这禄位暂且算是保住了。
随即裴该便问:“索何在?”
梁芬突然间面露悲戚之色,长叹一声道:“可惜,彼已畏罪,于狱中服毒自尽矣。”
裴该闻言愣了一下,心说原本计划里没有这一出啊,这是谁搞出来的?索巨秀会自杀?在原本的历史上,长安被围他也没有自杀,长安城破他也没有自杀,被押平阳他也没有自杀,还得胡人帮忙他结束不忠的性命,他怎么可能这就自杀呢?
因为梁芬等人加在索身上的七款罪名,什么擅权自专啦、欺瞒天子啦,杀戮大臣啦,之类,全都不足以致其死罪,他又何必着急自杀呢?不知道此事是王贡擅专,还是梁芬和那个李容的主意啊?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正在琢磨该如何处置索呢,那厮还并没有迎来原本历史上人生的尾声,没做出拿天子做要挟,向胡寇请官的混蛋事儿来,以其旧功,似乎不便擅杀。如此一来,倒是省了自己的脑细胞了。
当下也假装黯然而叹,说:“可惜。”旋对梁芬说:“彼既自尽,可见有悔过之意,乃可加赦,以卿礼厚葬了吧。”梁芬连连点头:“裴公宽厚。”
裴该又问,那么索的家人呢?他知道,索是有成年的儿子的,史书所载,索巨秀后来向刘曜请官,就是派的儿子前往,结果被刘曜一口回绝,还把他儿子给宰了。梁芬回答道:“索氏一门皆已下狱,可论远流。”
裴该摇摇头:“何必如此……可暂羁押,遇赦即赦。”既杀索,不必再罪及妻孥。再者说了,如今朝廷能够控制的地域就这么一小片儿,你打算把他们流放到哪儿去?万一落到了索残党,乃至于什么司马保、司马睿手中,拿来做政治筹码,那有多糟心啊?
裴该入城之后,先使甄随等率部守备大小城,命将长安原本的部众除罗尧所部凉州兵外,全都开出城外,接受整编。然后他去谒见司马邺,司马邺好言抚慰,并说:“总统戎政,与司徒等戮力同心,重造社稷,朕于卿有厚望焉卿其勉哉。”裴该拜伏答道:“臣敢不恭竭驽钝,驱逐胡寇,以光复中国!”
随即歇都不歇,就转向尚书省,履行他“录尚书事”的职权。关键梁芬等人生怕裴该不喜,除了把李容塞进尚书台外,其他人事升晋命令全都暂且按下,要等裴该来了才下最终决断即便有功之臣,也得裴该来赏不是吗?
当然啦,为了安抚众心,对于当晚参与其事的军兵,特意大开府库,以钱粮相酬。这是李容的主意,梁芬尚且犹豫:“今南阳王断绝陇道,已历半岁,长安城内乏粮,唯祖士稚自司州输供少许,只不过杯水车薪罢了。则一旦散尽府库余财,将来如何支撑?”
李容笑道:“若不加赏,诚恐士卒怨望,长安不稳。至于将来之事,自有裴公前来支撑,何劳司徒费心啊?”
所以裴该还得下令,紧急从大荔往长安调运粮食、物资好在当日从刘曜手中掳获了不少,再加上长安城内其实也没多少人,等闲一两个月还是容易支应的其后才开始论功行赏。
第五十五章、赏功罚罪()
裴该先将王贡唤来,详细询问相关情事,然后又与荀崧商议了一会儿,这才召见李容,见面先说:“仲思久违了,前日之事,卿居中运筹,实居首功,理当奖赏。x23u更新最快未知卿有何愿望啊?”
李容表情平淡地回复道:“臣如此作为,是欲上定国家、下安黎庶,中报司徒公知遇之恩,岂有他望?且既得入尚书台为丞,实属超拔,不宜加升。”
裴该笑一笑:“卿其愿为尚书否?”
李容略略吃了一惊,假装笑笑:“裴公勿得戏言,臣原不过司徒幕僚,安能遽为尚书啊?”
尚书台是朝廷中枢,尚书原本品级不高,只秩六百石,和负责台内日常庶务的左右丞相同。但既分曹理事,且负拟诏之责,实际上比后世各部部长也差不了多少,威权日重。晋代开始有了官品一说,虽然分别高下仍按汉魏的秩禄计算,如公、二千石、千石等,但在朝廷班序上,以其职是否重要给了加权,逐渐形成新的品官制度。在这套新体制下,尚书属于三品,其实和令、仆射同级,左右丞就差得多了,仅仅六品而已。
故此以李容私署幕僚的出身,入朝一般也就从七八品做起,当尚书左丞已属超擢,他就算打破脑袋也没想过三年内有升任尚书的可能性啊。
裴该笑笑:“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且朝中空缺正多,卿既有才,谁云不可超擢?昔索巨秀不过外郡太守耳,一入长安,即升前将军、右仆射、领吏部、京兆尹,逮害阎鼎,直升执政。唯其骄横跋扈,不深自谦抑,乃至今日,想来卿不至于蹈其覆辙吧。”
随即一昂头:“今朝廷所有,不止长安一城、京兆一郡,岂可无掌民事者?田曹、左民,乃可自择,以酬卿功。”
李容大喜过望,抬头望了裴该一眼,就见对方也正充满期待地瞄着自己,赶紧俯伏下去,表决心说:“臣得明公厚爱,岂敢惜身,必竭尽驽钝,以效微劳。”言下之意,我就把这条命卖给你啦,司徒那儿……滚蛋去吧,他都不肯为我背锅。
裴该第二个接见的是罗尧,见面先勉励一番,然后也问所欲。罗尧回答道:“臣不望高官厚禄,唯求拨隶北宫将军麾下,为其佐弼。北宫将军昔日有言,‘凉州大马’不可用来守城,而当驰骋疆场。恳请明公善加择断。”
裴该大喜,拍拍罗尧的肩膀:“北宫所言无差,卿果豪勇之士,且有大志也。放心,我必不使‘凉州大马’蜷缩于城壁之后,而要卿等马踏胡骨,腰悬胡头,平野欢歌,对月饮酒。唯有如此,方不负大丈夫生平之志也!”
第三个接见李义,对于裴该的问题,李义回答说:“唯愿得一将军号,好为明公驰骋疆场。”裴该说你放心,以你前日功绩,将军号自然是少不了的“卿精明勤谨,而索巨秀竟不使为将军,实屈才也。”
当日便即下诏,拜李容为尚书,兼领左民、田曹,殷峤为尚书,兼领五兵、度支,原尚书梁允除殿中事外兼领吏部;入裴通于尚书省,任尚书左丞;荀崧晋位尚书左仆射,华恒晋位尚书右仆射。
拜罗尧为骑兵将军,在原徐州军系统中(当然现在不能再叫徐州军了),其部并入“骐骥营”,罗尧任右副督;拜李义为牙门将军,其部暂时开至灞上整训。
封司徒梁芬为新定县公,食邑五百户(当然是虚的),以酬其功梁老头儿你别跑,此番倒索,不管将来如何,史笔煌煌,自然都会有你的功劳在。
同时裴该还升陶侃为护军将军这是一个距离重号仅仅一步之遥的要职加号前部都督,总体负责冯翊、北地二郡的防御之事。免裴嶷冯翊郡守,而以郭默代之至于郭默原先的空头衔河内太守,则交给祖逖去善择人选召裴嶷入朝为散骑常侍。
宋哲因宋敞求情,且实查并无党同索为恶事天晓得只免其职,不害其命。梁纬暂时羁押,而先把消息传递到弘农去。
华阴令卢志父得命,当即率领兵丁,气势汹汹登了郡府之门,向梁肃通传消息。梁肃大惊,忙问:“简鞅得无来捕我乎?我素来待卿不薄啊,可能宽纵否?”实话说他不是对卢志父有多好,一则看在卢志父背后有裴该撑腰,不便起什么龃龉,二则卢至父奉了裴该之命,也刻意讨好梁肃,故此郡县同城,日常相处得还算融洽。
不过梁肃素无长才,根本掌握不了郡兵,陆陆续续都被卢志父以裴公有命,当巩固渭南防御,以防胡寇抄掠为名,给攥到自己手心里了。
故此眼见卢志父带兵上门,梁肃束手无策,只有哀哀求告。卢志父拱一拱手:“府尊不必惊慌,我方巡查城防,得信不及解散部伍,便急来报,而非受命来捕府尊。今尊兄在长安下狱,未知府尊做何打算啊?”
梁肃苦笑道:“我能有何打算……唯惧此头,不知卿等何日取去……”
卢志父心说真是废物,我不是已经说了没打算现在就逮你嘛仪态尚算恭敬,缓缓说道:“尊兄弟虽是索之甥,若不党同为恶,则有何可惧啊?即夷三族之刑,亦加不到外家晚辈身上。况且尊兄弟也是司徒同族、裴公同乡,但求自救,自然无虞的。”
梁肃扯着卢志父的袖子,哀求道:“如何自救?还请简鞅教我。”
卢志父建议说:“府尊可即弃印绶而向长安,面见司徒或裴公请罪,并援救尊兄。如此一来,二公必不忍于加刑,且府尊亦可获孝悌之名,岂不是好啊?”
梁肃嗫嚅着说:“且容某细细筹思。”
卢志父便即告辞而去。他并没有派兵包围梁肃府邸,却命人暗中监视,结果当天晚上,梁肃便带着家眷、财货,乘坐三辆马车,秘密潜出郡署,然后遁出华阴,朝南方而去了。卢志父也不加阻拦,却很纳闷儿,曾经合谋逐杀阎鼎的,真是这货?他就这点儿见识,这点儿胆子吗?
行文回报裴该,裴该当即便罢免了梁肃弘农太守之职,改以祖逖司马张敞接任。至于梁纬,先透露其弟逃跑之事,然后准其以家财赎罪,罢为庶民。
裴该在完成了赏功罚罪之后,便欲下达朝命,使关中各郡国守相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杨像、扶风太守竺爽和安定太守焦嵩入朝觐见。梁芬听闻此讯不禁大惊,急忙跑来规劝裴该:“彼等各拥兵马,桀骜不驯,非止一日。我固知裴公执政后,将更替彼等,以统合关中政令,然今长安初定,人心不固,岂可操切从事?还当徐徐图之请先从扶风或始平为始。”
裴该和颜悦色地向梁芬解释:“梁公,时不我待啊。今刘曜虽败,遁蹿北地,假以时日,仍将再来;刘粲尚在平阳,待其储位稳固,必向河南用兵。我若不能趁此时机急统关中政令,又如何分兵抵御之?且竺恢等虽同割据,其实互通声气,即自某郡始,他郡也必与之相应,有若树上群鸦,一鸦惊而群鸦噪,无可区分先后。是故乃以朝命召之,彼等必不来也,即可请诏讨伐。若进兵时,自当由扶风或始平为先。”因为那两郡距离长安城最近啊。
梁芬仍然劝说道:“公今日之敌,恐非胡寇,也非关中各郡国。南阳王尚在西陲,若与彼等相应和,又如何处?”
裴该笑笑:“南阳王断绝陇道,使凉州输贡难通,即我殚精竭虑,亦难长久维持,此事不可不解。我即征伐各郡,若南阳王不发兵往救,即可取各郡之粮,以供长安;若彼往救,便即落我口实,可进兵直逼陇道。昔刘曜十余万兵下于冯翊,我皆不惧,梁公以为,彼等合兵,有十万否?且号令不一,何以与胡寇相较?我自有筹划,梁公勿忧。”
提到军事问题,那梁芬真没啥可说的了,裴该确实能打,他自己又确实不通军务,也只能暂且相信裴该的实力啦。于是只得多规劝了裴该几句,千万谨慎从事,然后退出去了。
这里裴该才刚把诏书发出去,便有从者来报,说裴嶷带着大将军的家眷从大荔前来,即将进入长安城了。裴该略略一皱眉头,说我正忙着呢,而且这还是上班的点儿,不便离开啊他们走得这么快?怎么不预先派人先行来打个招呼,我好安排时间呢?他初入长安,担任朝廷执政,可不敢跟这会儿疲疲沓沓的,以免带坏了省中风气。
荀崧站起身来,说大将军你还是继续办公吧,我请半天假,我去迎接他们好了反正我请假不上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省内连小吏都司空见惯啦,而且有你在,我还真没什么可忙的。
荀景猷前往长安北门,去迎接裴嶷和女儿他们,裴嶷与他略略寒暄一番,即将裴该家眷交与,然后自去省中报到不提。荀崧跟女儿同车前往裴该新置的府邸,路上忍不住就问了,我看你的身形,这是还没有怀上吧?
第五十六章、汝我与卿我()
荀崧问起闺女是否尚无身孕的问题,荀灌娘不由晕红双颊,垂下头去,低声说:“才入裴门,夫君便即率师北伐;我到洛阳,他至大荔;我到大荔不久,胡寇退去,他又南下万年、长安……聚少离多,何事可成?”
荀崧略略打个寒战,说这都是我的错,不该提这个问题,应该改天你回娘家,让你娘问你我可受不了你这小儿女态,你平素大大咧咧的样子,爹我反而更习惯点儿……
正想岔开话题呢,突然荀灌娘抬起头来,嗫嚅着问道:“阿爹……阿爹与娘亲是结缡多久,始有第一胎的?”她是荀崧长女,但出生的时候老爹都快四十了,母亲岁数也过三旬,不大可能是头胎吧?这年月婴儿存活率很低,估计前面还有夭折的兄、姐。x23u更新最快
荀崧闻言,不禁有些尴尬,心说我就多余跟闺女提起这种话头,于是偏过头,嘴里说:“问汝娘去。”
荀灌娘扯了一下老爹的衣襟,说我只是想知道,嫁入夫家,要多久不诞育才可能有问题啊?不管是分离是相聚,这在外人看来,要多久不孕,才需要为丈夫寻找妾侍哪?
荀崧咳嗽了一声,回答说:“今文约既入长安秉政,想来年内不会远出。汝与其每日相聚,若半岁尚无所出,那时再……不妨向祖宗、神灵求祷,为父也尝试寻找有能的医者,善加补养,必能有所出。”顿了一顿,又说:“猫儿尚幼,尚不宜为妾。”
他让猫儿跟着荀灌娘出嫁,确实有做媵妾的打算,可是自己亲闺女还年轻啊,干嘛要急着和干闺女共享一夫?怎么着也得等亲闺女生下个亲外孙来,到时候再提纳妾之事吧?
二人正在说话呢,忽听外面有喧嚷之声。荀崧生怕还有索的残党作乱,不禁略略打一个哆嗦,急命停车,然后吩咐从人前去打探。裴家仆役裴服领命而去,过了不多久便跑回来说:“乃是甄督吃醉了酒,与黎庶厮打,小人前去说和,他本识得小人,这才罢手而去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