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殄灭,中原底定,即二三狱卒可缚诸刘,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刘光听了,不禁犹豫,于是转过身去,询问部下道:“汝等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喀喇”一声,随即马蹄声响起。
刘光心道不好,急忙转身挥刀。
他方才与陈元达对话,这西平城虽然很小,与普通村镇、坞堡差相仿佛,城墙也低矮,终究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城内还挤进了那么多人去,难免声音嘈杂,刘光为了听清话语,不自觉地便越走越近。当然啦,他也始终提防着城上胡兵射箭,不过黑夜之中,估计没啥准头……
谁想到就趁着他似为陈元达说服,才一回头的机会,城门猛然间扯开一线,随即一骑疾突而出。刘光本能地横刀格挡,对方瞬间已至面前,一矛刺来,力气大得惊人,刘光竟然格架不住,矛尖正中其胸,不禁大叫一声,撞下马来。
临被创之前,借着黯淡月光,隐约识得——特么的这不是平先么?!
平先本欲率军出城,去驱散晋骑,却因陈元达先登了城,与对方搭话,乃不便擅行。但他命人借着人语掩盖声息,悄悄地将城门拉开一道缝隙,定睛观察晋骑的动向。眼见刘光似无防备,竟然还敢转头,当下再也按捺不住了,便即驰突而出,一矛建功。
晋骑见状,急忙冲上来遮护。平先本欲复一矛,取了刘光的性命,但这一矛还没来得及扎下去,便被迫抽回,格挡来招。三名晋骑来得最快,人皆长矛,围战平先,却被平先将这条夺自甄随的铁矛挥舞起来,眨眼之间,一矛一个,将三骑尽皆捅翻。
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其余晋骑已将刘光抢走,随即发一声喊,掉头便跑——主将生死不知,哪儿还敢继续跟城下停留啊。黑夜之中,平先却也不敢追击,于是冷笑一声,拨马而回。
陈元达见状,即下城去禀报刘曜,并且建议说:“刘光虽退,晋人仍将追来,明公当奉天子急行,倘若迟缓,必为晋人所俘!”
刘曜深以为然,于是不待天明,便又保着刘恒等人离开西平,匆匆急走而去了。
——————————
部下救醒刘光——还好未死——刘光遣人急报裴该。信使至时,裴该已然攻入了平阳城,正在进行激烈的街巷战。
且说王腾、呼延实二将率军往袭胡营,但因为所部并非精锐,良莠不齐,导致尚未近垒,即被晋兵发现,随即一派箭雨激射出来,当场甩下十数具尸体,便即狼狈后退。二将勒束部众,尚且逡巡不去——他们还盼着刘曜领兵来接应哪。
刘曜当时说得好好的,如今生死一线,唯有发动夜袭,重挫晋寇,才能避免他们明日汹涌而来攻城。可是兵卒士气靡沮,实在挑不出多少能够执行夜袭任务的人来啊。为今之计,二卿且为我先率大部去攻晋垒,以吸引晋人,而我将率余部从旁门潜出,趁着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你们身上的机会,尝试侧翼突击……
结果左等不见刘曜出城,右等不见刘曜侧击,当面的晋人反倒开始编组兵马,似有开壁杀出的迹象了。二将正在惶急,忽听对面晋人齐声大叫道:“刘曜已自北门出,开城而远遁矣!汝等皆为所弃,尚欲为刘氏殉死不成么?!”
随即一声鼓响,营门打开,无数晋兵列队而出。胡军既知为刘曜所弃,稍一接触,便即彻底崩溃,黑夜中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多数都跪地请降,做了俘虏。呼延实当即为部下扯下马来,绑缚着以迎晋军;王腾见势不妙,仓惶而走,仅仅数日,便被晋骑追及,围于山上,于是他怒骂刘曜后自刭而死。
晋军趁机披着夜色来攻平阳。城内兵马几乎半数跟随二将出阵,三成跟着刘曜北走,剩下那些,胆气既丧,又无统属,其中的晋人便临阵倒戈,打开了城门——晋军乃一涌而入。
随即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因为晋胡之间,仇深似海,则胡人多数都担心晋兵入城之后,将会不分良莠,展开残酷的大屠杀——因为他们当初在洛阳、长安就是那么干的,难免以小人之心,妄度君子之腹。
别部晋军也就罢了,裴军中军律森严,向来严禁屠城。甄随等将也曾经表示过异议,说:“大都督仁爱,宽以待晋人,也就罢了,如何连逆胡都杀不得啊?且攻城之时,折损必重,兵将各怀忿意,若不使彼等屠城发泄,以盛血气之勇,恐怕不能久驭啊。”
裴该对此的解释是:
“战阵之上,袍泽殒难,兵将自生忿意,但可将忿意发泄于敌军头上,如何使其屠戮城内士人、百姓?古语云:‘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凡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为将者当导其以杀心御寇、止侵、镇国、护民,而不可使其肆意屠戮。若使屠城,谁还管是晋人是胡人啊?若使屠城,士卒杀意弥盛,日后反倒更难驾驭了。”
一支只知道杀戮的军队,士兵们都坚信只要兵刃在手,无不披靡,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怎么用军法、军律去约束他们呢?而缺乏约束的军队,将来还怎么可能保证打胜仗?
自古以来,屠城之事屡见不鲜,但其实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让士卒发泄愤恨,而是为了便其抢掠。因为很多封建军队,对于底层的士卒都供奉不足,小兵经常被欠着薪饷,甚至半饿着肚子,即被驱策上阵,那么倘若不在破城时允其杀戮,从而也允其劫掠,他们还有什么动力继续跟着你干?
城中财货,其实是吊在士兵眼前的一根胡萝卜,将领别无他法鼓舞士气,才只能出此下策。这样的军队,纯靠杀戮和抢掠来维持士气,则一旦遭遇挫折,必然轻易溃散。自汉末三国以来,史书中经常会有成千上万大军为精锐所袭,瞬间崩盘的记载,原因即在于此。
裴该不打算延续这种恶性的将兵法,他希望自己麾下的大司马三军,即便练不成人民子弟兵,甚至做不成“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的岳家军,也必须要比同时期的那些暴卒强上一个层次。故而裴军的军律中,是严禁在破城之后肆意屠杀,或者擅入民家的,唯有遭到袭击或者抵抗——起码是严重怀疑对方藏械,图谋不轨——才准反击。
因而晋军进城,原本只是控制街巷、官署,搜捕胡汉官吏、兵将而已,但很快便遭遇到了有组织的抵抗,那自然不能“打不还手”,而必须要反击回去了。
胡人中有不少出于仇恨或者疑虑,或者欲为胡汉尽忠殉死,乃与晋军相斗,但终究属于很小一部分,而且势单力孤,不成气候。能够聚众以抗晋军的,主要都是刘聪诸子,那些王爷们。
刘聪既死,刘曜扶保刘恒登基,就把诸王都软禁了起来。随即他出城遁逃,带上了刘恒那些未成年的兄弟们——大的不过十三四,小的也就四五岁,基本上自从刘聪酗酒烂醉之后,就没再生过儿子了——至于成年诸王,虑其难制,一概不带。
于是刘翼、刘悝、刘骥等人,就只好召集家仆,分授武器,以抗晋人——因为他们知道,即便裴该再如何仁德,能够放过绝大多数胡人,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皇汉诸王的,或者一时不得死,将来槛送洛阳,仍难免餐那项上一刀。与其受辱,还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有机会突出城去,逃得生路……
裴该进城之后,郭默前来禀报此事,裴该便道:“凡刘渊、刘聪诸子,及彼等近支,一概不必留,取首级来归献天子即可。”
郭默得命,喜孜孜地拱手而去。
于是加强了对诸王的攻杀,最终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平阳城,斩获彼等及党羽首级六百余颗,捡选出诸王、侯,以及王子、侯子等首共九十九级,腌渍了盛入木匣,以待奏捷。
到了天色大明的时候,已然彻底镇定了平阳城,抄掠宫室,尽获刘聪宫人——刘恒尚小,还没有妻妾。这是基于刘曜对刘聪的愤恨,所以刘聪诸妻,他一个都不带走,就连通知都不肯通知一声。
裴该即命将刘聪皇后、嫔妃及诸王侯妃等百余人,以及胡汉重臣三百余人,一并槛送洛阳。普通官吏暂且拘押,待逐一甄别后,再看是杀是囚,也说不定直接释放甚至留用;至于所破家门的其他女眷,也先拘押,将来好分与麾下将兵为妻。
其实当刘聪诸后,什么靳氏、樊氏、王氏、宣氏等等,被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押至面前之时,裴该听得群雌哀哭之声,也不禁微微叹息,面露不忍之色,乃自言自语地道:“此亦可怜人也。”按其本意,深宫之中,女子本无罪过,直接放了或者许于他人皆可,但问题身为晋臣,此事不可擅专,还必须得押去洛阳,交给司马邺处置。
咱中国人是讲君臣之礼的,不能跟胡寇似的,刘曜掳得晋惠帝羊皇后,竟然隐瞒不报,自己就收用了……
随即前出骑兵舆回刘光,并且禀报说,刘曜等人又连夜离开西平,继续向西北方向遁去了。甄随大叫可惜,裴该却面色如常——可惜自然是可惜的,但胡虏宵遁,我急忙唤起熟睡的兵将来夺平阳,尚且厮杀半夜,哪儿还有余力往追呢?便问郭默等将:“卿等以为,刘曜欲逃往何处去啊?”
郭默揣测说:“既向西北方向,想来不是蒲子,便是狐讘了……”这两个都是平阳郡西北部的县。裴该摇头道:“或于彼处暂息。然而我若急进,四日可至,则退守二县,何如固守平阳?”刘曜抛弃了一多半的人力,就为了舍大城而就小邑?这没道理呀。
“且其地近于西河,而西河泰半已为石虎所据,难道刘曜欲往投石虎不成么?彼若有此心,何以昔日不肯开平阳城以纳羯军呢?”
郭璞犹犹豫豫地说道:“难道……彼欲逃归高奴去?”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终究刘曜自从在大荔城下战败,便即遁往高奴,在彼处颇积聚了一段时日,然后才渡过采桑津,进兵平阳——高奴算是他的老窝啊。裴该就此冷笑道:“彼若归高奴,是自蹈死地也!”便命姚弋仲,率一部兵马前往采桑津——就在平阳城正西面——以防刘曜经此西蹿。
很快分兵四向,旬日之间,先后收复了平阳北部各县,但可惜永安、杨县基本上已被羯军抢掠一空,县城里别说活人了,连活狗都找不出几条来。更可惜始终探听不到刘渊遗骨究竟埋藏何处,裴该只得命郭诵前往永光陵,踏平其地上建筑,再把刘渊的棺椁给掘出来——先勿打开,别管是不是空的,直接装车运往洛阳去。
(第九卷“烽火起云间”终)
第一章、天子家事()
建兴六年六月间,刘粲、靳准等首级及七玺送至洛阳,城内当即掀起欢腾的狂澜,无论士庶,很多人家都于门前悬红挂彩,以志庆贺。红绸、红布,仅半日便即脱销,手慢一步的乃被迫将纸张染红,扎成彩带,或者用来糊灯笼——中国人节日贴红纸、挂红灯的风俗,即此为始。
宫中的司马邺闻报,不禁搂着皇后梁氏,喜极而泣。于是冠冕堂皇,大排车驾,直出宫门去迎接传国玉玺。
其实刘粲等人的首级,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唯七玺才是心心念念,而今日终于到手的宝物。究其根由,司马邺之得国,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正。
晋武帝司马炎有子十八人,其中八子早夭(包括长子司马轨),次子司马衷乃得继位为君。惠帝司马衷所生愍怀太子司马遹,受皇后贾南风陷害,先废黜,后击杀;惠帝乃先后册封司马遹次子司马臧和三子司马尚为皇太孙,然皆早夭,致其只得传位庶弟司马炽。
怀帝司马炽之所以能够践祚,完全因为其他兄弟全都死光了——包括掺和过“八王之乱”的楚王司马玮、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等——皇冠因此才会落到不过是才人所生,又年纪轻轻的他脑袋上。司马炽无子,过继其兄司马遐之子司马铨,封为皇太子,可怜洛阳城险,父子二人皆没于胡。
司马炎的儿子们就此彻底死光死绝,就连孙子都剩不下几个了,司马邺这才能够在长安自称皇太子,旋即践祚。司马邺生父,本是李夫人所生吴王司马晏,但过继给了伯父秦王司马柬。司马柬与毗陵悼王司马轨、惠帝司马衷一母同胞,同为武元杨皇后所生,故此就理论上来说,在司马炎孙辈之中,司马邺的继承排位本是相当靠前的。
但这没有用,他终究不是司马衷或者司马炽的儿子,也没被正经册封做过皇太子,倘若宗室元老(比方说司马睿)将出合适人选来,过继为司马衷或司马炽之子,乃至之孙,则只要这一举措得到普遍认可,继承顺位自然会超越司马邺。
司马邺之所以能够在长安践祚,主要是靠着关东名门荀氏(乃其舅家)和关西实力派阎鼎、贾疋等人的拥戴,再加上挟着收复长安之功,动作够快,实力派的南阳王司马保和琅琊王司马睿才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但即便如此,三家互不统属,甚至常生龃龉乃至争斗——当时还算司马睿一系的裴该俘获长安所署荆州刺史第五猗,以及司马保断绝陇道等事,皆可见其一斑。
直到裴、祖北伐,收复洛阳,恭奉司马邺,等于将司马睿所属江北势力尽投天子,司马邺这皇位才算勉强坐稳。但即便如此,他心里也一直不怎么踏实,则如今听说传国玉玺到手,岂有不大喜若狂之理啊?
自秦、汉以来,此玺世代相传,仿佛只有正牌天子才配拥有,且唯拥有者才是正牌天子——当然啦,只是仿佛而已,吴、蜀无此物,照样皇帝当得美滋滋的。司马邺天璜帝胄,自小养尊处优,且原本于帝位无份——直到长辈和同辈都死得剩不下几个了——加上如今也才弱冠之年而已,实话说并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只想自己屁股下面这个宝座,可以坐得稳当一些。
——只须我为天子,群臣尊奉,则河东、河北复不复的,胡寇、羯虏灭不灭的,其实都不甚重要吧。
但是回想起当日洛阳城破,颠沛流离而至关中,才勉强可得温饱,那段凄惨的经历仍不时在眼前闪回,甚至于还会入梦。梦境之中,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叫:“贾彦度死矣!”或者:“刘曜将至!”司马邺每每会悚然惊醒,汗透重衫。
他觉得自己这般悲惨的天子,简直自古所无。汉献帝昔日也曾在长安为权奸所挟,继而逃亡洛阳,于废墟瓦砾间临朝,但人好歹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啊,即便一度被李傕劫入营中,终究性命并无大忧。而自己呢?倘若落在胡寇手中,叔父司马炽是什么下场?自己说不定会比叔父更惨吧……
直至生还故都,同时河东、河内不断有捷报传来——直入敌境是小事,从此黄河天险,起码西段不再与贼共有,洛阳城日益牢固,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司马邺的荒梦才终于日趋稀少。同时群臣上奏,请纳侍中梁浚侄女入宫,册封为皇后,终于有个可望贴心之人陪着自己了,司马邺的精神也便日渐强过一日。
倘若始终担惊受怕,即便是小年轻,也说不定会导致神经衰弱,甚至于天寿不永吧。更别说皇嗣了,司马邺曾经黯然地想过:我若辞世,这晋之天下还能传给谁呢?司马保、司马睿,终究都不是武皇帝的子孙啊……
虽说结缡一整年,梁皇后尚无怀孕迹象,司马邺却并不着急,也不再象从前那般颓唐了。终究梁后年纪尚轻嘛——嫁过来的时候,才刚十三——迟几年生育也属寻常,况且我今精神振奋、雄风大盛,梁后不方便的时候,也曾经数次试御宫人,雨露所滋,相信很快就会得到继承人的,则无愧于武皇帝之子孙矣!
司马邺却不知道,正当他出迎七玺的时候,大长秋梁芳入宫觐见梁皇后,屏众人而私语之曰:“前日与皇后之药,还当慎用,以防天子查知。且以药使宫人不能孕,终非长策,皇后当早怀帝嗣,诞下太子,则我祖孙才能安泰也。”
梁芳是梁芬的从弟、梁浚的叔父,同时也是梁皇后的嫡亲祖父。此人少不好读书,唯飞鹰走马耳,故此家族不使出仕,只是分点儿产业给他管理。梁芳原本挺凄凉的,少年丧父、弱冠丧母,而立丧妻,不惑丧子……唯与孙女二人相依为命而已。谁想到天上突然间掉下偌大的馅饼来,朝臣商议天子娶亲之事,从兄梁芬尽搜族中,赫然发现——唉,这梁芳的孙女儿年貌正合适啊!
遂将梁氏过继给梁浚的亡兄,且先入梁浚家中,教以礼仪,然后纳入宫中,请司马邺册立为皇后。梁氏既为皇后,当然不会眼睁睁瞧着亲祖父孤穷,遂恳请天子与梁芳官做。司马邺询问梁芬、梁浚,皆言这老儿无才无德,不可任职,只能备位。于是即拜梁芳为大长秋。
大长秋为皇后卿,主要负责管理皇后的私人产业,位次九卿,则梁芳任此职最为合适不过了。
梁芳心心念念,孙女儿可以产下帝嗣,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