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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天下太平,也要去打草原大漠,去打西域、南荒。我若学成了家父的本事,也做军将,自能光大家业,绝不会依赖兄弟!”
裴该一挑大拇指:“好志气!”随即对董彪说:“小小孩童,见识却超过了成人。即便胡、羯俱灭,还有巴氐,有鲜卑,有西域,国家岂能无军将啊?”但是转过头来,又告诫董郃:“汝既好听古事,乃当知道,古来大将,无几人无学识,即便不通六经,也当能够读史明志,能够读孙、吴兵法——我之所以使汝父辈识字,正是为此啊。”
董郃貌似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虽受宠溺,竟敢反驳老爹的话,面对裴该却终究无胆骄横,只能拱手道:“大都督的教诲,小子记下了。”
裴该便对董彪说:“卿言卿妻溺爱,使董郃不肯向学,何不交于我,让我来教他。我搜罗各方孤儿,建‘孤儿营’,多数与董郃年岁相仿,一起读书、习武,将来必成栋梁之才,卿便可无虑矣。”
董彪闻言愣了一下,看似有些舍不得,却又不敢违抗大都督之命。裴该乃道:“回去与卿妻好生商议吧,却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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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天,裴该尽召在长安的诸将,陶侃以下,皆至堂上列坐。裴该面对这大群的老粗——当然啦,陶士行不算——也不废话,直接便将董彪前日所言,合盘道出。
众将皆望董彪,心说你最终还是搞不定啊,只能来求大都督。只有陶侃并未参与过他们的谋划,骤闻此事,不禁蹙眉。
裴该乃道:“卿等欲高家门,本是好事,但为何要寄望于他人呢?我裴氏虽然繁盛,若非嫡流,也难有出头之地,则卿等攀附他家,能得正眼看顾否?”
随即更深一步地解释:“即我裴氏,如裴文冀、裴公演等,若非身逢乱世,官止二千石而已,安有封侯之望?”又一指陶侃和郭默:“唯国家丧乱之际,寒门才有晋身之阶。如卿等得以封侯,非止我之力也,实乃应时乘运,自家奋战所致,我不过为卿等略启仕途之门罢了,而若自身不振作,焉能得有今日?
“则卿等子嗣,若能绍继父业,为国建勋,还怕没有功成之日么?比及三代为将,自然家名雀起——儿孙自有其福,实不必过忧。然若自身不努力,即便承袭爵位,攀附名门,也终将沉沦下僚啊。自开国以来,凋零之世家不知凡几,重臣之后而为支系窃权者,又不知凡几。
“同祖之人尚且如此,攀附他家,可得保子孙永禄否?”
郭默不禁喟叹道:“大都督所言是也,我等确实是将此事想得简单了。然而……难道我等武夫的爵禄、家业,就不能子孙永继了么?”
裴该笑道:“思道不必忧虑,只要我在,卿等家业自可传子;但生良才,自不会沉沦下僚。我知卿等所虑,不过中正品评罢了,然我今在关中设考试制度,不专以家世为起家任官之重,中正品评,自不足忧也。”
众将面面相觑,直到今天,其中很多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考试制度还有这种好处哪,对我们家世不高的人来说,是更好的晋身门路。
但是习惯成自然,还是放不下光大家门的念想,王泽便拱手道:“我等自当为大都督尽力,杀尽胡、羯,多立功勋,使大都督将来可将这考试制度,上奏朝廷,推广至全晋……”诸将多半不是关中人,则倘若只在关中施行考试制度,他们怕将来难以泽被自家子嗣。
随即王泽话锋一转,道:“只是我等武夫,若是家名不显,终究为人轻视——董彪去访董景道老先生,却屡吃闭门羹,便是此因。我等未得好家世,无好父辈,还则罢了,倘若辛苦半世,浑身被创,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将来子孙仍要为人所轻,实在难忍哪。”
裴该双眉一轩,说:“但我在,谁敢轻视卿等子孙?!”
第十三章、改籍作书()
裴该谆谆教导众将,说你们想靠着攀附他族来光大家门,泽被子孙,那是毫无意义的——大家族人口繁盛,往往连嫡流为了一个官职都要相互间打破头,怎么可能会考虑依附之家?
而且他又说了:“举凡大族,必重经学,数世为宦,始能扬名。卿等因战功起家,即欲使子弟向学,哪有大儒肯来教他?不得大儒传授,闭门造车,则须几世,家名才能得高啊?
“将门子弟,便当以武传家,世世为国效力,驰骋沙场,始有名高之望。”
随即就把前天跟董郃的对话陈述一遍,说:“十二岁小儿,倒有见识,知道国家不可无军将。卿等却要子弟弃武习文,岂不可笑?倘若将门不传,皆自卒伍中起,乱世中多经战事,如卿等,或能学成名将,太平时节,战事稍息,则将才难得,国家必然日衰。
“国家衰败,多少豪门因之破家,此事止在昨日,难道卿等未曾目睹么?难道卿等欲自家儿孙,仍生于战乱之世,然后又不学武,高冠博带,与走卒相混而逃,岂不凄惨?”
一番话说得诸将莫不颓唐——只有陶侃微闭双目,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朗领部曲,常在裴该身边,深知倘若一个问题大都督毫无对策,肯定会谋之于众,不会自己先“嘡嘡嘡”把各方面的难处都说到,则既然长篇大乱,必然已有筹谋。因而拱手道:“臣等愚鲁,还望大都督教以良策。”
裴该点点头,便说:“前汉之盛,为有六郡良家子,世代从征,父子相继,武、宣因之而拓土万里。汉之名将,多少从中而来,卫、霍因此而名重天下,虽非经学之家,孰谓其门不贵啊?”
其实这里他有点儿偷换概念,因为终西汉一朝,经学世家并未崛起,当权的多半都是武勋贵戚——不过对于这点,即便陶侃都未必能够认识得清,遑论别将了。
“我今行台关中,亦当重造六郡良家子,使为国家武臣,内扫秽氛,外定诸夷!卿等何不助我,兼可使家门得高也。”
裴该一直在考虑使用何种兵役制度,是征兵制,是募兵制,还是世兵制。几种制度各有其优劣,在现代社会中,因为军事科技的发展,需要哪怕最基层士兵都掌握相当程度的技术能力,则自然以募兵制,也就是所谓的“志愿兵”为佳——尤其对于人口众多的中国来说——但在农业社会,这一好处却要大打折扣了。
大司马三军目前的制度,基本上属于募兵制和世兵制的结合体——正兵皆为招募所得,作为目前最重要补充兵来源的军屯和民屯,则有世兵的影子。募兵制对于提升士兵素质是相对有利的,但同时国家财政的负担也很大,而若一旦财力接济不上,导致士兵待遇下降,招募之卒的战斗力甚至还可能不如征召兵。
——北宋为了地方安定,把什么流民、饥民、流氓、草寇全都塞入兵营,遂至冗军,国家又不可能全都供养得起,结果军伍之弱,几为中原王朝之垫底。而后期唯一有战斗力的西军,其实属于世兵和募兵的结合体。
征兵制的好处,确实以西汉反映得最为明显,国家随时可以征召大数量的军队参加战争,日常则散之归农,不会对财政造成太大压力——当然象汉武帝那样穷兵黩武,老打大仗也不成,但若采取募兵制,估计武帝壮年时就能把国家彻底搞破产喽。
然而征兵制对农业生产是会造成一定影响的——尤其在战事频繁的时段——而且临时招募的农兵缺乏训练,战斗力也未必能有多高。因此西汉在普行征兵制的同时,也多募所谓“六郡良家子”,即在关中武风最盛的区域——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召募中产之家子弟,建成羽林、期门等军,作为军中主力。
因为世代得入禁军,其实“六郡良家子”也有一定世兵的意味。
纯任世兵是很不利的,一则容易产生军阀化倾向,二则随着战事渐稀,世兵逐渐——龙未必生龙,凤未必生凤,老鼠生儿也未必会打洞——乃不堪用。明朝就是最好的例子,中晚期的军户多数沦为苦役和炮灰,真正能打的只有所谓将领家丁,则属于招募兵。
因为三种制度各有优缺点,所以东汉以后的历朝历代,多数混杂使用——当然啦,肯定会以某种兵役制度为其主体。在裴该印象中,中原王朝最能打的时代,就是所谓“强汉盛唐”,汉代暂且不论,唐代武力之盛,其实也只表现在前期而已,即“府兵制”尚未崩溃之时,以及募兵制初起之日。
所以他本人比较倾向于“府兵制”,也即带有一定前提条件的征兵制度。府兵之所以可用,最主要的就是保证分田到位,存在相当规模并且稳定的中富农阶层,这在大乱之后,土地重新分配,新的兼并潮流尚未激化之时,是最容易造成强兵,并不增加国家财政负担的好办法。
当然啦,就目前而言,普遍征兵尚不能提上议事日程——关中流民多数屯垦,有多少财力富裕,可应国家征召的“义务兵”呢?自汉末三国以来,其实军队的主体都是募兵和世兵,至于裴该之崛起,也不能外。
但是募兵实在太费钱了,裴该长久以来心心念念的“十万强军”,回回都因为财政窘迫,被迫收手,再考虑到既然承诺三五年后便分田地,则募兵的补充兵源将会日蹙,普遍征兵必将提上议事日程。则为补将来征兵制之缺陷,就不得不考虑集募兵与世兵为一体的“六郡良家子”,以充作军队主力了。
本来这事儿也不急,他不相信自己在一辈人的时间里,打不赢石赵——起码石勒用不了二十年就得先挂了——平定不了中原。且待中原大定,准备用武于异域之时,再考虑更改兵役制度的问题也未必为迟。但正好诸将提出恳请,裴该又得到荀灌娘的启发,乃将造成“六郡良家子”之策,先期提上议事日程。
由此建议诸将,你们都改籍!
什么河间人、河内人、南郡人、下邳人,举凡我军中将士,都可以更籍到关中,或者河东、平阳来。尤其是关中,本来一流高门就不甚多,那些二三流家族,你们还怕以自身的武勋,不能傲视他们吗?
改籍之后,哪怕将来子弟从文,原籍的中正品评也管不到你们啦——虽说因为天下大乱,各处中正品评往往虚设,更易纯靠家门得官——都得走我行台的考试制度。而且我转头就请人做一部《勋将录》,将你们的家名全都开列其上,将来若世世从武,为国家屡立功勋,不但拜侯,拜公都非奢望,比及数世,还怕《勋将录》不能跟《姓氏志》合流,无论文武,平头齐尊么?
对于诸将来说,改籍而归关中,是他们此前从未想过的好主意;而至于《勋将录》,不过暂时往脸上涂点儿粉彩罢了,能否真如大都督所言,将来其重要性不亚于《姓氏志》,甚至可以二书归并,纯属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且吃不到嘴呢。
倘若有士人在此,尤其豪门世家子弟,对此自然会嗤之以鼻——做梦,一票大老粗,就算因战功爬得再高,也休想与我等并列。什么《勋将录》,也就你们自己关起门来乐呵罢了。
即便裴该本人,对此策也并不抱太大期望,起码在可预见的一两代人内,都不能如其所愿——想那唐初的关西勋贵,也要一直到武后乃至玄宗朝,才勉强可与关东门阀平起平坐。好在诸将多半无学,泰半被大都督的长篇大论给带沟里去了,以为此事必成,莫不咧开大嘴,笑个不停。
当然啦,你若当头一瓢冷水浇下去,他们也必然会说:“大都督既然筹划定了,岂能有办不成的事么?汝见不及此,只是自家目光太过短浅!”
其实裴该此举的主要目的,是由此牢牢掌控住自己手下的这些军将,进而或可形成一票军人世家,组成一支可以作为军队核心层的世兵,以补征兵或者募兵的不足。
于是诸将纷纷表态,说愿意改籍关中,席上只有陶侃和郭默沉吟不语。裴该注目二人,问道:“卿等对此,有何异议啊?”郭默急忙拱手:“大都督所言,确实是良策,末将只是在筹思,要改籍关中,还是河东、平阳……”
其实他都已经写信去给平阳郭氏了,商量攀附之事,此际正在权衡两套策略,孰优孰劣。终究平阳郭与别家不同,此前其本家太原郭连羯将都肯联宗,那接纳自己也多半没问题啊。不过正如大都督所言,他们目前对自己可能低声下气,将来对待自己的子孙,却就未必了……而且诸将皆已改籍,且不再提攀附名门之事,若就自己一人例外,怕是会遭到排斥吧。
所以他只是在平阳和关中之间做考量。倘若改籍平阳,即便不攀附,将来说起来也是“平阳郭氏”啊,甚至可望混淆太原郭氏,有几个人知道此郭非彼郭呢?
至于陶侃,终于睁开双目,朝裴该拱一拱手,说:“明公所谋甚为深远……于国家或得百年之利,于诸将亦皆有益。然而,侃久居江南,实不惯北地气候,待得天下大定,终究还是要返归乡梓去的,不便改籍。至于儿孙,如明公所言,自有其福,实不必思虑过远也。”
裴该心中暗骂陶侃老顽固,却也无法可想,只得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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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董彪在跟老婆反复商量,甚至于几乎大打出手之后,终于还是再次把董郃领到了裴该面前,请裴该将其充入“孤儿营”,好生管教。
而裴该在这段时间内,也说服了其他数十名子嗣渐长的中级武吏,让他们各自把孩子也都送了过来。
于是领着一票半大小子,他便出了长安城,前往南郊外的“孤儿营”视察——原定是东郊外的豆田壁,但不知道为啥,裴嶷坚决不让,只好改地儿。
所谓“孤儿营”,乃是裴该于大荔摧破刘曜,复挟大胜之势夺取长安权柄之后,抚恤存亡,把军中战殁将士那些父母双亡的孤儿,召集起来,编组成营,统一抚养和管教。其后不少民间孤儿,甚至于胡、戎少年也陆续加入,如今已经扩充到了一千多人的规模。
孤儿入营之时,小的不过六七岁,大的约摸十三四——再小的孩子,不便管理,直接交给丧子之家抚养;而胡、戎入营者则一律不得大过八岁,因为只有白纸才便于描画。
管理孤儿营的,乃是一些战伤退役的老兵,及其妻子,首脑也称“营督”,姓金名韬字伯起,吴郡人士。这个金韬,自称乃是前汉武陵太守金旋之后,久居江南,因为家业破败,遂在裴该北伐前不久,渡江投入军中,积功做到某部司马。但是他运气比较背,驻守大荔之时,中箭从城上跌落,摔坏了腿,只能退役。考虑到千里迢迢,难归江左,苦苦哀求留下,裴该便命其组建了“孤儿营”——目前为中尉军衔。
金韬早就得到传信,大都督要来视察,赶紧把孩子们全都聚拢起来,整整齐齐排列在营内校场上。校场一侧高垒土台,裴该即携部曲及诸将之子,登垒而望。
金韬一声令下,孤儿们全都拜伏在地,齐声高呼道:“小子等叩见大都督,大都督万寿康健!”
裴该心说还好,没祝我“万寿无疆”……定睛一瞧,只见孤儿们矮小的排前,高大的列后,队伍整整齐齐,如同斧劈刀削的一般,而且就连跪拜动作全都整齐划一,简直比自己的精锐兵卒都不差多少了。
他本来就要求以兵法部勒众儿——只是责罚力度要比真的军队宽松一些,终究只是些孩子嘛——金韬倒也心领神会,觉得大都督必是想养育这些小儿,将来充入部曲,由此一板一眼地遵命而行,丝毫不敢懈怠。裴该见状,非常满意,当即随手点了几名孤儿,唤至垒下,问他们日常衣食可有缺乏?平素都做些什么事啊?
其实前一个问题,裴该细细打量,便可得知端倪——孤儿们穿着都很简朴,但衣衫整洁,连补丁都不多;一个个面露红光,营养自然是不缺的。而对于后一个问题,不同年龄段的孤儿陆续回答,有说白昼列队、练武,晚上念书的,也有说还要打扫营房,帮忙拾柴、做饭的。
裴该便问金韬:“可有玩耍时间么?”
金韬闻言,不禁愕然,嗫嚅道:“既以军法布勒,怎么还能玩耍?”
第十四章、教育()
裴该问金韬,你有没有给孩子们留出玩耍的时间啊?金韬茫然不知所对。裴该当即将脸一板,说:“都是些少年,小者不过六七岁,岂能不使玩耍?少时不耍,长大了将灵性俱失!”
金韬心说还有这么一说吗?我自己记忆中的玩耍,也就到五岁而已,过了五岁,家人就勒逼读书,过了七岁,还得帮忙去田间送饭,以及拾柴、喂鸡等事,终日皆不得闲——他家算是富农——难道说我如今毫无灵性了么?
然而既然是大都督所言,想来必是有理的,即便无理,我也要当他有理。金韬急忙躬身应命:“是末将疏忽了,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