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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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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拓跋鲜卑,幅员辽阔,横跨大漠,但其疆土基本上都在黄河之北和之东,唯此前拓跋郁律讨伐铁弗部于肆卢川,才正式向西跨过黄河。然而郁律得其地后,即迁半数铁弗东渡,而命刘虎从弟刘路孤统余部居于故址。因此“几”字右上角弯折的内侧,可以说夹在拓跋部、石赵和晋朝三大势力之间,东西五六百里、南北二三百里,只有包括半个铁弗在内一些不成气候的游牧部族罢了。

    美稷既是南匈奴王庭故地,相信附近的游牧部族,不少还是留存着祖先传下来的对胡人的一定敬畏之心的,再加上距离上述三大势力都有一段距离,则刘恒、刘曜逃蹿到那里去,非常有可能啊!

    故而裴该才说:“多半是了。”遂将美稷的历史,对陈安大致讲述一番。陈安当即拱手请令:“末将愿率一营之卒,北上美稷,取诸刘首级来献于大都督!”

    裴该摆手笑笑,说不必了——终究鞭长莫及。从高奴往北,很多游牧部族还接受着虚除权渠的领导,则骤然穿越虚除部领地,难免会引发纠纷。再者说了,千里远征,道路不熟、地形不利,就算你真能抵达美稷,仅靠一营之兵便能打败刘曜吗?而若发兵更多,于路的粮秣、物资运补,就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啊。

    “败残之寇,何须在意?且待将来收复并州,我或自渡河而西,或向拓跋借兵,刘曜唯束手而已。”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就算放着不管,给刘曜五年乃至十年时间,他能够发展得起来么?而若我五年、十年都打不败石赵,取不下并州,我直接买块豆腐撞死得了,还能有闲余精神去理会刘曜?

    关键若从美稷向外扩张、发展,南下必先与虚除部相攻,北渡黄河,则要跟拓跋鲜卑正面冲突,说不定还没等我动手,郁律甚至于权渠就先把这颗毒瘤给摘掉了。

    因此否决了陈安的建议。陈安不禁气闷,便大着胆子对裴该抱怨说:“末将是个粗人,什么按查地图、规划方略,一概不懂,大都督若不放我领兵出战,而仍要在枢部闲居,实在闲得慌啊。倘若大都督暂无气力去灭刘曜,可放末将归乡,即于晋戎间自募兵卒,自筹粮秣,北伐美稷……”

    裴该心说我怕的就是你这么干!略一思忖,微微而笑道:“刘曜无足忧也,我今之大敌,乃是羯贼。此前方召甄随自平阳归来,正欲别遣将守牧平阳,寻机以向西河……才得传报,羯贼发兵攻掠乐陵,欲破邵嗣祖,则我在西线不可毫无举动,必须尝试前出,以牵制羯贼并州的兵马。本欲使刘夜堂往督平阳之卒,则若命卿任其副将,卿可愿意么?”

    陈安闻言大喜,急忙躬身领命:“愿为大都督效力。”

    裴该说好,便即指点着地图上平阳、西河之间的地形,与陈安一起研究进军的方略……

    ——————————

    并州地势险要,西黄河而东太行,仿佛是包裹着坚壳的果实,轻易敲砸不开——尤其是从南面发起进攻。裴该并没有打算今秋便即大举进攻并州——一方面才经河桥和平阳两场大战,拓地千里,亟需时间消化;二则他还必须保留一支机动兵力,以防关东战事不利之际,可以前去增援。

    故而其对于平阳方面驻军的指示,是以攻代守,以守助攻,主要牵制石赵的并州军力,不使彼等大规模增援东线战事——倘若逼得石勒还要往并州派发援军,那就更妙不过了。

    既然如此,再把甄随那个习惯朝前猛冲的家伙放在平阳就不大合适了——即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捣晋阳,一旦跑得太快,后路随时有被切断的可能,到时候还得我亲自上阵去帮他擦屁股……况且如今河东、平阳我都还没有消化完全,若再骤然吞下数郡乃至一州,怕是会撑破肚子的呀。

    由此即召甄随返回长安,而思以素来用兵谨慎的刘央代之。但是刘夜堂持重有余,冲劲儿不足,乃当别遣悍勇之士,任其副将……正巧陈安返归复命,裴该便即临时起意,命其从征。

    反正在长安也拘了他一段时间了,身上桀骜之气,多少可以有所消减了吧?平阳距离陇上将近一千里地,也不怕陈安尾大不掉。关键这般勇将,倘若长时间投闲置散,未免太过可惜……裴该原本倒是想培养陈安,从将才进化为帅才的;结果发现对郭默的培养,效果之好,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而对陈安的培养,却彻底做了无用功……

    转过头去,裴该便召裴嶷、陶侃、郭默三人商议,对于以刘夜堂为主将,陈安、姚弋仲为副,镇守平阳,寻机攻掠西河的计划,他们倒也并无异议。然而任命才下,甄随却大为恼火,急匆匆跑来谒见裴该,直接质问道:“难道大都督以为某不如陈安为勇么?可以挑个时间,我跟他再打过一场!”

    裴该知道他心里有怨气,不禁笑着安慰道:“正是因为汝比陈安为勇,故此才不宜留任平阳啊。”

    甄随双眉一拧:“这是什么道理?”

    裴该解释道:“今闻石勒召还石虎,而以石生守晋阳,其意分明欲固并州之防,守而不战,以便尽全力于东线。则卿是我麾下第一勇将,自当以敌石虎,何必去攻石生?”

    甄随插嘴问道:“这石生又是何人了?难道是石勒之子?”

    裴该摇摇头:“与石虎一般,皆其从子也,然其勇略,固然不能与石虎相提并论。”

    甄随撇嘴道:“即便石虎,我也不放在眼中!不过俗语说,狗子有肉吃肉,无肉吃屎,我倒是不挑,即便石生,又有什么攻不得的?”

    裴该心说你这是哪儿来的俗语啊?老家话吧?固然可以把石生比作屎,但自命为狗,还要吃屎……算了,我是文化人,不跟你一般见识。

    乃道:“我今秋无大举以取并州之意,则即便往攻石生,战必不烈,恐怕难趁汝意。不如暂居长安,一旦羯贼于东线大举,即便祖大将军能够御敌,朝廷也必惶恐,或会命我发一旅往援,到时候遣汝将兵,去战石虎,岂不是好,又何必心急啊?”

    略顿一顿,问道:“且闻汝小星已有身孕,未知何时临盆哪?”

    甄随虽然不懂“小星”二字,但听其意,也知道是指自己的小老婆,于是他原本粗悍的面庞竟然显得柔和了些,笑着拱手道:“末将不如大都督,听闻大都督次子将于下月降生,末将之子,则要等到明春了。”

    裴该啐他一口:“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有什么如不如的?估计我发兵东援之际,即在明春,汝不妨趁此时机,先好好陪陪小妾……”

    甄随道:“妇人产子,我哪里使得上气力,又何必陪?”

    裴该笑道:“即便不陪小妾,须陪夫人,免得再‘塞我以小三,报君以陶缶’。”摆手说你下去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勿再多言。

    ——————————

    数日之后,裴该领着刘央、陈安二将,策马出城,来到西南方向的阿城附近,登上一道不高的山梁。

    山梁下面,乃是河谷平原,且以竹木为栅,围出来一片空地。刘央、陈安大致估算一下,东西八百步、南北五百步,面积相当之广。

    空地的一侧,摆放着很多箭靶、木桩,不下一二千数,整整齐齐,密密匝匝,仿佛军阵一般。空地的另一侧,则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正在做战前准备工作。

    陈安手搭凉篷,眺望这些骑兵的装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遂问裴该:“听闻军中有具装甲骑,末将尚未见过,难道便是彼等么?”

    刘央笑道:“这正是大都督一手创建的具装甲骑,今日特意召我二人来观其威力啊。”

    裴该坐稳关中,并羁縻凉州之后,财力和兵源、马源又有了进一步的增长,于是继续扩充具装甲骑,总数已至三千余众。

    不过这三千多人不全是具装甲骑,多数为辅助人员,真正的重骑兵只有八百名。

    这些重骑兵虽然没有象西欧十四世纪以后的骑士那样,遍身铁甲,穿得跟个罐头似的——主要是铸造工艺不过关,就算裴该想造全身铠,他也造不出来——却也具备本时代一等一的防护力了。

    首先,头戴铁盔——要知道这年月的骑兵多数还是皮弁,甚至于只是以巾帻裹头的,唯将领才可能戴铁盔——其次,身穿两当。

    两当铠始于汉末,曹植即有《上先帝赐铠表》,云曹操曾赐其“两当铠一领”。这种铠式的主要特点,是由两片身甲遮护胸背,于肩上、肋侧以皮条扎束,再加披膊,比从前在身前或背后扎束,完全象一件衣服的身甲要方便穿着许多。而且既然无需在肩部、肋部做太多弯折,乃可镶嵌更大片的金属叶,成本降低,防护力反倒变得更高了。

    不过裴军具装甲骑所着两当,是裴该苦心改良过的,首先主体还是皮甲——若纯为铁铠,造价未免太高了——部分队将则穿着用从江南和汉中交易所得犀牛皮制成的犀甲;其次裴该吸纳了后世明光铠的特色,胸前两块、背心一块,再加肩头两块,在甲上镶嵌了比碗口略大些的圆盘状凸面铁饰,等闲刀剑难入,而且打磨得锃亮,映日生辉。

    身甲下面是两片长长的甲裙,可以遮蔽住整条大腿和大半条小腿,再下面则是皮靴。

    至于坐骑,全都挑选凉州产的高头大马——否则根本扛不起那么沉重的骑士来——以毛毡覆盖其身,垂至腹下——这样从侧面而来的流矢,就基本上射不伤柔软的马腹了。此外正面的面帘、鸡项和荡胸,皆以皮制,并缀铁钉。

    最为重要的,所有甲骑都打上了金属蹄铁。

第三十章、甲骑之短() 
    蹄铁早在公元前一世纪前后,就在古罗马出现了,但在原本历史上,传入中原则要晚至五代时期。裴该自然知道此物对保护马掌和防止打滑是很有好处的,因而早早便尝试“发明”,只可惜空想简单,实际研制却难……

    好在既知源头,便易偷取技术,他通过凉州张寔向来自西域的商贾打探,前不久终于学到了这门技术,乃用了在具装甲骑身上。

    总计八百名具装骑士,一人双马,配一千六百匹甲骑,此外每名骑士还配三名扈从和两匹驮马。

    此刻在场中的,自然没有八百骑那么多,而仅仅是用作演示的二百骑而已,裴该等人登上山梁的时候,扈从正在辅助骑士着甲,同时整理战马的铠装。这些扈从的装备相对简陋,基本上就只有皮弁和皮身甲而已。

    甲具着全之后,扈从便搀扶骑士踏镫上马。山梁上陈安问道:“未知此等全身铠装,其重几许?”裴该淡然回答说:“六十五斤。”陈安闻言不禁咋舌——他估计自己临阵时穿着的将军战铠,五十斤也就到头了……

    裴该心说这算个屁啊,晋斤六十五,不过后世十五公斤而已,而欧洲中世纪的全身板甲,普遍超过二十公斤,就你陈安这小身板儿,说不定套上去就直接垮了。

    哦,陈安虽小,力气却大,倒也不可轻觑了他。而且估摸着给他做一身全身板甲,要比给甄随做一套,能轻上起码五公斤去……

    再看那些骑士登上坐骑之后,扈从便奉上兵器——先在骑士左臂绑上一具蒙皮木盾,再往其右手里塞进一支长大的马槊。骑士乃用左手挽缰,控御坐骑,右手马槊呈四十五度角斜举向上。

    二百骑,前后两排,相隔十五步,队列整齐划一。而各自的三名扈从则一人退至阵后,另两人夹辅骑士,位于马臀左右。裴该扬起竹杖一指,为二将解说道:“那第三人当留于阵后,看管驮马、备马和一应装备。”

    阵后鼓声响起,初时并不甚急,骑士乃因鼓声而策马便步向前,其中央步幅稍大,左右两翼步幅则小,逐渐地形成了一个锥形。扈从跟随于后,也都端起了武器——左侧之人执弩,已然架上了弩矢,右侧之人则挺着长矛。

    鼓声渐急,具装甲骑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八百只铁蹄落地,其声若雷,几乎盖过了阵后的鼓点之声。即便裴该等人立马于山梁之上,都不禁感觉大地在隐隐地颤动……

    扈从也逐渐从缓步改为小跑,当锥形阵尖端距离那些靶子、木桩大约八十步之时,第一排骑士的左侧扈从首先扣动扳机,向“敌阵”疾射一轮弩矢。这一轮射的主要目的是动摇敌心,打乱对方的部署,同时避免对方以整齐的箭阵相还——敌若以弓箭抛射,这会儿也差不多可以命中马上骑士了。

    一轮射罢,双方相距便进入百步之内,甲骑前冲之速更快。数息过后,第二排甲骑也近敌百步,于是其左侧扈从同样瞄准、放弩——对面的标靶上,已然插上了不少的弩矢。

    此时锥形之尖距离敌阵已经不到五十步了,马上骑士齐声呼喝,将马槊端平,遂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刘央、陈安都在自忖,倘若我在这些甲骑对面,要如何布阵才能阻遏其冲锋呢?即便矛阵若林,以具装甲骑如此坚固的防护力来说,恐怕都很难奏功啊……

    长矛未必能够顺利刺穿敌甲,尤其倘若正中骑士胸前那些“凸面铁盘”,估计必然被荡开,说不定矛杆先会受力折断……

    转瞬之间,第一排甲骑已然冲近了“敌阵”,百支马槊刺处,当面的标靶、木桩纷纷被捅倒。但因为这些代表敌兵的物件布置得太过密集了些,第一排具装甲骑很快便被迫停顿下来,使得后排也逐渐放缓了速度,无法进行最后的冲刺。

    想当年裴该在偃师城外,对战胡兵,就碰到过这种状况,一旦具装甲骑不能通过首轮冲锋彻底摧垮敌阵,便易陷身阵内,难以转身。为此他不但加大了甲骑的防护力,而且还为那些骑士增添了第二件武器——

    马上骑士见敌阵不溃——木桩子当然不会自己跑——当即放弃长大的马槊,从鞍下摘取第二件武器出来。绝大多数骑士都是用的这年月最普遍的短兵器——环首直身刀,但也有部分骑士习用加厚的铁剑,或者大头手戟、窄刃手斧、铁头短殳。所谓“铁头短殳”,就有几分象是后世的金瓜铜锤了。

    短兵器居高临下,劈砸那些标靶、木桩,无不木屑横飞,一时俱碎。前排骑士就如同一具压路机似的,徐徐开辟向前,很快便彻底突破了“敌阵”……

    观看完演习,裴该便问身旁二将:“此具装甲骑的威力,卿等以为如何啊?”

    陈安不禁微微打个哆嗦,随即回复道:“极其精强,虽然不过二百骑,连随从不足千数,却可望当面摧破近万敌军!”

    裴该笑笑,又问:“然而此具装甲骑的短处,卿等也看到了么?”

    陈安闻言不禁一愣,心说这玩意儿还有短处?我怎么没瞧出来啊?就听刘央在旁边说:“末将以为,其短有二。”

    陈安是真心实意地求教:“愿闻其详。”

    刘央首先说:“人皆重甲,马亦着铠,一骑之费,不下百卒——实在是太过靡费了……”

    裴该笑笑:“卿言甚是。我练此八百具装甲骑,倘若易以轻骑,可以五千,易以步卒,可以上万。总之,花一分钱,费一分力,便得一分功效,陈安适才云可破万军,便是此理。”

    陈安不禁茫然问道:“既然如此,何以不用此花费来招募万卒,而要费力造具装甲骑呢?”

    裴该正色回答:“户口便这么多,我若募兵一万,田间便少一万农夫,何如改选八百勇壮而为甲骑啊?且普通万军之勇,何如我这八百甲骑?是故兵在精而不在多也。”

    陈安点头受教,然后转过头去再望向刘央。刘央乃继续说道:“其短之二,受限于地形,若非道路平坦、坚硬,则不便奔驰,此尚不如轻装骑兵也。”

    裴该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此短甚为致命,故而不可轻易投入战阵,要因应形势,细勘地势,随于两军平原对决之时,直突而前,方可收获奇效。”顿了一顿,又说:“我也尝试将甲骑拆散,配合普通步卒,以作小股突阵之用,惜乎尚未练熟。”

    说话之时,两名具装甲骑的首领已然策马而登上了山梁——当然啦,他们抛下了沉重的兵器,并且换了一匹未着甲的坐骑,否则估计是爬不上来的——来至面前,摘下头盔。陈安定晴一看,倒都认得——他在枢部也非一无所获,起码裴军将领基本上都认了一个熟——一个是大都督警卫将裴熊,一个是胡汉降将路松多。

    裴熊向裴该等三人抱拳施礼,旋问:“主公看此阵如何?”

    裴该笑笑:“尚可。”随即望向刘央,说:“我将分甲骑之半,随卿等前往平阳,小试牛刀,以观实效,卿可能用么?”

    刘央、陈安闻言,无不大喜,急忙拱手:“必将用于恰当之处,使建功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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