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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果子尽数砸完,我转身往洞外跑去,用衣袖狂擦脖颈,忽而想起这衣袖沾过卫真的鼻涕,我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四处乱窜,瞅到一条河流后,一下子扎了进去。
在水底潜伏许久,一口气憋到极致,我破水而出,猛拍水面,又气又恼。
花戏雪站在岸边,面容阴沉,双手环胸抱着,见了我冷哼一声,目光投向远处。
我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往另一岸爬去,将衣服和发上的水拧掉,走没几步回头,怕他跟上来。
他仍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我,我长出一口气,拔腿开跑。
天色阴沉,又因在深山老林,树木遮天蔽日,毫无暖意。我浑身湿漉,禁不住阵阵发颤。好在我的身体不会生病,短暂的寒意,我不放在心上。
跑出小半个时辰,我渐渐放慢脚步,心中开始顾虑。这地方妖气极重,我不能才出龙潭,又入虎穴。比起来,我莫名觉得留在花戏雪身边比落到其他妖怪手中要来得安全。
斟酌片刻,我捡了许多光滑的石头揣在怀中,用长藤编了一个问世结,找了些*草,缠成天绝隐,将它飞掷天边,眼下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丰叔了。
而后我做了一个屠妖障,摆乾元星阵,依着指示朝夏月楼和卫真所处的茅屋走去。
花戏雪似乎料定我会走这条路,斜靠在一棵古树下,戏谑的等着我过去。他换了一袭月色长衫,身段颀长,腰身纤瘦,如墨长发披在肩上,美得像个女人。
我脚步微驻,硬着头皮经过他身边,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他忽然开口:“田初九,我真的要下山了,你去不去?”
我听不见,继续走。
他嘟囔:“你都置了屠妖障,还怕我?”
我一愣,回头:“你怎么看得出?”
“跟你说了,我不是普通的妖怪。”
“不就是只狐狸么!”
他脸色一沉,似要动怒,嘴巴动了动,语调阴寒:“你不去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了上去:“一起去就一起去!”
第七十章 郭丸子(一)()
黑云压城,阴风低呼,不过未时,天色便昏暗得如同入夜一般。
我和花戏雪在宣城南区徒步逛着。如他所说,街上贴满了悬赏头像,有卫真,有夏月楼,有花戏雪,也有我。
我在告示栏前驻足许久,哭笑不得。
卫真的画像英武逼人,男子气概十足。夏月楼娇俏灵气,如花似玉。这两人的容貌被还原的很好。但我和花戏雪的着实夸张。花戏雪的画像半张脸全是胡子,根本不辨容貌。我的就更好笑了,这么说吧,将我的画像撕下,然后在街上随便捉个路人比对,比对一个神似一个。
我傻乐了半天,杨修夷真没说错,我这张脸不去偷鸡摸狗真是浪费。
不过一事归一事,我心中还是很气愤难平的。我店铺被砸,店面被毁,无家可归,被人追杀,分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何此事会牵连到我,还成了通缉犯。看到头像旁边田初九三个字,我真想即刻冲到县衙里将陈素颜的老爹拉出来晃晃肩膀,晒晒脑袋,问他是不是老糊涂了。所幸丰叔他们并未受牵连。花戏雪前些天对着我自言自语时提到过,丰叔他们在欢宾客栈过得有滋有味,不过周遭潜伏着许多高手在时刻监视,等着给我来个从天而降,措手不及。所以目前丰叔是见不了了。
我们买了几套衣物,再买些笔墨纸砚,眼看快要下雨,沿街民户的木窗被大风吹得劈啪作响,便又买了两把竹伞。
经过一家茶肆时,里面飘出的蜜豆糕香气惹得我止步不前。这些天一直没好好吃一顿,如今闻到这味道,唾沫早在口腔里泛滥了。
花戏雪看我一眼:“饿了就进去吃呗,摆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出殡么。”
我转身就走:“算了,走吧。”
他想拉我,因顾虑屠妖障而僵在半空,只道:“又不赶时间,那么急躁做什么。”
我低声咕哝:“身上没钱了。”
他长眉一轩:“不就没钱么。”
我哼一声:“吃霸王餐么?你替我挨打?”
他勾唇一笑,转身朝长街走去,闲逛一圈后折返,神色自然的将一个以缎布缝制的钱袋抛到我手中。钱袋颇有些重量,我朝他刚才经过的地方望去,一个油头粉脸的公子哥正悠闲的摇着折扇和一位清秀少女搭讪。
我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他淡淡看我一眼,双手背后,大摇大摆的进了茶肆。我望向那公子哥,天人挣扎半会儿,牙一咬,算了,反正我没想过当好人,阴德也毁得*不离十了。小偷就小偷。
同花戏雪在三楼窗边雅座坐下,要了好些吃的,我如风卷残云般开吃。
他在我对面皱起眉头,很是嫌弃:“你这么吃,不怕把胃弄坏?”
我咽下口中食物:“胃坏了就挖出来扔掉,再长一个好的呗。”
他“切”了一声,望向蜜豆糕:“你很喜欢吃这个?”
“嗯。”
其实甜食我都喜欢,之所以特别偏爱蜜豆糕,更多的原因是师父请我吃的第一餐便是蜜豆糕。它改善了我的伙食,如分水岭一般,将我同野草鞋底树根彻底划清界限。是我人生的第一顿美味,毕生难忘。
他举起筷子夹走一块,轻咬一口:“还没马蹄糕好吃。”
他咀嚼的很是优雅,窗外的柔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的高挺鼻梁在侧脸打了个好看的弧度。这般俊美不似凡间该有的模样,令我蓦地想起了杨修夷。
我愣愣的望着花戏雪,心忽然就酸痛起来。
若杨修夷在,我不会落得如此狼狈。被狐妖捉走,差点被吃掉。家被封了不算,还被人四处通缉。如今连丰叔都难以见上一面。
更心酸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我不知杨修夷何时回来,我已不愿再呆在宣城,如果卫真伤势痊愈,我会立刻就走,带他们去岳州,去益州,去沧州,甚至去漠北。而这一去,我与他可能真的就此天涯两处,再难相见了。
我不舍,很不舍,心里头像有一根沾过酸液的针,一直挠我。
我望向窗外,乌云低滚,飘起了绵绵细雨,风掠了进来,将我的头发吹得乱飞。
街上行人撑伞的徐步而行,未带伞的抱头四窜。摆摊的小贩搭起油布,挑担的小贩躲在屋檐下继续吆喝,欲多挣些银两。
这便是人间百态,我多喜欢这样的生活,虽为柴米油盐奔波,可那么真实充盈。
但这样的生活,杨修夷要么……
这个念头让我惊了一跳,我慌忙闭上眼睛,平息心跳,再睁开,目光投向昏暗的苍穹,雨势渐大,磅礴而下,落在窗棱上,飞溅出一细水花。
我深呼吸,再呼吸,端起茶盏喝一杯,又一杯。
“喂!坐窗边的,你关下窗户行不行?”
身后忽然响起粗喝,我回过头,花戏雪先不满的开口:“老子就不爱关,自己有手有脚,不爱吹风的自己来关!”
我汗颜,大哥,我们现在可是通缉犯,就不能少惹事么。
我起身关窗,不经意间,目光瞅到隔坐一个清秀少年,眉目清俊,身板瘦小,似在哪见过。我多盯了他一会儿,他可能觉察到了,也抬头朝我望来,一愣,伸手指来:“你,你,你不是……”
我大惊,忙要跑路,他大叫:“田掌柜,别急别急!是陈先生叫我来的!”
不是来捉我领赏的?我回头:“陈升?”
他急促跑来:“田掌柜,我家少爷可在你那儿?”
我迟疑:“你说的,该不会是卫真吧?”
他忙点头:“对对对!田掌柜,我家少爷可还好?现在全城都在追缉他,他……”
花戏雪一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声音可以再大点,要不要去街上吼?”
少年委屈的瘪嘴,压低声音:“田掌柜,那日在客栈实在抱歉,我把少爷绑起来,是因为他不认得我了,我不得已之下才拿夜壶把他敲晕,后来看到你,怕解释不清,索性连你也绑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觉得他眼熟,原来是欢宾客栈偷袭我的那个小贼。
花戏雪抬眼环顾一圈:“此处人多嘴杂,我们换个地方吧。”
第七十一章 郭丸子(二)()
出了南城,绕过光秃秃的牡丹崖泥壁,就是我们藏身的深山老林。
雨势颇大,地上满是飞溅的水雾。
我独撑一把竹伞,花戏雪和卫真的侍从挤在一起。一路上,这侍从跟我们喋喋不休,将他的身世背景,和禾柒门被灭一一细说。长篇累牍下来,其实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一,他叫郭新童,卫真给他取的小名叫丸子,因他能一口气吞掉两个大肉丸而得名。
二,禾柒门是一夜被灭的,至今不知仇人为谁。
他双手捧胸,一脸哀叹:“田掌柜,你不知道,我家少爷没有痴傻时,为人聪慧,悟性颇高,重情重义,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可惜了,唉,我可怜的少爷……”
花戏雪撑着竹伞,边走边道:“有姑娘要嫁给他?他脾性不是很吓人么?”
郭新童不理他,一直望着我:“田掌柜,我家少爷是傻了些,但你也不算漂亮,如果你没人要,跟我家少爷……说实在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没认出你是女人,要知道我家少爷面貌堂堂,以前走到哪都是美人簇拥,群芳相捧的。如果不是……也轮不到你,是吧?”
我:“……”
花戏雪冷笑:“拉倒吧,那些女的全是逢场作戏的青楼女子。”
郭新童继续道:“田掌柜,嫁妆这些我们也不需要,虽然禾柒门被灭,但我们名下还有很多的房产田产,买座庄园不是问题,这辈子定能保你衣食无忧,不过你的职业为世人诟病,得换个地儿,去秉州或益州吧?反正你也没个父母家世,听陈先生说,你师父也不怎么管你,你尊师叔也挺讨厌你,虽然我家少爷有些傻,但我会帮着伺候你的,再买几个丫鬟来……”
我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在竹伞柄上绕啊绕,他忽然停下:“田掌柜,你有没有在听?”
我点头:“有啊。”
“那你怎么不表态?”
我拍他肩膀:“待会儿你就明白了,有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陪着他呢,你会满意的,别瞎操心了。”
他脸色一沉:“就夏家那个傻子?”
我也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他神情不屑:“我听陈先生说了,那是个女傻子,出身再好也没用。”
我当即扬手拍在他脑门上:“光脚的哪有资格嘲笑人家的鞋子难看,自己是个傻子,还在那挑三拣四!”
他怒目:“你敢打我!”说罢就要来踢我,花戏雪一把将他拎走,轻叹:“这小子跟在卫真身边,嚣张惯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
他淡淡道:“梦里不是见过?哦,想起来了,那天你被叫走了。”
到庭院时,天色已大黑。
夜幕雨帘下,茅屋看上去尤为静谧安详,一豆烛火透过纱窗,发着幽暗的光。
我们踩着泥径蜿蜒而上,推开木栅栏后,我讶异的发现,原本光秃秃的小庭院里堆满了锦簇繁花,雨点打落其上,花香瑟瑟而散,带着些冷意和醉意。
我看向花戏雪:“你采的?”
他径直朝屋内走去:“这几天被你弄得头昏脑涨,我才没这份闲心。”
夏月楼听到我们的动静迎出门:“初九!你回来了!这两位是……”
郭新童一把推开她,往里屋跑去:“少爷呢!少爷!”
花戏雪抚平衣上褶皱,踩过泥径小路,我和郭新童的裙角靴子早已挂满污泥,唯独他仍一身干净清透。他淡淡道:“我就是田姑娘找回的救兵,我叫花湖。”
救兵?
几句言谈下来,我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花戏雪撒了个谎,说我去搬救兵了。看他神色自然,面淡无波,我实在不知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但目前卫真重伤,我和夏月楼加起来还不够他捏死来玩,不顺着他,除非我嫌命长。
我只得从善如流:“嗯,这位花先生是我找的救兵。”
进到里屋,卫真半躺在床上,玩着两只木鸟,见到我顿时大喜:“娘!你可回来了!”
我急忙过去检查他的伤势,恢复调养得很好,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药香。看上去气色不错,神清气爽。
郭新童缩在角落里,抱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抬头看我:“田掌柜,少爷他又打我……”
我拍拍卫真的肩膀:“打得好,不过,你对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他?”卫真认真的思索,“他是谁?”
我幸灾乐祸的看向郭新童:“你家少爷可是管谁都认亲戚的,不是爹娘就是弟妹,偏偏不认得你,看来你这小厮当得实在不怎么样。”
他哼一声,抱头蹲在墙角,别扭的不理睬我。
虽然对这臭小子没什么好印象,但卫真如此落魄了他还来找他,也算是有情有义。我便搭了个桥,为他做了个介绍,然后留下他们主仆二人,自己溜到隔壁厨室帮夏月楼张罗晚饭。
一进厨室我就惊讶的下巴快垂到地上。
厨室里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应具有,碗碟盘子换做全套白瓷,连水缸都给换了一个。夏月楼说全是花戏雪弄来的,旧的那一套他嫌脏。我顿时气急,他既然有心换掉,当时我辛苦洗涮时,他为何不出声阻扰,害我一番徒劳。
晚饭做到一半,花戏雪提着两只山鸡和大串野菜进来,我将他叫到一旁,压低声音:“这套收买人心用的不错,虽然不知道你要耍什么花样,但你最好不要伤害他们,不然我跟你玉石俱焚!”
他冷哼:“怎么个俱焚法?”
我指着我的脖颈:“死之前放血惹大群妖怪来,看你逃不逃得掉!”
他将山鸡扔在我脚边:“养只狗也该熟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呸”他一声,捡起山鸡走到院外拔毛洗净。
拔鸡毛,洗鸡肉我干得很是顺手,但生火做饭我就显得笨手笨脚。夏月楼在夏家虽然处境不好,但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所以这顿晚饭,我们两个做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且都熏了一脸的黑炭。
雨停了,室外空气清新舒爽,我们将饭菜都端到院中的树桩上,围坐在一起。
卫真心情很好,吃了一碗饭后很自然的将碗递给夏月楼:“月楼妹妹,我还要!”夏月楼乖顺的接了过去,转身进屋盛饭。就趁这当口,卫真忙拉着我压低声音道:“娘,你快去跟月楼妹妹提亲吧!”
我咬着筷子:“什么?”
他很是着急:“月楼妹妹说等我伤好了就离开,我不要她走!”
我心下一沉,想起了夏月楼的奶妈和碧儿,我难过的点头:“她只剩一个亲人了,如果她嫁给你,你会好好照顾她吗?”
他很是严肃的说道:“我会疼爱她一辈子,不让她吃苦受罪的!”
我当即“切”了一声:“那还让她给你盛饭?以后这类活你得抢着做,她是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替你洗衣做饭,你好意思!”
夏月楼很快回来,笑眯眯的问:“你们在说什么?”
卫真忙紧张的推我,声音极低:“娘,快说快说!”
我满脸黑线,放下筷子,支支吾吾:“那个,卫真想娶你,问你愿不愿意……”
“啊?”
卫真揪着我的手腕,声音轻柔的叫道:“月楼妹妹……”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夏月楼看似也不好受,尴尬笑笑:“卫哥哥,我们不说笑……”
“哪是说笑!”卫真急切道:“月楼妹妹,你昨天还答应为我生小孩的!”
夏月楼涨红了一张俏脸:“那是哄你喝药时瞎说的,怎能当真?”
“不管!我连名字都取好了!”
花戏雪一挑眉:“名字?”
卫真认真的点头:“如果生女孩子,就叫卫吃的,男孩子就叫卫东西。”
花戏雪嗤笑:“干脆不管男女都叫喂奶得了。”
郭新童忙摇手:“不行不行!大老爷就叫卫乃!”
我们:“……”
话题一下子跳到了取名上,连卫真也忘了要提亲这回事。
但我注意到夏月楼自那之后便一直黯淡的面容,她说要走,我真怕她会想不开,回去和蔡凤瑜同归于尽。
她身上担负的仇恨不是我所能体会的,那必印刻到了骨头里面,化作了鲜血,时刻翻滚在血脉之中。
我不想看她做傻事,所以吃完晚饭,特意将她拉到河边洗碗,我将竹筐里油腻腻的锅碗瓢盆都倒在河边浅滩上,拍了拍手,笑道:“现在只剩我们婆媳两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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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有些平淡,明天开始*,tut,欢迎尊师叔回归~~!
第七十二章 “婆媳”夜话()
急雨过后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