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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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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雨而布满翠色流光。

    脑中冒出几个阵法,便准备刨些来用,不料手指未触到石阶便撞上一层透明晶壁,雷击般的痛感传来,我忙缩手:“这里有阵法。”

    宋十八也好奇去碰,抗打耐摔本事不如我。浑身一个痉挛,惊呼道:“什么鬼东西啊!”

    我深深吸气,再度伸手,强忍着不退缩。指尖的剧痛缓缓消失后,传来清凉舒爽之感,我忙回头四下张望,而后朝不远处的低矮群草奔去,捡起草中细碎石子。映着阳光有璀璨水波,我不由哈哈笑出了声。

    杨修夷和宋十八被我笑得莫名其妙,我说道:“有人本来想在这里弄一个三转静步阵,但是你们看。”我摊开手心,顾不上雨水冰冷。笑道,“这些叫凉乌石,专生在戾气地煞之处,它将三转静步阵变为了山色沉江阵。”

    宋十八捏起石头对着太阳瞅啊瞅:“两个阵法有什么不同?”

    “先说相同之处把,他们都是困阵,能将人禁锢其中。不同之处,三转静步阵会出现许多奇异现象,比如横空冒出凶禽异兽和妖魔鬼怪,甚至能燃起虚妄大火和滔天洪流,为的是将人意志逼疯再被设阵之人捉走,任其摆布。至于山色沉江,你听名字就知道它多有意境了啊。”

    但其实困在阵法里,哪能有什么意境,没得吃没得喝,别说山色沉江,就算周遭景物演变为九天仙宫也没用。但好在破阵之法不难,不过也得等上一天一夜,等我们的气韵与阵法之气融合后就能出入自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杨修夷一开始想用玄术强破,被我拦下,没有把握之前不敢乱来,万一有反噬那出去之日指不定又得延后,这里延后几天是不打紧,可离我们出崇正郡不到七天了,那边一延后就是三个多月,想想都毛骨悚然。

    看出我在担心风华老头,宋十八捡了一堆凉乌石说教我玩游戏,跟姜婶她们的纸牌差不多,玩腻了这个,她开始摆谜题,将石头按照某种秩序摆好,让我猜下面该摆几粒,平日这些算术最招我烦,但这种新奇的玩法却让我一下子着迷。不过我脑子真不好使,每次都傻在那,好几次杨修夷看不过去了,给了我提示我却仍解答不出。

    宋十八捧着肚子大笑:“这道可是最简单的了,癞头三那十岁的儿子都能解出,你这脑袋怎么这么笨啊,哈哈哈!”

    一怒之下,我随手抓了把石头扔在框框里,结果歪打正着被我蒙对,一连好几次都如是,最后发现不是我运气好,而是杨修夷在偷偷帮我。我非但没感谢他,反而冲他发了脾气,只因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被他哄了半日才肯理他。

    其实很明白如今的自己越来越恃宠而骄,可能十岁以后没被人疼过,而十岁以前的那些疼爱都恍如上辈子那么遥远,所以杨修夷对我越好,我便越得寸进尺。也正因如此,这一幕在一个多月后回忆起来,我气的想把自己的头发拔光,如若再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对他任性,也绝对不会再不理他,可惜没人能预料未来,于是我们最后的温存时光就被我在置气中虚耗了。

    走出阵法的时候,天气很好,草木葳蕤,心情却没那么开朗,因为没多久就迎面碰上了原清拾和君琦。

    没说上话,杨修夷和他就打了起来,这边君琦也朝我冲来,被宋十八疾快拦下。

    君琦身手远不如祝翠娘,她也不懂玄术。

    她身边玄术高成者很多,我不信她没学过,应该不是那块料。可见她比我还笨,至少我一身浊气之下,还会隔空移物和一些简单玄法。

    瞅准一个时机,我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她腰肢一扭,手刀冲我劈来,被宋十八拿住手腕,反手一拧,她仰首呼痛,宋十八旋即飞起一脚,刚好踢中她侧脸,她那张戴了数日的人皮面具顿时脱落,摇摇欲坠的挂在另一侧耳边。

    面皮之下是她的本来面貌,本该花颜月娇,美艳妖娆,此时却布满疮痍,狰狞如掉漆白墙。那些伤疤是我指甲所为,当时心头激愤,几乎想把她抓死,足以想象我下力多狠,而这些指甲造成的伤疤比起刀剑之伤,丑的岂止一倍两倍。

第一百七十八章 巫族之后(二)() 
宋十八真不应该去踢这一脚,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旦暴怒,也可以迸出无穷之力,更何况是君琦这功夫本就不弱的女人。

    她尖叫着将我们挣开,几乎疯狂的扑来,我和宋十八一下子招架不住,被打的抱头乱窜。

    身手不行,只得靠嘴皮子了,顿时一口一声“丑八怪”的叫她,渐渐发现这些话比打她来得更有杀伤力,于是我们越说越开心,将一向擅长的小人得志和幸灾乐祸发挥的淋漓尽致。

    ……

    “恭喜你啊,长得这么丑,以后上街吃霸王餐多方便啊,人见人跑,掌柜的也跑了的话,整家店可就归你啦。”

    “哈哈,还可以长生不老,因为来勾魂的牛头马面都被她给吓得口吐白沫了。”

    “你那些死人面皮怎么割下来的?那些死人居然没被你吓活过来,真是奇迹啊。”

    “初九,你还跑得动吗,我被丑的腿软了。”

    “……我比较没出息,我被吓得跑好快,再吓我两年,我轻功都能练好了。”

    ……

    一唱一和间,杨修夷和原清拾这对打得正热火朝天的男人也忍不住频频回头,往她脸上看去,终于有一次君琦和原清拾撞上了视线,忙用袖子捂脸,大哭出声,气急败坏的发出尖叫,夺路而逃。

    杨修夷朝我望来,给我一个无奈表情。

    我忙道:“看什么看,你给我当心啊!”

    原清拾的紫银剑刃冲他脖颈横去,杨修夷陡身接招,伴随着银色长剑的龙吟清啸,两人再度交击出无数铮亮剑花。

    他们的剑术不相上下,我早已见识过,比起那时诛神殿下,此时场景更为盛大,剑气扬起疾风,摧枯拉朽一般将在戾境中蕴生的树木飞削成屑。

    我紧张得要死。这时想起一个能帮得上忙且只需石头的阵法。就要有所行动时,他们却决出了胜负。

    杨修夷挡开原清拾的疾劲剑锋,长剑比出诡异刁钻的角度,挑掉了原清拾手中的剑柄,而后以势不可挡之势刺穿了他的胸膛。

    长风带起林叶簌簌,两人高立于虬枝树梢之上,衣袂束带当风,一个素来淡漠张狂的清俊面容稍显严谨,另一个分明应该露出痛苦神色的男子却诡异的勾起一抹邪笑。

    我正不解,忽的神思一凝。一股极为蛮横的毒辣之劲骤然自远处破空而来。直冲杨修夷而去。迅猛如雷。

    未等我惊呼出声,杨修夷已侧身避开,就趁这功夫,原清拾那柄紫银长剑飞回他手中。他凌空跃起,幻出二十四柄玄光流云剑阵。

    杨修夷不羁冷笑,长剑脱手而出,于空中旋起浮光玉影,附于剑身的蓝色寒芒激荡出清冽灵气,与原清拾的流云光矢交织互销。

    宋十八捂着被君琦打肿的脑门纳闷道:“他是傻子吧,明明受了重伤为什么不跑,还留在这不是找死吗?”

    我心中一沉,望向远处竹林:“糟了!”

    “怎么了?”

    话刚说完。方才偷袭杨修夷的那股蛮狠阴戾之气再度袭来,我大喊:“小心!”

    杨修夷神思自然是比我敏锐,长剑行云流水般变幻出万千招式,直逼原清拾的同时又与那股力道周旋。但此时此境并非常地,躁畏戾气之重使这些阴损玄术如虎添翼。

    情势危急。我忽然想起苍烟秋阳阵,杨修夷却猛的喝道:“初九,不要乱动!”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和宋十八身上都被他罩了一层琼色瑞光,可是已来不及了,我已跨出了步子,一只手从地上猛地伸出,抓住我的腿将我强拉了下去。仓促间我发出尖叫,混乱中来起头,杨修夷脸色煞白如霜:“初九!”

    抓我下来的人是古誊,他旁边站着冒牌蒋青禾,要是知道他们就躲在下面,我一定雇钱请一帮人,再买一箱泻药让他们蹲在这里边吃东西边拉个三天三夜。

    但人生没有早知道,我也没那么有钱。

    被他们强拉硬扯从一条小道爬上,想想还不如落在原清拾手里,那人虽然道貌岸然不是东西,但至少不会这么粗鲁。

    不过,或许这就是报应,对我性情凉薄,没心没肺的报应。若是当时我们出去帮风华老头教训徒弟,哪用得着这么狼狈。

    从小道到竹林到水泞泥路,我一路上反复强调自己会走,古誊却非要推我,而且推的不是肩膀而是我的头,将我头发弄得越乱他越兴奋,真是变态。

    终于一次我暴怒,在他推我时疾快抓住他的手,用从宋十八那学的一招将他整个人摔进了泥潭里,并一脚踩在他后脑上,还连蹬了数下。

    怒气冲冲的瞪向冒牌蒋青禾,他往后一退,我顿时愣了,难道他没有功夫?那我刚才干嘛要逆来顺受!

    我隔空移来石子,在他身侧摆下空凌**阵,没个三天三夜别想出来。

    拍了拍手,“哼”一声转过身,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无声无息,吓得我跳了起来,待看清面貌后,我一喜:“死老头子!我可找到你了!”

    风华老头捏着胡子嘿嘿一笑,冲我伸手,我以为他要抱我,准备扑上去,他却比出一个手刀,在我后颈狠狠敲下。

    再醒来,被困在了不知名的阵法中,恍惚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但风吹竹林和弦音挑拨那么真真切切,终究不是梦。

    风华老头悠然靠在青竹下,手里捏着一把玲珑青瓷小壶,原清拾坐在他身前不远处,正在抚琴奏乐。

    本就冰冷的四肢瞬间更加冰冷,我静静的躺着,睁着眼睛望着混沌天幕,心口像被人倒了一瓶苦液进去。

    我真不是一般的蠢,风华老头修为比师父还好,在玄术造诣上怎么会差,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被原清拾打成猪头。刚才偷袭杨修夷的那几股狠劲想必就是出自于他。

    还有祝翠娘,她能轻易破阵,内应不是轻鸢,也不是古誊。而是风华老头赠我的以横秋草编织的黑穗儿。

    其实再仔细回想,还能发现他身上一直有好多破绽,从一开始便不断引我们来这里,而我和杨修夷之所以不怀疑,全因为他是师父的故交,即便杨修夷对我师父再不满,这些信任却一直都有。

    不久前,我还在懊悔自己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如今却不由庆幸。若是当时没有拉着杨修夷。没有摆下秋阳静心阵。后果真是无法想象。

    忆起被宋十八掳走要当人质的那个晚上,当时风清月皎,夜风舒爽,杨修夷将我救出后。和我趴在民户屋顶上,他把我揽在怀中,轻声说道:“被自己身边的人背叛或者背后放暗箭,不可怜么?”

    我当时感触并不深刻,因为没有亲身经历,和湘竹虽然呆了三个多月,可交心不多。如今,我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风华老头算得上是师父最好的挚友之一,每年春耕和秋幕他们都约好一个地方。一起喝酒畅谈人生大向,互相吹牛调侃尘间琐事,嬉笑怒骂之间尽是五六十载的交情。好几次师父带我同去,因我脑子愚笨风华老头喜欢拿我开玩笑,但玩笑过后却不忘给我鼓励。十三岁那年,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不忘,他摸着我的脑袋笑道:“修身高于习法,养性高于学道,宁疏于术,勿悖于心。”

    眼睛忽然好酸,忍不住就要哭出来,但当下情况着实不能容许自己在他们面前哭鼻子。脆弱的一面只想给在乎自己的人看,因为他们会哄我,劝我,疼爱我,而在敌人面前,除了演戏之外,眼泪只是自取其辱。

    他们将我关在阵法里轮流看守,等着三日后的出阵。

    期间我一直不肯说话,不肯吃饭,每次遇到类似情况似乎都是这个样子,上一次是在牡丹崖后,当时被花戏雪捉走,他掰开我嘴巴喂我吃东西,当时特别讨厌他,其实想想,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把当我朋友了。因为比起如今的原清拾,他那时的力道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

    原清拾一开始很有耐心的跟我周旋,我始终不予理会,他终于气急,强行将我嘴巴掰开,下手之重,几乎要将我下巴捏碎。我好几次痛出眼泪,却仍是执着的要将满嘴食物吐出。

    君琦重新敷了张死人面皮出现,她对我恨之入骨,挨她毒打自是少不了。她将我的脸抓烂抓糊,但想象她应得不到什么报复的快感,因为我的伤口旋即就能愈合,这似乎更加刺激她。

    她打我的时候,原清拾就冷冷站在旁边,双手抄在胸前,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等君琦打累了停下喘气时,他弯下身扯起我头发,擦掉我皮肤上的血,用怜悯的口吻说道:“你来求我,我就帮你。”

    我连一个冷笑都不愿给他,伤心悲悯的目光穿过他望向他身后背对着我们的风华老头。

    还想忍,可是没能忍住,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就算我是巫族之后,就算我们已处于对立两面,可是他和师父的交情也要荡然无存么,昔日对我的疼爱就丁点不剩么,为什么我被人打成这样,他却连头都不回一下,声都不吭一声?

    如果不是他,如果是轻鸢,哪怕是宋十八和夏月楼,她们出卖利用我,我都不会这么伤心难过的啊。

    我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泪,却越哭越伤心,下巴一痛,原清拾将我的脸拉过去,鹰眸微眯:“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本想给他一个冷漠眼神,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心中的酸涩难受却翻江倒海,我又擦了两下眼泪,转头望向别处,他却忽的凑过来,伸出舌头在我脸上一舔:“别哭了。”

    我如若石化,顾不上以卵击石还是不自量力,抬手给了他一个清脆耳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巫族之后(三)() 
天气是难得的清朗,微风都仿若带着碧色。穿过旷野时,五日前还草木萧疏的荒芜之地,如今开满了十里殷红木槿,如火般绚烂,快要灼了眼。

    离开崇正郡的出口在天象白芒阵下,我猜杨修夷会早早在那等我,他们可能也这么认为,所以带着我舍近路,攀斜坡,走一条几乎垂直的陡路从另一座山峦绕道而来。

    怕成这样实在搞笑,于是路上我一改几日的沉默,极尽揶揄嘲讽之能事,将他们从头到尾一顿奚落。君琦听不下去怒踹了我一脚,我险些坠下百丈高空,原清拾疾快将我拉住,扬手给了她一个清脆耳光。

    我冷冷笑道:“狗咬狗,一嘴毛,狗打狗又是什么?”

    原清拾回眸冷冷看我,我偏头补充道:“满手长烂疮咯。”

    说完看向君琦,她红着眼眶怒瞪我,我冲她扬眉撅嘴斗鸡眼,完事了还犯贱的补充一句:“来踹我呀,来呀。”

    至此,觉得激怒她后再对她扮鬼脸真是过瘾,每次看她被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拿我无可奈何的时候,我心里就跟捡了银子一样开心。但若不是因为不能杀人,我最想做的其实是冲上去趁她不备将她推下悬崖,报了她在杨修夷胸口刺下的两刀之仇。

    乐此不疲的气了她二三十回,脸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又痒又疼,这时看到前方隔着一脉山谷的硕大白芒,心中骇然,想起不久前的猪头丑样,忙弯身撕下厚裘衣裙里的中衣布料,绑住自己的脸。但已经一边高肿一边凹陷,绑一层棉花估计都遮挡不住。

    最先发现我不对劲的是祝翠娘,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时,我干脆一把撕掉布料,本想怒骂有什么可看的,却脑中一亮。大哭出声:“我怎么会在这,有个女人把我换了,我不是田初九,真的不是。”

    师尊说自作聪明的人干的都是蠢事,真是没错,意识到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后,我揉揉鼻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面不改色的跟了上去,边走边继续绑脸。却被原清拾一手扯掉布料往崖下扔去。

    我愤怒的抬起头:“你脑子有病啊!”

    他眉眼阴狠的盯着我。而后冷笑:“不用遮遮掩掩。你尊师叔看不到你的长相了。”

    我冷哼:“死到临头还嘴硬!”

    他侧过头去,望向山下成片的红木槿,扬唇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们绕远道是怕了他?”

    不等我开口讥讽,他微微摇头:“是因为那条路上有不少碍事的东西。不想费时罢了。”

    我不屑道:“能有什么东西?”

    他没回答,而是自顾自道:“待他处理完那些东西后再赶到这里,出阵的时辰已经过了。而等我们一出去,这个地方将不复存在,崇正郡会变成真正的鬼城。”说着,他悠然转过身,笑得温润如春风:“真可惜,人生少见能碰到这样的对手,却要灰飞烟灭了。”

    他说的这么认真。我不由心下一沉:“你说什么?”

    “天象白芒阵强光之盛,所有死灵都要被灼成烟灰,不就是魂飞魄散么?”

    我睁着眼睛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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