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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没想。。。。。。”“不想怎么行啊?老同志了嘛!再说还得考虑孩子们哪!”“我。。。。。。就那一个丫头,好办。”“那也得替他们早安排啊!--多大了?在哪儿?有没有什么困难?”“没有。她眼瞅二十四了,上个月刚从咱们市师范学院毕业。”“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也有个念大专的孩子?”“跟您那个老儿子杰儿在一个班。”“他们是同学?这么说也正等分配呢?”“是啊,听说学校挺照顾咱,知道咱在援朝战争中腿脚负过伤起火不方便,她又没妈,我这又退了,说是要把她分到市里哪个中学呢!”“那应该嘛!--有对象了没有?”“有了。也是他们学院去年毕业的,分到山里茅坑村当老师。姓金。”“等我给你说说,把他调到市里来。让他们俩成个家,你也该象我这样了。”“那敢情好,我就盼着这一天呢。”龙光荣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对老下级略表寸心的机会,心里才感到一点解脱和欣慰。连一直咔咔吃着苞米花的小娟子,也受到了感染似的,不时跟着两个老头儿嘻嘻笑上两声。但这欢畅的情绪并没有延续多久,就被屋门猛然“当”的一声响给打断了。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娟子机敏,喊了声“是我小舅”,就跑上前去拧开了弹簧锁。谁知娟子被就势闯进来的那个人一撞,正好摔倒在地,哇地一声哭起来。龙光荣立眉竖眼地盯着横冲直撞的龙波,儿子也脸色难看地瞪着他和石老头。石凯明稍一清醒过来,赶忙扶起哭着的娟子,收拾好撒了一地的苞米花,又斟酌着字句,替龙光荣压了压火,才拿起自己的老军帽,退出了这个一切都令人羡慕的家--多么象样儿的一个家啊!来到楼外,石凯明把崩苞米花的家什装上小车,咯咯吱吱地推着上了河对岸的山。走近自己家住的那幢简易房,看见烟囱还没冒烟,知道女儿还没回来。早晨珍珠被几个同学叫走了,说是到学校开会。石凯明想到是不是分配有了什么眉目吧?刚才龙市长那个宝贝儿子的吓人样子,会不会跟分配有关系?不过,也实在惯得不象样儿了。。。。。。他难为情地摇了摇头。石凯明家这扇钉着牛皮纸和塑料布的破旧风门,可架不住那种踢法。他小心翼翼地开开锁,进屋捅开封着的炉子,坐上锅。一直等到饭菜都做好了,头发和围巾上挂着霜花、脸颊冻得红扑扑的珍珠,才笑眯眯地走进来。果然猜对了。石凯明从女儿口里得知,龙波原以为定会留在市内的,结果却分到了外县;而在市里只能留下三名的指标中,珍珠却占了第二名。珍珠洗罢手,放上饭桌,又告诉父亲说,系里的吴主任让她饭后再去学校帮助抄写材料,只好让爸爸去买新年供应的腊肉和鲜菜了。石凯明一面点着头,一面向女儿说了龙市长的那个许诺,珍珠兴奋地说:“那更得好好过过这个新年了!”是的,应该!石凯明直到吃完饭,望着女儿高挑的背影走出门去,心里还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觉得浑身涌流着一股热乎乎的东西,目光慢慢落在墙角那张老伴的遗像上。好象终于可以向那个不幸的女人作个交待了似的,他默默地告慰着:你当年撇下的小丫头,已经长大成人,就要当上老师了!。。。。。。可他又忽然想起龙市长来,觉得此时的欣喜之情是一种自私,有点说不过去!--一个老收发员的姑娘留在了市里,而市长的儿子反倒分配到山沟里,这。。。。。。可叫他说句什么好呢?他带上钱和网兜,心神不宁地上了街。街上好热闹。指挂灯的,放炮的,买卖年货,人流拥挤,东西也多得数不过来!他在农贸市场上买了几斤绿豆芽、胡萝卜和蒜苗,又来到商店买了肉,这才背着沉甸甸的一大兜子走出来。街上更挤了,脚下也有些一跐一滑。他正格外小心地往前走着,不知哪个冒失鬼没头苍蝇似地碰了他一趔趄,要不是背后有人赶快扶住了他,准摔个仰八叉!他朝扶住自己的那小伙子道了谢,又本能地扭头瞅瞅早已擦肩而过的那个楞头青,刚想说句什么,忽又发现随后跟上来来的恰恰是龙市长的夫人-梅主任!她那粗墩墩的身上,穿着一件黑呢短大衣,打着褶儿的脖子上,松松地围着一条驼色拉毛围巾,头发上又扣了顶螺丝转形的蓝毛线帽;帽沿下、围巾上堆起的脸蛋子,嘟噜着两疙瘩横肉;两只眼睛也象镶嵌着寒光闪闪的冰球似的,一看就叫人发冷。但又毕竟是熟人,石凯明不能不首先搭讪:“梅主任也来办年货啦?”谁知回答他的却是:“还有心思过年?!哭也哭不上溜儿啦!”石凯明后悔自己多嘴了。这梅玉芳的为人他不是不知道,别说在机关大院的女干部里,就是单说在三、四十位书记、市长、主任、主席等市级领导的夫人之中,也是出了名的拔尖人物!何况眼下气正不顺,何苦招惹她?!石凯明想赶快抽身走开,不料她倒猛然收住脚,瞪起冰冷的眼珠子审视起他来:“听说,你那个丫头倒留在市里了?”石凯明有点理屈似地告诉她:“学校考虑了我们家的情况。。。。。。”“考虑个屁!”梅玉芳不等他说完就不干不净地骂起来了,“在台上一天千好万好,恨不能给你添腚!下了台谁认识你老几?!管你有什么特殊情况?!--老石!准是也没少送吧,听说有的人家都花七、八百啦!”梅玉芳旁若无人地冲他斥责着,冰球似的眼睛左一瞥、右一转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好象谁都欠着她二百吊似的。“妈!你在那儿穷叨叨什么?!”听见这声喊,石凯明才发现,刚才那个险些把他撞倒的人正是龙波!他那身闪着亮光、鼓鼓囊囊的鸭绒服夹克,裹着他的脑袋和上半截身子,象矗在地上的四方水泥柱子!石凯明再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劝劝这怒火中烧的母子俩,只好望着他们蹶蹶跶跶、一前一后拐进楼角后的小岔道。直到他们的背影消逝了,石凯明还没挪动一步。他有点奇怪,为什么半个钟头前,他还为龙波的分配到外县过意不去,而此刻,倒暗暗赞成这种分配方案了。人啊,人?怎么能一口咬不着个豆儿,就变成这个模样?!值得吗?他也有点生自个儿的气!--为了珍珠的事,与其叫人说三道四,倒不如早给老师送点什么表表心意!这几年,在机关大楼里,他也听说过“小白棍(烟)不顶事儿,冒冒沫儿(酒)顶一阵,办事还得靠小车、土鸡土鸭猪牛羊”的种种诀窍,甚至也知道某些要人直接往信封里塞“百元”票子的种种丑闻!可他,宁愿过着无求于人的死板生活,也不愿去当那种下三烂。真的!珍珠毕业前夕,想到老师的几年辛勤栽培,他也曾有心要把机关奖励给他的那套细瓷茶具,让珍珠给老师送去。可掂来掂去,不是舍不得这点东西,而是总觉得没法张个嘴,也怕给人家添什么麻烦,所以至今还完好地保存在纸盒里。现在回头一琢磨,他觉得那些担心和疑虑倒是多余了,反正没走“后门”,没送礼,人家也说你“走”了、“送”了,那何不光明正大送了去,也算让老师留个纪念?!他终于下定决心,明天分配方案一公布,他就陪着珍珠到系主任吴老师家致谢去!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有道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第二天晌午,珍珠红着眼回到家时,石凯明好半天才问明白,原来珍珠今天上午拿到的分配名额上,竟意外地改成为去罗宵山里一个偏僻小县!本市所辖的五个外县中,有两个最小最闭塞的,深藏在涞水和潇水最上游的高山大野!其中的一个踞守在罗宵山西北角,至今不通火车,珍珠的未婚夫去年毕业后,就被分到那里的一个农村中学教书;另一个座落在罗宵山脉西南隅的神农谷,虽有火车,也通不到县镇,这就是珍珠要去报到的地方。凭心而论,这两个山中小县镇,不仅是“华夏五千年”神农始祖尝百草蛮荒之地,也是我工农红军开创的最早根据地之一。现在也照样以它山水的奇伟、特产的丰饶而著称于世--它们是华南虎的真正故乡!不过,由于地理位置的偏远,交通的闭塞和高寒山区的气候条件,它又一直被一些人视为畏途和最蛮荒之地!市里过去也的确有过不成文的规定,谁在政治上倒了霉,谁就得象古代刺配沧州那样被打到那里去改造。自然,对于这些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定,原先当着收发员的石凯明和他那不谙世事的女儿,自然一无所知。此时父女俩相对无言,内心里绞着劲儿折腾的,一是弄不懂为什么原先的分配方案,临到公布又突然改变,二是珍珠只身进山,生活上的困难如何解决。且不说这样一来,石家父女和那个女婿,越发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相互更难以照应;就说珍珠自己吧,一个刚走出高校的城里姑娘,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投靠同族人家代饭--难找;据说那所村小学二十来号生员,山高路远,自己带个小锅立伙,更不是长远之计。。。。。。这,可叫她怎么好呢?“爸,你在市政府这么多年。。。。。。”珍珠眼泪汪汪的,话也没敢一说到底。她知道父亲的秉性,更深知他所处的地位和自身的能力,真不忍心再去难为他!可她又不能不想,老人已年过花甲,又是鳏夫,自己远去深山之后,谁来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誰来慰藉他孤寂的心灵。。。。。。石凯明呆滞地看了看女儿紧紧咬住的嘴唇,那一排牙印现出的朱砂红点,使他再也无法在家闷坐,他二话不说,便轻轻地推门走了出去。他神思恍惚地走下山。首先想到的还是老上级龙光荣!他最了解自己,又管过多年的文教工作,就是一时拿不定办法,他也会指指门路!可是,当他心慌意乱地走到那片新楼区,走到那个崩苞米花的楼角时,心里又咯登一声:如今的龙光荣已不是当年的市长了,他家的波儿也碰上了那桩麻烦事,怎么好再给人家添为难?!胡涂啊,你这个石老头!他猛地叫住自己,往回折了几步,又在原地打开了磨磨。是啊,刚才珍珠没好把话说完,你在市政府干了小四十年,哪一位领导你不认识?哪一个部门、科室你不曾走进?怎么事到如今,你就不能豁出这个老脸,为女儿跑跑腿、说句话?!他咬咬牙,调头走去!将近四十年了,市政府这个位置显赫的院落,虽然几经翻修、扩大和美化,可他过去每天进进出出,都从没感到象今天这样腿沉得拖不动,头压得抬不起来。这仅仅是因为他退了休吗?不!那时他当的是一个收发员,干的却件件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事呀--至少他自己坚信不移;而现在,他却是在要求人家为自己服务了!为人与为已,一字之差,就把人分得如此高低不同、轻重悬殊!这种以往从未体验过的心情,就是在蹲“牛棚”挨审时也不曾产生过。那一年零七个月,除了陪斗,就是挖“黑心”,再不就是夹在书记、市长、部长、主任们的“黑帮”队里干活,虽然小鱼在大串上,可他并不觉得惶恐和不安!他没投敌变节,上朝鲜战场某兵站留下的那七台电话和步话机有据可查!他在兵站认识的,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金秀芝,也绝不是造反派们所辱骂的那种人!。。。。。。可眼下又想那些干什么?此时他只感到大楼前的台阶原来是那么高,自己的身量又是那么矮;挂着大门帘的玻璃门是那么沉,自己的两手又是这样的软弱无力。。。。。。进楼右手的头一间屋,就是他曾经工作多年的收发室。他情不自禁地往里瞥了一眼,真想进去再看看,再坐坐,再动手分分报纸、贴贴邮票,同时也借机打听一下那个接替他的小青年,遇到什么困难没有。可是。。。。。。不,即使唠唠那些早已熟透的事,也一定会语无伦次,六神无主。他知道自己的毛病,虽是六十大几的人了,心里却存不住半点事,那会叫人讨厌的!他终于管住自己,甚至有意避开了走廊里几个熟人的视线,径直来到教育局长办公室的门前。门开着一道缝,只有胖墩墩的李局长一个人在打电话。但人家似乎后脖梗也长着眼睛,就在石老头犹豫着的时候,李局长一边拿着话筒笑着,一边回头示意请他进去,又指指身后的沙发让他坐下稍候。虽然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从李局长的神态和语气,也能猜出那个纠缠他的人讲的是什么事,石凯明越听越觉心里有愧不安了。李局长回头看了他一下,又一边陪着笑,一边对着话筒解释道:“嗯,哈哈。。。。。。怎么解释好呢?这个问题你就是怪我,骂我,我也。。。。。。哈哈哈!实在难办!咱们教育局和人事局只管分配的名额,对!可如何确定到具体人头上,那是由他们学院分配领导小组来定的,我要是一插手,他们就把所有难题全摊给我啦!是啊,我知道你的情况,确实有些具体问题。可现在名单刚刚公布,牵一发而动全身,闹不好就要告到上边来,马上又要进行整党了,你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我看还是先去报到,以后再想办法,我一定记着这事。。。。。。”石凯明如坐针毡,在沙发上轻轻活动了几下,终于脸热耳烧地悄悄站起身,又悄悄溜出门。龙光荣突然住进医院。不知是因为赌气,还是另有什么打算,梅玉芳没有把老头子突然发病的消息通知“老干部局”,而是直接用她所掌管的市政协的小轿车,不声不响地把龙光荣送进医院的。偏巧那位刚调到医院的大夫,既不认识龙光荣,又正忙于在值班时间里验收和包裹“关系单位”送来的年货,也没顾得对这位看病不拣好时候的老患者详查细问,就让他在“观察室”里等待确诊。梅玉芳顺水推舟,硬是掐住老头子那个可以住进“高干”病房的小红本不露,等着她亲手导演的这幕正剧(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结尾时所取得的意外效果。这一手果然厉害!没到半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市舆论哗然--一位德高望重的副市长,恰恰在普天同庆的新年前夕突然病倒,而且被冷落在无人问津的观察室!这能不令人同情,慨叹,深思,能不引起众说纷纭吗?市里原定除夕下午才出动的,由一位副书记带队的慰问组,不得不根据这突然变故而提前登门拜访了。随后,党、政、工、青、妇加上人武部,“人大”和政协,还有各部、局、委、办、室、院、组的负责人,以及一切自觉此时不可到场的人们,纷纷提着各式各样的礼品,也都络绎不绝、蜂拥而至了。近乎失职的两位“老干部局”的局长及其下属,脸上淌着汗珠子,眼里带着惶恐与愧疚,听罢书记、市长们的批评,又听主任,主席和部长们的指责:“怎么搞的嘛?龙光荣同志是怎么发病的你们都不知道,住进这种地方你们不过问,家里有什么困难你们不了解,新年需要什么不帮助解决。。。。。。你们!这哪象个干‘四化’、奔小康的样子?哪有一点开拓的精神?!”“你们要认真检查这个问题,吸取教训,拿出改革的方案来!--元旦搞完团拜,市委常委不休息,专门听你们的汇报!”两位局长吃了“热”的,立即亲自推车和拿东西,把龙光荣转到“高干”病房,并派专人把住楼梯口,谢绝一般人员的探视。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召集一系列会议,进行一系列的具体部署。由医院院长和几位科主任、主治医生组成的会诊小组,也反复为龙光荣作了最细致周到的检查。虽然除了老年性高血压和冠心病之外,再没有发现其他病情,但也由此总结经验教训,加强了“高干”病房的建制和护理,并且星夜派人赶到省城医药站,取回几种进口的高级特效药以便备用。所有这一切,自然使静卧在床的龙光荣渐渐心舒气顺起来。事实再次充分证明,老干部是宝贵财富,谁也没有忘记你!--歌舞团彩排没请他参加,是因为新年联欢晚会要正式发出请柬;各种市场上或缺或贵的山珍海味所以没提前送到,是因为慰问登门拜年时好亲自送到手上;还没。。。。。。咳咳!别提啦!回味起自己前些天那种由于不习惯养老而产生的寂寞和多疑,狭隘与脆弱,龙光荣不能不感到有些惭愧。再想想发病前仅仅因为波儿在分配问题上的不正常态度,和老伴儿的几句火上浇油的话,就经受不住刺激,也显得缺乏几分应有的冷静、沉着和全局观点了。。。。。。龙光荣默默地思前想后,胸中的郁结开释了,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安适起来。一直守在病房“陪床”和热情接待探视者们的梅玉芳,这两天也仿佛变成另一个人,处处显得通情达理,时时让人感到谦恭贤淑。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似乎跟电影《人到中年》里那个令人生厌的“马列主义老太婆”彻底划清了界限!“哎呀呀!各位领导这么忙,还来看我们老荣。。。。。。都怨我对他照顾不够,光忙工作去了!要批评就批评我吧!”“真的没什么困难!就是有个一星半点的,老荣对全家要求的那么严格,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