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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头地势不大,仅只三五丈方圆,但却有不少奇形怪石巍峨森列,甚至连块较为平坦的动手之处,都不易选择!
姬天缺根本不曾细看,略一瞩目之下,便知这所谓的武夷绝巅,似乎无甚可以被利用来安排毒计之处!
他生性阴险凶傲,睚眦必报,一向专门暗箭伤人,这次却被“幽冥神君”阎元景捉弄得吃了一场大亏,心头怎不愤恨已极?
但此身已在武夷绝顶,再有十八日光阴,阎元景便将来此赴约,自己却以何术去对付这位深仇大敌,以及他手下那几名惯于装神弄鬼的奇人,与那曾经尝过滋味,知道厉害的“修罗三宝”?
姬天缺号称“九毒书生”,但如今搜尽枯肠,却似乎—毒不毒,只气得钢牙猛挫,搓手连连地,对着面前那雾郁云蓊,暗影沉沉的千寻绝壑,发出一声凄厉长啸,聊泄胸中闷气!
哪知这一啸,居然又复啸出事来。远峰近谷的厉啸回音,尚在悠悠不绝之中,壑下沉沉云雾以内,却起了几声听来令人入耳心惊的啾啾鬼哭!
姬天缺在罗浮山“子午峪”口,被“幽冥神君”阎元景所设的那一次“森罗夜审”,审得太惨,所以一听鬼哭,便是皱眉,赶紧凝神观看壑下,心头也暗自惊诧,难道这位神出鬼没的对头,又比自己走先一步,在此有所埋伏?
壑下沉沉暗影之中,起初只有几声低低鬼哭,但逐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最后居然不仅满壑啾啾,并在云雾隐约以内,仿佛有一大片赤红光影,冉冉升起!
光影升到距离壑口尚有十丈左右,虽然仍在云雾缭绕以内,但已可凭上佳目力辨出,是一枝绝大的血红令箭形状,血令正中,并有一行其亮如电的赤红字迹,写的是“九毒书生,清还旧债!”
这枝呈现在虚无缥缈之中的绝大血令,以及血令上的“九毒书生,清还旧债”八个朱红字迹入目,姬天缺未免太已心惊,暗想阎元景何来这大神通?真个又抢先在武夷山内,有所布置!
惊念未了,鬼哭忽收,血令亦失,千丈绝壑以下,恢复了一片暗影沉沉,但三仰峰头的嵯峨乱石之中,却又有片血色微光,突作闪烁!
姬天缺功凝百穴,气贯周身,双掌提足自己所练最拿手的“七煞寒灵阴功”,护住当胸,闪眼向那血色光华腾起之处,仔细看去!
那血色光华腾起之处,是在偏左方的—大丛乱石以内,姬天缺身形微闪,正待抢进乱石丛中,察看究系何人捣鬼。突然发现那些乱石,竟是有意安排,表面仿佛嵯峨森列,杂乱无章,其实暗合八卦九宫,阴阳生克之理!
姬天缺对于阴阳生克之理,原不外行,冷笑一声,驻足微辨方位,便自西北生门,闯进石阵!
这座效法当年诸葛武侯,但具体而微八卦石阵的进退门户,虽然难不住“九毒书生”,但也颇见奥妙!因为整个三仰峰头,不过仅有三五丈方圆,加以姬天缺那等身手,居然回环曲折了约莫一盏热茶时分,尚未进入小小石阵的中心部份!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黑衣飘忽,身形电闪地,在嵯峨乱石丛中,左进右退,依照阴阳门户,进扑中央之际,石阵以外,却出现了十名身御血红长袍,面色惨白如纸的奇瘦披发少女,每人手持着与“夺魂旗”仿佛,上画骷髅白骨的引魂长幡,一齐飘身纵上石阵最外层的怪石顶端,面向中央,不出丝毫声息,也没有丝毫动作地木然凝立!
一来这十名红袍奇瘦少女的轻功太好,飞花飘絮,起落无声;二来石阵有阴阳生克等门户阻拦,以致阵外来了十人,而阵内大名鼎鼎的“九毒书生”,犹无所觉!
姬天缺再复三次盘旋进退,便已进入石阵中央,只见依旧无一人,只竖立着一块高大青石,石上直二号四个赤亮大字:“夺魂神坛”,先前在阵外所见血色光华,便是自这四个赤红大字以上映射而起!
这种摸不透深浅的阵仗,使“九毒书生”姬天缺感觉到兆头似乎又不太妙?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防身功力始终不敢稍懈地,提气厉声喝道:“何人斗胆?竟敢戏弄姬某,赶快请出一会!”
他虽不见有人,仍自厉声喝问之故。是因自己初上峰头,便曾瞩目四周,并不曾见何异状。后来壑下云雾以内现出血令之后,这阵中才映射血色光华,分明是事先在石上写好赤红大字,用布覆盖,俟血令出现,方将覆盖之物揭去。
照这种情形判断,岂非人还藏在阵中?但姬天缺却不敢贸然越至那一大块上书“夺魂神坛”的高大青石后察看,因为若论真气内力、软硬轻功,或兵刃暗器等等,姬天缺均能与当世任何高人,拼斗上个三两百合,不致便败,并在见事不妙之际,足可仗他特长的诡异轻灵身法,从容退走!但他却害怕万一石后又像罗浮山“子午峪”山神庙内一般,对自己当头浇下一大片沸滚热油,却是令人哭笑不得,无法消受!
果然他这一出声喝问,换来了一声轻蔑冷笑,但这声冷笑,不是发自高大青石以后,而是发自“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身后!
姬天缺想不到身后有人,大惊之下,暗用阴手反掌,自胁下往外一翻,阴冷冰凉劲急凌厉的“七煞寒灵掌力”发处,硬把身后六七尺外一块怪石,击得碎石纷飞,散落如雨!
“七煞寒灵掌力”先发,姬天缺随后转身,他此时因身在阵心,地势较高,一眼便瞥见身后何止一人?两丈来外的一排怪石顶端,居然竟有整整十名脸色惨白,身着血红长袍,手持上画骷髅白骨的引魂长幡,奇瘦无比的披发少女,面对自己,冷冰冰地木然凝立!
适才那声极其轻蔑,而阴森森的冷笑,似是最左边的一名少女所发,因为姬天缺转身之际,尚瞥见她唇角间的晒意,刚刚收拢!
第十二章 恩仇变幻
姬天缺微定心神,暗中忖道:“自从罗浮山‘天香坳元宵大会’一败以后,自己这‘九毒书生’,仿佛处处交上霉运?简直无法再混!无论凭耳聪目力,或是内功修为,周围十丈之内,便是金针落地,也应立有所知,怎会在怪石顶端,出现了十名红袍奇瘦的披发少女,而竟毫无所觉?”
但他毕竟数十年苦心修为,身负武林罕见的奇绝武学,越是在这种情况不利之际,越是能够镇摄心神,右手一探腰间,先把自己那根百炼精钢所铸,外镀黄金,能够伸缩自如的“夺魂旗”杆取出,挂上骷髅白骨红旗,以便迎拒万一突发的暗器攒袭,然后,手指十丈以内最左面的一名红袍披发少女,沉声问道:“女娃通名……”
这名红袍披发少女,倒极其干脆,不等“九毒书生”姬天缺话完,应声即答!
但所答却更为干脆,简简单单地,连姓带名一齐报出,只是“孟一魂”三字!
而且不等姬天缺再向,十名红袍披发少女,由左至右地纷纷依序自动报名,不过她们这些姓名,取得太已刻板,均系以“孟”为姓,以“魂”为名,只在当中加上由一到十的数字而已!
最妙的是每人脸上,冷漠得不带丝毫表情,语音之中,也平淡得没有丝毫抑扬顿挫,个个均是极缓极慢地,微启那两片惨白得不带血色的嘴唇,吐出“孟……X……魂”三字!
“九毒书生”姬天缺一听她们这些奇异姓名,再自她们活似死人般的神态上,忽有所悟,把语音变得略为柔和地,继续问道:“你们是不是‘罗刹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门下的‘十大溺魂’?”
十名红袍少女,虽仍寒脸不答,但听得姬天缺说出“笑面阎婆孟三娘”名号之际,却一齐庄容肃立,神态极其恭敬!
姬天缺看在眼内,知道所料不差,心头顿觉微放,又复向那十名红袍披发的奇瘦少女问道:“姬天缺此次武夷之行,便系风闻孟教主及潘副教主,在此闭关,特来求见!有烦诸位姑娘,代为传话……”
他话犹未了,那十名红袍披发的奇瘦少女,动作完全一致地全是右手持幡不动,左手平招,向着姬天缺身后,虚空一指。
这一指,指得姬天缺周身毫发一竖,手中夺魂旗的红绸旗影微飘,滑步转身,不由得更是惊得有点目瞪口呆,心头打鼓!
原来那块上书“夺魂神坛”四个血红大字的高大青石顶端,有位白衣书生,盘坐其上,背对自己。
此人虽未转身,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已可断定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师弟“玉箫郎君”潘午!
适才孟三娘教下的“十大游魂”,在身后现身,毫未觉察之故,还可说是自己因观察八卦石阵门户,随之盘旋进退,心有专注!但如今咫尺以内,突现“玉箫郎君”,自己依旧懵无所知,却似乎无法再作解释?倘若“玉箫郎君”潘午,乘自己与十名红袍少女答话之时,突加暗算,岂非早已遭人毒手?
姬天缺不知那青石顶端,微作坡形,前面较高,向后倾斜“玉箫郎君”潘午早就藏身其上,此时不过故意现身而已!却深深惊诧自己怎的忽然耳力失聪,目力失明,以及对方功力竟会如此突飞猛进?
他心头虽然自惭自惕,但表面神态,依旧从容,抱元守一,岳峙渊淳地,把手一拱,笑声问道:“潘副教主,别来可好?”
“玉箫郎君”潘午,这才慢慢回身,英俊面庞以上的眉目之间,深笼煞气,极其轻蔑地瞥了姬天缺半眼,用一种高傲无比的语音,冷然答道:“祁连山玉柱峰腰一会,潘午侥幸未死,但想不到你这位‘夺魂旗’,仅仅是个假货而已!”
姬天缺一听便知孟三娘师姊弟,依旧志在江湖,人虽甘弃罗浮基业,到这武夷秘境闭关,但仍在“万梅谷天香坳”内,安排下了心腹之人,随时报知一切动静!
她师姊弟未忘名利的这种情形,本对自己有利,但却未曾料到“玉箫郎君”潘午苦记前仇,不知是否唇舌之力,可以解释?
姬天缺生来赋性,骄暴凶狂,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声下气,但因自己如今势穷力绌之下,寻人联手,不能再结强仇,所以装做听不懂潘午讥嘲语意地,哈哈一笑说道:“当年玉柱峰腰的那段误会,实因你我不曾相识,如今既已敌忾同仇,潘副教主何必斤斤计较那段已成过眼云烟的无聊往事?”
“玉箫郎君”潘午两道剑眉,倏然一挑,依旧冷冷说道:“就算如你所说的,我们如今业已敌忾同仇,但大丈夫必须恩怨分明,潘午也要先把祁连山玉柱峰腰的那段过节,作一了断。”
姬天缺见“玉箫郎君”潘午这副冷傲神情,心头怒火,不由高腾,极其勉强地再复往下一压,干笑两声说道:“潘副教主,姬天缺生平不惧天下的任何人物!但因我与孟教主有旧,并有要事待商,可否等我与令师姊会面以后,再和你一了当年旧案?”
“玉箫郎君”潘午目射精光,傲然叫道:“你若过不了潘午这一关,哪里会见得到苦练神功,杜绝俗扰的‘罗刹掌教’?”
姬天缺真被这位“玉箫郎君”潘午,逗得眉腾杀气,目射凶芒,也把说话的神情一变,阴森森地“哼”了半声问道:“祁连山玉柱峰腰的那段过节,你打算怎样了断?”
“玉箫郎君”潘午点头一哂说道:“照你目前这副神情,虽然是个冒牌货色的假‘夺魂旗’,也还算有三分气概!若像方才那等脓包……”
他话犹未了,姬天缺便自沉声叱道:“潘副教主请放尊重些,姬天缺此身既已在你八卦石阵的伏埋之中,尽管以手下绝艺招呼,何必仗唇舌之利,妄肆轻薄!”
“玉箫郎君”潘午闻言也把神色一正说道:“当年玉柱峰腰,我记得你要我在你那面假‘夺魂旗’之下,斗满百招,如今我却只要你接我三记‘罗刹阴功’掌力,并听我一曲‘七情箫声’,看她们一场‘十魂妙舞’!”
姬天缺何等行家?一听便知“玉箫郎君”潘午在凉州一败之后,必曾痛下决心地苦练“罗刹阴功”!而所云箫声妙舞之中,定然是入耳乱意“七情箫声”的威力,高于入目销魂的“十魂妙舞”!
人家既然提出以此相较,自己哪能再复示弱?但心中却好生为难,因为这一场比斗若败,固然太已无颜,而胜了又必与“玉箫郎君”潘午仇上结仇,恨中加恨,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与“笑面阎婆”孟三娘,合手抵御“乾坤五绝”的未来大计?
他感觉轻重不得,左右为难地这一沉吟,却使“玉箫郎君”潘午一阵狂笑,晒然问道:“姬天缺,你往日威风,而今安在?怎的不回答我所问?潘午决不倚势欺人,你若怕我的‘罗刹阴功’,我便免去这劈空三击,你若怕听我的‘七情箫声’,及不敢看她们的‘十魂妙舞’,同样可以一概免除!只要你自动呈现手中那面骷髅白骨红旗,我就把当年之事,一笔勾却!”
姬天缺久经大敌,加上新遭奇辱,自然稳健异常,任凭“玉箫郎君”潘午如何刺激讥嘲,只当未闻,反而趁着对方发话之时,把自己气机调匀,功贯周身,凝神待敌!等“玉箫郎君”潘午话一讲完,姬天缺便即一阵森森阴笑,应声答道:“潘副教主莫狂莫傲,好自施为!但你这三记‘罗刹阴功’掌力,及所谓‘七情箫声’、‘十魂妙舞’,若不能使姬天缺碎骨粉身,或神迷意乱之际,却须引我与孟教主一会。”
“玉箫郎君”潘午仰面朝天,哈哈狂笑说道:“只要你真能消受我的‘罗刹阴功’,及领略‘七情箫声’、‘十魂妙舞’,万事便均好商量!来来来,我们久别重逢,潘午先奉敬一掌!”
话音甫落,右掌倏推,一股重如山岳的奇寒劲气,便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当头压到!
姬天缺虽然推测“玉箫郎君”潘午的武学有进,但因如今距离昔日祁连山玉柱峰腰之会,为时尚未及一年,未免以为即令功力增强,也不致增强到何等惊人地步!
何况审情度势,心中早就决定不宜仇上加仇,故而“九毒书生”姬天缺虽然劲贯右臂,翻动血红的骷髅白骨红旗,卷起旗风上迎,但只用了所练“七煞寒灵阴功”的八成左右功力!
哪知“玉箫郎君”潘午当日祁连山一败,深觉若非上官灵隐身暗加协力,几乎当时送命,遂在回转罗浮以后,痛下决心,湔雪前耻,昼夜不懈地苦练本门“罗刹阴功”,如今又于武夷绝壑之下,巧得“玄玄真经”,洁心参究,功力进展,自然出人意料!
奇寒掌力与劲急旗风,一接之下,“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足下连退三步,而“玉箫郎君”潘午,却仍巍坐青石项端,神情自若地丝毫不动!
姬天缺口中方自“咦”了一声,“玉箫郎君”潘午一阵哈哈狂笑,剑眉双轩,傲声说道:“姬天缺,彼此不过三百日小别,你手中那面‘夺魂旗’的威风何在?”
“在”字才出,扬手又是劈空一掌,不但划空生啸的劲气比先前加强,连劲气中所挟的阴寒程度,也为之增益不少!
姬天缺见“玉箫郎君”潘午的武功,如此突飞猛进,自然不肯吃暗亏,白骨骷髅红旗展处,也用出了十成真力!
这次倒是半斤八两,轩轾难分,姬天缺一笑说道:“潘副教主,你这‘罗刹阴功’,果然进步神速,姬天缺钦佩无已!我们就此点到为止如何?”
潘午冷哼一声,根本不答理这位名惊天下的“九毒书生”,只是神功潜聚,双掌齐推,把所练“罗刹阴功”,全力施为,威势直如涛卷浪翻,山崩海啸!
姬天缺见对方如此相逼,暗想,常言道:“英雄不提当年勇,好汉不吃眼前亏”,目前潘午既如此记仇!只有先把这场过节,应付下来,然后再寻“笑面阎婆”孟三娘加以解释,否则这“眼前亏”未免吃得太大?遂把“七煞寒灵阴功”,聚到十二成,贯注手中“夺魂旗”上,红影再翻,力拂而出!
两种出类拔萃的左道奇功三度互接,因双方一个为了湔雪前耻,一个为了顾惜盛誉。均是全力施为,“砰”然巨响之下,不但姬天缺心神大震,往后退了四五尺远,潘午气血翻腾,从青石顶端,坐不住地飘落下来。连那周围的嵯峨怪石,都被排空四溢的劲气罡气,激撞得或碎或折,一片“咔嚓嚓”的断裂之声,石粉飞扬,漫天乱舞!
“玉箫郎君”潘午到此时才知道自己虽然功力精进,人家这位“九毒书生”,确系名不虚传,一样身负绝世武学,并非三记“罗刹阴功”,便能打发!
所以身形落地以后,先略为运气,流转周身,察看适才最后一记硬拼,脏腑之间,是否受损,再把起初那种看不起对方的傲气一收,慢慢自怀中取出惯用的那管玉箫,向“九毒书生”姬天缺点头笑道:“‘九毒书生’果然名不虚传,潘午三记‘罗刹阴功’,既已无奈你何?且再复招待你听一曲‘七情箫声’,看一场‘十魂妙舞’!”
姬天缺见潘午所提出的这一硬两软三场考较,硬的一场,已算应付过去!软的两场,则一场有色,一场有声,销魂眼底,荡魄耳边,可能均必极其厉害,否则潘午也下会用来对自己这等分明内家定力,均有深厚根基的人物施展!
戒意一深,心神立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