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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逸闻言,轩眉朗笑答道:“孟掌教倘若真能如此作法?这桩美事,诸葛逸愿以身任!”
这时伏在暗处的上官灵,听得心头充满了一片又似喜悦?又似感激?又似微觉羞涩的奇异滋味!
诸葛逸语音了后,目光微扫孟三娘、孟浮云师徒,继续含笑问道:“孟掌教适才曾说留我之因,共有二事,这第一件事,我们双方已有默契,第二件又是何事?且请说出。”
孟三娘妙目微扬,仿佛含有无限情思地,向诸葛逸紧盯几眼,嫣然笑道:“第二件事,更为简单,只是我看你在明岁元宵大会之时,略微提前莅止,早到我‘万梅谷’中三日!”
诸葛逸毫不考虑地应声接口答道:“好好好,诸葛逸准与其他‘东僧’、‘西道’、‘北剑’、‘夺魂旗’等‘乾坤四绝’,提前三日赴会!”
孟三娘似嗔似笑地,“嗯”了一声,摇头答道:“谁要他们早来?我只要你独自一人早到三日!”
诸葛逸听孟三娘这等说法,不禁大出意外,喃喃自语说道:“要我独自一……人?”
孟三娘凝眸一笑,点头说道:“这三日之间,孟非烟要尽抛俗事,与你对坐‘万梅谷’中,几株绝世异种‘绿萼香梅’之下,以一张琴、一坛酒、一局棋、一炉香,相互清谈,听听你这位号称胸罗万有,学究天人的‘南笔’诸葛大侠,除了一身旷代武功以外,关于其他的书画琴棋诗词歌赋金石丝竹等等,是否名副其实的,件件均参上乘妙谛!”
诸葛逸知道孟三娘名虽考较他人,实则显露自己,但觉得这位名满江湖的红粉魔头,确实不俗,无论风华气质,均远胜“九毒书生”姬天缺多多,与那神出鬼没的“万相先生”百里独,同是一流人物!
心头生敬生佩,目中也越发觉孟三娘一言一笑,均极可人,遂应声接口赞道:“孟掌教这种想法,倒真高雅风趣……”
孟三娘春山带俏,秋水流情地,紧接着含笑问道:“请问诸葛大侠,既觉孟非烟此议不俗,则到时你敢不敢独自来我‘万梅谷’中,凑凑这番风趣?”
诸葛逸虽然明知孟三娘弦外有音,并警觉对方神情过份柔媚,但却被那“敢不敢”三字,激得豪情万丈地,轩眉朗笑说道:“诸葛逸生平凭一身武学,敢闯虎穴龙潭,凭一点定力,敢入脂粉地狱!何况孟掌教只不过约我清谈三日,有甚不敢前来?你且于明岁正月十二,焚香备棋,张琴置酒,在‘万梅谷’内的‘绿萼香梅’以下,等我便了!”
话完,长揖一礼,回身缓步,极其潇洒从容,宛如行云流水般地,向三仰峰下飘飘走去!
孟三娘手携孟浮云,凝目相送,直等诸葛逸的身影,完全消失于奇松怪石之间,以后,才微叹一声说道:“这才真不愧为名满乾坤的绝代风流人物!”
孟浮云因无法插口,只得始终保持沉默,孟三娘遂惆怅无穷地,手牵爱徒,惘然跃入“玄玄壑”中的蒸腾云雾以内!
诸葛逸到了三仰峰腰,正选了一块背松傍泉的青石小坐,并暗自忖度“罗刹教”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对自己的神情语气,何以如此温柔亲切之际?峰头“哈哈”一笑,人影双双,钟离老人与上官灵,同自飞身而下!
诸葛逸含笑问道:“老头儿,你可曾乘着我与孟三娘那红粉魔头,互相答话之间,在孟浮云身上,作好手脚,约她与上官灵悄悄一会?”
钟离老人笑道:“这点小事,还不容易?我已以树叶传书,飞入孟浮云手中,不过她未曾获机展视,业已带入‘玄玄壑’下而已!”说到此处,忽然换了一副神秘目光,看了诸葛逸几眼,微笑说道:“诸葛穷酸,你似乎应该好好请我一请?”
诸葛逸聪明绝世,一听便知钟离老人要向自己调侃,不禁眉头略蹙,佯装未觉地淡淡问道:“老头儿又要想作甚怪?好端端的要我请你则甚?”
钟离老人怪笑一声说道:“孟三娘请你替上官灵、孟浮云作媒,你难道不要请我替你作媒?”
诸葛逸知道一场奚落难免,摇头苦笑说道:“老头儿留些口德,不要烂嚼舌头……”
钟离老人大笑说道:“诸葛穷酸,我们既以绝世高人自许,‘穷’则无妨,‘酸’则不可,灵山啸傲,葆命修真,‘侣’字何等重要?……”
诸葛逸越听越不像话,赶紧转变题目,向钟离老人蹙眉说道:“老头儿,你在那张树叶以上,写些什么?约孟浮云于何时何地与上官灵相会?”
钟离老人见诸葛逸平日何等潇洒,如今居然面呈窘色,不由暗暗好笑,也就适可而止地应声答道:“我约孟浮云于今夜初更,在我与孟三娘比赛上吊的林中相会!”
诸葛逸闻言,目注上官灵笑道:“今夜你出面与孟浮云相会,我及钟离老头儿,则藏在林中,看看她究竟迷失本性到什么程度?再行设法!”
上官灵两只大眼一翻,发话问道:“今夜只有孟浮云一人前来,两位老前辈不是依然见不到那艾云飞么?”
诸葛逸眉峰微蹙,略一沉思道:“在未曾研究出使他们恢复本性之策以前,先不见他也好,免得目睹故人之子,不肖下流,反而多生闲气!”
钟离老人半晌未发话,听到此处,忽然微笑说:“由孟浮云、艾云飞双双迷失本性,彻底忘却来因,可以推知孟三娘‘罗刹教’中这种迷魂秘药,不仅药力特强,并还极其难解!我们不如双管齐下,你隐身林中,仔细观察,我则悄悄再入‘玄玄别府’一探,或有所得?”
诸葛逸闻言笑道:“话虽有理,但孟非烟先前与你比赛上吊,来分胜负的中止分手之时,曾经互相约定‘万梅谷’中再会,如今当夜便入她‘玄玄别府’,岂非有点食言背信之嫌?”
钟离老人知道自己适才建议诱出孟浮云、艾云飞时,曾有与孟三娘彼此业已定约,不应事先扰闹她玄玄别府之言,诸葛逸遂特地据以反诘,想使自己发窘,不由失笑说道:“诸葛穷酸,别想用话堵我?‘逍遥老人’钟离哲虽与孟三娘有约,难道我不能以‘夺魂旗’面目,一游她‘玄玄别府’?”
诸葛逸拊掌笑道:“我确实未曾想到这点,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好‘夺魂旗’诸明、坏‘夺魂旗’姬天缺,以及那第四‘夺魂旗’阎元景,假假真真,神出鬼没,早把武林中搅得眼花缭乱,莫名其妙!你只要换衣易容以后,孟三娘便根本无法认出你的本来面目!”
第二十一章 是仇?是爱?
上官灵知道钟离老人化装“夺魂旗”面目所需的人皮面具,及黑色长衫,一向随身备带,遂含笑问道:“钟离老前辈,今夜你以‘夺魂旗’面目,出现于‘玄玄别府’之中,必然有趣已极,但那面‘风磨铜夺魂宝旗’,却不在手中……”
钟离老人含笑骂道:“上官小鬼,不要找我麻烦!我此次暗入‘玄玄别府’,目的只在探听蒲铿怎样改名艾云飞,迷失本性,及‘孟婆汤’的解药解法,又不与孟三娘对面交手,那‘风磨铜夺魂宝旗’不在身旁,有何紧要?”
上官灵笑道:“对对对,要达成这项任务,老前辈只须把你绝世无双的‘云飘电闪身法’,略为施展,便已游刃有余!但万一你若发现‘孟婆汤’的解药之时,准备怎样下手?是偷?是抢?”
钟离老人一看天时,见夕阳方坠,夜色未深,距离初更尚早,遂向上官灵含笑道:“你这小鬼,花样颇多,今夜‘玄玄别府’之行,不妨由你传令,我来遵令施为,你说我若万一凑巧,发现‘孟婆汤’解药时,应该怎样下手?”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愿听自己的命令行事,不由高兴得拊掌大笑说道:“有趣,有趣,老前辈确实是位妙人儿……”
钟离老人闻言,不禁失笑,上官灵思索片刻,沉吟说道:“不过无论是偷、是抢,均难免有失老前辈名震乾坤的真‘夺魂旗’,及‘逍遥老人’身份……”
诸葛逸在旁见这风趣调皮的一老一少,委实配合得佳妙已极,正自暗暗好笑,忽听上官灵这等说法,遂接口笑道:“上官小鬼话虽不错,但既不能偷,又不许抢,难道你要孟非烟甘心情愿地送给老头儿么?”
上官灵目光一转,向钟离老人笑道:“钟离老前辈,你既要我传令出题目,则题目可能不太容易?”
钟离老人笑道:“小鬼头不要乱耍花枪,莫非你认为真‘夺魂旗’心中,有过‘畏难’二字?”
上官灵微一摇头,得意笑道:“老前辈既不怕难,事就好办!适才诸葛老前辈说得对,我要你设法使孟三娘甘心情愿地,把‘孟婆汤’解药,双手奉送!”
钟离老人万想不到上官灵刁钻促狭地,出了这么一个题目,不由向诸葛逸脸上,略一注视,摇头狂笑说道:“上官小鬼,你这个题目,确实出得太难!因为倘叫孟三娘把‘孟婆汤’解药,甘心情愿地送给这位俊逸风流,允文允武,胸罗万有,学究天人的‘南笔’诸葛,或者尚有可能,至于我这其丑如鬼的糟老头儿,却怎样才能获得她如此青睐?”
诸葛逸听钟离老人言语以内,又拿自己寻起开心,不禁双眉略蹙,也复设辞相激,微笑说道:“老头儿,不要胡扯,这个题目确实太难,普天之下,大概仅有一人,具此才华,可能做到?”
钟离老人一双细目以内,奇光略闪,接口讶然问道:“诸葛穷酸,此人何指?”
诸葛逸似恨似佩地,拇指双挑,应声答道:“‘万相先生’百里独!”
钟离老人闻言,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诸葛穷酸,你大概在‘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以上,用尽功力,不曾占得便宜,又被凉冰冰的洞庭湖水,淹得太惨,以致对‘万相先生’百里独之名,杯弓蛇影,犹有余悸!其实百里独那些阴谋鬼计,我只是不屑为,而非不能为,如今就照上官小鬼所说,这次‘玄玄别府’之行,不发现‘孟婆汤’解药便罢,如若发现,便设法要叫孟非烟心甘情愿地,双手奉送。倒看看‘万相先生’百里独能够做到之事,真‘夺魂旗’是否可以一样做到!”
话音了后,又复一看天时,向诸葛逸、上官灵说道:“我与孟浮云定约初更,你们可去林内等她,让我—人独处峰头,静静地想出一条怎样才能使‘笑面阎婆’孟三娘寸心情愿上钩的绝妙好计?”
说完,身形腾处,重又飘然纵向三仰峰头,诸葛逸也率同上官灵,往日间钟离老人与孟三娘互相以索悬颈,别开生面较功的小林以内走去。
诸葛逸在儒衫摆拂,登峰越涧的飘飘而行之间,忽地哑然失笑,上官灵闻声,不禁微愕问道:“诸葛老前辈,你笑些什么?”
诸葛逸摇头笑道:“我笑你钟离老前辈,无论是一身武学,或江湖经验,均已到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但被我轻描淡写的略捧‘万相先生’百里独以下,仍激得这等大动名心嗔念……”
语音到此微顿,长叹一声,又复说道:“千古英雄,谁不好名?钟离哲如此,诸葛逸何独不然?就是那‘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面阎婆’孟三娘,亦复如此!”
上官灵见这位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心中好似感慨万千?不由暗暗好笑,故意替他转开话头笑道:“诸葛老前辈,钟离老人好端端地要我替他出桩题目,我一时高兴,又被你触动灵机,以致把题目出得太难,你看他能作得到么?”
诸葛逸微一寻思,点头说道:“钟离老头儿,大概看不见孟三娘必然珍藏甚秘的‘孟婆汤’解药!倘若让他看见,或许可能想得出什么刁钻古怪法儿,弄到手内!”
上官灵听完默默不言,心头却深为后悔,暗想自己委实太已糊涂,何必出什么难题?干脆任凭钟离老人随机应变,运用各种软硬手段,把“孟婆汤”解药弄来,使孟浮云、艾云飞二人,立时恢复本性,岂不是好?
如今话已出口,人已分散,追悔已告无及!万一事难如愿?不仅会弄得钟离老人,无法下台,奇窘不甚,孟浮云、艾云飞更不知要在“罗刹教”中,沉迷多久?
心头胡乱思索,不觉业已走到那片小林,诸葛逸向上官灵笑道:“再过片刻,便是初更,你在此等候孟浮云践约,我要去找处舒适所在,略作小憩!”
上官灵默默颔首,诸葛逸遂在长笑声中,隐身丛树以内!
东山吐月,蟾彩流辉,如此深山中既无梆鼓,又乏更筹,关于时刻方面,自然仅能照星月位置,略加判断猜测!
上官灵静静躺在一株参天古木近树顶的横枝以上,目望星光闪烁的万里碧穹,心头思潮起伏,暗想自己因在“玄玄别府”内的“罗刹神幡”之前,毁坏“先秦古盏”,泼去“孟婆汤”,拒绝孟浮云的当众求婚,曾使她芳心尽碎,几乎遵照教规,拔刃自断手指,并立誓要把自己当作深仇大敌,从此不再谈及“婚嫁”二字!今夜相逢以下,委实料不出她究竟是对自己依旧像先前一般的柔情似水?还是……
念犹未了,听得林外有衣襟飘风之声,上官灵闪目看去,只见三仰峰方面的林口,白影一飘,自己送她“咆哮红妆”外号的那位心上人孟浮云,俏生生地,翩然穿林而入!
上官灵脱口低呼一声:“云姊姊”,身形便自树梢飘落,但孟浮云却微退半步,面罩寒霜地,看了上官灵一眼,冷冷摇头说道:“上官灵,你与我的一番情谊,已在‘罗刹神幡’以前断绝,我如今是‘罗刹教’中的弟子孟浮云,不再是你的‘云姊姊’了!”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一阵心酸,睁着两只大眼,凝望孟浮云,泪光微转,腹内千言万语,竟自无法出口?
孟浮云见他这副神情,也不禁把满面的英风煞气,化成了柳惨花愁,用罗巾略拭眼角,低头一看被天空皓月清光,照得满地纵横的长长树影,略作寻思,伸手折断一节树枝,在地上划了三条痕迹,然后向上官灵凄然说道:“你对我总算一片真心,不过因为彼此门派迥异,才非把天长地久,变成地老天荒,花好月圆,变成花残月缺不可!今夜是我们最后一会,孟浮云也未便过份绝情?故而在地上划了三条痕迹,月影到达第一条划痕之前,我们只温旧好,不论新仇!到达第二条划痕之间?我便须遵照‘罗刹教规’,与你这在‘罗刹神幡’以前,当众辱我之人,交手搏斗!到了第三条划痕,如仍不能把你杀死,将人头带回‘玄玄别府’供祭神幡,则孟浮云便咬舌自绝,以全“罗刹教”誉!”
上官灵静静听完孟浮云的这段话后,心中委实觉得酸甜苦辣,各味俱集!低头向地上三条划痕,看了一眼,忽然剑眉双蹙,对孟浮云凄然苦笑说道:“云姊姊,依你依你,一切依你!但我有桩小小要求,能使得么?”
孟浮云一双妙目以内,何尝不早已泪光涟涟?闻言强咬银牙,点头问道:“是什么要求?你且先说说看!”
上官灵指着地上划痕说道:“云姊姊,我要求你把这第一条划痕取消,让我们多温旧好,不论新仇,等到月影移到第二条,也就是如今的第三条划痕之时,何妨彼此一掌相拼,便判生死?”
这几句话既刚强无比,又蕴藉绝伦,听得孟浮云目中泪珠扑簌簌地,直由香腮滚下,湿透罗衣,方待点头应允,但忽然想起一事,遂向上官灵说道:“我在答应你这件要求以前,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上官灵凄然笑道:“云姊姊请讲,除了归降‘罗刹教’以外,我是任凭何事无不依从!”
孟浮云摇头一笑,银牙紧咬说道:“我要你在月影移到第二条条划痕,互相动手之时,必尽全力,不可……”
上官灵剑眉一轩,惨笑说道:“云姊姊,尽管放心,上官灵必尽全力!我们之间,也确实应该好好见次真章,分一分谁强谁弱!”
孟浮云听上官灵答允决不蓄意殉情相让以后,方自破颜嫣然一笑,玉手凝劲微挥,地上第一条划痕便被“罗刹阴功”所化劲,拂起一片尘沙,顿告消灭!
上官灵见这条划痕消灭以后,一双大眼眶中,满含晶莹泪光的凝望孟浮云,极其亲切而又极其缓慢地,叫了一声:“云…姊……姊……”
孟浮云英风尽敛,傲气全收,情思无限地,也自脱口叫出一声:“灵……弟……弟……”
两以四手相携,默默无语,但目中情泪,却全是一般泉流而落,湿透衣襟!
英雄有泪,虽不轻弹,但到了这种刹那温存,便判生死,是仇?是爱?两不分明,凄绝人寰的环境之中,若仍无动于衷,不痛痛快快地让热泪长流,又怎能当得起蕴有“至情至性,肝胆过人”意义的“英雄”二字?
相互流泪片刻,积郁微消,心头略觉舒畅,居然还是孟浮云比较大方,拉着上官灵,轻轻跃上一株古树横枝,偎肩并坐,嫣然一笑问道:“灵弟弟,你怎样自那‘断魂谷’中穿过,吃了不少苦么?”
上官灵低头见地月影,就这刹那之间,便已东移半寸,不由凄然摇头说道:“云姊姊,你看这月影移得多快,我实在舍不得用这千金难换片刻的宝贵光阴,来叙述‘断鬼谷’中旧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