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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又想起了餐桌上的那个情报。
裙子。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忽然知道了——自己两次见到小女孩时那股怪异感。
她恐怖吓人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忽略掉她的衣服。
那是一件黑色小公主裙,有些洛丽塔风格。
它的前面看起来严谨又规整,带着几分古怪的可爱。但它的背后——在小女孩被那名女仆抱走时,黎渐川看到了——那是一晃而过的,半透明的镂空。
一条成熟性感,充满暗示的黑色裙子,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
煤气灯幽绿的光照着窗台。
黎渐川捡起小女孩遗留的一块黑色的蕾丝布块,这似乎是她那条裙子上的。而且这个布块上的纹路,看着有些眼熟。
他皱眉思索,正要关上窗,抬起的手却一顿。
玻璃上映出血色的女人面具。
那副面具的嘴裂开一个令人极度不舒服的笑,一把雪亮的手术刀举了起来,划亮那双冷酷邪恶的红色眼睛。
开膛手杰克!
黎渐川脑海中立刻喊出了这个名字。
同一瞬间,那副面具蓦地消失在黎渐川的视野内。
他马上转身,却发现整个房间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玻璃照出的只是他的幻觉。但一股腐烂的血腥味却在这个房间内蔓延开来,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呕吐。
床上的宁准不见了,但杰克还在这个房间里。
极致的危机感涌上心头,黎渐川感觉到那柄手术刀的锋刃就贴在他的喉咙上,随时准备割下去,让他的鲜血喷涌而出。
他不敢犹豫,撞开窗户直接跳进了荒草丛生的后院。
黎渐川很清楚,如果这场追杀发生在白教堂街,那他将要面对的就不止是一个开膛手杰克,所以他飞快地穿过后院,翻墙跳进了下水道。
果然,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影随形地粘了上来,好像永远也甩不掉的跗骨之蛆。
下水道漆黑恶臭,污水没过脚面。
黎渐川提着煤气灯奔跑了一段距离,突然停下。
前方的地面堆积着血水,一具苍老的女性的尸体被倒吊在上面。
两个钩子穿透她的脚板,她浑身赤。裸,松弛的皮肤就像干瘪的橘子皮一样皱巴巴铺满她全身,她惊恐地张大嘴,腹部已经被彻底掏空。
她的头发荡过地面的血洼,发出蛇吐信一样的沙沙声。
黎渐川将刀咬在嘴里,抬起了枪。
越过这具尸体,一张殷红的面具正在注视着他。
下一秒,黎渐川腹部突然一疼,那张红面具竟然已经贴到了他的脸前,手术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
杰克歪了歪头,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尖笑,像是指甲抓挠玻璃一样令人战栗。
这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
黎渐川瞬间做出判断,一把钳住了杰克握着手术刀的手。
冰冷柔软,就像尸体的手。
杰克的尖笑更加刺耳,他没有挣脱黎渐川的手,而是继续握着手术刀向下滑,似乎想要割开黎渐川的腹部。
但黎渐川的力量太过强悍,他只向下切割了几厘米,就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突然,杰克的另一手举了起来。
那只手上赫然攥着一根尖锐的木桩。
木桩朝着黎渐川的脸刺来。
黎渐川悚然发现他面对着这根木桩,嘴竟然在不受控制张开。
他当即松手,一脚踹开杰克,疯狂地向前奔跑。
煤气灯没用。杰克的速度和力量比他强。还有那根诡异的木桩。黎渐川立刻明白宁准说的那句不可能抓住杰克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逃。
逃到天亮,活下来。
纵横交错的下水道,黎渐川不断绕着。
但身后那阵不疾不徐的踏踏声,似乎不管他跑得多快,多远,都飘荡在耳边。就像耐心的,等待猎物精疲力竭的猎人。
突然,他手里的滑腻窜动起来。
那只被剥了皮的瘦骨嶙峋的猫竟然活过来一般,从他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
剥皮猫发光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黎渐川,旋即轻盈无声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宛如一只恐怖的幽灵。
它一头撞向下水道的墙壁。
没有血肉飞溅,墙壁把它吞没了。
……
今晚白教堂街四号发生的动静惊动了很多人。
整条街上,许多扇窗户的背后都闪过了窥探的视线。
安源将那些似乎有异样的窗户位置都记了下来,然后又看了一眼恢复漆黑的白教堂街四号。
那间公寓里住的康恩探长,果然是玩家。
但他很快就会死了。
安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如果黎渐川在这里,一定会一眼认出来,他就是礼服店的那名裁缝学徒。
阴冷的风吹进脖颈,安源压低了帽檐,打算离开浓雾弥漫的街角,绕个远路,回到自己的家中。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那道娇小诡异的身影。
安源的笑容一僵。
不管看多少次,这个小女孩可怕的模样还是令人有些惊悚。
安源悄悄呼出口气,慢慢走到小女孩面前,露出温和亲近的笑容:“哥哥知道露茜很喜欢这件生日礼物,但是已经很晚了,露茜该回家了,不然妈妈会担心。”
“妈妈一担心,就会扎露茜的眼睛哟……”
安源笑着说。
听到最后一句话,小女孩露茜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僵硬地转过去,一步一步向着白教堂街的那栋宅院走过去。
但她垂在背后的脑袋却露出一对阴森的眼珠,仍在死死盯着安源。
安源并不在意。
他在第一晚就掌握了这个怨灵的弱点。所以在他发现那块礼服店老板收藏的,黑色的蕾丝布块时,他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把那块布块缝进了黑色公主裙里,用一件生日礼物交换到怨灵的一个愿望——他让怨灵杀掉康恩探长。
康恩在他那里量过尺寸,但却并没有付钱做礼服。
安源用类似的话试探过来店里的所有住址在白教堂街的客人,他们有的人否认,有的人嘲笑他,只有康恩,没有质疑他的话。那一刻,他确定康恩是玩家。
亲手去杀人无疑是最蠢的行为。
看康恩的举止行动,身手一定不错,打斗起来太麻烦。而且游戏里很少有人蠢到亲自动手,那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借刀杀人,是魔盒玩家的基本操作。
虽然今晚的发展与想象的不符——怨灵小女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直接杀掉康恩——但结果还算得上差强人意,她留下了那块蕾丝布。他催眠过礼服店的老板,知道这块蕾丝布在谁手上,谁就会吸引到开膛手的追杀。
至于老板为什么没有死,安源不知道,但他还有的是时间来了解。
亲眼看着黎渐川被开膛手追杀逃跑,安源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康恩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类,而且他从康恩在礼服店的表现中判断出,这是个新人。没有任何改造能力的新人……
真是简单的一滴血。
安源腼腆地微笑着,慢慢向前走。
在转过街角时,他看到了一名穿着长裙,拥有一头黯淡金发的女人。
女人戴着复古的黑色纱帽,走出一家即将关门的红酒店。
安源被女人独特的气质吸引,不由多看了两眼。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偏过头,对他露出一个迷人的浅笑。
一根修长的手指将垂落的黑纱挑起来,露出一双幽沉的桃花眼。
安源的眼神突然失去了焦距。
他像呆滞的木偶一样走动了两步,忽然疯狂地冲向马路中央。
一辆疾驰的马车正好转过拐角。
来不及停下。
大蓬的鲜血喷洒,马车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受惊的马在车夫惊慌的声音里嘶鸣。一些窗户亮起来,人们发出惊呼。
街道对面,一道修长清瘦的背影慢慢没入雾中。
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道瘦小的身影翻进了空无一人的白教堂街四号,在一阵搜索之后,偷走了那本黑皮书。
瘦小身影带着书穿过白教堂街的暗巷,心跳得很快。
他总感觉有些东西潜伏在背后的阴影里,一直在追着他。直到看到街口那辆旧马车时,他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点。
四下无人,他快速钻进了马车里。
沉默魁梧的车夫甩动鞭子,马车向前行驶。
车厢内亮着一根蜡烛。
瘦小身影看到了烛光里坐着的女人。
温暖的橘黄在她漂亮的脸蛋上镀了一层明媚的光,他看到她露出担忧的神情:“洛克,你终于回来了。上帝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不应该这样鲁莽。”
蜡烛照亮瘦小身影的模样,却是那名戴眼镜的书店老板。
书店老板洛克面对妻子的关心,得意一笑:“放心,安娜,康恩在被那个疯孩子追着呢……”
他抚了抚黑皮书,笑意变得有些森冷,“要不是你的主意,让我把这本书放到书架上,还钓不出这样大的一条鱼呢。最近白教堂街真的不太平静,但没有人能够动摇哈里男爵的统治。”
“时间到了,我要把这本书献给男爵……”
洛克的眼底闪过一丝痴迷与疯狂。
旁边的女人不动声色地将洛克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心里飞快地分析着真正的谜底和下一个动手的目标。
她用小银勺挑了挑蜡烛的烛芯,朝马车外看了眼,温柔的声音仿佛带着迷惑人心的力量:“哈里男爵一定会喜欢你的礼物的,洛克。但我认为,这本书还有其它的作用,我们应该用它试探出更多想为杰克翻案的人,这会是你送给哈里男爵的第二份礼物……”
她娓娓说着。
这就是她撒下的网。
在今天白教堂街四号的事发生前,她也并不确定康恩究竟是不是玩家。但除了这种撒网之外,她还有其他手段。这种撒网的收获令她惊喜,可她不满足于只钓一条鱼。而且今晚她的行动还没有结束。
她就住在那座荒宅的隔壁。
第一晚,她就看到了那个小裁缝。
所以,她还可以收割第二条生命。
真是一个令人愉悦的夜晚。
她看着这片阴郁浓重的雾气,都有了几分欣赏的味道。
但她忽然感到一阵异样。
距离她说完话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了,按照前两天洛克对她的殷勤,一定已经拍着胸脯答应了。但这次洛克没有立刻回答。
马车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她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头——
一具男性的身体坐在她身旁。但这具身体已经不能称之为身体了。
绿色的液体像是不断蠕动的毒虫一样,从指尖疯狂地噬咬着这具身体。血肉溃烂,森森白骨黏着肉沫,咔地一声塌下来。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面前的脓血和骷髅,喉头滚动,却没有呕吐出来。
她动作僵硬地扭头。
黑皮书躺在血水边缘。
它的封皮被掀开了,扉页上多了两行和那丝毒液一样浓绿的字。
“晚上好,Cat小姐。
你不必为眼前的画面惊慌,生命脆弱地沉沦,是难得的美景。它的毒素只会对第一个触摸的人有效,但我希望,明天中午之前我们可以在白教堂街四号相见。
你的朋友,Ghost。”
白教堂街四号的公寓里。
宁准把刚买的红酒放到桌上,脸色惨白地爬上床,从黎渐川的枕头边摸出一张纸条。
上面用凌厉的笔锋写着一句话——
“那三家店,都没有玩家。”
宁准看了那张纸条一会儿,弯了弯唇角,再次起身离开了公寓。
“Ghost killed An。”
“Wele back!”
第8章 雾都开膛手 E8。()
这次的击杀喊话声音是一道冰冷柔软的女声,如同水草一般,带着迷幻怨毒的气息,缠在每个玩家的耳畔。
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后半夜恢复寂静的白教堂街再度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样的击杀喊话并没有引起太多玩家注意,毕竟游戏已经到第二个夜晚了,那些热衷于玩家厮杀的人早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比起掌握足够的证据,解谜过关,杀到就剩三名玩家显然更简单些。
不过击杀喊话的后一句,那句莫名其妙的“欢迎回来”,却在不少老玩家心中都布下了一层迷雾。
在以前他们经历的游戏中,游戏通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句话——
它在欢迎谁?
游戏通告的这两句话同样响在了黎渐川的耳边,但他此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析。
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那道踏踏的脚步声。
皮鞋碾磨过砂石与腐臭的老鼠尸体,下水道的逼仄将所有细微的声音放大到空旷回响的程度,如蚁般钻食着黎渐川的耳膜。
他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埋在一片恶臭中。
面前是几个阴影覆盖的破木箱,头顶压着几条棉絮污黑的破被子。
黎渐川的身体被牢牢遮盖住,破被散发着一股干涸的鲜血的腥臭,就像泡了几个月的臭鱼烂虾。剥皮猫被他单手抄着,又恢复了那种僵硬中带着柔软的状态。
十几分钟前,剥皮猫撞入墙中时看黎渐川的那一眼,让他诡异地从中读出了一丝引路的意思。
身后是诡异缠身,甩也甩不掉的尖笑与脚步声,那时的黎渐川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跟在剥皮猫之后,撞上了那面墙。
一股黏腻如沼泽的感觉卷过了他的全身,伴随着短短几秒的窒息感。
黎渐川像一片影子一样从墙里被挤出来,出现在另一条下水道中。
剥皮猫像滩血泥一样趴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黎渐川不知道剥皮猫为什么帮他,但他没有什么时间。即便隔得很远,但他还是听到了那阵阴冷怪异的尖笑,似乎在朝他这里靠近。
没有多做停留,黎渐川抱起剥皮猫向相反的方向继续跑。
但不管他往哪里跑,那阵尖笑都越来越近,就如同那根刺来的诡异木桩一样,令人避无可避。
距离他估算的天亮时间还有很久,而且他也无法确定天亮的时候开膛手杰克就一定会消失。
他不能再这样被消耗了。
黎渐川外出执行过无数次任务,面对过无数危险人物、惊险境况,但只有这次,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
想要以弱胜强,还是胜这种被妖魔化的非人角色,几乎不可能。
黎渐川边跑边飞快思考。
他粗重的喘息在下水道内回荡。
突然,前方出现一堆小山般的垃圾。
恶臭扑鼻,乱七八糟的垃圾混流着汩汩的污水,堵塞了大半个下水道。
黎渐川心里刹那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将煤气灯放在了距离垃圾堆很远的地方,然后飞快地在垃圾堆的顶端刨出一个不太显眼的洞。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爆响过黎渐川全身,他的骨骼肌肉突然如同化了一般,软绵绵地失去了支撑,滑进了垃圾堆的洞口。
进入垃圾堆后,黎渐川的身体立刻恢复正常。
他调整着姿势,快速扯过箱子与破被堵住洞口。
脏水混杂着爬虫鼠蚁的粪便血肉从他脸上划过,令人窒息的烂臭将他全身淹没。
他彻底与这片垃圾堆融为一体。
那道能刺穿耳膜的尖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它转过了弯,出现在了这条下水道中。
“踏、踏、踏……”
脚步声靠近,已经到了垃圾堆前。
煤气灯幽幽的绿光凑过来,杰克似乎在提着那盏煤气灯。
光线自下而上穿透胡乱堆积的垃圾的缝隙。
距离很近。
黎渐川甚至能感觉到杰克身上那股阴寒的气息,像是太平间中冰凉的尸寒,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的心跳趋慢,眼中凝着冰一般的冷静,丝丝蓝光沉落在他的瞳孔深处,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感知都被放到最大。
垃圾堆上的垃圾被一层一层扒下去。
但这个垃圾小山实在太大了,一点一点弄开,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而且黎渐川还可以在垃圾堆里用面条一样的姿势游泳,变化位置,杰克要是执意捡破烂,恐怕真可以耗到天亮。
这很显然不可能。
那道尖笑声渐渐变得暴虐失控。
很快,垃圾堆的动静停了。
外面恢复寂静,连杰克的笑声都消失了。
煤气灯的光芒渐渐远去,垃圾堆外仿佛再没有别的存在。
黎渐川一动不动,眼神沉静。
几分钟后。
一把手术刀突然刺了进来!
刀刃紧贴着黎渐川的胸口擦过。
紧接着,手术刀抽出,又神经质般疯狂地连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