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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梁便狐疑着随林知县来到一旁。林知县瞟一眼昂首挺立的游击将军戴见,朝许梁挤眉弄眼地道:“许大人。你如今是平凉同知,领着平凉知府的差事。嘿嘿,下官这泾州县也是平凉府的一份子,许大人官儿升了,眼光可不能光盯着镇原一处,也得照看着林某这泾州小县。有道是手心有背都是肉,同知大人可要一碗水端平!”
许梁听得一头雾水,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林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您这七绕八绕的。本官都被绕胡涂了。林大人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林家络听了,凑近了些,朝戴见扭了扭嘴角,道:“大人,眼下泾州防卫力量簿弱,下官担心守不住流贼的攻击,想请许大人下令将游击将军戴风移防泾州。如此一来,下官这觉也能睡得安稳些。”
许梁一想,这平凉府治下还在自己手中控制的可就只剩下固原,镇原和这泾州城了。若是泾州再陷了流贼的手中,少了泾州城这个挡箭牌,那镇原和固原将直接面对流贼。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许梁当即点头,将戴风叫过来,命他负责泾州防务。又从出征的梁军中调出三千人马归于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指挥。许梁和邢中山带齐了其余梁军士兵赶回镇原。
回到镇原许府,许梁沐浴更衣,脱下贴身的银丝软甲,换上舒适的家居长袍,满屋子转悠一阵,却没见着冯素琴和戴莺莺两人,不由暗自奇怪。叫来下人一问,才知道冯素琴和戴莺莺两人居然联袂去城里的梁记米店查看生意去了。
许梁忽想起好多天没去给铁四爷请安了。便去了铁四爷的住处。
话说铁四爷在京城里与冯素琴相识后,跟着许梁回了镇原。在许府的一侧单独划了个小院供铁四爷居住,又安排了专门侍候的丫环下人,一应待遇比之在老家万安府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铁四爷见了许梁过来,很是高兴,拿出自己亲手制作的茶叶来招待许梁。两人闲聊一阵,铁四爷便犹豫着道:“三儿,如今你升官了,有件事情老夫提出来,你考虑考虑。”
“四爷爷,啥事儿啊?”许梁笑道。
“嗯,”铁四爷沉吟着道:“当初你在锦衣卫诏狱中,险些丧命,老家的大老爷和大夫人担心连累老家人,忍痛将你逐出许家,咳咳,以当时的境况来看,大老爷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之举”
“四爷爷,你别说了。”许梁沉下脸色,不悦地道:“三儿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让三儿再重归许家,认祖归宗!哼,这件事情,错不在我许梁,若想要我低头,休想!”
“咳,话也不能这么说。”铁四爷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儿你身上流的可是许家的血,你与许家的关系,那是一纸文书,说断便能断得了的么?你与许家,即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那个,当时大老爷这般做,是有些不对,但他毕竟是你父亲,脸皮簿,想让他认错也不大好看,三儿你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他们计较了罢。”
“呵呵,”许梁苦涩地一笑,轻哼一声,拂袖道:“四爷爷若是留三儿喝茶便是为了与三儿说这些,那这茶水不喝也罢。三儿外面还有许多事情,先告辞了。”说罢,许梁朝铁四爷微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铁四爷皱着眉头追寻着许梁的身影,待许梁转过围墙,看不见了,愣愣地,叹了口气,低头细心地收拾桌上的茶具。
许梁受铁四爷的话语刺激,心情郁闷,便来到前院的小校场上,对着一桩木人狠狠地拳打脚踢一阵,出了一身汗,心里好受了些,这才罢手。
镇原知县黄道周和典史贺诚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许府,迎面便见许梁正站在一桩木人前拿湿巾擦汗水,两人上前见礼。
许梁将湿巾丢给侍候的丫环,朝两人笑道:“本官刚从泾州赶回来,想歇息一阵再叫你们过来,想不到你们倒积极,这么快便来了。”
镇原知县黄道周端详一阵那木人,轻笑道:“大人政务繁忙,还能不忘锻炼体魄,如此心性,实在令人钦佩。”
许梁哈哈大笑,指着黄道周道:“看来世道真变了,连黄大人都学会取笑人了。”
黄,贺二人便跟着轻笑。
许梁领着两人朝会客厅走,路上边走边聊。
“大人刚从泾州回来,下官听归来的将士说,此次收复平凉并不顺利,具体如何,倒不是很清楚,还得大人解说一二。”黄道周道。
许梁想起在平凉城外看到的一幕,眼看游击将军李英所部再一个冲锋,便能拿下城门了,不料从侧翼冲出来的一支流贼队伍,生生打碎了明军夺回平凉的美梦。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瞪眼骂道:“什么叫并不顺利,那是极其的不顺利,真个窝囊至极!想想老子就来气!”说罢便将平凉城外一仗的经过简略说了,末了破口大骂道:“说起来这东厂的王公公可真是天上的扫把星,谁跟着他谁就倒霉,凡事只要有他掺和,任是稳妥的事情都得泡汤了!死老太监,真他娘的讨人嫌!”
黄道周显然没料到平凉战败居然是由于东厂王体乾的临时起意引起的,惋惜不已,见许梁大骂王体乾,与贺诚两人尴尬地陪笑不陪骂。
三人进了会客厅,分宾主落坐了,下人们奉上茶水。黄道周感叹道:“此备战争失利,连总督大人都抱恙在身,下次再要聚集这几路大军,怕是很难了。”
许梁闻言翻起了白眼,斜了一眼黄道周,冷笑道:“黄大人倒是好生乐观,居然还想着朝庭的几路大军!嘿嘿,子曰: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摊上西北这几路骄兵悍将,还想指望他们会来帮咱们收复平凉?做梦吧!”
黄道周愣了愣,冥思苦想一阵,吃吃地问许梁道:“呃,大人,孔夫子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许梁眼望屋梁,指着自己的鼻尖,幽幽地说道:“这话不是孔子他老人家说的,是老子说的。”
黄道周又在苦想,旁边贺诚肯定地道:“大人,老子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许梁看着他俩,像是受到屈辱一般,再次指向自己,郑重说道:“我,老子!”
话音未落,“卟哧!”忽听得会客厅外,一个女子忍俊不禁的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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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开源节流()
许梁等人抬头看去,见一身淡紫长裙的冯素琴掩嘴轻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罗百贯,戴莺莺和铁头。
冯素琴等人先向镇原知县黄道周和典史贺诚见礼,然后朝许梁俏巧地笑道:“相公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怎的我不知道?”
许梁呵呵笑道:“可不就是刚刚么。哎,你们几个怎么走在一起,做什么去了?”
冯素琴笑而不语,罗百贯道:“大人,少夫人和戴姑娘听属下说最近银两紧张,特意属下去梁记各处商号巡查去了。”
“哦,可有什么收获?”许梁笑着,转而看着戴莺莺,道:“戴姑娘也跟着去了?”
戴莺莺脸色微红,扭怩着道,“我,我闲来无事,便跟不夫人去看看,呵,梁记商号记帐的法子当真是新鲜,比寻常的记帐方法省事多了,我听罗兄弟讲了一遍,就学会了。”说着,戴莺莺一脸崇拜地看向许梁,眼里似乎闪烁着小星星,“听罗百贯说,这法子还是许梁你想出来的?当真是了不得。”
许梁哈哈大笑,能得到戴莺莺的认可,许梁也倍感稀奇。
冯素琴待许梁停止了笑,找椅子坐了,朝许梁和黄道周等人看了一眼,担忧地说道:“相公,这阵子咱们梁军又扩军,又准备粮草,人吃马嚼,兵器装备什么的消耗太大,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我们库里的存银即将耗尽,无以为继了。”
许梁手抚额头,无奈地道:“坐吃山空,总归不是个办法。”想了想,朝铁头道:“这样罢,今日咱们正好坐下来好好商讨一下。想出个应对的法子来。阿铁,你速派人去请戴将军,邢将军。万营主,还有户房主事毛玉洁来府上议事。”
铁头应一声。急忙走出去。
趁着人尚没到齐,许梁朝黄道周和贺诚道:“黄大人和贺大人对眼下的困境有什么法子?”
黄道周手捻着胡须,一根一根地揪着,纠结着脸色,徐徐说道:“大人,若要应对财政危机,唯有开源与节流二法。只是,眼下平凉流贼肆掠。百姓困苦,田亩赋税已是加无可加,加上连年干旱,土地欠收,开源一途,实在没法可想。那么只要节流,然而纵观镇原县政,三班六房,各级官吏每月也仅能领些果腹的米粮,俸银时有时无。亦是减无可减。横竖想来,下官也是愁得毫无办法。”
黄道周所说,基本也是实情。许梁微微点头,又看向贺诚。
镇原典史贺诚轻咳一声,道:“虽说黄大人所说都是实情,但也绝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下百姓困苦,然而商贾之家却也是大有人在,我朝商税三十而取一,但在镇原却几乎没有什么收入,大人若想充实府库,商税一项或许可以做些文章。”
许梁听得连连点头。道:“贺大人说的不错,士农工商。商人排位最末,但却最是有钱。只要把平凉的商税恢复起来,当能解一解燃眉之急。”
“相公,难道咱们镇原城里的商铺都是从来不纳税的么?”冯素琴惊讶地问道:“虽说镇原城外世道不太平,但我看咱们城里的商号店铺,生意却红火得很啊。”
许梁咬牙冷哼一声,恨恨地道:“他娘的,咱们这边为了凑军饷收复失地想得头发都快白了,那些商人倒在一旁快活地赚钱,不叫他们出点血,实在说不过去。”许梁转而朝黄道周道:“黄大人,就这么定了,自明日起,恢复镇原城里的商税,但凡在镇原城里做生意的人,不管他是行商还是坐贾,都得给老子交钱!”
黄道周听了,苦笑道:“大人,即便咱们恢复了商税,镇原城里收个遍,但也收不到多少银子。到头来,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许梁轻咦一声,道:“黄大人莫要说丧气话,我看镇原城内商家不下千家,每家缴个十两八两的,也有上万两银子。嘿嘿,有了这笔钱,我梁军便能扩充五千人马,到时光复平凉,便胜算大增!”
黄道周叹口气,正要说话,忽听得堂外一阵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却是邢中山,戴风,万文山,毛玉洁等人到了。新来的人各自找椅子凳子坐了,看着黄道周。
黄道周便接着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朝有明令,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这大家都知道的,然而还有一条,商税有所收,也有所不收,凡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之类,免收商税。我镇原城内商号虽说,但大都经营米粮,布衣,排除这些不能收税的商号,能收到多少商税便不好说了。”
听得黄道周这样一说,屋内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许梁目瞪口呆地叫道:“还有这么操蛋的规定?”随即怒气冲冲地道:“这是哪个*定的规矩?脑子进水了不成?”
黄道周登最被戗得不轻,连连咳嗽几声,摆手道:“这是太祖爷传下的规矩。”
听得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定的规定,许梁便跌坐回去,闷声不说话了。
这时,户房主事毛玉洁探询地问道:“诸位大人,方才可是在商量征收商税的事情?”
许梁垂头丧气地点头道:“是啊,好不容易想个招数,还只能收一小半,唉。”
“呃,下官有一计,或许可以帮大人把商税收上来。”毛主事道。
嗯?许梁登时就来精神了,坐直了身子,鼓励地朝毛主事道:“毛主事快讲,你有什么法子?”
毛主事看看黄道周,拱手道:“黄大人所言,商税有取和不取之说,确实是太祖爷定的规矩。咱们不好明着反对,然而其实还有变通的法子。世道太平的时候,自然对这些商家是不能收税的,然则眼下是特殊时期,大人为了尽快平定平凉的流贼,收复平凉城,必要的时候,可以特事特办。当年倭倭寇袭扰东南沿海,总督胡宗宪为募集军饷,就曾向江南诸省搞过提编,摊派军饷。现在大人不妨学一学胡总督,向坐贾行商征收战时税,这种战争时期临时增设的税种,朝庭也是允许的。”
许梁听了,转而问黄道周:“黄大人以为如何?”
黄道周赞赏地看一眼毛主事,捋须笑道:“若按毛主事的法子,绕开商税的名目,征收战时税,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许梁顿时眉开眼笑,一指毛玉洁,道:“好,毛主事能想出这法子,真是好得很。即日起,平凉府衙治下设立一课税局,就由毛玉洁任主事,其余税吏税员由梁军士兵充任,打明儿起,就给我挨门挨户,征收战时税去”
“大人!”黄道周急忙打断许梁,道:“此事还得经过布政使司和三边总督府报批同意才行。”
许梁不以为然地摆手道:“上面报批也就是走个过场,明儿我便上固原城去向武大人请示。”
增收的法子总算想到一个可行的,许梁心情不错,环视着众人,乐呵呵地笑道:“诸位还有什么更好的点子,不妨都提出来,大家议一议。”
平凉游击将军戴风起身说道:“大人,末将提一点。”
“戴将军请讲。”许梁道。
“方才毛主事说的,可谓是开源的路子,眼下末将便想到个节流的法子。”戴风笑吟吟地看一圈众人,道:“太祖皇帝打下大明江山,便设立了卫所制度,各卫分配有田亩,由卫所兵耕种,众卫所战时为兵,闲时务农,所谓养兵百万,而不费朝庭一钱一粮,说的便是卫所屯田。只是后来各卫所常期疏于训练,加之卫所田地兼并严重,卫所兵卒多有逃亡,这才导致卫所兵战力低下。末将想说的是,咱们梁军有上万兵,朝庭并不供给粮饷,仅靠许府的生意维持,必难长久,咱们为什么不能仿效各地卫所,划定地点建立屯营,战时训练,闲时务农呢?”
戴风话刚说完,坐他旁边的梁军副将邢中山便嗤笑一声,道:“戴将军此言差矣,若依戴将军的法子,我梁军精锐不出两年,便锐气尽失,只知犁田种地,不知举枪拼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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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屯田之争()
戴风听得脸色不由得一变,他自认为自己这番话完全是出地减轻梁军负担来考虑,且可行性极高,不料刚提出来,便遭到邢中山的反对,脸色便有些难看,轻哼一声,沉声道:“本将军所言,我朝早有旧例可循,有何不妥?”
邢中山轻笑着,起身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末将认为戴将军所言极为不妥。兵营屯田的结果,看看安东中卫那一帮子老弱残兵便知道。末将军认为,即便是花费些钱粮,也要务必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倘若为了省钱而培养一堆废物兵,还不如不养。”
戴风见状,大为不甘心,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军队屯田,我朝早有先例,只要加强训练,士兵的战力一样能够保持!”
邢中山寸步不让,反问道:“若是三五年后,带出一队锄头兵,戴将军吃罪得起吗?”
“你”
仿佛点燃了火药一般,戴风和邢中山便在许府的会客厅中就军营屯田的利弊展开了一声即时辩论赛,两方各不相让,争执不下。
屋内其他人稀奇地看着戴风和邢中山两人。梁军的将领,给黄道周和贺诚等人的印象,一直是很团结的,似今天这种争执的热火朝天的场面,他们还是第一回碰见,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镇原县衙的几个人决心作壁上观。
而梁军中的其他人呢,就更不好出面劝解了。一个是许梁特意请来的平凉游击将军,一个是梁军副将,说起来都是上级领导,劝了一方怕开罪了另一方,干脆,装聋作哑。默不吭声。
冯素琴和戴莺莺倒是想劝,奈何自己是女流之辈,而且对军中之事不甚了解。就更不好出头了。
然则能够平息争论的人还是有的,便是坐在上首主位的梁军将军。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
屋内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一点,纷纷将目光投向许梁。
他们惊讶地发现,许梁似乎注意力并不在堂中争吵的双方身上,只见他目无焦点地抬头看着屋梁,嘴唇微微的一张一合,似乎在喃喃自语。
熟悉许梁的冯素琴便知道,自家相公又在走神想事情了。
戴风和邢中山的争吵声愈来愈大声。终于把许梁的目光吸引过来。
许梁朝两人摆手,道:“好了,两位将军不必争了!”
然而不知是两人争论得太投入还是许梁的声音不够大声。许梁说完这句话后,屋内的其他人都听清了,安心地坐下来准备听许梁训话,而戴风和邢中山两人,还在针锋相对地吵。
许梁皱了皱眉头,又说了一遍。
没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