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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梁打招呼道:“道周,早啊。”
黄道周闻言回过头来看向许梁,许梁一眼便看见黄道周双眼带着血丝,眼圈黑了一片,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大人早。”黄道周道,说着,走到许梁面前,一脸郑重地道:“大人,昨夜下官想了一夜,我觉得,陆知府的此次的事情,针对的不是陆知府,而是有人要对付你。”
许梁眼中精光一闪,表面上很是诧意地看着黄道周,“何以见得?”
黄道周拧紧眉头,道:“下官与陆大人共事一年多来,深知陆大人的为人品性,而且平凉府这两年的进出帐目都是下官在亲手处理,陆大人虽贵为平凉知府,但平日从未经手过这些帐目。按察使司以贪墨的罪名审讯陆知府,未勉太过牵强。”
许梁盯着黄道周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黄道周被许梁看得心里没底,茫然问道:“怎么,大人,难道下官猜错了?”
许梁一只手轻拍一下黄道周的肩膀,赞许地道:“道周不愧是能臣干吏,不错,陆大人的牢狱之灾,其实是针对我来的。”
黄道周便震惊地看着许梁。
许梁便简短地将自己替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跟黄道周说了。
黄道周一脸恍然的表情。
许梁想了想,朝黄道周道:“倘若按察使司真是受了某人的指使,要对付我,那多半最后便会落在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上。而且再过几日便是秋闱,邓水清这位按察使多半会抢在秋闱之前行动,坐实了我许梁操纵生员学籍的事情。”
黄道周接口道:“这样一来,不但大人您要身受牵连,便是许江也会因此而无缘科考。”
许梁道:“而且我那许江大哥连番科考不第,精神上压力很大,如果这次在秋闱前一两日被查出存在舞弊行为,剥夺科考资格,这对他来说,打击尤其大。”
黄道周神色一动,道:“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今日是初四,再有三日,便是秋闱了。”
许梁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向黄道周,道:“道周,我记得每逢案件审讯,锦衣卫都有旁听监审职权。你赶快再去找一下段千户,让他盯紧了按察使司,一旦刘水清提审陆知府,便要坚决旁听监审。”
黄道周听了,只觉眼前一亮,时间紧迫,最怕的便是按察使司暗中提审陆一发,坐实了案情,或都对陆一发实行刑讯逼供,委打成招什么的。而有了锦衣卫在一旁监审,按察使司便很难玩出猫腻。
黄道周匆忙走出别院大门,要去找锦衣卫千户段志刚,结果却差与另一名登门的蓝袍官员撞了个满怀。
许梁见了来人,惊奇地叫道:“启年,你怎么来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审讯前()
王启年先与黄道周见礼,目送黄道周匆忙离去,再进了别院大门,朝许梁见礼道:“主公,下官听说平凉知府陆一发大人被锦衣卫锁拿进按察使司了,下官担心主公有失,特来”
王启年话未说完,许梁便明白了王启年的意思。显然王启年是在周员外家里听到了关于平凉知府陆一发出事的消失,知道陆一发又是许梁的嫡系,知道许梁正是用人的时候,特意赶过来听候差遣。
许梁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招手把王启年引进屋内,在过道里正与走过来的楼仙儿相遇。楼仙儿见王启年面生,便问道:“相公,这位大人是?”
许梁顿了顿,介绍道:“仙儿,这位是王启年王大人,眼下是汉中道的经历官。”
楼仙儿先前也听说了,许梁刚到西安府便收纳了一名王姓官员,想来多半是此人。正待见礼,忽见王启年郑重地作揖,道:“下官王启年见过三夫人。”
楼仙儿忙道:“王大人不必多礼。”
招呼打过,楼仙儿见许梁和王启年行色匆匆,知道是有要事相商,便先行离去,走了几步,忽听得已经走远了的王启年对许梁说道:“主公,下官以为,陆大人的事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目标该是主公您”
楼仙儿脚步一顿,诧意地看着许梁和王启年的背影进了内院。眼里精光闪动,王启年怎么会直呼相公为主公?
书房里,许梁将自己与何佥事的推论对王启年详细说了说。王启年便沉思一阵,后看着许梁郑重地问道:“依大人所言。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真正知情的只有陆大人和丁学政。而那个江文书只是中间的经手人,手里并没有大人直接参与的证据。陆大人对主公的忠心,下官是毫不怀疑的。只是这位丁学政”
许梁知道王启年担心什么,丁学政以前与许梁并没有什么交情,如果许江的学籍案件扩大化,危及到丁学政的仕途,那么,丁学政会不会把自己卖了?
许梁细想一阵,缓缓说道:“当初办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留了一个心眼。事成之后,我给丁学政的酬劳并不是直接的银两。其中细节,如果丁学政不亲口说出来,外人很难查清楚其中的内情。现在只是担心丁学政经不经受得起按察使司的压力。”
许梁皱着眉头在屋内游走几步,停住脚看着王启年道,“这样罢,你与我去一趟丁学政府上,当面提点一番。”
两人到了丁世友的府上,经下人通报之后。没多久丁学政便迎了出来,将许梁和王启年迎进府内,丁学政未意府里的下人们关紧了大门,又神情紧张地将许梁和王启年带进内院的书房里。
“我的许大人。您可算来了。”年纪一大把的丁学政惊慌失措地拉着许梁的手臂,道:“下官得到消息,有人要借令兄长许江的学籍问题打压大人。”
许梁眉眼一动。看来丁世友在陕西官场混了二十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这么密秘的事情。丁学政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梁很想问丁学政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忍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为外人道的密秘。许梁径直问道:“丁大人,事情是不是出在江文书身上?”
丁学政愣了愣,讶然道:“原来许大人早就知道了?”
许梁摆手道:“丁大人就不要管本官知不知道了。本官今日前来,只想问丁大人,那个江文书手上,可是掌握着要紧的证据?”
丁学政愤然道:“这个江文书平时不吭不哈,给人一副老实稳重的样子,下官真是被他欺骗了,才会交给他去办这么要紧的事情。许大人您要相信下官,许江的事情即便暴露了,下官也会紧闭牙关,绝对不会牵连到大人身上。”
王启年催促道:“学政大人,大人自然是相信学政大人的为人品性的。只是眼下咱们要弄清楚,那个江文书手上到底握有什么证据?”
丁学政看了看王启年,纳闷不已,王启年这人,丁学政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听到王启年代许梁问话,一时没整明白王启年与许梁的关系。看了看许梁,见许梁也正探询地看着自己,便将疑问拋到一边,仰头思量一阵,道:“江文书连着两日未到府学点卯,下官便觉得奇怪,便派人去江文书家里询问情况,却得知江文书家里人也有两三天没见着江文书本人了。下官担心江文书会出什么意外,便向西安知府衙门递了个话。不成想没过两日,下官在按察使司衙门的朋友便悄悄地给下官传来口信,要下官清除关于许江学籍转移的卷宗。下官大惊之下便命人去取来许江的卷宗,谁知道原本放在档案馆的卷宗居然不翼而飞了!”
丁学政一脸恼怒,顿足道:“许江的学籍卷宗是江文书一手操办的,其他人并不知情。江文书失踪,连带着连许江的卷宗也不见了,下官便猜到是江文书搞的鬼。再得知平凉知府陆大人已被锁拿进了按察使司衙门,下官便知道,有人要针对许江的学籍问题向许大人下手了。”
许梁追问道:“丁大人,那个江文书手上的证据,是不是仅仅只有一份许江的学籍卷宗?”
丁学政犹豫了一下,脸色微微一红,朝许梁拱手道:“除了卷宗,事成当日,下官还给他封了封一千两银子的红包。”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应该没了吧?”丁学政迟疑着说道,又细想了一会,肯定地道:“没了。”
许梁松了口气,如果仅仅是一份卷宗,那罪名倒轻了许多。
王启年这时插嘴道:“两位大人。如果江文书手上就这点证据,至多能告许江一个舞弊罪名。与许大人和丁大人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丁学政担忧地道:“可是,下官还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这事?”
王启年冷笑道:“银子?什么银子?江文书身为朝庭胥吏,也算半个官场中人,他拿了丁大人的银子,他会傻到当庭便招供出来?再者说了,即便他说银子是丁大人给的,那么他手上可有证据?难道丁大人封银子的时候还开了发票,给了收条?”
丁学政老脸一红,吭哧地道:“王大人说笑了,似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悄悄的给的。哪里还敢留下字据。”
王启年看了许梁一眼,见许梁鼓励的眼神,精神一振,又朝丁学政道:“这便是了。江文书若敢提银子的事情,那丁大人完全可以说是江文书心术不正,蓄意构陷大人。”
丁学政听了,不由意外地看着王启年,仿佛重新认识他一样,半晌。丁学政拱手道:“王大人言之有理。”
许梁坐在一旁听王启年分析了半天,长叹道:“丁大人,启年,咱们在这里支招了半天。也仅仅是把丁大人和本官的的牵连撇清了,但许江的舞弊嫌疑,始终是洗脱不了。倘若事情暴露。许江只怕难逃终生禁考的命运。”
丁学政听了,尴尬地陪笑道:“许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江文书居然会告密。”
王启年沉吟一阵。看着丁学政道:“学政大人,应当不是所有的生员学籍转移,都有舞弊嫌疑的吧?”
丁学政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朝庭有这方面的规定,倘若生员转移学籍,是因为家族迁移,或都父辈出仕外地,生员跟随前往,而且在当地官办学堂读书满一年者,这类生员的学籍转移都视为正常的。”
说到这里,丁学政也明白了王启年的想法,一脸遗憾地看着许梁,两手一摊,道:“但是许江来到陕西时间不足三月,在西安府学读书不满一月,这种情况,若说是正常转移,便说不过去了。”
“这个”王启年听了,也感到这事难办,皱眉沉思着。
许梁听了眼前却是一亮,抚掌笑道:“既然有这种情况,那便好办多了。本官有个想法,二位且过来听一听。”
许梁和王启年在丁学政府上呆了两个多时辰,才从丁学政家里出来。出了丁学政府门,王启年却没有随许梁一道返回西安府别院,而是带了两名青衣卫,纵马出了西安府。
回到别院,许梁刚坐下没多久,黄道周和何佥事几乎前后脚地来到别院。
许梁在客厅里见了黄道周和何准。
何佥地先拱手说道:“许大人,下官亲自到按察使司查看一番,果然发现那江文书被单独关在一间厢房里面。而且陆知府的案子,下官也查问过了,从案卷上看,陆知府是涉嫌贪墨课税银两。”
许梁哼哼一声,表示不屑。又看向黄道周。
黄道周拱手道:“大人,段千户向按察使司要求要监审陆大人的案子后,据段千户带给下官的消息,按察使邓水清决定在九月初七审理陆大人的贪墨案。”
许梁想了想,缓缓道:“九月初七,那就是秋闱的前一天,嗯,还有三天时间,应当来得及。”说着,许梁又朝黄道周和何佥事笑道:“两位大人辛苦了。”
这几日许梁一系的官员侍卫神情严肃地在别院里面进进出出,而且许梁又时常关到书房里与手下们商量事情,连别院的守卫都增加了一倍人手,这种紧张的气氛,即便是许江这样一心备考的人也察觉出了异常。
许江自西安府学回到别院之后,恰好许梁在院中练刀法,许江便在一旁等着。待许梁练完三趟,浑身都舒爽的时候,许江走到许梁面前,郑重地问道:“三弟,后天便是秋闱入场的日子了,我看三弟这几日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难事?”
许梁收了朴刀,交给一旁的侍卫,叹了口气,道:“这事多半明天你便会全部知道的。我也正要找你说明,既然你问起来,那我便现在告诉你吧。”
说完,许梁引着许江到内院花园里一处凉亭里里坐下,许梁便理了理思路,尽可能简智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许江。
待许梁将全部的事情说完,许江已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看向许梁,惨然道:“三弟,其实父亲和母亲当初决定转移学籍的时候,我便料到有风险,如今被官府查实,不但我要面临终生禁考,连三弟也要受牵连。”
许梁安慰道:“大哥,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一步,大哥千万别泄气。我已经有了一些布署,最终结果如何,还难料呢。”
许江丧气地道:“那个经事的江文书都被关了起来,说明邓水清大人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
许梁冷笑道:“一个小小文书的证词,能做什么数。”
许梁见许江还是垂头丧气地样子,便宽慰道:“大哥你不必如此。对了,我后面有些安排需要你配合,先跟你说一下,你可要牢牢记住了!”
许江见许梁说得郑重,虽然心中心灰意冷,但不忍拂了许梁的好意,听清了许梁的计划,便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应承下来。
转眼到了九月初六,果然有一队按察使的兵丁赶到别院,出示了逮捕公文,便将许江从别院里面带走了。
许梁嘱咐便何佥事先回按察使司衙门,照看着许江和陆一发。自已耐着性子在别院里等着。
次日,也就是九月初七这天,一向甚少亲自问案的陕西按察使司按察使邓水清大人居然亲自升堂断案。
一众衙差,兵丁,守卫通通到位之后,邓水清看了看大堂一侧坐着的一名中年文士,询问道:“宋先生,可以开始了吧?”
这名唤作宋先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边总督杨鹤的贴身师爷宋时文。
宋时文眼皮子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邓按察使,挑了挑眉毛,悠悠然说道:“邓大人,这里是你的按察使衙门大堂,今日你是主审官,什么时候升堂,什么时候断案,自然是你说了算的。宋某只是总督大人身边的一名师爷,只是总督大人关心案情,才命我坐在这里权且听听,只需将审讯的过程和结果原原本本地禀报总督大人即可,至于邓大人如何断案,那宋某可管不着了。”
邓按察使听了,嘴角不经意地一抽搐。暗自腹诽道,宋时文说得好听,是来权且听听,谁不知道你是来监视我,看我审得合不合杨总督的心意!
右手摸到惊堂木,正要拿起,忽听得一旁的师爷轻呼道:“大人,再等等。”
邓按察使看着这名自已聘请的师爷,不由皱眉问道:“还等什么?”
师爷看了宋时文一眼,凑到邓按察使耳边,小声地嘀咕两句。
邓按察使的脸色便阴了阴,右手缓缓放开了那枚惊堂木,一屁股坐下,恼怒地道:“锦衣卫都是大爷,那就再等等!”(。。)
第四百八十九章 学籍案【一】()
邓水清的声音并不大,但宋时文还是听见了。宋时文微微一笑,瞟了眼邓水清,眼里的嘲讽之意一闪而逝,他垂下眼皮子,盯着面前茶几上的青花瓷茶具,像是极感兴趣一般,看得很是入神。
邓按察使耐着性子枯坐一会,见锦衣卫的人迟迟不来,想与宋时文套套近乎,抬眼便见宋时文这副德性,不禁心中暗自恼怒。
但由于顾及到宋时文乃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这重身份,邓按察使便将心底的火气按了下来,扫了眼宋时文,便收回目光,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起来。
等了小半个明辰,忽听得大堂外一阵沉稳地脚步声响起,邓按察使和宋时文几乎同时抬头朝门口望去。
便见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陪着陕西参政许梁昂首走了过来,两人身后,紧跟着四名按刀的锦衣卫校尉。
段千户与许梁进了按察使司的大堂,段千户便拱手陪笑道:“段某来迟了,叫邓大人久等了,恕罪恕罪。”
邓按察使轻哼一声;道:“段千户客气了,快请就座。”又看向陕西参政许梁,脸色微觉,道:“许大人也来了,请一并入座。”
许梁道:“本官听说陆知府的案情居然与本官的大哥许江有关,心中牵挂,特来旁听。”
邓按察使道:“许大人关心令兄的案情,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冷笑一声。瞟着许梁道:“许大人,令兄许江涉及陆知府案子,许大人身为嫌犯的家人。不是应当避嫌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