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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知县将今日二堂的全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原本他打定主意就是将自己撇到一边,任你们县丞主簿斗法,本县稳坐钓鱼台,想不到临了了这陆县丞将皮球踢到自己脚下,王知县眉头不由得一皱,深深地看一眼陆县丞,缓缓点头道:“来啊,去大堂取本县的官印来。”
待王知县用过印,许梁将一份收进怀里,从二堂里告辞出来,站在县衙过道里,转头肃然对葛乔大声吩咐道:“葛副使,你回去后就立刻着手向库大使和户房办理采买手续,银两要付清楚,哼哼,东西更要看清楚,莫要买回来些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记住喽,咱们巡防营可是付了大价钱的!”
几位嘻嘻哈哈说笑着从许梁身边走过的官吏听了,唬得纷纷神色一整,满面严肃地加快脚步从旁走过。
第四十九章 过年红包()
县衙西墙边游廊下,建昌县丞陆澄源,建昌典史江渚南并排站着,冷冷地看着许梁和葛乔离去。
陆县丞感叹一声,对江典史道:“今日虽然占了上峰,暂时压过了许主簿一头,却也把王贤得罪了,想来有些得不偿失啊。”
江典史嘿嘿一笑,轻蔑地道:“陆兄多虑了,王贤也就占了个知县的位置,一点担当都没有的主,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他还能将你这佐贰官怎么样?”
陆县丞忧心忡忡道:“毕竟他是一县之主,今日我们越过他直接召集了一县属官,他表面上不说,心里头肯定是不痛快的。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等军器库的银子一到帐,我还得想法子上下打点一番,那些个胥吏,能拉拢的还得拉拢。”
“陆兄太过多虑了,”江典史笑道:“京城里有左督御史大人替您顶着,还用得着费尽心思拉拢那帮子胥吏杂官么?”
陆县丞听了,眉着一皱,见江渚南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正色说道:“渚南,你这态度可千万要不得,你记住了,眼中只有上官而容不下下属实乃官场大忌,孤臣可千万做不得。”
江渚南见陆县丞满脸严肃,不由讪讪地收住笑,正色听着,内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陆县丞是什么人,那是在大明官场里沉浮了十多年的老油子,对江典史的心思哪会看不出来,当下苦口婆心地说道:“渚南,也许现在我说这话你没什么感触,你看着我,我为什么被活活困在督察院十多年?仕途上毫无建树,直到今年靠上左督御史大人这才外放个建昌县丞,呵,这是血泪的教训!”
许梁回到许府里,将诸事安排一番,当下许府众人根据各自领到的任务忙活起来。
又过了三天,许梁在葛乔的陪同下亲自来到建昌江边上那选定的巡防营营地查看。许梁站到高处查看一番,不油满意地点头,暗道这邢中山眼光可真利害,放眼看去,这营地位于建昌江水系和鄱阳湖水系的交界处,三面环水,只有西北面一处陆地通往山角镇方向,地势较周边的沼泽地高出两米多,进可攻,退可守,是个险要的关键所在。
先期由胡小勇在建昌县城周边招募来的十几名士兵已经汇集到营地上,由邢中山和许青带领着,正在清理营地周边的杂草乱石。
“老葛啊,咱们请来的泥水匠什么时候能够到位,得争取在年前将营地建起来啊。”
“大人,属下从建昌各镇招集了近百名工匠,预计明后天就能赶到这里,”葛乔道:“您放心,年前,咱们这营地准能建起来。”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有件事情大人你得先知道。”
“什么事?”
“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多了,”葛乔叹息一声道:“原本咱们手里是有近三千两银子的,只是买军器,购地皮,买粮草,制军衣,棉被,砖瓦,这一番花费下来,所剩银两已经不多了。”
“嗯,”许梁点点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原本他讹自建昌富户的银两有三千多银,看着挺多,但巡防营建营伊始,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每天看着帐本,就感觉手里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哗地直往外淌。他眯着眼打量着江中间两艘正往建昌江上游开去的客船,一咧嘴,嘿嘿笑了起来。
“大人何事发笑?”葛乔见状好奇地问道。
许梁抬手一指那江中的两艘船,道:“葛副使,明日安排下去,找几个熟悉水性的士兵,买两三艘快船,从明日开始,对所有进出建昌江的船支收过船税,嗯,无论进出,大船十文,小船五文,统统地收税。”
“是!”葛乔应声道,他小声地问道:“大人,这收过船税是单收货船么?富户的私船,官衙的官船收不收?”
许梁听了一愣,想了想道:“富户的私船便不是船了么?收,怎么能不收?嗯,至于这官船嘛,倘若他们明确打出官船旗号,那便算了,咱们还是小心低调些为好,别一不小心这生意还没开张呢就栽到哪位大官的手里。”
新任捕头燕七刚从虬津镇查案回来,便听得手下报告说主簿大人传唤。当下茶都顾不上喝一口,急匆匆地跑往县衙主簿房,进了门,燕七脸上显出恭敬地笑容,道:“大人,您找我?”
“嗯,”许梁点头,将手中一份文件合上,抬眼对燕七道:“别光站着,坐。”
“诶。”燕七高兴地答应一声,在屋内墙边找了张椅子挨了半边屁股坐了。
“老七啊,您当这建昌县捕头也有半个月了吧?怎么样,事情做得还顺心么?”
“还,还行。”燕七笑着说,他感激地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大人给老七这个机会,若没有大人的赏识,哪有咱老七的今天。”
“呵,自家兄弟,就不要搞这么客气了。”许梁笑道,“过年了,找个时间,上我府上喝酒去。我把邢老哥他们几个都叫上,年前咱们万安县出来的几个单独聚聚。”
“诶,好咧!”燕七眉开眼笑应道。
“今天把你叫来,是要你去办一件事。”许梁又道。
“请大人吩咐!”燕七嗖地站起身,昂首挺胸目光庄重地道。
“据胡哨官所说,建昌江上游有几个破落户在江心横了几根竹竿子,明目张胆地收取过往船只的过船钱,你带几个弟兄,以妨碍河运的名义将那几个人给我关到牢里去。”许梁正色道,他微眯了眼,冷笑道:“建昌江上,只有一家收船税的,那便是我的巡防营。其他的,哼,都是乱收费!”
建昌江上的船家很快便发觉建昌江上游那几个打竹竿子收过船费的泼皮无赖不见了,隐约听知情人士所说是被建昌县衙新任捕头燕七带人给抓了起来。诸船家无不拍手称快,然而高光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很快又发现从鄱阳湖进建昌江那个水系汇合口处,并排横在江中间停了五艘快船,船与船之前用竹竿相连,所有想要进出建昌江口的船只都得停下来缴纳五文到十文的过船税,才能进出,船家们想要不交,但眼瞧见对方衣甲鲜明,刀枪锋锐,打听之下才知道是新设的巡防营的关卡,心知这才是正规的官家,当下只得乖乖交钱。
许梁听说燕七将乱收过船费的那几个人都收到牢里去了之后,把燕七叫来,很是夸奖了一番。夸着夸着许梁便发现这燕七虽是脸上带笑,但却十分牵强,不由问道:“怎么哭丧着脸?”
燕七嘴唇嗫动几下,想说什么却终是不敢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地像什么样子!”许梁喝道。
“大人,”燕七受许梁这一激,抬起头气愤地说道:“属下听人说,六房主事和书吏们都都从户房那里领了过年的红包了,属下听说了,也跟着去领,哪知道那户房主事欺人太甚,说什么三班皂吏并没有并没有过年红包。”
“什么红包?”许梁诧意地道:“我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属下已经打控清楚了,陆县丞让户房给每位胥吏发了一两到五两不等的过年红包,嘿嘿,连仓大使,库大命都有红包拿,偏生我们壮,皂,快三班没有!”
许梁站起身,看向窗外,心道这肯定又是那陆澄源的主意,哼,光拉拢一帮子书生胥吏,没有底下人帮衬,靠几个文弱书生能干什么事情,这陆澄源,气量还是小了些啊。
许梁想了想,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他对燕七说道:“老七啊,你回去跟底下兄弟们说,陆大人不给兄弟们发过年红包,作为上官,本官保证他们每人都能拿到过年的红钱,嗯,你找个时间到街上给我包下一座酒楼,本官要宴请所有的建昌县所有的弟兄们提前吃个年夜饭!”
“诶,好咧!属下这就去办。”燕七听了咧着嘴大声应道。
第五十章 年前()
时间接近年关,天启六年即将结束,对许梁来说,巡防营和皂房的事情基本上已停止了下来,距离新年还有六七天时间,许梁在这六七天时间内,基本上就忙了一件事情,摆宴请客。
首先是皂房的十多人,生产,采购,销售,财务,管理各部人手,大家伙忙了近三个月,从十一月皂房开始赢利,至十二月底净赚近七百银两子,临年底了,许梁作为皂房的大老板,没有理由不表示表示,摆桌酒席,席上说些勉励的话,席后每人封个红包。给来年定个经营目标,许梁提出的目标便是要在天启七年,在南昌府,九江府,南康府各开一家分号,将梁记皂膏的牌子在三府地界上家喻户晓。
然而是巡防营的几个骨干,加上即将走马上任的西门镖局戴风镖头和几位镖师,巡防营能否顺利建立,招兵,训练等工作能否顺利开展,说到底还得靠这些个骨干力量,许梁深知团队的力量,这酒宴,不能不摆。
最后便是许梁亲口承诺的给建昌一县壮、皂、快三班衙役的年前宴,作为直管三班的上级,手底下人受了委屈,许梁不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当然,本着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的大原则,许梁还请了一县知县王贤,六房官吏,那个死心踏地捧陆县丞的臭脚的户房主事刘元除外,巡检,驿丞,仓库大使等县属官,至于陆县丞,江典史二人,虽然说自己与他们早已经尿不到一壶了,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许梁让燕七假假地还是通知了一声。
结果酒席一开席,许梁就后悔了。他没想到这陆江二人,不但联袂前来赴宴,还特意带上了许梁故意落下的户房主事刘元。
十二月十五那天,许梁和陆澄源二人在县衙二堂当着众人的面像菜市声买菜的和小商贩就巡防营一事讨价还价的一幕至今回想起来还印像深刻,想不到这陆县丞几天一过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许梁客气客气说请吃饭,这老家伙居然巴巴的就来了,不但还了,还买二送一。
许梁又是郁闷又是佩服,由于有了这三位的参与,这一顿饭便吃得沉闷异常,草草收场。
十二月二十七日,晴。许梁赶到南昌府永和门附近,江西布政使司从三品左参政黄维中府上拜会。
迎接的黄府老管家早已是老熟人,他带着许梁一边朝正堂走,一边与许梁说着话。
穿过一扇半月形的拱门,许梁见左右无人,将一个早备好的信封塞到黄管家手里,呵呵笑道:“黄管家,新年快到了,许某也给您拜个早年。”
“哎哟,许大人您真是太客气了。”黄管家老脸上笑开了花,极为熟练地将信封不着痕迹地塞入长袖中。
“呵呵,黄管家说哪里话,许某与黄大人叔侄相称,说起来与黄管家也不是外人,应该的,应该的。”许梁笑道,看见黄管家的手势,暗道这老家伙肯定是平日里收惯了孝敬,看人家那迅速熟稔的手势,行家呀。
“许大人说得是啊。”黄管家道,他走了几步,又说道:“唉,许大人,上回你送来的那几盒皂膏,府里面用着很好,不知道这皂膏是哪里弄来的?”
许梁忙道:“哦,说来不怕黄管家你笑话,这皂膏乃是我名下的小产业。府上用着效果好?那就好,回头我让人再送几箱过来。”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这皂膏挺贵的吧?”黄管家道。
“呵呵,我这个做侄子的给伯父家送东西,那还谈什么贵不贵的,多渗人呢。”许梁道:“只是原先我那人手不够,皂膏的制作量也不多,年后我想在南昌府里也开一个分号,争取扩大规模。”
“使得!”黄管家抚掌笑道:“黄某在这黄府上也呆了快十多年了,这南昌地面上黄某说起来还是有几分簿面的,许大人如果需要黄某帮忙,可千万不要客气。”
“哦?”许梁大为意外,惊喜地道:“那敢情好,年后我再跟您联系……”
两人边走边说,转眼就到了正堂门前,许梁进了正堂,见黄维中一身红袍,穿穿圆圆鼓鼓,正与另一位四十上下,唇边两撇八字胡须的青袍中年人对坐着说着话。
“侄儿许梁见过黄伯父!”许梁进了正常,郑重地行礼。
“哈,是贤侄啊,快快免礼。”黄维中哈哈笑道。
“诶。”许梁乖巧地应一声,起身笑嘻嘻地看着黄维中,道:“上回伯父怪罪侄儿许久不曾上您这来看望,侄儿这回趁着过年还没两天,就急忙特意过来看望伯父了。免得伯父再次怪罪。”
“哈哈,你个小东西,尽讨人喜欢。”黄维中听了,开怀大笑,笑声渐消,他一指那八字胡中年人,对许梁道:“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南康府知府孙一平孙大人,你这建昌小县的九品主簿,见了上官还不快快见礼。”
许梁吃了一惊,忙转向那中年人,长揖道:“下官建昌县主簿许梁见过府台大人。”
“免礼免礼。”孙知府眯着眼笑道,他打量许梁一眼,对黄维中笑道:“维中兄这侄儿在建昌干得不错,听说组建那巡防营未花县衙里一两银子。”
“哈哈,这事我也听说了,”黄维中用赞许的眼光看了许梁一眼,笑道。
随后黄维中和孙一平又谈起了其他的事情,黄维中是从三品左参政,孙一平是正四品知府,而许梁呢,悲摧的娃才是个小小的正九品主簿,品秩与黄、孙二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是以,许梁坐在一旁,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只听,不说。
黄维中与孙一平两人说着说着,居然说到一件令许梁惊异的事情上来。
只听黄维中道:“……为魏公公建立生祠的事情其实早在天启六年六月就有了,六月初二,浙江巡抚潘汝桢就向圣上进言,说魏公公心勤体国,念切恤民,戴德无穷,公请建祠,用致祝厘。圣上居然也准了。前些日子抚台杨邦宪杨大人就曾问计于老夫,说想在咱们江西境内择几处风水宝地,也给魏公公建几处生祠。老夫当时未曾可否,不过我看抚台大人的意思,这事只怕是近日就要提上日程了。”
孙知府点头应声道:“谁说不是呢,我听说顺天府、应天府、宣府,山西,河南各地都已陆续建起了好几处生祠了。当朝魏公公的脾气你我都了解,我猜巡抚大人也是怕落于人后,为魏公公所不喜啊。”
“是啊。”黄维中点头道:“只是,这江西境内上哪去找来那风影宜人,风水上佳的宝地呢?哎,许贤侄,建昌县毗邻翻阳湖,近日贤侄也我留意些,有那些个好地方就赶快呈报上来,此事若做好了,可是大功一件哪!”
“啊?”许梁惊道,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是神情庄重,点头应道:“是,侄儿晓得了!”
许梁心里暗自嘀咕,这魏公公好像还健在吧,虽说年纪一大把了,可也没听说搁个大活人的牌位放在祠堂里的道理啊。
祠堂历来便是族人祭祀祖先或先贤的场所。在明朝,百姓家族观念相当深刻,往往一个村落就生活着一个姓地一个家族或者几个家族,多建立自己的家庙祭祀祖先。换句话说,祠堂里面牌位上贡奉的是一个姓氏的祖先,众先祖,历经几代代宗,到了最近的几代几宗,上面都排得一清二楚,祖宗牌位,享的是香烛烟火,三牲祭品,但无一例外的,能被刻到牌位上的,都是死人。
当朝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魏公公,许梁的靠山黄维中大人的幕后终极大老板,您还在朝**活蹦乱跳的撒着欢儿,这么急不可奈地将您老人家的大名摆到祠堂里,日夜烟熏火燎的,这是求祝福呢还是惹诅咒啊?
人哪,不作死就不会死。许梁忽地想起后世的一句经典话。
第五十一章 山寨版皂膏()
大明天启六年除夕夜已过,许梁迎来了穿越到大明朝的第二个年头。天启七年正月十五一过,巡防营营地也已建成,新招收的两百六十新兵由西门镖局戴风带领着正式进行各项训练。
令巡防营众人吃惊的是,巡防营的巡防使许梁,许大人居然也带着家丁阿良站到了新兵队伍里面,接受训练。戴风好奇之下问起了缘由,结果许梁一句:“你看我这身子骨,再不训练能成不?”戴风听了,二话不说,扯起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