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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卜之前,满殿的大人们记得很清楚,绿豆代表了田给事中,而黄豆,代表了黄道周。田给事中是曹阁老早就放出话来,要扶他上位的人选。而这位平凉同知黄道周,却是光禄寺卿许梁突然报上来的人选。
现在,田给事中和黄同知的票数相当,那么,许梁提出黄同知作为候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花瓶里的豆子越来越少,曹于汴和温体仁两位阁老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小太监手上的盘子,看着上面数目相当的绿豆和黄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首辅周延儒往外取豆子的手都在微微地颤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子。大殿里其他大臣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崇祯皇帝皱了皱眉头,王承恩见状,便一摆拂尘,沉声道:“诸臣肃静!”
大殿内的议论声才被压了下去。
“绿豆,八颗!”
小太监的唱声仍在继续。
“黄豆,八颗!”
诸臣听到这里,一片哗然。周首辅手剧烈地一抖,再次伸手往花瓶里探去,在里面摸了许久,迟迟不见拿出来。
这时,一直未出声地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看向首辅,淡然道:“首辅大人,别找了,花瓶内的豆子都取出来了。”
周首辅一怔,看了看盘中的豆子,又问小太监:“一共多少颗?”
小太监答:“首辅,红豆一颗,绿豆八颗,黄豆也八颗,一共十七颗。”
周首辅听了,身形一晃,颓然地收回手,震惊地看了淡然站着的光禄寺卿许梁一眼,一股厉色在眼眸中一闪而逝,转而面向崇祯皇帝,怅然道:“陛下,枚卜的结果,田给事中和黄同知的票数相等,阁臣无法决断,只得恭请圣裁。”
唰!诸大臣的眼光瞬间聚焦到了崇祯皇帝的身上,枚卜却枚出了这么个令人震惊的结果,诸大臣都没有想到。曹阁老死死地盯着崇祯皇帝,一脸企求之色。许梁与王永光,徐光启等人暗自交换了个眼神,也盯着崇祯皇帝。
许梁暗道:能做的我都做了,如果这样还是不能扶黄道周上位,那这就是天意。
崇祯皇帝也很意外,愕然地看着诸大臣,目光在曹于汴,许梁两人脸上转来转去,神色变幻不定。
良久,崇祯皇帝轻叹一声,有些怜悯地看了曹于汴一眼,起身沉声道:“素闻平凉同知黄道周清廉正直,忠君体国,就他吧!”
曹阁老顿时呆若木鸡。诸臣哗然。
许梁见状,当即跪倒高声呼道:“吾皇圣明!”
其他大臣见状,醒悟过来,跟着跪倒。
“吾皇圣明!”
朝会散了,人都走了。几位周首辅的嫡系神情黯然地向周首辅拱拱手,拜别而去。金銮殿内,周首辅,曹于汴,温体仁三人相顾无语。
最终还是温阁老招手道:“首辅,曹阁老,咱们也走吧。”
三人回到内阁值房,曹阁老和温阁老紧跟着周首辅进了屋,各自找座位坐了,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曹阁老尚陷于震惊和沮丧之中,周首辅也气恼事情的发展居然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这让他这个大明首辅感到十分没有面子。
“到底是谁在搞鬼?”周首辅愠怒地嘶声问道。
曹阁老道:“这还用问吗?我就说这几天光禄寺卿许梁在那上窜下跳的。原来此獠早就惦记上了佥都御史的位置了!”
周首辅想了想,摇头道:“光凭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卿,便能从咱们三个手中夺走了佥都御史?我觉得不太可能。你们别忘了,今天的情况是徐阁老,王尚书都在支持他,徐阁老居然连自己的提名都放弃了!”说着。瞪了曹阁老一眼,反问道:“你以为一个光禄寺卿,能够指挥得了一个吏部尚书外加一个内阁大臣?”
“呃?”曹阁老瞪目结舌。
“首辅说错了,是两个内阁大臣!”温阁老咬牙切齿地道:“二位别忘了,支持黄道周的人数是八个人,也就是说王尚书提名的那位南京都察院的赵大人,除了王尚书自己投了一票之外,他那一边的人都投了黄道周。还有那个蓟辽总督孙承宗,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就是为了支持许梁的。可恨咱们三个都大意了!”
“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周首辅怅然道,“不过好在都察院还是曹阁老你说了算的,即便丢了个佥都御史,他们也翻不了天。”
不过,周首辅想到在金銮殿上的失败,不由怒火中烧,朝曹阁老咬牙切齿地说道:“咬人的狗不叫唤!许梁此人。往后要列入重点监查对象。你让你的人,给我盯紧了光禄寺的一举一动!哼。敢在老夫背后捅刀子,看老夫怎么收拾了他!”
许梁回到光禄寺,一人坐在办公房内好生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枚卜的结果,田都给事中与黄道周票数相等,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崇祯皇帝虽然选了平凉同知黄道周。许梁还是惊出了一生冷汗。
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寺丞王启年得知了消息,两人联袂进屋来向许梁道喜。沈从良面对许梁,说话的语气比之以往更显得敬畏。
过了不久,光禄寺衙门便开始热闹起来。不时有登门拜访许梁的官员。朝会散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光禄寺卿许梁意外夺得了佥都御史一职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六部衙门,诸监和诸寺的官员尽管心里头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承认,从今往后,朝堂上又多了一股新生势力。一些过得不如意的官员,便抱着探探路,混个脸熟的打算,开始往光禄寺衙门跑。
对此,许梁是喜闻乐见的,一步一步登上了正三品高官的位置,许梁也迫切地需要建立自己的威势,佥都御史一事,正好给了许梁一个极佳的突破口。
许梁微笑着送走了顺天府尹顾大成,回到屋内,王启年便一脸惊奇地问道:“大人,这这也太邪乎了吧。这顺天府尹顾大人也是如大人一般的正三品高官,他怎么也会专程来拜会大人?”
许梁笑了,对于这位顺天府尹顾大成,许梁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也知道不少,许梁指点王启年道:“启年,你别看顺天府尹是正三品高官,然而这个府尹,却不是那么好当的。顺天府管着整个京城的治安,然而整个北京城里内阁,六部,勋贵,皇亲,有多少人是顺天府尹不能得罪的?据传顾大成上任之前的几任顺天府尹,最长的一任也才当了两年不到,而这位顾大人坐上顺天府尹的位置,如今是第三个年头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顾大人很混得开?”王启年迟疑着问道。
许梁笑了,“混不混得开我不知道,至少我敢肯定,这位顾大人,眼力劲绝对不会差。一看我这个光禄寺卿许梁有得势的趋势,顾大人便立马登门拜访了!呵呵!”
王启年恍然。忽听见门口一声冷哼。
“许大人这光禄寺衙门倒热闹得紧哪!”
许梁和王启年抬头看去,只见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负手站在光禄寺院子里,冷着脸看着许梁。
许梁笑脸相迎,走上前拱手道:“孙阁老驾到,有失远迎,快里面请。”
孙阁老瞪了许梁一眼,冷冷地摆手道:“不必了。光禄寺内铜臭味熏人,本官怕被熏倒了!还在站在这里敞亮。”
孙阁老这是心中有气哪。许梁暗道,孙承宗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执意如此,许梁也不强求。于是陪笑着站在院内,笑呵呵地问道:“多隆捐给蓟辽总督衙门的银子,阁老花得可还顺手?”
上次孙承宗返回辽东之后,许梁便授意多隆按约定给蓟辽总督衙门捐献了三万两现银子,解了辽东军饷的燃眉之急,此时许梁特意提起此事,显然是要反击孙阁老挤兑光禄寺衙门充满铜臭味的讽刺之语。
孙阁老脸色一红,轻哼一声,昂然道:“若不是看在你小子还讲几分诚信,你以为老夫会巴巴地从辽东赶回来理会你这点破事?!”
许梁听了,嘿嘿一笑,放低了姿态,拱手道:“是是,此次的事情,还多亏了孙阁老的鼎力支持,下官铭记于心。”
孙阁老见状,这才脸色稍霁。看了看许梁,嘲讽地道:“方才我在外面站了小半个时辰,至少看见五六名官员从你这衙门进出。从今往后,许大人威名见涨,可喜可贺哪。”
许梁听着这话语气不对,不由一愣,随即苦笑着道:“阁老这是骂我呢。”
“你知道就好!”孙阁老沉声说道:“今天你虽然有惊无险地拿下了佥都御史,但也把三位内阁大臣得罪惨了。甚至于,连支持你的王永光和徐光启心底都不会很痛快。后面的日子,许大人你可得小心点,到时候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嘿嘿,老夫言尽于此,告辞了!”
孙阁老交代完,便十分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阁老,喝杯茶再走哇”许梁在原地热情地招呼道,见孙阁老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远了,许梁才神情肃然地回到屋内。
光禄寺丞王启年见许梁情绪不高,便紧跟着进屋,宽慰许梁道:“大人,事情没有孙阁老说的那般吓人,我看那周首辅,曹于汴和温体仁三人是铁定得罪了的,至于王尚书和徐阁老,尽管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后面还是可以弥补的。”
许梁沉着脸,左思右想一阵,看向王启年,语气沉重地道:“孙承宗此人,虽然说话难听,但这老头审时度势的功底还是十分利害的。他的话,咱们最好相信。”
许梁指点着王启年,郑重说道:“吩咐下去,至少今年这一年时间之内,光禄寺上下,都给我规矩点。”(。)
第五百五十八章 仿冒的煤场()
时间过去半个月了,佥都御史补缺的惊奇事件随着黄道周的到任,渐渐被诸多的大臣们淡忘。
然而有些人却一直铭记于心。
六月中旬的时候,光禄寺一名官员由于一点小事,被户部给事中弹劾,丢了官,随后又有几件小事,光禄寺遭到都察院的弹劾。
许梁心知这是曹阁老在报复了。虽然光禄寺底下官员的弹劾暂时还波及不到许梁这个光禄寺卿的身上,但老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给事中弹劾光禄寺的官员,其目的,便是向许梁示威。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虽然成效甚微,但却使许梁不胜其烦。黄道周到任没几天,许梁便把黄道周特意叫进了东江别院,沉着脸吩咐道:“都察院里有些给事中越来越没有底线了,我光禄寺底下的官员,夜里与他老婆吵了一架这种小事,他们也能拿到朝庭上来说事!你是佥都御史,必须要狠狠地杀一杀这种不正之风!”
黄道周依旧精瘦,站在许梁面前,更加地显得历经风尘。他为难地道:“都察院早被曹阁老经营得滴水不漏,下官是外来户,上任时间尚短,底下还没有可用之人。”
其实黄道周有些事情没有说,自他上任佥都御史以来,曹阁老借着衙门的事由,已经当面训斥了他三回了。
许梁不耐烦地道:“道周你得尽快上手,不然的话,我担心用不了多久。那些给事中会搞到我的头上。”
黄道周道:“下官尽量吧。”
许梁瞪眼道:“不是尽量,是一定!”见黄道周一脸苦笑。许梁沉吟着,说道:“那些给事中。御史什么的品级低,俸禄必然不多,再加上朝庭如今只发一半俸禄,他们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到哪去。道周,你从燕掌柜那里取一些钱出来,给都察院的那些人点好处,争取几个人到咱们这边来。”
黄道周一愣,看着许梁,再次苦笑道:“大人。您别看言官们虽穷,却是极有风骨的人,用银子是收买不下来的。”
许梁恨声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都察院里也不全是硬骨头,总有几个斯文败类存在,道周你长点心眼,能争取几个是几个。”
黄道周听了,只得应下。
许梁想了想,又道:“有时间你到国子监去转几圈,挑几个愿意跟着咱们的候补官员。把名单报给我。”
黄道周愕然地看着许梁,吃吃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许梁嘿嘿一声冷笑,咬着牙根道:“都察院里的御史们连着过了好几年苦日子。我想踢几个人出来,再补几个咱们的人进去。”
黄道周眼前一亮,抚掌赞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于是。黄道周往国子监里转了一圈,几天后便交给许梁一份六个人的名单。许梁转而抽空在客来居请吏部郎中王贤。兵部郎中余大成两人吃了顿饭。又过了几天,在一次地方官员补缺的事情中。都察院便有几名给事中下放到地方任职,同时,六个生面孔挤进了都察院的言官队伍中。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往后一阵子,针对光禄寺官员的弹劾,便少了许多。
反应过来的曹阁老在值房里气得骂了娘,因为甘愿充当曹阁老的弹劾急先锋的几位给事中,都被吏部下放到地方任职去了。而偏偏这些人又都是七八品的小官,曹阁老虽然是内阁大臣,却也还管不到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任免,因此,曹阁老骂归骂,却也无可奈何。
同值房的内阁大臣温体仁见曹阁老坐在位置上咬牙切齿,便神色一动,语气幽幽地说道:“阁老何必生气?许梁一个无足轻重的光禄寺卿,即便他再能折腾,又能利害到哪去?”
曹阁老恨恨地道:“温阁老有所不知,许梁此獠,三年前便开始与我作对,而且这两年居然官儿越当越大,不诛此獠,我心难安!只可恨许梁此人虽然奸诈,却极为谨慎,老夫盯了他一个多月,居然连一点把柄都没抓到!”
曹阁老心中暗自感叹,许梁也不知道受了哪位高人指点,自那次枚卜事件之后,行事变得极为低调,平日里出了上朝,便是躲进光禄寺衙门,到点了闭衙回家,行踪极为规律,却也让曹阁老无可奈何。
温阁老看着曹阁老沮丧的样子,心中不屑,表面上却是极为热心地道:“曹阁老却是身陷局中了。要想除去此人,阁老得把目光放远一点,得从其他地方去找许梁的差错。”
“嗯?”曹阁老心中一惊,见温体仁成足在胸的样子,不由惊疑地拱手:“温阁老有什么好办法?还请指点一二。”
温阁老悠闲地喝了口热茶,笑吟吟地看着曹阁老,道:“许梁一个光禄寺卿,替朝庭管理宴享的清闲官儿,阁老盯着他能瞧出什么问题出来?要想找许梁的差错,不妨查查许梁的家里,我听说许梁刚进京不久便在寸土寸金的东江米巷购置了一座大宅子,取名叫东江别院,平日里接待访客络绎不绝,官员,商人,富绅,苦力,江湖游侠,各种人物都能随意进出东江别院。”
温阁老幽幽地说着,眼光却盯着手中的茶水,淡淡地说道:“我记得许梁的老家是在江西吉安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吧?小地方出来的人,仅靠几亩田产,无论如何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花销吧?”
曹阁老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欣喜地看向温阁老,大笑道:“多谢温阁老提醒。”
曹阁老给都察院的心腹交代下去,自有都察院的人去翻许梁的老底。没过几天,一件意外的事情,引起了曹阁老的注意。
这件事情便是:光禄寺卿许梁。居然跑到顺天府监牢里去救人了。
顺天府的监牢与其他地方的监牢没什么两样,一样又暗又湿。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怪异的气味。
许梁是由顺天府尹顾大成亲自陪着下到监牢里去的,在一处牢房内见着了被关起来的铁头和四名青衣侍卫。
顾知府忙朝牢卒示意。将牢房门打开。铁头和四名侍卫便低着头走了出来,站到许梁面前,满面羞愧:“少爷,我给你丢脸了。”
许梁眼睛里压抑着怒火,沉声道:“出去再说。”
于是,铁头等人便跟着许梁一路无话地出了监牢,许梁回头朝顺天府尹顾大成拱手致谢:“顾大人,今天的事情许某领情了。”
顾知府笑呵呵地摆手道:“许大人客气了,些许小事。不值得一提。”
许梁再次拱手,便领着铁头等人出了顺天知府衙门。
来到外面的街道上,早有等候的青衣侍卫上前,扶着铁头几人上了马车,返回东江别院。
几人回到东江别院,铁头等人洗浴干净,受伤的地方让大夫看过,上过草药。许梁便将几个人叫到跟前,沉着脸色问道:“怎么回事?谁把你们打成这样?还关进了牢里!”
“少爷。广宁门的事情扎手!”铁头气愤地说道。
随着铁头的讲述,许梁才逐渐明白原委。自西山煤矿的生意红红火火之后,暗中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眼红。有人眼红,便有人想从中分一杯羹。不久前。西山煤矿的夏掌柜便向董事局报告了一宗仿冒蜂窝煤的案件:在北京城外城的广宁门附近,白纸坊内悄然建起了一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