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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许梁坐了马车赶往张府,半道上却被赶着回去报信的巡防营哨官胡小勇给拦住了。胡小勇听说许梁要去投贴拜会建昌商会会长张振东,摇头道:“大人,您不必去了,张振东根本就不在张府。”
许梁惊道:“怎么回事?”
“嗨,咱们都看走眼了。”胡哨官一脸愤愤,道:“黄副使和属下都以为张振东呆在张府一直没出门,晚些时候属下觉得不对,恰巧属下村子里有几个老乡在张府做事,便让他们帮着查看清况,刚刚我那老乡出来说,张会长自三天前随着几名官差自后门走后就一直没回来过。”
“官差?”许梁一听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是何洪二人让张振东交待了什么东西,又把张振东给藏了起来。
许梁跳了起来,大叫道:“传令下去,巡防营全体出动,全城搜索张振东,一经发现,即刻逮捕,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是。”胡哨官领命后带人奔赴巡防营地,召集人手去了。
张振东果真是不在张府的。许梁带了一队人马,前前后后,就差把张府给翻过来,依旧没找到张振东的下落,临离开时,张府的管家追到大门口叫器着:“等我家老爷回府,非得上南康府告你们一状不可!”
许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临走了又返了回去,命人将张府里外的妻妾儿女,家丁下人统统索拿了,关到巡防营的牢里。又回到县衙里向王知县报告说发现张振东勾结土匪,现已畏罪潜逃,请命全城搜捕张振东。
现在县衙里有何通判别和洪推官两位南康府的官员在,王知县哪敢做这个主,大惊失色之下拉了许梁便去向二堂的何洪二人禀报情况。
何通判看上去倒没有一点惊奇的样子,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张会长是否勾结了土匪本官不清楚,不过张会长倒绝不会是畏罪潜逃,眼下本官找他来询问些事情,是以张会长一直就在本官身边。”
王知县心神一凛,便猜到何通判又是在查案子,这一想便不想再插手了,当下恍然大悟在笑道:“原来张会长是让何大人给传唤过来了,这倒真让人意外,既然张会长没有外逃,那一切便好办了。”说着,王知县又转向许梁,道“许大人哪,依本县看,待何大人问话完你再去找张会长核实下,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许梁连连称是,又向何通判请示道:“大人,眼下既然这张振东是在您这里,那么可否让下官与他见上一面,核实下他勾结土匪的事情,咳咳,实不相瞒,下官为求稳妥,已叫人索拿了张会长的家人,现在正关在巡防营的牢里,这个,早些查清楚事实,也好早些替张会长洗清嫌疑,您说是么?”
何通判眼神玩味地看着许梁,末了嘿嘿一阵冷笑,道:“许大人说得在理。不过,本官找张会长询问的事情十分紧急,张会长的什么嫌疑也不差这一时,这样罢,他的家人许大人不妨先关着,待张会长回去后再审查也无妨。”
许梁看那何通判一脸阴险的样子,便猜到何通判不会同意,也怕逼急了何通判当即翻脸,只得告退出来。
出得县衙二堂,许梁边往签押房走边打量县衙的房子,以前许梁不曾仔细打量县衙的建筑,现在看来,建昌县衙虽小,但正堂,二堂,前厅,两翼厢房,前后跨院,居然林林总总的也有上百间房舍。现在二堂由南康府的官兵把守,二堂以内房舍有四五十间,若要藏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燕七一见到许梁,许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有没有办法安排人进入二堂?”
燕捕头想了会,道:“二堂虽然不让咱们的人随意进出,但他们总是要吃饭的。每日三餐,都由皂班的弟兄进去送饭。”
许梁点头道:“让皂班的弟兄位留意一下,我怀疑张振东就被软禁在里面,设法给这老小子带句话。”
“什么话?”
“嗯,”许梁想了想,道:“就说他老婆孩子在我们手里,让他小心说话。”
“是,我马上去办。”燕七拱手道。
晚间时候,负责清查建昌江上几艘画舫的巡防副使黄子仁让人带回来个不好的消息。
那日何洪二人在其中一艘画舫上呆到很晚,离开时曾带走两名歌伎。但那歌伎是什么人却并不清楚。
许梁火了,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查清楚!”
深夜,梁记保卫部阿风带回来了个泼皮男子。
“少爷,这小子知道那两歌伎的来路。”阿风报告道。
“快说,那两人是谁?”许梁急问。
泼皮却不着急,端着架子,待价而沽,抽着鼻涕,斜着眼皮子,道:“风爷说小的要是说了,公子爷会给不少赏钱。”
“不错。”许梁点头,满口答应,问道:“只要你所言属实,多少银子咱们好商量。”
泼皮伸出一个巴掌,撑开五根手指头,道:“我要至少这个数。”
许梁点头道“没问题,阿见,给他五十两银子。”
手里被塞了五十两银票子,泼皮眼都直了,咽口唾沫道:“那两大官带走的歌伎,小的看得真真的,就是以前谭二爷家的那名三夫人和她的婢女。”
“你敢肯定?”许梁心中大惊,又问。
“错不了。”泼皮道,“以前小的就住那谭二爷家巷子口,曾见过几回谭家那三夫人,水灵灵的娘们,一掐都能出水,小的看了头一眼便绝不能忘了。”
许梁虽然没有亲见,但听到这里已经信了。打发了那名泼皮出去,便陷入了沉思中。
泼皮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出了许府大院,走出了东门街的时候狠狠地又扇了自己一巴掌,骂道:“你他娘的就一天生的穷命,遇上这么阔绰的主就不知道伸两只手,出十根指头?!”
第一百零八章 谭家遗孀()
许梁等到天亮,再也没收到任何有关谭志胜那小妾和丫环的消息。三月的阳光刚有些暖意的时候,县衙里来了名衙役,向许梁通报说,何通判今日要开堂断案,请主簿大人早点过去听审。
何通判要动手了。
建昌县衙大堂里,两侧站满了值守的衙役,建昌一地的父母官陪坐着,南康府何通判和洪推官主坐案台前,一脸的庄严肃穆。
许梁凑到边上王知县耳边,一脸惊奇地小声问道:“县尊,何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知县摇头,“我也不知道。”
“咳咳。”何通判轻咳两声,朗声说道:“诸位大人,本官与洪大人在建昌逗留多日,原本打算明天就打道回南康府了,不料就在前两天,有两位女子拦到本官轿前大声喊冤,要本官替她申冤!”
何通判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唉,原本这算是建昌县诉讼,本官与洪大人不便过问,然而本官听取了这女子的诉求之后,大吃一惊,若是那女子所言属实,此事实乃非同小可。直至昨日,本官才核实了些事情,如今便召集诸位共同审理一番这件案子。”
“何大人,”王知县出声问道:“不知是何人告状,所告何事?”
何通判眼光若有深意地看一眼正襟危坐的许梁,轻笑道:“待本官将那原告带来,一问便知。来呀,带原告谭钟氏。”
“带谭钟氏!”随着传令衙差一声长吆喝,两名衙役带了名红衣女子徐徐走进了大堂。只见那女子约摸三十岁上下,一身红艳艳的宫装,柳叶眉,桃花眼,身形纤弱,满面忧容,一眼看去,真是我见犹怜。
“民妇谭钟氏见过大人。”女子轻巧地施礼说道。
“嗯。”何通判和颜悦色,问道:“谭钟氏,当日本官听了你的冤屈,今日当堂审理,你便将当日的冤屈再与诸位大人说一遍。”
“是。”谭钟氏应声道,抬头朝堂内的诸位官员看了一圈,目光停在许梁身上,脸上渐显出愤恨之色,一指许梁,泣声说道:“启禀诸位大人,民妇谭钟氏,原本为谭家二爷谭志胜的三夫人,自嫁入谭家,相夫教子,苛守妇道,谭家原本为建昌第一大户,民妇因此得以衣食无忧,不料,祸从天起,十几天前突然有一阵官兵冲进谭府,说是谭家通匪,要抄家问罪,可怜民妇,遭此大难,衣食无着落,从此流离失所。”
“原来你是谭志胜的遗孀!”王知县像是才认出这位谭家的三夫人一般,惊道:“当日谭家被抄家,听说谭夫人便带了家人回了娘家。唉,谭家两兄弟通匪被杀,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好在朝庭宽厚,罪不及家人,三夫人生活无着落,本官听着也叹气,只是谭家实乃罪有应得,三夫人来此却还要告何人何事?”
“不错。”建昌县丞陆澄源也应声道:“谭家通匪一事,罪证确切,朝庭已有定论,三夫人,你若是还想为谭家辩护,那便是胡搅蛮缠了。”
“诶,两位大人何不听谭钟氏把冤屈讲完?”何通判道,“谭钟氏,今日本官替你做主,但有冤屈,直说无妨。”
“谢大人。”谭钟氏款款地又福了一礼,再起身,满面悲愤地伸手一指许梁,叫道:“诸位大人,谭家有没有通匪,民妇作为不谙事务的女流之辈,自然不敢断言,今日民妇状告建昌主簿兼巡防营巡防使许梁,抄查谭府,私吞查抄银两,欺瞒朝庭,有蓄意栽赃陷害谭家的嫌疑。请诸位大人为民妇做主。”
话音未落,众人悚然动容。王知县惊道:“谭钟氏,你可有证据,诬告朝庭命官可是重罪!”
“谭钟氏,谭家通匪,早有定论,休得再言。”陆县丞训道。
许梁端坐座中,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谭钟氏到底是久居府中的女子,涉世不深,见了建昌知县和县丞的严厉发问,心中胆怯,已有惊慌之色。
啪!何通判一直就注意着谭钟氏的神色,一见这情况便拍响了惊堂木,替谭钟氏解了围。“谭钟氏,你说你要状告建昌主簿许梁私吞查抄银两,可有证据?你放心,只要证据属实,本官定替你做主。”说完,冷笑着斜了眼许梁。
谭钟氏听到这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转而朝何通判伏倒在地,泣声说道:“民妇原本不清楚这事,只是前阵子偶然听得建昌县衙的官吏所说,当日呈报上去的查抄银子只有两万多两,民妇便起了疑心,其他的民妇不甚清楚,然而民妇身为谭家二爷的三夫人,旁的不知道,对谭家到底有多少家产还是知道的。别说区区两万两,就是再翻了倍数,都不止这个数。民妇进而想到,谭家是许主簿带人查抄的,定然是许主簿私吞了其余的银两,他查抄谭家,兴许正是眼热谭家家产,什么通匪没准都是蓄意栽赃的。是以,民妇这才斗胆状告许主簿!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为谭家做主!”
“谭钟氏,你起身说话。”何通判眉头一皱,盯向谭钟氏,问道:“依你所言,谭家到底有多少家产?”
谭钟氏刚直起的身子不由得一抖,抬眼看向何通判,眼神犹豫地道:“至少有四、五万两……总之绝对比两万两要多很多便是。”
何通判眉头皱得就更利害了,抬高声音道:“到底多少?”
“四万……不,五万两。”
“多少?”
“五万两!”
大堂的几位陪审官听得何通判与台下原告一问一答,不由脸色怪异地互看一眼。与何通判同坐台上的洪推官脸上一热,拉过惊堂木一拍,道:“谭钟氏,你的冤屈本官与何大人都知道了,暂且退下。”
“是。”谭钟氏便由两名衙役引着退到一边。何通判眼光如刀,追着那红色的背影,心里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何通判与她商定的是一口咬定谭家的家产至少值八万两,这个数乃是何洪二人与建昌商会的会长张振东核对过的,这谭钟氏昨日也答应得好好的,没料到今日上堂,她却私自改了口。
何通判转而看向如老僧入定的被告许梁,冷笑一声,问道:“许主簿,对于谭钟氏的指控,你有何话说?”
众人的焦点又落到了许梁身上。
许梁深吸口气,拍拍官袍,起身离座,站到堂中央,朝台上的何洪二人一拱手,满脸沉痛地道:“想不到下官一心为公,拳拳爱国之心可昭日月。临了临了了却还惹人非议,遭人忌恨。”
许梁眼圈都红了,他朝周边的建昌陪审官一拱手,道:“何大人,洪大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下官做事,向来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谭家通匪一案,刚陆大人也说了,那是已有定论的事情,下官就不重复了。至于谭家到底抄出了多少家产,下官有没有私吞,这些光凭这女子的一面之辞,说了是不算的。那查抄银两,物件,一件件都有帐可查的,倘若下官没记错的话,抄查的现银是两万一千多两,还有许多田产,房契,店铺未能变现。至于这女子所说,那完全是随意猜测,子虚乌有!请两位大人明察。”
其实许梁呈报给王知县的查抄银子加物件完全是不只这个数的,只是许梁知道王知县呈报给南康府的数目大致是两万一千多两,心知这时候无论如何得与王知县统一口径,不然,胡乱开口,那将会将整个建昌县拉入危险的境地。
王知县和陆县丞从许梁开口起就很紧张,眼睛一直就盯着许梁,待许梁一口气说完,不由双双暗松了口气。
谭钟氏听了,顿时就急了,站出来叫道:“何大人,这人说谎!谭家建昌第一大家,岂止区区两万两……”
“三夫人!”许梁噔地一转身,打断谭钟氏道:“本官知道,谭家被抄,三夫人您受连累颇深,这滋味本官当年也受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成天受人白眼,挨人欺负……三夫人所受的这一切,多少都因本官而起。”
许梁眼泛泪花,声音哽咽,对着谭钟氏满面愧色:“三夫人所受一切,本官虽未亲临,却是感同身受。如今,你受奸人蒙蔽,跳出来诬告本官贪墨渎职,本官……本官虽然心中万分委屈,但是!本官绝不会怪你!哪怕事后证明你是诬告,本官也绝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只是三夫人哪……你状告本官,得拿出确切的证据啊,可不能听信别人的谣言哪,不然,本官的名声……可就生生毁了啊!”
许梁这一番话,越说越动情,越说越委屈,最后都快泣不成声了。听得王知县,陆县丞,江典史等人纷纷侧目,以手掩面,也不知是感动得还是恶心得。
台上何洪二人听得却是脸色铁青。何通判啪的一声,又一拍惊堂木,森然冷喝道:“许主簿,单凭谭钟氏一面之辞,自然说明不了什么,但是,本官却还查到其他人证。”说完,何通判得意一笑,朗声道:“来呀,带建昌商会会长张会长上堂问话。”
第一百零九章 张会长的苦衷()
建昌商会会长张会长一身锦袍,随在一名衙役身后踱进了县衙大堂。眼光巡视着堂上和两边坐着的众官员,目光转到许梁的时候,停顿了那么几秒。
只见建昌主簿许梁一整刚刚还在抹泪的神态,转身朝张会长惊喜地叫道:“啊哈,张会长多日不见,本官很是想念,昨儿个本官还特意到府上拜访,不巧张会人居然不在府内,嘿,本官有幸见着了张会长的那一对孙子孙女,模样着实喜人哪。”
张会长听到许梁亲自去了家里,脸上就更显纠结,苦涩地道:“有劳主簿大人挂念了。”
堂上洪推官见张会长和许梁一问一答,高声打断道:“张会长,上前答话。”
“张会长你身为建昌商会会长,而谭家谭志成身为副会长,那想必张会长对谭家必有所了解?”
“回大人的话,了解说不上,大概知道些。”张会长道。
“嗯哼,”这时何通判正色问道:“那你便向几位大人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呃,”张会长瞪眼道:“谭家原本乃是建昌的大户人家,名下良田,商铺宅院几十间,府上仆役成群,谭家老大膝下育有两男三女,大女儿年前就出嫁了,嫁到了九江府的孙家,出嫁那天场面还真阔气,老夫都去了喝了好几杯……”
“停!”何通判越听越不对味,皱眉道:“谁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本官问你,既然你对谭家如此了解,那谭家总共有多少产业,值多少银两,你可有数?”
张会长听了,脸色就更苦了,不安地看眼边上站着的许主簿。
“本官问话呢,张会长!”何通判喝道,心里暗骂这老家伙故意装糊涂。
你倒是敢快把咱俩商量好的词给说出来呀!
张会长沉默片刻,回想起昨夜那送饭进屋的皂吏的话,当时那小杂役进屋的时候还是毕恭毕敬的,哪知道他随手关了门之后就立马变了脸色,狠着脸色对自己说,外面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建昌还是原来的建昌,府里的人总归要走的,现在你的家人暂时在我手里,说话小心点。
张会长虽然一大把年纪了,眉毛胡子都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