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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五爷一甩长袍,就要往外走。
“五爷?”伍思德叫住道:“您不换身衣裳?”
楼五爷闻言上下瞅自己一眼,见自己身上只套了件长外套,外套里面几乎是真空的,长满腿毛的大腿露在外边,一股凉风正顺着衣角往里面灌,就这形象要是走了出去,可真就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楼五爷一阵胸闷气短,黑着脸又回了屋内,砰地关了房门,在屋里更换衣服。
楼五爷重新穿戴整齐,与二掌柜伍思德气势汹汹地来到那家新开张的梁记粮店前面,见店门口已排起了买米的长队,街上站不下的买主已经站到了对面楼记粮店的店门下。梁记粮店的牌匾下又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店开张,有买有送。所有大米,一律四文一斤。”
楼五爷记得全城歇业的最后一天,米价已经提高到了十二文钱一斤,现在这新开张的梁记粮店居然直接压到了四文,这不是存心打其他粮店的脸面吗?
楼五爷与伍思德挤进店内,欲找这梁记粮店的店家问个清楚,进了店内,报上名号,梁记的伙计倒很客气,亲自领着两人穿过后门进了后院,伙计走到一名宫装丽人面前小声地说两句,那宫装丽人转过身来,却是许梁的夫人,冯素琴。她迎着楼五爷二人过来,徐徐站定,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原来是楼记粮店的楼五爷,幸会,幸会。”
楼五爷被眼前的女子的动人风采惊住了,讶异地拱手问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
冯素琴轻笑道:“算不上掌柜,掌柜的另有其人,本人算是半个东家。想不到敝店刚开张,楼五爷和伍掌柜就这么执情地上门道贺,实在是意外之至。两位贵客,快里面讲!”
“不必了!”楼五爷尽管心里有火气,但也不好直接对这么位娇滴滴的美妇人施展,压着怒气,语气生硬的道:“今日老夫前来,只是想弄清楚谁开的这家粮店。既然是你呃,还未曾请教小姐贵姓芳名?”
说了半天,楼五爷才想起来,人家压根就没说自己的名号。
冯素琴仪态万方地福了一礼,道:“妾身姓冯。”
“原来是冯夫人。”楼五爷道。
“妾身本姓冯,但我家相公却不姓冯,而姓许。”冯素琴纠正道。
“呃,许夫人。”楼五爷感到自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生生忍了好一会,才正色道:“许夫人店面刚开张,有些情况举许并不了解。早在半个月前我家大公子就已向城里所有粮店掌柜打个招呼,未得我们大公子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在镇原城里开业售粮。”
“哦?”冯素琴惊得后退两步,一脸害怕之色,问道:“你家大公子是哪个?”
楼五爷傲然道:“我家大公子乃是楼家堡的大公子楼船。楼家的威名手段想必夫人也该听说过,楼大公子说的话,夫人还是遵从的好。”
冯素琴迷茫地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原来你们楼家大公子这么有名气,可惜我和我相公却从未听人提起过。唉,我和我家相公为生活所迫,原本想开家粮店谋个生计,想不到不小心犯了你们大公子的忌讳。这可如何是好?”
冯素琴一脸无辜加可怜的模样,看得楼五爷也心生怜惜。楼五爷十分大度的摆手安慰道:“夫人也不必担心,念在夫人也是无心之过,你就赶紧将这店门关了,届时老夫向大公子说明缘由,想来大公子为人大度,必不会怪罪。”
“唉呀,楼五爷说得轻巧,”冯素琴道:“我要是将这店门关了,家里上百口人,以后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夫人可以做些别的营生嘛,布店,酒楼,茶馆都可以啊。”楼五爷好心地建议道。
“啊,楼五爷想得真周到。”冯素琴惊喜地道:“我家相公也是这般想法,是以,我让人在这镇原城里又开了两家布店,一家铁匠铺子,一家酒楼,啊,还开了家当铺。唉,原本靠这些店面维持生计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我家相公见偌大个镇原城居然没人卖粮食,便想着开家粮店生意必定会很好,果真如此,楼五爷你们也看到了,这刚开张呢,前来买粮的人就有这么多。呵呵,可真是让人惊喜呢。”
楼五爷暗骂要不是别人家都关门了你这刚开张的新店哪还有什么生意,便黑了脸色,道:“夫人,我们楼家在整个西北地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我们大公子一生气,整个陕西地面都要抖三抖。老夫奉劝夫人一句,立即关门歇业的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冯素琴听了,顿是一脸后怕,一脸为难。捏着手帕犹豫了好一会,才迟疑着对楼五爷抱歉地道:“既然楼五爷说得这般郑重,那今晚我就与相公商量,若是相公也同意,明儿个我便依言将这粮店关了。”
“如此甚好。”楼五爷满意地点头道,“那老夫就明日再来。告辞。”
“楼五爷慢走。”冯素琴欠身送着楼五爷和伍思德两人出去,再起身,回到屋内,一个黄衣丫环跳将出来,掩嘴轻笑道:“少夫人,你演得太好了。”
冯素琴扑哧笑将出来,甩起手帕打着丫环春儿,得意地笑道:“两个老不死的,还想在本小姐面前摆架子,玩不死他们。”
楼五爷与二掌柜出了梁记粮店,走在大街上,眼见陆续有百姓提了袋子上梁记粮店去排队买粮,想着姓冯的老板娘悄生生娇滴滴的可人模样,大为感慨地对一旁的伍思德说道:“想不到镇原城内居然有如此惊尘绝艳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有如此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哪。”
一旁的二掌柜伍思德皱着眉头回想了会那个许夫人的样子,犹豫着说道:“五爷,我怎么觉得以前曾见过这名许夫人呢,在哪呢,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楼五爷板起脸训道:“你个粮店里的小掌柜,还想见过许夫人,别白日做梦了。赶紧回去搂你家那胖婆娘洗洗睡吧。哦,还有,明儿一早记得过来叫老夫。”
“啊,叫您做什么?”
楼五爷瞪了二掌柜伍思德一眼,不满地道:“自然是再去验证那梁记粮店关门了没有喽。”
伍思德顿时满脸堆笑,摆手说道:“这等小事怎好打扰五爷呢,明儿小的亲自去看,回头报您一声就成了。”
楼五爷板起脸,凶道:“伍掌柜,梁记粮店开张乃是大事,事关大公子的指令,这等重要的事情老夫忝为楼记粮店的大掌柜,怎好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才是老夫做事的准则!”
伍思德见楼五爷摆起了架子谱,忙收起笑容,满脸钦佩地伸出大拇指赞道:“大掌柜教训得是。大掌柜为了楼家堡,如此严谨务实,实在令小的惭愧!”
楼五爷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踱着方步,一脸诡笑地走了。
次日一大早,楼五爷又带着二掌柜伍思德到了梁记粮店前,见店门大开,仍在正常营业。楼五爷脸上现出气愤之色,内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果然,这许夫人果真舍不得关了店门,如此一来,自己借此在大公子面前告上一状,借机整跨了这梁记粮店,再想法子使手段将这娇滴滴的许夫人弄上手,既能在大公子前面立上一功,又能抢得美人归,如此好事,怎能不让楼五爷惊喜。
再见到这位许夫人的时候,楼五爷满脸惋惜,对着许夫人说梁记没依令关门,自己也只好如实上报楼大公子,而许夫人将受到楼家的惩罚云云。
然后见许夫人满脸惊惶,楼五爷又隐隐约约地说自己再想办法宽限些时日,只要许夫人略做牺牲。
冯素琴还在那扮可怜,想着再戏弄楼止一番,眼见楼五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不由大感恶心,想不到这老家伙人老心不老,居然还想打自己的主意。当下冯素琴将可怜之相一收,冷然说道:“楼五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相公说了,天下生意天下人做,我们梁记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什么什么楼家的大公子的一两句话便关门的道理。楼五爷请回吧,以后最好也不要再来了。”
楼五爷眼见刚刚还一脸如受惊的小鹿般的许夫人忽然变得如此强硬,诧意不已,还待再假心假意地劝上几句,忽见厅门大开,打外面齐刷刷地走进来四名手执棍棒的伙计,护在许夫人前面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不由大怒,拍桌而起,怒声道:“老夫一片好心,想不到你们夫妇二人如此不识抬举。那便休怪老夫手下不留情了,日后你家相公若有什么不测,可别怪老夫今日未曾提醒你。”
只听许夫人冷哼一声,傲然答道:“楼五爷的话我必然会带给我家相公,楼五爷要是不怕死,尽管去找我家相公的麻烦好了。”
楼五爷听得心里一惊,心虚地问道:“你家相公是谁?”
“前镇原知县许梁!”
是他!楼五爷听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慌乱地爬起来,再也不敢稍做停留,拉着恍然大悟的伍思德连滚带爬地仓惶跑出了梁记粮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楼大公子()
楼五爷回到家里才缓过神来,这时也弄明白了那许夫人打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底细,人家根本就是针对着楼家而来的。
镇原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楼五爷再也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报告给了楼家大公子楼船,顺便也请示一下下一步的做法。
四五天之后,楼大公子从别处调来一批人,统一归楼五爷调配,铁了心要整垮许府。
几乎一夜之间,镇原城里的十几家粮店全都挂牌开张了。粮价还压得相当低,一路跌破一文八的历史最低价。楼记粮店就更狠,直接打出一文六一斤的大米价,与街对面的梁记粮店算是耗上了。
梁记的米价降到两文一斤的时候就不再下降了。
不仅如此,楼五爷还在许府另开的几家布店,铁匠铺,酒楼,当铺隔几步路远各开了同样的店面,服务比许府的好,价格还比许府的要实惠,一心一意从价格上打压许府。
这样境况施展开来,预想中许府的反应都没看出来,反倒让镇原县衙里的黄道周和贺诚高兴坏了。城内粮食危机没有了,街上店铺的生意好像也红火了许多,原本成天冷冷清清的街道这几日也有了些许活力。顺带的,楼家的大笔资金流入镇原,或多或少振兴了镇原城的经济,进城讨生活的苦力和前来镇原定居的百姓也陆续增多了。
而针锋相对的许府,反倒没什么反应。即便是两家布店被隔壁的楼记抢光了生意,店里面从开门到关门一个客人都没有,梁记的店面依然按时开张,按时打烊,就连店里伙计闲得打磕睡,许府都没有要服软求和的意思。
相反的,楼记的各处店面生意相当红火,每日进出的银两过万两,然而,只有楼五爷自己知道,楼记这纯粹是赔钱赚吆喝,每日里顾客络绎不绝的干的却是赔钱的买卖,把梁记挤兑得很惨,自家帐面上却也是亏损得一塌糊涂。
就这么坚持了个把月,眼看快过年了,前来店里准备年货的顾客也越来越多,楼五爷感觉再这么低价经营下去没法向楼家堡的长辈们交待,同时对许府一声不吭的做法也甚感奇怪,当下便安排人仔细盯着许府里几家店面,想看看许府的店面靠什么维持运营。
一番明查暗访下来,楼五爷这才恍然大悟,按许府这种做法,就是把整个镇原城里的货物白送出去都打压不了许府。
因为许府的店铺干的就不是正常的营生。
就比如说许府的那两间布店吧,楼五爷能看到店里大把大把地进布匹,人家就直接在店里裁剪衣赏,现制现卖,虽然店里一个月下来卖不出去十件衣裳,但也没见布店货物积压,布匹还在一车一车地进。
再比如说许府的那家当铺吧,寻常的当铺典当的那都是至少还值点钱的东西,靠的就是万一别人当出去没钱再赎回来,当铺也能拿东西去卖个好价钱。而许府的当铺却不是这么干的,据楼五爷派出去的伙计观察,许府的当铺似乎什么都能当。什么破铁锅啊,锈锄头啊,钝镰刀哪,旧棉被哪,旧衣裳哪,总之什么东西都能拿到那去换钱,好好一座典当行居然让许府的人经营成个收破烂的了。
更诡异的还是楼记对面的梁记粮店,店里坐镇的那位许夫人似乎压根就不想靠卖粮赚钱,周围的粮点米价都降到两文以下的时候,梁记仍旧不降价,不但不降价,还安排人去楼记粮店里面直接大笔大笔地买进粮食,堂而皇之地从楼记店里买出来,再走过街,直接抬进了梁记粮店里面,堂而皇之地买,堂而皇之地卖。
这事干得实在是太缺德了!楼五爷知道之后气得够怆。想全力压价又怕梁记大肆购买,让梁记捡了大便宜,不压狠了又没办法打压梁记的生意。真是狠又狠不得,松又松不得,楼五爷纠结得不行。
总之,梁记的几家店面虽然店名与别人的没什么区别,但做法却很是与众不同,似乎那镇原前知县许梁根本就没想着做生意赚钱,存心开几家店面来恶心恶心楼家大公子。
楼五爷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百般无奈之下,楼五爷将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楼家大公子楼船。
楼家大公子楼船自认才华横溢,商才权谋无人能及。在陕西境内一直也是顺风顺水,但凡事情,只要楼大公子开口,基本就没有办不成的。可就是在对镇原知县许梁一事上,胡庭宴巡抚的做法让楼大公子很不爽。自己的本意是让那芝麻官儿许梁身败名裂,最好是主动跪下来求自己放他一马。结果巡抚衙门却只是摆了许梁的官儿,连品秩都未抹除,看样子随时准备东山再起。楼大公子见状就想给镇原县一点教训,也好让陕西官面上的大人们知道知道楼大公子的态度。
所以他才要整出这起全城粮店歇业关张的绝户计,逼得镇原县衙低头。结果搞来搞去快两个月了,银子倒花费了不少,效果却是半点也无。
楼记粮店后院的房间里,楼五爷垂手低头,站在楼大公子面前,恭顺得像只小猫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楼家大公子楼般面沉似水,鼻梁上那块暗红胎记此时竟成了紫色。楼五爷见状更加紧张,他在楼船手下做事多年,熟知这位爷的脾气,一般这种情况多半楼大公子要动真火了。
“楼止。”楼船冰冷的声音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不带一丝人间气息。
“小的在。”楼五爷躬着腰,挤出笑脸,恭敬的道。
“你在楼家做事也快三十年了吧?”
“回大公子的话,到今年十月份整整三十年了。”楼五爷小心地回答,后背已是紧张得出了汗。
楼船斜了楼五爷一眼,冷哼一声,道:“在楼家历练三十多年,按说也算是楼家的老人了。却连个丢了官的许梁都摆不平,你这三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楼船骂得很难听,楼五爷却不敢有丝毫反驳。十二月的天气,屋外寒风刺骨,屋内虽然点了暖炉,但也是凉凉的,楼五爷此时脸上却是汗如雨下。
他吭哧半天,心里急速地组织着开脱的理由,苦着脸小声地解释道:“大公子,并非是小的办事不尽心,实在是这许梁与寻常芝麻小官不同。”
“有什么不同?”楼船冷哼道。
楼五爷上腰就弯得更利害了,擦着头上的汗水说道:“这许梁虽然被罢了官,却与巡检司的黄巡检关系十分要好,县衙里主事的县丞黄道周,典史贺诚对这许梁也十分敬重,再加上许府里下人众多,护卫成群。前阵子从建昌又新到了一批人,听说是许梁原先在建昌的老部下咳咳,许府人多势众,要搞倒他实在是不容易。”
“照你这么说,这许梁势力还挺大?”
“是,至少在镇原城内,现在的许府算是个大家族。”楼五爷小心地说道。
楼船起身沉吟着走了两步,顿住脚,盯着楼五爷道:“咱们楼家堡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明着不好对付,那暗地里下手总能成事。本公子派给你的那批人中就有行刺的高手,本公子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本公子要听到许梁夫妇的死讯。”
楼五爷听得浑身一哆嗦,惊骇地抬眼看向楼船,见楼船满脸怨毒之色,只得拱手称是。想到那娇滴滴的许夫人就要香消玉殒,暗道一声可惜,犹豫了好久,终于小声说道:“大公子,那许梁如此不识相,得罪了楼家堡,当真是死有余辜。只是这许梁死便死罢,倒是可惜了那如花似玉的夫人,小的曾见过两面,生得那真是国色天香,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哦?”楼船惊讶地道:“许梁的夫人当真有你说的这般美?”
“绝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楼五爷见楼大公子有兴趣,连忙说道,又指着侍候的一旁一声不吭的二掌柜伍思德道:“这许夫人的容貌,伍掌柜也曾见过。”
楼大公子拿眼光去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