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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吴希声站住了,转过身,看了看秀秀,没敢答理。他不相信已经生分许久的王秀秀会在这里叫他。
“喂!”秀秀把声音提高了,目珠定定地盯在吴希声身上,“你聋了,没有耳朵?”
“是叫我吗?”吴希声一边怯怯地问,一边慢慢走过来。
“这溪埠头除了你,还有谁?”
“哦?哦!”吴希声尴尬地笑笑。
秀秀没敢多看希声的脸,他似乎又瘦了许多;却低下头,盯住夕阳把他投在溪畔的颀长的影子,那可是高高挑挑的一株白杨树啊!
秀秀柔声说道:“我是老虎,会吃了你?”
“嘿,嘿,你唤我做嘛咯?”希声踩进深可及膝欢畅活泼的溪水里,用手指特长的双掌,一下一下戽起清水洗脚,洗脸,洗胳膊。他仿佛要证明离开秀秀也活得好好的,这回说的是相当纯正的客家土话。
“咦,你能说我们客家话了?”秀秀惊喜地笑起来。
“当然,要不,我怎么教书?怎么过日子?”希声又改说普通话。他真不愿用这种方式来刺激秀秀。“快说吧,找我有嘛事?”
秀秀觉得希声的声音还是那样柔柔的,软软的,那种吴侬软语的普通话特别中听,能把深藏心头的许多秘密都勾了起来。真是奇里怪了,自从刘福田向秀秀透露过希声的阿爸进了监狱,她怕过愁过伤心过,这时听到希声亲切的声音,见到这个活生生的人,似乎一切都随之化解,不在话下了。
秀秀低着头,用手掌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撩起清粼粼的溪水,幽幽地说:“当然有事。可我家有事你会管吗?”
“到底怎么啦?”
“我要死了,你会问一声?”
“咳,到底有嘛事?”希声果然急了,话稠起来,“听说茂财叔病了?没事吧?这些天,我一直想过去看看,可是,可是……”
秀秀相信希声说的是实话。她阿爸挨批挨斗一病不起,闹得全村沸沸扬扬,希声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操心。可是,他在阿爸眼里一直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敢跨进王家院门一步吗?秀秀觉得心中有愧的倒是自己了,就哀哀地说:“我阿爸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了,不吃不喝,弄得我没点主意。”
希声更加着急了,话也说得黏齿倒牙的。“这、这可怎么好?我、我、我找几个知青哥……把茂财叔抬到县城医院去看看吧!”
秀秀看见希声一脸真诚,心里很是感动。咳,总算没有白疼他一场啊!她又找回两人热恋时的那种感觉,这种谈话要能无边无际继续下去有多好啊!但是秀秀不敢,她怕溪埠头再来个人,想说点要紧话不方便,连忙改成轻松的口气说道:“书呆子,别操心了,种田人命贱啊,我阿爸的病好多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希声暗自纳闷,呆呆地看着秀秀,“那你叫我到底有嘛事?”
“我、我……”秀秀难以启齿。
“有话你就快说吧!”希声时不时望一望通向溪埠头的小路,也怕再来个洗衣洗菜的人,神色很是焦灼不安了。
秀秀终于鼓起勇气,而目光却一直盯着欢快的流水:“我,我,我要……找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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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哦?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希声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秀秀一板一眼说:“我—要—结—婚—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事前希声可没听见任何风声,又傻不愣登地问道:“结婚?你跟谁结婚?”
“我阿爸要我嫁给刘福田。”秀秀看见希声的目光有点慌乱,心里暗自有点儿高兴,他到底还是很在意我的呀!可是,情况并不美妙,希声立时停止了洗脸洗锄的动作,准备要上岸走人。秀秀连忙补充道,“不过,我自己还没想好,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然而,秀秀的补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看见站在清清溪水中的吴希声,突然脸无血色,目光呆滞,声音轻轻地呓语着:“哦,哦,好,好,很好,很好!我恭喜你!恭喜你!……”
吴希声脸上的汗渍还没擦干,胳膊腿上的泥斑还没洗净,就扛起锄头急匆匆地上了溪岸。
秀秀大为惊骇,一迭连声地叫唤:“希声,希声!吴希声!说说你的意见呀,啊!我会听你的……喂,你!你?……你这个傻瓜,你这个混蛋,快给我站住!……”
吴希声啪达啪达地往知青楼飞跑而去。一只人字塑料拖鞋甩出老远,他也顾不上去捡,就那么光着一只脚丫子跑远了。
秀秀怅然若失,望着那个熟悉的颀长的身影,消失在炊烟四起的苍茫暮色中,消失在古老水车的咿呀吟唱中,不由泪花如雨,簌簌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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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瞒天过海(11)
吴希声的失态实在太出人意外。秀秀想,他是疼我爱我呢,还是忌恨我,鄙视我?秀秀心乱如麻,一时还理不出个头绪。但是,眼前被夕阳染成胭脂色的枫溪,使她想起一个月前,她与希声在汀江之畔的山盟海誓,现在已经化作一江秋水,滔滔东流而去,那是肯定无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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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花与野花(1)
孙卫红在苦槠林中见过老主人之后,再回到花果山,便有些失魂落魄。它看到吴希声脸黄肌瘦,眼神呆滞,猜想他这些日子过得不会舒心。那个外来的两脚兽还老是欺负他吗(刘福田凶巴巴地对待吴希声,孙卫红一直记在心里)?和枫树坪最漂亮的山妹子闹别扭了吗(希声跟秀秀常在一起互相梳理的情景,孙卫红也不能忘记)?再加上肚里怀了崽子,它就更慵懒更怪癖了。老猴王来亲它,它远远躲开;猴娘们来邀它,它不理不睬。它成天满山遍野乱跑,找些可口的果子吃。像它的近亲人类一样,它现在是个娇贵福态的猴婆娘,一心一意地想养个又胖又壮的猴崽子。
蔡桂花陪着刘福田来相亲了。
刘福田放下领导干部架子,更没有平常对待富裕中农居高临下的傲慢。好似一阵春风吹来,茂财叔满面愁云不见踪影,浑身病痛一扫而光。他慌慌张张地要上村街割肉打酒,把一双老布鞋也穿反了,左脚的套在右脚,右脚的套在左脚,踢踢蹋蹋的,差点摔了一跤。蔡桂花一手扶住,咯咯直笑:“茂财叔,别忙,别忙,先坐着说说话吧!”
“阿爸!”刘福田亲亲昵昵叫了声,“吃饭就改天吧,我今天还有公干。”
“哦,对,对!”茂财叔不敢违拗了,“主任,你是一社之主……”
刘福田坚决纠正:“阿爸,叫我阿田!”
“是,是,阿田!”茂财叔当即改口,“阿田呀,你忙,你忙,你准定天天都忙。秀,那就快快筛茶!喂,我房间有一罐高山云雾茶哩,快快泡一壶来。”
秀秀偷觑刘福田。他头发刚理过,胡子刚刮过,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青涤卡中山装,模样光鲜多了。最大的变化,是少了那股盛气凌人、装模作样的派头,一副恭谦识礼和蔼可亲的样子。当秀秀把一盅香茶端到他面前,他竟然不敢先喝,恭恭敬敬地端给了丈人老:“阿爸,你喝,你先喝!”还没成亲哩,把个丈人老“阿爸阿爸”地叫得跟亲爹似的,秀秀心里就踏实多了。
接着,双方进入婚事实质性的商议。按照茂财叔的意见,婚事总得办得热闹一点。他只有秀秀这颗掌上明珠,办得草率马虎、清汤寡水的,不要说场面上不好看,也对不起秀秀早早归天的阿妈呀!说到这,茂财叔眼睛都红了。
但是,刘福田轻声细语劝说丈人老。刘福田说:“阿爸,婚事是一定要从俭从简的,我虽然说不上嘛咯大干部,可也是全县,不,是全地区最有名最年轻的公社主任,一举一动,上有领导关心,组织操心,下面还有社员群众千万只眼睛盯紧哩!”
茂财叔说:“那就听众主任,不,不,听、听阿田安排吧!”
刘福田又说:“当然,婚事一定要办得风光体面,绝对不能委屈了秀秀,更不能对不起您丈人老。咳,阿爸,前阵子真叫你老人家受屈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婿郎子今天也是来给你请罪的。”
刘福田弯弯腰,给茂财叔作了一揖。这可吓坏了茂财叔,两腿都发软了,差点儿也要陪着跪下来:“哎哟哟,这怎么做得?这怎么做得?要把老朽折煞了呀!”
“咦,这算嘛回事?都是一家人了,还客气做嘛咯?”蔡桂花忙着把茂财叔拉扯住,又带批连训地两边劝说刘福田。“看看你,刘主任,大喜的日子,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做嘛咯?你们都听我一句话,过去这一壶就算过去了,打今天起,谁也不准再提了!”
刘福田掏出二十张崭新的“工农兵”,拍在饭桌上,又和颜悦色说:“这点儿钱,给秀秀剪布做几套新衣服吧!余下的再给阿爸买点补品吃。我呢,是个粗人,买不来东西的,都请秀秀去办吧!”
“这,这怎么做得?怎么做得?……”茂财叔又感动得说不出话。
那二十张呱呱响的票子摊成一张扇面,摆在桌子上,光芒四射,很有震撼力和威慑力。二十张“工农兵”就是两百块人民币呀,在当时好买三十多担干谷了。在一个工分只值三五分钱的枫树坪,够一个强劳力累死累活干两三年哪!秀秀望着那些挨肩并排列队的“工农兵”,也不禁眼睛一亮。秀秀不是见钱眼开的妹子,但也不能免俗。“文革”时期的闽西老区虽说提倡婚事从简,然而彩礼是绝对不能马虎的。彩礼多寡,不仅衡量男方的身份和地位,同时还是女方身价和脸面的标志。不仅是属于新娘个人的一份物质财富,而且是可供在女伴之中一辈子谈论的一份精神享受。相比之下,一天只能挣五六个工分的上海书生吴希声,小白脸虽然漂亮、可爱,却是相当的模糊了,遥远了。
当王秀秀托着红漆茶盘,不断来回筛茶,围桌而坐的翁婿双方,经过一场简短的亲切交谈,这门婚事便顺顺当当敲定了。茂财叔虽然觉得对方性急了点,要是按照老辈子规矩,还得请人算算八字合不合,命相配不配,然后还有送彩纳礼、相亲订婚、置办嫁妆等等一整套繁文缛节。但立时又想到“文革”把这一切都打个稀里哗啦了,便没敢说个“不”字。
关于婚期问题,刘福田强调自己公务繁忙,重任在肩,目下田里晚稻正在扬花孕穗,大忙未至,“十一月九,喝喝酒,十二月九,忙秋收。”当下正是农闲时光,办喜事最适合。秀秀从刘福田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一只馋猫见到泥鳅时那种急不可待的眼神,再说,为了救治阿爸古怪的心病,为了尽快获得一种安全感,也就不持异议。
第八章 家花与野花(2)
把蔡桂花和刘福田送走后,茂财叔随手关上院门,连连摇头叹息:“咳,秀啊,秀啊……”说着就摇头晃脑,呵呵傻笑。
秀秀莫名其妙:“阿爸,你又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茂财叔一边摇手,一边仍是欲罢不能地一个劲傻笑:“嘿嘿,嗨嗨!不说了,不说了!”
秀秀以为阿爸的疯病又犯了,紧张兮兮地研究着阿爸的眼神。茂财叔的眼睛一片明朗,跟前阵子白多黑少的死鱼眼大不一样,秀秀心里更加纳闷。“阿爸,你是怎么啦?这阵子老是神神癫癫的!”
茂财叔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边擦着喜泪一边说:“不是阿爸神神癫癫,秀,是你长个木头脑壳哟!”
秀秀瞪大了眼睛:“我?我怎么是个木头脑壳?”
“秀,你想想,蔡桂花头一回来说亲,你就痛痛快快地答应,有多好呀!我也不会被人家割了‘尾巴’,也不会吓得死去活来,咳,咳,真真可惜了那个聚宝盆样的菜园子呀!”
秀秀也乞乞笑了,但那个笑声饱含着酸甜苦辣。秀秀说:“阿爸!你不要高兴太早,是福还是祸,我心中还没个数。”
“但愿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秀,豁出去吧!”茂财叔倒是信心十足。两只干枯的泪眼不流泪了,眼角的皱纹被刚才一泡喜泪洗刷得湿润溜光。他又神秘兮兮地说起一桩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
前些日子,茂财叔进山挖冬笋,远远地,望见秀秀阿妈的坟头上升两股青烟。那两股青烟下青上白,下淡上浓,直溜溜地蹿起,比千年古松还高哩!茂财叔看呆了,吓傻了,连忙跪倒在地,给秀秀阿妈磕了三个响头。真是奇里怪了,那两炷青烟在坟头上空飘呀,飘呀,整整有一袋烟工夫,才慢慢散去。随即,茂财叔闻到满山木樨飘香。
“秀,这些日子,阿爸一直想,一直想,这个兆头能应了我们家嘛事?这么多年了,我们家真是倒运透了,你阿爸我尽是挨批挨斗,连打个响屁也会炸破裤子,能有嘛好事轮得到我王茂财?我就一直不敢跟你说起这个事。哈,秀,现在好了,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这个好兆头应验了,你阿妈在地下显灵了。秀,你看着吧,我们王茂财家要时来运转啰!”
秀秀可不迷信,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自己像一头被人牵到圩场去卖的牲口,能不能找到个好主顾,只好听天由命了。
刘福田和王秀秀婚礼的确称得上“革命化”的婚礼──事实上,那个年代社员兜里没钱,仓里缺粮,市面上又买不到东西,你不想“革命化”也得“革命化”──他们一没抬花轿,二没放鞭炮,三没办喜酒。由娟娟和蔡桂花等姐妹邻居相帮,在秀秀家布置一间洞房,门板上贴张大红“囍”字剪纸,院门上再贴副对联:“喜今朝结成革命侣,祝来日共戴英雄花”,横批是“喜结良缘”,王茂财家的土屋小院就一派喜气洋洋。一身新满脸喜气的新郎倌刘福田,早早站在院门口,接待前来祝贺和看热闹的乡亲们,见着男人就敬烟,见着女人和小郎哥就分糖。新娘子秀秀在厅堂静静坐着,阿婶阿嫂和姐妹们时不时过来说句悄悄话,递个暧昧的眼色,代替着传统婚礼上的喜礼和祝福。秀秀非但不觉寒碜,心里还有些宽慰了。她想,这是枫树坪所有女人的必由之路,我王秀秀又哪能例外呢?
洞房门一关,刘福田急慌慌地把秀秀揽在怀里,凑过嘴筒子就要亲吻。秀秀使劲一推,挣脱了,脸色乌乌地站在床前。
“咦,怎么了?洞房都入了,亲一亲嘴还忸忸怩怩?”刘福田色迷迷地盯着秀秀。
新娘子本来就是枫溪公社一枝花,今晚又稍事打扮,新衣新裤新鞋子,脸上薄施脂粉,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直溜溜地搭在肩背上,那可人的俊模样,跟那一年惟一的一部彩色电影《春苗》中的女主角李秀明也不相上下。能不把刘福田撩得猴急猴急的?他再次扑上去,再次被王秀秀挡住。
“嘿,你搞的嘛咯名堂?”刘福田气得两眼淫光四溅了。
秀秀脸色冷峻地说:“我有话跟你说。说明白了,再上床。”
“噢,还要约法三章?”
“嗯,差不多。”
“你说吧,莫说三章,十章也行。”
“一,你不能再割我阿爸的‘资本主义尾巴’了。”
刘福田笑笑:“行。你阿爸就是我阿爸,我哪敢割老泰山的尾巴!”
“二、我阿爸解放前只有三亩半山垄田,累死累活才能勉强养家糊口,你不能把我阿爸划成漏网富农。”
刘福田又笑着点头:“放心,放心!不管今后有嘛咯运动,只要有我刘福田,没人敢动你阿爸一根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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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你对知青们再不能凶巴巴的。特别是对吴希声,人家人瘦体弱,干不了重活,不要老是跟人家过不去。”
“哎呀呀!”刘福田尖声怪叫起来,“莫非你和那个吴希声还黏黏糊糊、藕断丝连?”
“没有的事。你别胡说八道!”
“那你为嘛还心疼他?”
“你是个公社领导,也算读过几年书的,要学得斯文一点。你对人老是凶巴巴的,我做你的婆娘子也没得面子。”
“行,行!我保证,这三条我都能做到。现在……”刘福田又急不可耐了,动手撕扯秀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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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花与野花(3)
秀秀视死如归,从容不迫,自己脱鞋脱袜解衣服,上了床,闭上眼,直挺挺躺着,像铺开一片缀满鲜花的可怜可悲的芳草地,任刘福田这头公牛奋蹄甩尾恣意践踏。
事毕,刘福田端着煤油灯在床上照来照去。他看不出嘛咯究竟,用手摸摸,席子上有一大摊黏黏稠稠的东西,却分辨不出是嘛咯玩意儿,便后悔事前忘了在席子上铺一块白毛巾。
“你捣嘛鬼哟?”秀秀很生气。
刘福田嘟囔道:“哦,哦,没嘛事,没嘛事,睡吧睡吧!”
秀秀自然知道刘福田心中的鬼,但她不想跟他计较,转过身,脸朝壁,佯装睡去。其实,秀秀哪里睡得着?恍惚间,她听见吴希声还在知青楼拉琴。哦,又是那支小提琴协奏曲《 梁祝 》。希声第一次给她拉这支曲子,是在汀江之畔他们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