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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继续说:“少年人意气风发,无所畏惧,为师很理解。你做下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个人恩怨。但是丹殊啊,世间朝代更迭是常事,你救得了这一代,保不全他们千秋万世。”
丹殊说:“弟子明白。”
师尊摇头:“为师也知道你明白。为师更知道,你就算明白,还是会忍不住出手。”
“这次有人以四十万亡魂为媒介,用一个国家的老弱妇孺逼你们出面干预;下一次会不会有人用一百万人、两百万人的性命来求一个转机?灭国绝世,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
“师尊,”丹殊喉头发紧,“可是弟子若不出手,他们就要屠尽十二城……”
“你以为你救了眼前的弱国寡民,天下便不会再有战乱屠戮了吗?扶桑帝君尚且做不到的事,你何德何能!”师尊难得生气,将长剑叮一声掷在丹殊面前。
剑身撞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这次是你们侥幸,古牧原没有神灵看守。下一次呢?手中握有能左右战局的凶兵,岂会不遭人觊觎?而一旦入局,再想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
听了这一席话,丹殊忽然明白过来师尊的用意。没人能比师尊更清楚身怀至宝的凶险。一颗能左右南方水系的龙珠,融在师尊身体里数十年。由此招致的妖龙厉鬼杀机重重,期间师尊惶恐度日,说是枕戈待旦也不为过。
丹殊俯首道:“弟子知错了。”
师尊顿了许久,才继续说:“为师苟活百余年,见多了生灵凋落,习惯了绝离知友。老来一切都空,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几个也受人胁迫、不得善终。”
丹殊羞愧得不知怎样作答。
师尊摸摸丹殊头顶,说:“你做大师兄,要照看好几个师弟。如果连你都这样莽撞,意气用事,为师……怎么能安心闭眼?”
丹殊猛然抬头:“师尊!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师尊仙道大成,登仙指日可待,怎么可能……”
师尊拍拍他,好像丹殊还是几岁的小童。
“为师天寿将尽,此生没有再多的要求,只希望你们几个平安。你想留下这柄剑,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为师,从今而后,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这柄剑的来历。人间军政之事,神界大能之争,你也一律不得插手。”
丹殊一一应了。
那时候他一点也不知道,后来那样烽火连天、生灵涂炭,师尊死在自己剑下。
而那柄剑也早就被丹殊丢了。众神围攻之下,剑一脱手便不知飞去了哪里。
三年往事,如走马看灯一般翕乎从眼前过去。
“你醒了。在找什么?”有一个陌生声音将丹殊从恍惚中拉回来,“这里是梧桐台。很安全,不要怕。”
丹殊睁开眼,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男子立在榻前,眉目凌厉,通身贵气逼人,服饰皆明黄色,却比人间帝王还要多三分骄矜。
丹殊马上捏了一个决在手里,面上仍装作刚刚恢复意识的样子:“阁下是?”
那个人俯下身来替丹殊掖了掖被角:“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丹殊眯眼看他。
那人就势坐在榻沿。
丹殊挑了挑眉。
那人笑:“你这习惯还是没改。察觉到不对,就喜欢挑动左边的眉毛。”
丹殊戒备道:“阁下若不肯告知身份,那就请恕丹殊失礼。”说着翻身坐起,作势要走。
那人摇头叹息说:“这么多年了,你这个火爆脾气一点也没变。”
丹殊面无表情看住他。
那人继续说:“你脾气这样差,做人这么多年一定吃过不少苦头吧?我该早些找到你。”
丹殊直觉这个人恐怕将自己认成旁人了。他斟酌了字词,慢慢道:“阁下是否有什么误会?我是苍梧大弟子丹殊。”以性情温和出名的,暴虐恣睢那是入魔后的事,还没几个人知道。
那人淡淡一笑:“你这一世叫做丹殊?很贴切的名字。”
第十八章()
我站在山坡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无聊地嚼着。
此刻日近黄昏,山峦间有薄薄的蓝雾弥漫开来,鬼气森然,填满谷壑。远处传来不知何种野兽的嗥叫,一声声沉闷悠长,叫人身上泛起鸡皮疙瘩。
“水神走了,咱俩怎么办?”我转过头问将离,“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将离坚持要到南岭,水神只好腾云把我和将离送到。水神提出要带我直接回苍梧,被将离拒绝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知交流了什么,水神便告辞。
将离本来在我后方叉手远眺,闻言走上前来,啪一下打掉我嘴里的草:“蠢货。”
我莫名其妙,又略有点恼羞成怒:“你干嘛!”
将离斜眼看我:“你重生之后真的更蠢了。水神那么明显的杀意,你没感觉出来?”
我暗松口气,道:“你说他袭击我的事?不是没得手吗,算了。况且他那时以为我欺骗他许多年,生气是常情。”我不觉叹气,“说起来水神也可怜。他那些经历道来,我一个旁观者都听得心惊。我从来不知道,做龙也这样辛苦。”做鬼凄惨无依,做人身不由己,做龙任神宰割,没有一个是能真正快活自在的。这世道怎么不叫人灰心。
将离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这一任水神心机颇深,十数年来见风使舵,无所不为。这样的性情,对你半点情谊也无,甚至暗藏杀机,你还一个劲儿地凑上去,不是蠢是什么?”
“没准人家就是不喜欢惹事生非呢。”因为我自己夺人躯体,也算不上光明正大,故而我十分理解水神的隐忍,乃至心有戚戚然,“你看来简单的事,在龙族眼里恐怕难于登天。毕竟不是谁都能拿推翻神台当作可以做成的事情去做。”
将离嘴角抽了一下,道:“你是真蠢。”
没等我反应过来,将离便接下去道:“我拿龙族旧事刺激他,不过是引开他的注意。你当我真愿意辅佐他?神台建立了一万三千年,四方主神都还在,傻子也知道不能和神台起正面冲突。”
我慢慢地回过味来:“……你打断我与水神的谈话开始,就是一直在试探水神?”
将离道:“水神善屈,为人不择手段。说他有风骨,他能恬不知耻地将你师尊给他的龙珠做开路大礼贿赂众神;说他懦弱,他能狠得下心用折寿的代价炼成自己的龙珠。要是他一路安稳做凶神,掠取人魂、谋求祭品,也算是坦荡;偏他还要庇护辖下生民,求一个正经‘龙神’的名头。譬如你我此次遇袭,明明是他趁我化原形,带风神来套你的话,却还要将责任推诿于你,自己做出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若不是你灵力有异,此时早就身首异处了。”
我背后一阵凉汗,却嘴硬道:“你也把他说得太不堪了。堂堂一方守护神,哪里有这么卑劣。水神独自在众神中周旋十数年,也算是有点过人气魄。他这次受胁,怕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毕竟看他说起他姐姐来时,数次落泪,可见是真伤心。”
将离眯起眼睛来:“你也数次死里逃生,倒还替他辩护,可知他完全没有放过你的意思?”
我凛然:“这话怎么说?”
将离道:“风神回来看到你没死,你猜你会不会再死一次?水神从发现你复苏那一刻开始,就没想让你活下去。装疯卖傻只是因为暂时打不过你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问:“那么他提出要送我回苍梧,也是……”
将离道:“你一回苍梧,短时间内,你那帮师兄弟必定不会让你出山。那么风神再要找你,就容易得多了。”
我大不忿:“风神又与我有何怨仇,定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怎么个个都想杀我,一次不够,还要再来几次?
将离施施然甩手:“这就要问你了。”
我心说天地可鉴,我什么都没干过啊,转念一想,不对,这可能是“椿杪”生前的遗事。
果然将离叹气道:“你们苍梧道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执念一个比一个吓人。我原以为你算是逍遥的,没想到你固执起来更加可怕。连神器也敢去偷,偷便罢了,还把它融了祭天,也难怪各方神台势力要将你赶尽杀绝。”
我心下大骇,心说椿杪啊老兄,想不到你躯壳看起来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竟然也做这种偷盗恶事。偷的还不是凡物,居然是能让四方神台都觊觎的神器!
这下子完了。
被四方神台紧紧追杀,难怪椿杪要躲在偏僻的山中小院。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连在那里死了也没人知道。
我勉强镇定了心神,小心翼翼问将离道:“那……那怎么办?神器已经融了,我也赔不出来啊。”
我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
按照将离的说法,诸神是因为神器被毁所以要杀我泄愤。可是当初大鸟说的,又好像是另外一个意思。
不过现下没空多想,保住这条小命要紧。
我学起乳狗的眼神,可怜兮兮看住将离。
将离被我盯得愣住,回过神时哼了一声:“四方神威被海内,的确不好对付。我想过了,还是把你带回到南岭比较安全。”
我好奇道:“你是宛洛花主,怎么想到要把我往南方带?真要回南方,直接回苍梧不是更好么?”
将离道:“苍梧山、临沧山,现在恐怕都有数位神灵驻守,就等你回去了。”
将离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我看他脸色不太好,没追着问。
我只好道:“那么南岭,椿……我也有熟人?”乖乖,椿杪怎么走到哪里都有熟人?这下子更加不能让人发现我不是这幅身体的原主,否则被诸神追杀之余,恐怕我还要被天下妖魔追杀。
原以为捡了这副身体是捡了便宜,没想到是捡了个大麻烦。
将离却摇头道:“南岭是诅咒之地,很久没有妖鬼神灵在此长驻。不过数年前,你与丹殊曾在这里辟出十里竹林,只能用苍梧道术进去,藏身足够了。”
我心说椿杪和丹殊还挺有闲心啊,明明是修道之人,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还开辟竹林,过农庄生活?嘴里却道:“总这么藏着么?方圆十里说大也不大,我要在其中藏一辈子?”
将离斜我一眼,道:“躲得过当下再说吧。丹殊若无大碍,估计也会回来这里。”
他每说一个字,脸色就苍白一分。
我心道果然孽缘,这三个人(和妖?)是扯不清的。
我收起促狭心思,郑重道:“好吧花主。那我们具体要怎么进去?”
第十九章()
我和将离大眼瞪小眼,双双无言。
将离脸色本就苍白,此时额头上分明爆出青筋:“我怎么会知道!苍梧道术我又没学过!”
哦,合着这还是苍梧不传秘法,真是太不靠谱了。
我对将离一摊手:“那完了,我也不知道啊。”
将离气鼓鼓甩我一个眼刀,只可惜他还没完全恢复元气,这一瞪半点杀气没有,倒有绝世美人眼波流转的风情。
我咳嗽了一声,挥开脑中种种旖旎,继续道:“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苍梧总不至于只这么一个别庄,咱们也不至于每一个都进不去吧。”
将离没理我,自顾自走到山坡最高处,举头去看天幕。
我也跟着抬头看,只见疏星点点,万里苍天辽阔,一轮圆月当空,月光无情,倾泻而下。
我没看出什么花头来,便转头去看将离。
将离说:“你们苍梧喜欢按着星辰布大阵,幽篁方圆十里,丹殊一定也是按着此地星辰布下地上的阵法。”
“好厉害,”我说,“天上的星辰也可以和地面上的阵法相呼应?”
将离道:“苍梧道术玄妙,万物皆可为阵。丹殊偏爱这里不是没有道理的。满月高悬,大火在西,荧惑在南,与地上的幽篁正好严丝合缝地呼应着。”
我心里疑惑,嘴里习惯性地打岔道:“如果这阵不是丹殊布下的呢?”
将离道:“那我就用你的血祭阵。以布阵者的鲜血为媒,强行破阵。”
我打了一个寒战,心说此人美则美矣,行事却这般狠绝,叫人心惊。
不对,我忽然想到,破了阵法,那我们进入这个竹林又有何用?这阵本来就是拒客隐居用的,一旦法术失效,我们又怎么靠这个阵躲过神灵的追杀?
我这厢还没想明白,将离一把拉过我,手里不知何时拈了一片细长“叶子”,开始打量我的手腕,似乎在找地方下刀。
“喂!”我连忙使劲往回抽自己的手,没想到将离力气大得很,我竟挣他不过,只好求饶道,“花主阁下,你冷静些,破阵的方法又不止一个,再说咱们总有别处可去,何必非要……”
我话没说完,将离修长的手指一翻,那东西整个没入了我的虎口。
我猛地闭紧了眼。
意料中的剧痛没来到,只有一霎时的酸麻。
我慢慢睁开眼睛。
娘的,他刚才真把“叶子”全插进去了?为什么我没什么感觉?
将离一脸玩味看着我:“你胆子变小了很多。”
我抹了把脸,尽量不去想如何打他一顿。三天之内死了好几次,不要说死亡本身的绝望,就仅仅是死亡过程中的痛不欲生,我也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
“你解释下?”我扬了扬手臂,还是不敢转动手腕。
将离抚过我的虎口,得意道:“这枚绿晶石是我凝练的,能汲取尸体中的记忆。等会儿我将它取出来,便可知道如何入阵。”
我木然道:“你把我当尸体?”
将离道:“问你你又不知道,只好问这具身体了。”
我听了,隐隐地感觉到将离的态度有些不太对。自从他苏醒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很微妙————他是怎么从沉睡中苏醒的?
风神那一击直接打中了将离的原形,他却只是脸色不好了一点而已。
看来有必要套点话出来。我想着,放松了一下腕子,缓缓道:“看你漂亮得跟个女人似的,原来也很厉害嘛。”
将离果然眯了眯眼睛:“你说什么?”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背后的冷汗,硬着头皮,故作轻松道:“我夸你长得漂亮。花主嘛,可不就是要长得好看才能当?之前你哭丹殊,那么伤心,我还以为你没那么厉害呢。”
将离呵呵了一声,轻轻托起我的手,捏住那枚晶石,一点点将它从我的虎口捻出来,那阵酸麻一下子从手臂开始爬满我全身,渗入四肢百骸,叫我动弹不得。
将离道:“我不厉害。我差点死了。被你的血救了两次,你是不是以为我就该感激涕零?”
我止不住浑身颤栗,被麻得说不出话。
这小心眼的!
将离看了我一眼,大概看我脸色扭曲,真受到教训了,才将剩下的一小截晶石迅速拔出,道:“我的确很感激你。你的血液比龙血还要滋补,可惜大部分都渗入土地中去了,我只来得及在失去意识前吸了几滴。”
我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将离看着我,忽然大笑,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托你的福,接下来几十年,庐山狮子峰恐怕会诞生几个不世出的大妖了。”
他这一声笑似洪波卷地,漫过我脑中许多疑团,将前事点滴连成一片。
我忽然明白了大鸟的话。
雷击是妖怪的天敌,将离的花枝仅缠绕在这具身体上,就迅速补充了元气;风神直接攻击了将离原身,但只需这具身体的几滴血,将离就能恢复过来;这具身体不但一次次死亡又重生,而且还能够随手召唤更高层的雷电击退雷神,能够直接用灵力粗暴地将水神冲得吐血。
十二分之一的神灵。大鸟没有骗我。
仅仅是遗体就有这样大的能量。以十二分之一的形式出现,就可以轻易地惩治雷神水神。
椿杪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苍梧道人。
椿杪才是神灵。
那么椿杪,你现在到底在何处呢?你一定没有死,更没有散魂。
是像在看人偶戏一样,注视着我们吗?
我按下心头惊涛骇浪,平复了脸上的表情,道:“庐山天地灵泽,妖怪多几个便多吧,又不是供养不了。”
想了想,又道:“刚才是我失言了,请你不要介意。”
将离掀起眼皮撇了我一眼,哼一声道:“刚才我也给你难堪了,请‘你’不要介意。”
两个经历过数次生死的人,此刻假惺惺互相道“你不要介意”,说不出地荒诞。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笑出来。
将离摇头笑道:“你还是这样,不捉弄我一番就不算完。蕃生阵中我故意闹你,看你呆傻傻的,还以为我终于胜你一筹,结果还是被你一句话就激怒。”他说着叹了口气,“我真是半分也没有长进啊。”
他这一叹来得突兀,我一下子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