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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滚动的岩石间不断跳跃,企图接近那些黑色的东西仔细观察。笃笃在我怀中,我以为它既然被掐住了后颈皮,应该能老实一会儿了,不料这小混账乖了不到一时,趁我不备猛然挣开我的手扑向那些未知名的黑色肉状物。
这欠揍的家伙!
笃笃接触到黑色,砰地一声化为原来的样子。
通目狻猊的神力是天生的,并不会因为年纪小就弱多少。笃笃的原身,可能连现在的我对上都打不过它。
笃笃的大爪子深深嵌入黑色肉状物中,对方并没有排斥。
我停在笃笃身侧,静观其变。
笃笃开始朝着黑色肉状物大吼,我赶紧逃开了些。
狻猊的吼声能冲透魂魄,连我这样的“神灵”,若离得太近也会受到损伤。
黑色肉状物居然在它的吼声中渐渐不动了。
“笃笃,你认识这个?”我远远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在地底下干什么?”
笃笃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感到不满。它摇头晃脑地用鼻子喷出几口气,仿佛一个人在说“真蠢,这都不认识?”
接下来,笃笃的行径吓傻了我。
它张开血盆大口,开始吃那些黑色的肉!
我赶紧又冲过去,大力拉住它的鬃毛:“别吃了!住嘴!”什么破孩子!怎么看见乱七八糟不干净的肉就往嘴里塞!
笃笃生气地甩头,试图把我从它的毛上甩下来。未果,于是开始耍脾气。它就地一滚,险些压住我,我只好骑在它身上,死命抓着它的鬃毛不放手。
“你就这么饿吗!见着什么吃什么?!”我怒斥,“合着刚才从天上冲下来是故意的?!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当然,笃笃很可能本也不需要我救,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毕竟草庐中笃笃化为猫状的时候,没有任何神力,更不会飞。
笃笃被我又扯又压,弄得有些难受,可能还有些委屈,就又吼起来。
这下我顾不上抓它的鬃毛了,立即双手捂住耳朵,但是显然狻猊吼声不是能用捂耳朵这种方式就躲过的,何况是在距离狻猊这么近的情况下。
于是我本就不甚稳固的觉海出现了裂缝。
第八章 囚牢惊现()
镜面神满脸怒容:“你这混账干了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
“这个……好久不见啊。”我不甚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我把你从清虚静定转移到我的觉海中了。”
本来我靠着扶桑残存的神力压制着镜面神,令他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不至于发现自己已经从清虚静定中脱出。但通目狻猊的吼声意外震裂了我的觉海,对镜面神的压制瞬间消散。
“你有种,”镜面神冷笑道,“关我在清虚静定还不够,胆大到直接用自己的觉海囚禁我。怎么,你想抹去我的人格,重获扶桑帝君之位?”镜面神周身腾起玄风万阵,在虚幻中不断冲击我的灵识,要将我撕碎:“可惜你如意算盘要落空了。这次是你找死,怨不得我。”
他与扶桑长得一样,但情状完全相反。扶桑冷静自持,镜面神狂妄暴戾。
我在觉海中的幻影很快就被他的风吹成碎片,但我们都知道这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大的伤害。
镜面神要杀我,除非将我的觉海整个摧毁。
玄风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很快充盈觉海空间,撕扯扩大那些裂缝。
我赶紧拦他:“住手!你如今寄身在我觉海之中,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两败俱伤又是何必!”
镜面神冷笑道:“那我们就赌一赌,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亡?”
我痛心疾首道:“谁要跟你赌呀。两个都活下来不好吗?你冷静一点,先听我解释不好吗?就算要动手,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听完我说的话再动手也不迟啊。”
这番实话全无一点帝君尊严,镜面神听得风滞人停。
我一瞧,不等他反应过来,赶紧开口说:“扶桑陨落了,这你能感受到吗?”
镜面神更是一呆。
“你撒谎。”他冷道,“扶桑陨落,那你怎么好端端的?”
“我脱离他的神格存在已有万年之久,和他早就不是同一个人啦。”
镜面神将信将疑:“那么你的扶桑神力又作何解释?”
“是扶桑特意将未消散的力量转到我这里。他去的时候,神力全无,尊位已弭,如同一个孤魂野鬼一般,万般痛苦不堪。”
镜面神沉默了一会,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好极了!好极了!他出生的时候有我来争夺他的神位,死的时候有你来争夺他的神格。堂堂帝君,被困在无边恶意中数千年不能出,受数千年折磨!哈哈哈哈!好极了,好极了!”
我听着镜面神癫狂无状,反复地说着“这苍生救它们何用”、“扶桑帝君也不过受人摆布”等语,又骂扶桑蠢钝,又讥笑龙神愚昧,兼之嘲讽西王母低微卑贱,怒斥凤凰们胆小如鼠。
我悄悄退出了觉海,心知镜面神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化扶桑已陨落的事实。
笃笃老实蹲在地上,歪头看我。
地底的黑色物质停止了蠕动,笃笃巨掌下困住的一部分却在拼命挣扎。我抓了一团仔细观察,发现这东西入手便让人心中恶意迭生,甚至隐隐有魔气形成,但若数量不多,则遇到强劲灵力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东西与魔界有什么联系吗?”我问笃笃,笃笃见我与它心平气和说话,好歹不跟它生气了,便亲热地贴上来蹭了我一脸口水。
看来问它也没用,我心想。嫌弃地推开笃笃的大脑袋,抹了抹脸上的口水。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走的?!滚进来见我!”镜面神在觉海中叫骂。
我赶紧又凝神去问候这位祖宗。
“我问你,既然扶桑陨落,你是如何打开清虚静定的?又为什么将我困在你的觉海里?”镜面神冷冷看我,玄风大作。
“清虚静定不是我打开的,是扶桑死去之时自行崩塌的。”我谦虚道,“我哪有能力困住你?这都是扶桑临死前的安排,大概怕你在他死后重新出来祸乱人间吧。”
镜面神嘲道:“他以为仅仅凭借你就可以关住我么?清虚静定崩塌之时,若我还在其中,那倒必有一番惊险。如今我既已脱出清虚静定,天下还有何处足以束缚我?”他说到后来,面色狰狞,玄风吹开觉海缝隙,直逼我的魂魄。
“且慢!”我阻止道,“如今你形体俱无,只剩一缕神识,若杀死了我,神识也终将消弭。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去地府将轮回完善,替你凝练出完整的魂魄,到时候你自然可以脱离我的觉海,而你也暂时不要杀我,这样可好?”
镜面神狐疑地看着我:“你为何要帮我?”
我诚恳道:“昆山壁中你替我重塑身躯,此番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况且如今我性命在你手上,说不帮你也不行呀。”
镜面神哼了一声,说:“你倒是识相。如此奴颜媚骨,果然和扶桑不是同一个人。”
我更加卖力地表现自己:“扶桑输就输在不会审时度势,本来是天地至尊,却屡遭侮辱,乃至身败名裂,陨落之时没有任何生灵来致哀,可见他的做派实在学不得。”
“够了!”镜面神恼道,“你既然知道地府,还在此拖延磨蹭什么?”
我苦恼道:“地府虽近,但地底状况却千变万化,我一时也束手无策。”便将地底出现的黑色物质添油加醋说了,细细描绘通目狻猊如何吃了它们,我如何感受到魔气自生。
镜面神嗤之以鼻:“没见识。”
我赶紧作虚心受教状。
镜面神说:“通目狻猊都吃得,怎么会是魔界的东西?这是地私其的一种,虽然比不上冥金蟒,但也是天许地私的灵物。你说它占地百里,却通体发黑,似乎没有灵识,这是因为它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地私其吸取所在之处的大地灵脉而成长,既然它能令人滋生魔气,说明它所在的地方被极强大的妖魔或极深重的怨念占据多时了,日久天长,潜移默化,由灵入魔。外面那只通目狻猊吃了这样的死肉,必然也会受其影响。听你说来,这狻猊貌似习惯了吃地私其,那么一定已经吃了许多。我猜,狻猊的金红色真火已经被腐蚀成黑色的冥火了。我说得对不对?”
“果然分毫不差。”我真心赞叹道,“可是,是谁抽去了地私其的魂魄?抽去魂魄做何用呢?”
镜面神冷笑道:“地私其的魂魄——不就和你的魂魄一样!都是十二分之一的神灵,只要数量上足够,投入昆仑山锻造,便可再造新神!”
造神!
我知道镜面神口中的“神”一定不是四方神台建立后那些由扶桑鲜血化就的假神,他口中的神,是可以主宰万物、号令天地的真神!
一瞬间,鹓鶵被陷害造成的昆仑山大火与扶桑的死串联起来,天道与众神的阴谋都有了眉目。
觉海无从藏匿,我怕给镜面神知道我心中所想,便只说:“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等我将地私其的尸体清理干净,便开启地府,替你凝练魂魄。”
镜面神却又冷笑:“无知狂妄,地府是你想开就能开的吗?当日泰伯身陨,为了提防我而以神魂为禁制封闭地府,连扶桑都不能无端出入,你当这地府是你家后院,来去由人的?”
扶桑不能无端出入,并不是无法出入。我继承扶桑全部意志,入地府虽难,但也不是束手无措。只是当前我不便点明,只好随着镜面神的话锋说:“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
镜面神自傲道:“若我想去,自然能去。泰伯极蠢,身为先天神却与人间女子有染,乃至生下孽种。那孽种得承泰伯一半精血,天生无穷鬼神之力,不受泰伯禁制影响。只要擒住此子,何愁不能入地府?”
镜面神是在泰伯死后立即被封入清虚静定的,所以不知道后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拥有扶桑记忆的我却十分清楚。
那孩子已经死了。
半人半神,上承古神精血,小小幼儿如何承受得住?泰伯在他出生之后一直以神力强行留住他的性命,泰伯一死,神力难继,那孩子立即死在洪荒之中。扶桑救护不及,只能将那孩子的尸首放进地府中,与他父亲的神魂同潜黄泉。
“旧事已过万载,谁知道那孩子身在何方?”我叹息道,“如今也只有先到地府门前,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地府,自然由我施为。
镜面神连连冷笑:“你与扶桑果然同魂同魄,连蠢钝也是如出一辙。我既然说了我能进去,自然就有找到那个孩子的方法。”
我有些迟疑:“你……你有办法找到他?”
那幼儿死去万余年了,尸骨已然化为灰烬,镜面神到时候如何找他?或者当真能感应到他的所在,却发现他就在地府中呢?
镜面神说:“废话。接下来的步骤你听好照做,不得有丝毫马虎。”
“取你自己的鲜血一滴,云梦龙神龙鳞一片,千年以上的鲤鱼精鱼骨一副,南海鲛人泪珠一颗,以通目狻猊真火炼化,可得一枚’指魂针’。因为那’指魂针’中有你的血,它会指示你找到所有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等等,”我打断道,“与我有血缘关系?那孩子又不是我的!”
镜面神不耐烦道:“蠢东西闭嘴!等我说完。”
“泰伯、扶桑这类先天神,血液中蕴含无穷生机,区别于后天修炼的神物。那孽障既然是泰伯遗血,他的血缘与扶桑——此时便是你——是相近的。龙鳞、鱼骨、鲛人泪是天地间三种至阴之物,用来追踪阴魂最为有效。通目狻猊的真火又与那孽障的鬼神之力相契合。有这三重保障,’指魂针’必然能带着你找到那孽障的所在!”
“这也忒麻烦,”我挠头道,“不如我们先去地府?没准这么多年过去,泰伯的禁制有所减弱呢。”
我还是想早日到地府了却这一桩事。毕竟如今扶桑神力已经消弭,我压制不了镜面神,万一夜长梦多,我以后的安排岂不是全盘皆输?
镜面神怒道:“这是唯一方法。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震碎你的觉海!”
“去去去,”我暗暗叫苦,“你既然喜欢繁琐方法,那咱们就按部就班地走。”
不等镜面神发怒,我赶紧从觉海中退出。
好在椿杪与水族交情深,龙鳞、鱼骨、鲛人泪都好找,通目狻猊又在身边,想必不会耽搁太多时间。到时候’指魂针’也许会直指向地府,那么镜面神就没有其他理由了。
我这么一面想着,一面拍拍笃笃的背脊:
“咱们回云梦泽。”
第九章 湖底锁龙()
古云梦灵泽占地数千顷,岸边异卉争芳,紫竹繁茂,寻常小妖在灵泽水中一洗,就能涤荡凶邪,增长灵智。
如今云梦泽几乎枯竭,只剩不到百里之地,湖水中的灵气荡然无存,湖岸灵芝仙卉还不如苍梧山上多。
但纵使衰败至此,云梦仍然是四海第一大泽,云梦龙神仍然是龙族正朔,拥有号令群龙的无上权力,连神台都不能干涉。
镜面神借我的目光环视云梦,惨然而笑:“古今多少事,不过如云梦一般,风吹雾散。”说完,一路暴躁的镜面神在我的觉海中沉寂下去了。他似乎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心情,在我的觉海中划出一部分来,生生禁闭自己。
我写了一张传讯符,送到龙神处:“龙三,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今日有要事,求你一片龙鳞,万望不吝下赐。椿杪。”然后站在水边等候。
水波拍岸,烟云浩渺。
笃笃玩心大起,前爪不断去撩拨浪花,玩得爪子湿透。突然它好像在水中看见了什么,凝视了一会儿,猛然扎进湖中。
我给它激起的浪花撒了一身水,愕然道:“笃笃!你做什么?”
笃笃不答,向深处游去。
我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心想这小混球一日之内给我惹两次麻烦,等我抓到它一定要将它的鬃毛扒光。
无可奈何,我也跳入水中向笃笃追去。
云梦湖水清澈凛冽,冻得我遍体生寒。我忍不住用避水诀隔开湖水,点起一颗燃珠揣在怀中,好歹暖一暖腰腹。
笃笃倒是不觉得冷,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幽暗湖底。我眯眼看了看,前方数十里都是昏暗湖水,隐约有湖石丘陵起伏,在深处虎视眈眈。笃笃比我游得快多了,一眨眼就没入暗处。
我心中更急,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
水族呢?游了这么远,连一条鱼、一只贝都没看见。云梦遍生的千万水族去哪儿了?
正思考着,眼前渐渐暗下来,水波变得浑浊,燃珠能照亮的范围逐渐缩小,终至于不过方寸而已。
我停了下来,知道事有反常。于是左手凝出“风波诀”,以水波潮涌探路,右手匆匆几笔点画一个“光明阵”,顺势推出去。
阵法骤然生光,立即胀大,很快笼盖了水底方圆数里,但湖水浑浊,光线仍旧无法透出,我只能看到水底尨茸线条起复,似乎盘着一个庞然大物。笃笃不知去了哪里,视野中没有任何移动的东西,湖底似乎被冻住了一般,连灰尘渣滓都沉凝不动。
风波诀的回波来了,我伸手收拢,对湖底的地形大致有了判断。
见了鬼了,湖底什么时候有这般蜿蜒曲折数千丈的山丘?
昔日扶桑驻守云梦,对云梦内外地形极为熟悉,并没有这一座山沉在湖底。难道万年之中,不仅湖水干涸,地势也已经变化?但椿杪少年来云梦时,此山亦未得见啊。
我正思考着,忽然水中生出沉闷异响,随之而来的是通目狻猊的怒吼。
来不及多想,我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在半途突然被迎面平拍了一下。这一下力道刚猛,拍得我犹如铁板上的煎鱼,半张脸火辣辣地疼,肋骨几乎断了。我大为惊异,凝神四顾,但四周哪有活物的影子?
出手如此迅疾,令我完全没有防备,到底是何方神圣?
笃笃还在大吼,水底淤泥都被它震动起来,水质变得更加浑浊不透光。
我心一横,双手成掌交叉平举,以灵力调动刚才布置下的光明阵。霎时间,湖底光芒大盛,连灰土都被照射得透明,强光刺眼,水波翻涌,光线上下腾飞,绚烂夺目。
一条巨龙赫然出现在眼前。
原先我以为的湖底山脉,只是巨龙横卧的轮廓。
通目狻猊的怒吼在水底震出一圈圈的纹路,激在湖水深处,在光明阵的照耀下,一个庞大的灵阵展露出来,如倒扣的金盘一般将巨龙牢牢压制在湖底。
我呆立当场。
好大的手笔。
是谁在云梦湖底布置这样浩大的灵阵?
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灵力,自觉连现在的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