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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衣婆婆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可看着黎姮这副模样，麻衣婆婆反而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黎姮虽从小表面虽看着顽劣了些，遇到正事却是一点都不含糊，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没有管教她多少，在招摇山和飞廉一年大两年小，就这么长大了，十几年的时间恍如一瞬。
当长尧带着清魂灯向麻衣婆婆说明来意的时候，其实麻衣婆婆的镇定不过都是装出来的。
真正撼动她心的不是自己是个已死之人的事实，而是黎姮。
麻衣婆婆不曾想过，看似没心没肺的黎姮会如此重情重义，而她更担心的是，这样的性情对黎姮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重情重义，必定爱憎分明，眼里也必定容不得一粒沙子。
见麻衣婆婆似乎失了神，黎姮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婆婆，婆婆？”
黎姮的声音让麻衣婆婆瞬间回过神来。
斟酌了许久，麻衣婆婆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向黎姮开口。
半晌，麻衣婆婆狠狠心，目光坚毅的看向黎姮。
“阿姮。”
“嗯？”
“你觉得和婆婆还有飞廉一起住在招摇山快乐吗？”
黎姮点点头：“如果婆婆你能不要隔三差五的给招摇山布结界我就更开心了。”
听闻，麻衣婆婆了然一笑：“布了结界你和飞廉就没法偷偷溜下山去了，对吧？”
“婆婆。”
清丽的女声将尾音拉得长长的，自己的小心思被麻衣婆婆猜中，黎姮也不羞恼，撒娇似的唤了一声婆婆。
抓住黎姮挽着自己胳膊的手，麻衣婆婆勉强挤出来一个笑，问道：“阿姮，你是如何看待生死的？”
黎姮一怔，生死？婆婆为何会突然和她说这么沉重的两个字？
黎姮一向聪明，登时心下紧张起来，连说话都结巴了：“婆。。。。。。婆婆，怎。。。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什么？”
麻衣婆婆没有直接回答黎姮的问题，而是看着她将目光渐渐落在了远处山峦的云烟上。
“阿姮，你要记着，人不会因为躯体的消失而真正死去，每个人都有灵魂，躯体会消散，可灵魂却会永远活着。灵魂不会说话，也不会被人触碰，但他们却会永远陪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身边。”
灵魂？
显然，麻衣婆婆的这番话打破了黎姮心中关于生死的定义，黎姮长了这般大，还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一直以为，人死了就是永远消失，想不到还有灵魂这样的存在。
“婆婆，你的意思是，爹娘的灵魂也会守在我身边吗？”
第177章 梦魇（三）（）
麻衣婆婆点点头，看向黎姮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怜爱。
“对，只要牵挂你的人，都会在死后化作灵魂守护你，如果哪天婆婆死了，你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婆婆的灵魂会守在你身边的。”
黎姮微微握紧了自己的手，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因为麻衣婆婆的话变得越来越强烈，她不知道她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想明白麻衣婆婆为何要说这些话。
察觉到黎姮的双手在细小的颤抖，麻衣婆婆心中难免有一丝酸***刻后，她缓缓开口：“世间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而选择逃避和面对却只在人的一念之差。”
“阿姮，人在痛苦难过的时候，都只会看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而已经得到的会因为你的伤心在你眼里开始变得无足轻重。”
“阿姮，你要答应婆婆，千万要好好守住这些你用失去换来的东西，你应该明白，你若是为了已经失去的再抛下得来的，到头来，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你的失去再也没有任何价值！”
黎姮没说话，麻衣婆婆顿了顿，摸摸黎姮的头，这才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走的路，婆婆现在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完了，你明白吗？”
好半晌，一直沉默的黎姮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却已经流了两行滚烫的泪。
“婆婆，阿姮都明白的。那个地方。。。。。。是因为婆婆要仙逝了吧？可是婆婆，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突然。。。。。。你要是不在了，我和飞廉怎么办？”
说着说着黎姮竟放声哭了起来。
最后一次替黎姮抚去脸上的泪，麻衣婆婆叹息了一声，然后便在背后对长尧示意了一番。
见麻衣婆婆已做好准备，长尧从暗处走了出来，一挥手放在桌子上的清魂灯燃了起来。
黎姮丝毫没注意到长尧的出现，只是不安的盯着麻衣婆婆，生怕自己一眨眼人就从自己面前消失了。
“世间万物因始而终，因终而始，轮回相应，生生不息，所以才会形成这样磅礴无穷的存在。阿姮，婆婆会永远守在你身边，只是接下来，你该选择你的路了。”
眼前的麻衣婆婆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连带着周围的景致都开始变化起来，见状，长尧知道这是清魂灯起了作用。
慌忙绕过石桌，长尧手一伸将渐渐缩成一团的黎姮心疼的抱在了怀里。
此刻，所有故意被黎姮遗忘的现实碎片随着清魂灯朦胧的火光开始一幕又一幕的在她脑海里接踵而至。
麻衣婆婆，招摇山，拾春城，任莫忧，谯明山，残茕，恶斗。。。。。。。
“婆婆！婆婆。。。。。。”
黎姮忽地抬头，将长尧的下巴撞得生疼。
她伸出手想要去找麻衣婆婆，可眼前的哪还有麻衣婆婆的身影。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这不是不是！”
黎姮用力的摇着头极力想要否认这一切，可脑海里的记忆却不肯放过她，在长尧的怀里黎姮抱头痛哭着声嘶力竭。
“婆婆。。。。。。你回来你回来！不要。。。。。。不要走，婆婆！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不要！”
长尧见黎姮这般悲痛，他的左心口竟也跟着绞痛起来。
黎姮的喜怒哀乐，他这颗心现在好像愈发都能感同身受，可惜，他却不能替阿姮拂去她的伤痛。
忍着心口的绞痛，长尧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将背对着自己崩溃恸哭的黎姮再次紧紧搂在了怀里。
长尧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安慰黎姮，饶他是九重天的大罗神仙，在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眼泪与痛苦时，他与凡夫俗子也根本没有半点区别。
烫人的泪珠从黎姮的双眼砸下来，再滴落进长尧的心头上，烫得长尧心口苦涩不已。
轻拂着黎姮的背，长尧低头吻了吻黎姮的眉，安慰着：“阿姮，乖，别哭了。。。。。。你还有我，还有飞廉，还有很多人爱你的人，我们都会陪着你。”
长尧这话都是肺腑之言，可此时失去理智的黎姮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只一直使了全力想要挣脱长尧的怀抱，嘴里不停的哭喊着麻衣婆婆和任莫忧的名字。
末了，长尧没了办法，只得使劲箍住了黎姮，捧住她的脸，逼得黎姮不得不看向自己。
泛红的双眼，满脸的眼泪，悲痛茫然的神色，此刻的黎姮狼狈的不像话，长尧狠了狠心，正声质问道：“阿姮！你想想婆婆对你说的话，难道你都忘记你答应过她什么了吗？就在刚才，你答应过婆婆你会和飞廉一起好好活着，可你看看现在这般寻死觅活的模样，婆婆知道了她会有多失望？”
黎姮一听，不知从哪里来的怒火，她忽地推开了长尧：“骗人！那不是真的婆婆，婆婆她舍不得离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你放开我。。。。。。”
长尧见黎姮要跑，连忙一步追上前去将黎姮又重新揽了回来，黎姮的嗓子已经暗哑的不成样子，泪痕在脸上留下了好几道印记。
就这样，长尧抱着黎姮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眼看着为数不多的时间一点一滴的迅速流逝，长尧从最开始的焦急渐渐稳下心来。
将黎姮的头放在自己的颈窝里，长尧似乎做了个决定。
他知道，这个决定一定会让太多人失望，却也是唯一能让黎姮从此不再痛苦的唯一的机会。
这梦里有太多黎姮的美好回忆，而他，愿意陪着她一起在这场美梦里长眠不醒。
现实里或许有太多未知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将会让他们分离，可如今他们却是在这梦里，这是命运给他们的机会，只要他们在一处，抛下一切又如何？
将清魂灯的秘密告诉黎姮，这是长尧的决定。
黎姮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些，却还是趴在长尧的肩上轻声呜咽着，直到长尧说有个办法能让麻衣婆婆和任莫忧回来，黎姮这才猛地抬起头来：“什么办法？”
长尧微微犹豫了一回，又见黎姮迫切的神色，心下一静，他缓缓开口问黎姮。
“哪怕这办法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出不去，甚至付出性命，你也在所不惜吗？”
听闻，黎姮一怔，心里明白过来，麻衣婆婆和任莫忧都死在了她的怀里，那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她做的梦罢了。
黎姮渐渐垂下了眸子，不愿开口。
第178章 不要骗我，也不要离开我（）
长尧疼惜的将黎姮再次拥入了怀里，嗅着黎姮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长尧思虑了一番，这才轻声说道：“阿姮，你不用觉得为难，无论你做什么选择，这一生，除非生不由我，死不由我，否则，只要我活着一日，你便一日不能抛下我，就算你我死了，也要死在一处。”
黎姮正在伤心处，此时又听得长尧这般掏心掏肺情真意切的话，或许是感动，或许是其他，黎姮侧过头张口咬住了长尧的肩。
长尧愣了一下，也不躲，就那么搂着黎姮坚毅的站在那。
黎姮咬得并不重，只不断的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发出呜咽的声音，她舍不得咬伤长尧。
良久，黎姮似乎是发泄够了，这才松了口，依然将头埋在长尧的肩上不肯离开，冲着长尧的耳朵轻声呢喃道：“长尧，不要骗我，也不要离开我。”
“好。”
长尧一个好字回答的沉稳有力，极其郑重。
随后，长尧将清魂灯的秘密悉数告诉了黎姮。
若是留下来，就将灯熄灭，若是决定出去，黎姮只需要牵着长尧的手就好，他会带她离开这里。
松开了自己的手，长尧看着黎姮一步步走向桌上的清魂灯，在这样生死的关头，或许是因为早已做好了选择，长尧的心中出奇的平静。
缓缓靠近了石桌，黎姮垂下眸子盯着桌上清魂灯里跳动的小小火焰一言不发的思虑着。
黎姮在灯前伫立了良久，一个时辰早已只剩下最后片刻的时间，而长尧并没有告诉黎姮清魂灯和六个时辰的关系。。。。。。
是永远留在美好的梦境里，还是勇敢的醒来继续面对一切？
深吸了一口气。
将手停留在灯盏三寸的地方，黎姮这才回过头去看长尧。
长尧就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黎姮问道：“你会怪我吗？”
“我会陪着你。”
“好。”
然后，一只带了风的手袭向了清魂灯。。。。。。
“长尧？你醒了。”
见长尧醒过来，秋娘欣喜不已的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守在长尧的床边，眼看着六个时辰越来越少，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长尧不会再回来了。
此刻秋娘有些庆幸，幸好，幸好黎姮也是爱着长尧的，否则，依着长尧对黎姮的爱意，只怕这两人都会死在那梦魇里。
长尧冲秋娘点了点头，他有些虚弱，带着清魂灯入梦，耗费了他不少灵力。
“阿姮呢？”他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有钟离跟着她，你放心吧，既然她都醒过来了，应该不会再有太大的问题。”
秋娘出去后，长尧开始闭上眼打坐调息，可在梦魇里的最后一刻却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眼前。
当时黎姮问长尧会不会怪她的时候，长尧其实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说不出口的高兴。
失望是因为黎姮选择了逃避现实，高兴是因为他可以就此和黎姮永远相守在梦里，那里没有悲伤，没有死别亦没有生离，只有他们，只有依然天真无忧的阿姮。
看到黎姮将带着风的手覆向清魂灯的刹那，长尧下意识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清魂灯一灭，什么都结束了。
可就在长尧闭上眼睛的下一刻，他却忽地感觉到面前有微弱的火光在闪烁着，然后是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睁眼开。
长尧的心间不禁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黎姮将清魂灯递给了长尧，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心里：“长尧大人，带我出去吧，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长尧知道，她说的他们。
盛夏的夜，山顶上凉凉晚风，月色皎皎。
黎姮站在悬崖边上，钟离和飞廉只是远远的跟在她身后，并不上前打扰，两人并不担心黎姮会想不开，毕竟黎姮都跟着长尧从梦魇里出来了。
突然，黎姮对着漫天的流光溢彩的星子跪了下去。
抹开再次泛上心头的酸楚，黎姮郑重又肃穆的向着休与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那是麻衣婆婆和任莫忧离开她的地方。
“婆婆，莫忧，你们放心，阿姮会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这一路走上山顶，黎姮其实一直都在想着梦境里麻衣婆婆对她说的那些话。
一字一句，都是麻衣婆婆对她最后的嘱咐。
隔了半晌，估计黎姮已经独自清醒了不少，钟离和飞廉这才走上前去将黎姮扶了起来。
飞廉担心黎姮饿着，便在这之前从拾春城里买了些黎姮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仔细的慢慢剥去油纸，飞廉看向黎姮，柔声劝解道：“吃些吧，你不会辟谷，等会儿还要更重要的事在等你。”
黎姮感激的看了一眼飞廉，随即鼻尖一酸，对着飞廉做了一个类似笑的表情，勉强得不像话。
见黎姮这样，飞廉也跟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摸了摸黎姮的发：“笑不出来就别笑，难看死了。”
黎姮一怔，瘪起嘴来，飞廉微笑着又揉了一回她的发，然后转身对着休与山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婆婆，是飞廉没用，不能救你，若有来生，飞廉定当衔环结草报答您的恩情，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姮，不让她闯祸，我和阿姮一定会好好活着。”
说完，飞廉伏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个头。
曾几何时，黎姮有过一个心愿，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自由自在的下山去，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麻衣婆婆的惩罚，也不用担心麻衣婆婆布下的结界。
如今她的愿望实现了，招摇山再不会有麻衣婆婆设的结界了，也不会再有在人在她练功偷懒的时候罚她织麻。
“阿姮，我们还有彼此。”
将黎姮揽入自己的怀里，飞廉一张脸的青涩还未完全褪去，眼神却露出无比坚毅的目光来。
他没能保护好婆婆，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黎姮了。
远处站在树下的钟离看着这一幕，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黎姮的小姑娘再也不是只属于他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徒弟了，她与这天地有了更多的牵连。
夜幕缓缓落序，黎明伊始，天的东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长尧的身体已经恢复不少，此时正站在麻仙洞外等着黎姮。
不消片刻，黎姮果真就回来了。
第179章 三上朝九殿（）
一时间，几人相对无言，倒是秋娘，见黎姮憔悴的不成样子，提出要给她梳洗一下。
“等会儿你就要去朝九殿了，再怎么说，你身为九黎族长唯一的女儿，这样的大日子，你总不希望你的族人一醒来就看到你这副样子吧？”
黎姮不知秋娘是什么意思，略有些呆滞的看着她。
“跟我进来。”
不再多说，秋娘将黎姮拉了进去。
。。。。。。
朝九殿上负责敲钟的仙官儿将晨鸣钟足足敲了九遍，才在通天台上开了嗓子：“上朝！”
于是等在外面的众仙神随着小仙官儿洪亮的回音依次进了朝九殿。
自然，今天是个大日子，不说等会儿就是现在，都能从各位仙家隐忍着的面部表情看出些门道。
说来也是，任谁也没想到万年前被天君一怒之下灭族的九黎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更不会想到三个月前被他们只当做笑话来听的一个九黎孤女和天族的约定，九黎孤女竟然真的完成了。
那个外表看上去有些顽劣甚至是娇横的黎姮替天族解决了连天君都忌惮三分的魔尊残茕。
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最重要的是麻衣婆婆的出手相助，可怎么说，这黎姮也是麻衣婆婆的孙女，麻衣婆婆一向不管世事，可这一次既然管了，那便必定也是因为黎姮。
所以，无论怎么样，这次魔尊残茕灰飞烟灭，将所有的功劳都算在黎姮头上并无不妥。
长尧走在钟离后面，两人面无表情的低头不语，各自想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