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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幽寂。
很适合打坐的地方。
白衣的高僧盘腿坐在绿意盈盈的巨岩上，闭目诵经。
身后传来刻意掩盖的、轻巧的脚步声，高僧耳朵动了动，只当没听到。
“嘿！”小手拍上他的肩膀，穿着红衣的姑娘冲他调皮地一笑，“大师，我又来啦。”
高僧点点头，继续念经，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大师你今天念的是什么呀？”
“《首楞严经》，施主有兴趣学学吗？”
“哎呀呀，又是这部楞严经，大师你就不会念别的吗？”
“贫僧修行不够，每次在这里打坐，都只能念《楞严经》。”高僧淡淡说道。
“念不了就还俗嘛，大师。”小姑娘嘻嘻笑道，走到高僧面前，轻轻巧巧转了一圈，“大师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高僧手握念珠，继续念经。
“大师，为什么你每天都要在这里念经呢？”
“其念若尽，则诸离念一切精明。动静不移。忆忘如一。”高僧喃喃念道。
“大师，你是不是对我也有意思啊，要不然为什么我连续来了两年了，你也不挪个地方念经呢？”
高僧微微一颤，口中诵法：“当住此处入三摩提。如明目人，处大幽暗，精性妙净，心未发光……”
“嘻嘻，跟你开个玩笑啦，瞧你那么紧张。”
“可是大师，我好喜欢你。”
“大师，我为你跳支舞吧。”
“大师，你知道我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女孩眼圈泛红。
“是嫁衣，大师，我……我要嫁人了。”
经文顿止，念珠散落一地。
……
嵩山道旁，饮马驿站，几匹枣红色骏马低头在马槽中咀嚼草料。马棚前方，是一处供参拜客休息的茶水档，瘦小猴精的小二肩上披着一条泛黄的毛巾，忙前忙后招呼着客人。茶水档前，有几处推车，车上放着香烛等物品，做生意的都是附近的居民，每天在这里向游人兜售零食香烛，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这里看风景很不错呢。”茶桌边，秦叶端着茶碗，转头望着山下的民居，笑道。
“不愧是少林，”杨轩啜一口茶，“光是在山路旁就已经赏心悦目了。”
“这种风景，我华山也有哦。”
“五岳归来不看山，这句话看样子并非夸夸其谈。”
“嵩山华山尚且如此，我现在更好奇黄山是怎么样的存在了。”
“等门派剧情结束我们去看看呗。”
“可以啊。”秦叶抬头望望天，放下茶碗，“好啦，我也该走了，你就慢慢爬山吧。”
“嗯，一路上谢谢你了，”杨轩笑道，“还专程陪我练了两天的功夫。”
“嘻嘻，谁知道你这废柴竟然没有冲上小成境界，”秦叶嘲笑道，“我正好是兵器谱第二十，你没机会了。”
“兵……兵器谱什么的我才不想上，”杨轩放下碗，说道，“我这叫闷声发大财，在别人不知不觉中突破小成境界，这才是最好的。”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秦叶拿起剑，“买单吧，闷声高手。”
“走好。”杨轩招招手，两人组队的时间算起来也蛮长了，临别之际，倒是有些不舍。
秦叶微微一笑，牵过骏马，往山下疾驰而去。
看着秦叶的背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杨轩站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小二，结账。”
“好嘞，”小二走上前来，“客官，您点了一壶茶，一碟桂花糕和二十个红豆糕，以及两匹马的草料钱，一共905文，就收您九百吧。”
“卧槽，我什么时候点了红豆糕？你看桌上，就一个碟子。”杨轩说道。
“和您一起来的女侠没跟您说吗？哎哟喂，客官，她进来的时候就打包了二十个红豆糕，说让您结账。您这……”
“……”杨轩排出九个巴掌大的铜板，“行行行，你别急，我还。”
小麦穗，把我的别离之情还回来！
还了钱，杨轩将坐骑收回马牌，走上左边登天的长梯。右边的台阶比较小，通往嵩山剑派，平时没什么人出入。左边台阶则依山而建，供前往少林寺参拜的游人出入，长得不像话，而且因为时常有游人出没，从驿站这里开始，就禁止骑马上下，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往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就当强身健体吧。
杨轩跺了跺脚，练了两天的《怀心腿》，他现在对自己的脚力非常有自信。
到得少林门前，入目是宏伟肃穆的少林门庭，黄钟大吕的金色梵音在耳边响起，让人顿生庄严之感。木鱼的声音混合在梵音之中，如飞檐上豆大的雨珠落在空盆一般，空灵清越。
不必参拜，光是站在门口，就仿佛已经受到了佛光的洗礼。
杨轩走近寺门左边菩提树下闭目养神的小僧，唱了个喏：“大师你好。”
“阿弥陀佛，”看门小僧双手合十向杨轩施了一礼，“施主找小僧有什么事吗？”
“这位师兄，我是空禅寺门下慧绪师父的徒弟，请问空禅寺的人还在这里吗？”
“原来是空禅寺的师弟，”僧人闻言笑道，“他们正在参与讲法，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吧。”
“那就多谢师兄了。”
僧人微微一礼，向另外一名看门僧打了个招呼，便领着杨轩走进寺内：“我叫戒能，师弟如何称呼？”
“我叫云飞扬。”
一边说着，杨轩随着戒能走到门内的莲花池边，一尊两层楼高的观音像倒持净瓶，水珠缓缓滴落。一座宽大的石桥横亘在池子中央，通往香火鼎盛的大雄宝殿。在石桥尽头不远处，巨大的香案插满了祈愿的香烛，烟气袅袅。
“大雄宝殿这边是香客们礼佛的地方，讲经堂在这边，师弟请随我来。”
“好的，麻烦师兄了。”杨轩收回游览的目光，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要找个机会好好到处看看才是。
一八九、家贼难防（）
在戒能的带领下，两人从旁边的小道绕过大雄宝殿，来到宝殿后面的讲经堂。讲经堂上，一名须眉花白的干瘦和尚端坐在台上蒲团讲解佛经，其声缓而有力，字字珠玑，仿佛可以穿透听者内心。台下，一共有八列八行蒲团，共坐着八八六十四位德高望重的高僧，闭目聆听，时而低眉冥想，时而闻道欢欣。
一扇红色的一米高木栅将讲经堂内外分开，堂外是前来听讲的后辈僧人，也有虔诚修佛的善男信女，僧俗分立两边，面朝经堂。
慧绪身材高大，又兼独断一臂，比较好认。杨轩在后面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遂跟戒能道了谢，借道走进去，喊道：“师父。”
慧绪闻言回头，看到来人，笑道：“飞扬啊，你来啦。”
“是，弟子到嵩山送封信件，顺便来看看师父师伯们。”
“好，好，也是缘分，这佛会已近尾声，你要是再晚两天过来，可就见不到我们了。”慧绪见到弟子，心情大好，笑道，随后看到杨轩空空的袖管，讶异地捏了捏，问，“你这手臂怎么回事？”
“弟子不察，被贼人所伤。”云飞扬说道。
“唉，”慧绪拍拍杨轩的肩膀，叹了口气，“独臂多有不便，你在江湖上行走，如果遇到名医，一定要请他帮你接回来。”
“是，”杨轩笑道，“弟子一定会找到名医，让他帮我们师徒换上一只好用的手。”
慧绪哈哈一笑：“你来送信，是要送给哪位禅师，也许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那敢情好，我是来送信给觉色大师的。”
“觉色大师，”慧绪抬头望向讲经堂内，“他在里边第一排左起第二位，看到了吗？”
杨轩随着慧绪的指引望去，只见一位披红色袈裟，身形高瘦的老和尚闭目聆听妙音，若有所思。和尚慈眉善目，功德加身，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位得道高僧。杨轩赞道：“果然是一位高僧。”
“哈哈哈，”慧绪笑道，“觉色师伯是罗汉堂首座，不仅武艺深不可测，佛学也极为高深，是我辈楷模。现在他在参与佛会，却是不便与你相见，你不妨在这里等等？”
杨轩进来的时候已经对少林寺各处产生了好奇，哪里甘心在这里听经消磨时间，连忙唱了个喏，说道：“那弟子先去周围看看，待会再来拜会也不迟。”
“哈哈哈，”慧绪看出了杨轩的心思，笑了起来，拍拍杨轩后背，“早知道你贪玩，去便去吧，不要太给别人添麻烦。”
“那弟子便去了。”杨轩笑着与慧绪别过，钻出人群，往旁边的圆门走了进去。
圆门后边是由两面琉璃瓦高墙夹成的小巷，小巷另一边又有一个圆门，通过圆门，可以看到院子内几名小僧人在砍柴洗菜，露天的院子里，一些小僧搬着桌子从斋堂里边进进出出，米饭的香气在屋子上空形成烟柱。这大概是僧人们的食堂。
斋堂往后还有一个出口，连接的是一片非常宽大的空地，空地一角摆着许多木人桩，有几个留着长发的人在对着木人桩呼喝挥拳，少林僧人都是光头，有留头发的一般是玩家。
杨轩还想再往前，走出练武场的门，却被两个看门的白衣僧人拦下：“这位师弟，前面是碑林重地，不对外开放，请回吧。”
“是，冒犯了。”杨轩从善如流，走回斋堂。
走到出口，只见一个头扎发髻的少年挑着两捆柴火走了进来，与和尚们说说笑笑，显然关系很好。少年放下柴火，从门口的水缸里舀了一碗，仰头灌下。忽然少年表情变了变，向僧人高呼着什么，那两个起来迎接他的僧人便走了过来，接过少年的瓢箪舀了些水试了试，向少年说了几句。
杨轩正要走进院子，却见那两个喝水的僧人皱起了眉头，捂着肚子离开。
有剧情？看到这一幕，杨轩灵敏的直觉告诉他这背后肯定不简单，遂一边盯着少年一边悄悄在门边隐蔽起来。
果然，那少年看到两个僧人离开，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反而笑了笑，舀了一桶水提到正在洗菜的四个僧人身边，大概是在让僧人们休息一下喝口水。洗菜的僧人不疑有他，纷纷擦擦手，从少年那里接过一碗水。不多时，都捂着肚子离开原地。
这群人傻乎乎地就是不怀疑少年。
少年便坐在其中一个僧人的位置上假装洗菜，等到几个搬桌子的僧人离开后，忽然一闪身，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啊……”一个不察，少年撞在了故意挡道的杨轩身上。
“你好啊。”杨轩笑道。
“啊，师傅你好，”少年连忙起身说道。
“前面是罗汉堂重地，你来这儿干嘛？”杨轩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澄灵大师吩咐我来叫各位大师前去讲经堂帮忙。”少年撒起谎来毫不眨眼。
“哦……”杨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去讲经堂啊，我还以为是去茅房呢。”
话音刚落，少年脸色大变：“师师傅，你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我……其实……那个……”被揭破之后，少年再没那种撒谎不脸红的本事，变得扭扭捏捏起来，左顾右盼，硬是编不出理由。
“你说啊。”杨轩靠近一步。
“师傅，对不住了。”少年猛地洒出一把白色粉末，迷住杨轩的眼睛。
这药粉洒得太突然，不小心吸入一点，杨轩只觉得天旋地转，比原地转了10086个圈还晕，眼前景色变得扭曲起来。
不好，杨轩连忙止住呼吸，强打起精神，将腰间的避毒丹取出来，往嘴里塞了一颗。只可惜这迷药毒性实在有些强，来时如排山倒海，去时却像剥茧抽丝，为了加速恢复，杨轩只能就地坐下，运功抵抗。
等到回过神来，那少年已经不见身影了。
“想跑？”杨轩向这条巷唯一的出口望去，那人既然走到这来，就肯定不会轻易回去。
这样想着，杨轩提起一口真气，脚下生风一般追了上去。
幸好罗汉堂只开放了练武场，堂内现在是锁着的，杨轩只需要确定练武场上是否有人即可，环视一圈发现没人，便急匆匆往罗汉堂另一个出口赶去。
碑林入口，两名守门的白衣僧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杨轩过去探了探鼻息，确认两人只是中了迷药，便站起身走进了碑林。
一九零、世间安得双全法（）
踏入碑林，凭着良好的目力，杨轩很快发现碑林之中奔跑的小小人影，急忙追了上去。这个少年身怀如此厉害的迷药，背景肯定不简单，只是不知道他实力如何，杨轩想到这里，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袖子，要是右手还在，他肯定毫不犹豫上去先把人制伏了再说。但以现在这样的伤势……在秦叶的陪伴下，杨轩试过用左手使剑，但现实生活的习惯岂是那么容易改过来的，左手使剑的时候，总是有种不能尽力的感觉，刺出的剑软绵绵的，招架也不如右手灵活，简直就像小孩打架，难登大雅。
现阶段的他，能发挥出完整战斗力的武学就只有新学的怀心腿了，然而这门武学初练不久，未能达到小成境界，再加上自己平时不习惯用腿，使用起来威力也颇有限。
可以说这虚弱状态比起死亡复活还要严重。
所以不能贸然出手。
杨轩悄悄跟在少年身后，只要弄明白他想干什么就够了。
闯入碑林的少年在起伏的路段中疾走，不时回头看看身后，一副心虚的样子。这样表现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在干坏事，让人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孩子身上竟然有连牛都能放倒的迷药。
跟着少年左转右转转过碑林，眼前是豁然开朗的一条小路。少年走到这里，安心许多，直直向上走去。杨轩借着小路旁边的树木杂草掩护，跟了上去。
奇怪，这少年对碑林的路好像很熟悉。
看到少年拐向左边，杨轩一边环顾着周围环境一边小心翼翼跟上，就算那家伙表现得再怎么没经验也不能放松警惕，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所幸小路左边并没有太多岔道，只有一道挖出的阶梯，通向石缝中的洞。
杨轩转向少年前进的方向。
少年就站在石洞口，背对着杨轩。在他面前，一名白衣染上泥土的僧人盘腿而坐，面对着石壁，念念有词。
“我姐姐明天就嫁人了！”少年说道。
僧人停下了念经的声音，半晌，叹了口气：“阿弥陀佛，此乃大喜，贫僧祝贺施主。”
“一点也不喜！”少年激动起来，“你知道我姐不想嫁给别人，我姐她只想嫁给你！”
僧人肩膀微微颤抖：“施主莫要乱说，贫僧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谈婚论嫁之事，岂能用来与我说笑？”
“你……”少年急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爱不爱我姐？”
听了少年的话，僧人仿佛看见面前石壁上的人影渐渐幻化成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差点守不住心神，连忙低声念道：“见色心迷惑，不惟观无常，愚以为美善，安知其非真？以淫乐自裹，譬如蚕作茧。智者能断弃，不眄除众苦……”
他念的是法句譬喻经中戒色断欲的经文，希冀以此强制自己收敛心神，却不想只是越念越平添烦恼，念着念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
少年得不到答案，急得一拳砸向僧人的后脑。僧人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中，往前一倾，撞在石壁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年醒悟过来，连忙说道，“你跟我走，带上我姐，走得远远的，我有积蓄，我可以帮你们离开这里，我已经帮你们计划好了，只要你点头，我姐就是你的，你们做对幸福鸳鸯，岂不比在这里看着这个破石头好？”
“施主……”僧人强自坐起身，“贫僧感谢你的美意，但贫僧出家之人，理当断情绝欲，我与女施主缘分已尽，强求不来。”说着，僧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金丝荷包，往后递出，“施主，这个荷包是我母亲留与我的遗物，请你转交给你姐姐，做个念想。往后做了妇人，前来礼佛，贫僧自当扫榻相迎，香茶奉客。”
“你！”少年揪住僧人的衣服，“你这男人差劲透顶，我姐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家伙！我告诉你！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少年说着，往后一扯，准备把对方扯出洞外。只听得嗤地一声，布帛撕裂，高僧纹丝不动。
少年急了，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洒在高僧面前。
僧人本不欲多做抵抗，只等他闹够了自己回去，却不想他忽然洒出一把药粉。这药粉他早年游历江湖也曾见识过，是某个极其狠辣阴毒的组织用来抓活口的秘药。多年的经验立即让他感觉不对，反手一拍，将药粉震飞回去，全扑在少年脸上。
那少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