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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公子微微敛眉,凝视那秀美的面孔,忽然两眼一花。
“你怎么了!”何姑娘大惊,慌忙起身扶住了他摇摇欲倒的身体。
鞠公子轻轻摇了摇头,眼前却更加模糊了。他两眼一花自然不是因为何姑娘的倾城美貌,更不是因为与佳人同桌而坐。只因这一路,风雨兼程,从碧海关外逃进中原,锁骨处那简单包扎过的伤口一直都在流血,早已快将他耗尽了。
何姑娘伸手托出他的瞬间,只觉双手沾湿,不由惊呆了。她只知鞠公子受伤,却万万没想到他伤得这样深,情况这样糟,伤口的血已经将大半个身子浸湿了。
“你真是不要命了!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吃饭!”何姑娘将他靠在身上,低声斥道。
鞠公子闻此,咧嘴一笑,嗫嚅道:“这不是吃点饭,才不会死么。”
“噗!”何姑娘又好气又好笑,不由笑出声来。
鞠公子靠在她肩上,虽神智昏蒙,却依然能够闻到一股女子幽香,格外动人、“既然碰到了,不如你再救我一次罢。”片刻后,他终于厚着脸皮睁开眼,斜睨她带着笑涡脸颊,笑道。
昏暗中,那脸颊显得格外温润。
“刘记”的二楼,正有一排略显粗陋的客房,虽简朴,却也收拾得干净舒适。何姑娘小心翼翼将早已因失血而脱力的鞠公子扶上床,心一横,咬牙解开了他的上衣。奇妙的是,上次为他疗伤,她并未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这一次,再面对他裸露的上身之时,她的心却开始“呯呯”跳了。
“呃”她微一沉吟,咽了口吐沫。
朦胧中,鞠公子缓缓睁开了明亮双目,那双眼睛,清澈如水,虽然涣散,却像两汪深潭般幽静迷人。何姑娘被那深潭轻轻一晃,忽觉心神一荡,脱口道:“真是吃了大亏。”
“吃什么亏。”鞠公子奇道。
何姑娘脸一红,没有理他,兀自拿出药箱,果断找到了他肩头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旧绷带早已浸透,形同虚设。汩汩鲜血,正一刻不停自化脓伤处涌出,顺着手臂流淌而下。
“真是不要命了,都成这样了,还到处乱跑啊!要不是碰上我”何姑娘嗔道。
“所以说我运气好啊”鞠公子冷汗涔涔,却微微一笑,道。
“好什么好!”何姑娘斜了他一眼,叹气道:“我可不是会救命的真郎中,一点三脚猫功夫”
“死不了,就行。”鞠公子咬牙敛眉,却笑得很明亮。
何姑娘瞪了他一眼,伸手一拽绷带。
“哎哟!”鞠公子疼得大叫一声。何姑娘忍不住“咯咯”笑了。鞠公子瞪着她,眼底忽的掠过一丝温柔。
不多的巧遇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何姑娘这样笑,笑得像任何一个年轻女子般普通,却非常动人。
凝视中,何姑娘缓缓敛了笑脸,忽然问道:“我可以问么?”
鞠公子一怔。他心里明白,人与人的交往,终究要经历解释身份的时刻。现在,就是那样的时刻。人与人,想要坦诚地继续相处下去,就必须说清楚来龙去脉。然而,他静静望着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甚至不敢打开心扉。于是他漫不经心一笑,幽幽道:“我家的庄子被土匪抢了。”
何姑娘的嘴角,瞬间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斜了他一眼,道:“看来不是一般的庄子,能随意出入平安山庄。”
鞠公子微微一怔,也只是淡淡一笑。
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他不由暗叹,却只继续道:“那不重要,已经不存在了。”
“看来是极厉害的土匪”何姑娘双目一闪,牵了牵嘴角。
鞠公子瞧了她一眼,忽然伸了个懒腰。阵痛药剂起效的同时,沉沉睡意开始令他眼神涣散。他不由打了个瞌睡,晃了晃昏昧的脑袋。
“睡一觉就好了。”何姑娘见他已经靠在榻上,阖着眼缓缓睡去了,旋即心知肚明地微微一笑,伸手拉了被衾给他盖上,自己则慢悠悠踱步来到了窗边。
夜已深,人迹寥寥的小镇街道,覆满了嵌着凌乱脚印的积雪,在灰蒙蒙的夜色中泛着幽幽冷光。烟灰苍穹沉沉笼罩大地,飞雪伴着凛冽寒风,“呼啦啦”刮过每一条街道。
何姑娘的心,却非常沉重。
离开蓝瑛谷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是馀墨,而成了何姑娘。如果说“馀墨”是充满理性善意的人,那么“何姑娘”就是一个充满执念的傀儡。当蓝瑛谷里所有理性而善良的人,包括“馀墨”自己,都不能救活玄阙之时,她只能寻找最后的救赎。“何姑娘”却可以做到这一切,那放弃灵魂,放弃善良的“何姑娘”,可以完成这个终极理想。
所以她才离开了蓝瑛谷,因为蓝瑛谷里的人救不活她挚爱之人。
就让玄阙,好好休息罢。
青夫人曾经这样劝慰她。再也没有良药和妙方能救活玄阙了,他虽然活着,却只能永恒长眠,看不到日夜更迭,看不到缤纷人间。
这太残忍了
她不能忍受,也不能面对,从她打定主意,要用最后的方法,重新将他召唤回世上的那一刻起,馀墨就死了。她再也不会回蓝瑛谷了,她没有勇气面对师父和师娘失望的眼神。然而,她却会常常想念蓝瑛谷,想念那些美好岁月,也会想起玄阙,裂玉,飞羽和她自己,在凌湖边的那些往事。
风更大了,咆哮着打断了她本就沉重纷乱的思绪。她却依然毫无睡意,榻上的男子响着微微鼾声,显然睡得很香。
第232章 天涯何处不逢君()
东方未晞,烟青迷蒙的远天依然飘着点点飞雪。转眼间一夜过去,何姑娘依然伫立窗边,若有所思。黎明前的淡青冷光,宛若一层轻纱,笼着她怅惘忧伤的脸。
此刻,榻上的鞠公子,亦缓缓睁开了双眼。紧紧包扎,略感麻木的肩头仍旧隐隐作痛。室内昏暗,只剩窗口透进的一脉冷光。窗口边,立着个清拔颀长的人影,仿佛正在凝视远方,并未留意榻上起身之人。
“何”鞠公子坐起身来,望着何姑娘,想要唤她,却没能喊出声来。他的心神,瞬间陷入她那自得疏远的侧影中。她的侧影,比一般女子更挺拔些,显得更坚定。他实在不忍打扰她的沉思,便自己起身下床,在桌上随便抓了个茶壶,倒了杯冷水来喝。
“哗啦”的水声,终究引起了何姑娘的注意,她已经回头,笑望鞠公子道:“醒了?”
“还得再谢谢你的救命之恩。”鞠公子放下茶盅,由衷道。
“不必。”何姑娘莞尔一笑。
“那么”鞠公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抱拳道:“就此别过了。”
一丝波澜掠过何姑娘平静的双眼,她似乎很想挽留他,却一时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便只是点了点头,任由他大步踏出房门。
粗旧木门,“咯吱”一声沉响,缓缓在鞠公子身后重新对合。他一步未停径直向前走去,心中却涌起一阵莫名忧伤,很淡,却很明晰。此刻的他,真的非常疲倦,很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却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
谁能想到,琼烟岛和瑶渚楼那神话般坚不可摧的盟友信义,维持了百年,竟能在一夜之间坍塌?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
“刘记”的大门外,依旧是细雪纷纷,寒冷非常。那烟青的东方,正缓缓泛起淡蓝天光,寒风呼啸,摇动苍穹间那层层叠叠的灰色云海。鞠公子抬头,任飞雪落满脸孔,心中一阵凄凉。现在,他不知道还能去哪。半个月前,姐姐鞠莹和姐夫孟川笙在玉门关外中了埋伏,双双离开人世,留下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幼子。鞠公子一直相信,这是碧海王和金良云联手后,为防凌虚教孟川笙夫妇报复,特设的陷阱。
如今,广阔东海上,再也没有势力能够钳制碧海王了。一切皆因金良云做了狗,破坏了几代人的缔约。想到这里,鞠公子纵然是心如死灰,也充满了活下去的强烈愿望。眼前,他的主要任务是躲过碧海王的眼线,顺利出玉门关,先在凌虚教里需求庇护。
然而,他又很怕再次踏上璃星山,因为那里等待他的,只有姐姐和姐夫的灵堂,还有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外甥。他没有勇气面对一切,没有力气哭泣。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步伐,任夹着雪片的疾风凛冽刮擦面颊。他的心,几乎冻成了一块冰,一块永远也不能融化的冰。
我要报仇!
这浸满鲜血的念头,不断迸入脑中,无法压抑,像一团烈火,一团凝满冰霜的烈火。
鞠莹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出现在他恍惚的视线里。旧日往事,不断浮上脑海。那最疼爱他的姐姐,从此静静长眠,再也不会看他一眼,再也不会关心他过得好不好了。眼眶忽然很酸,他的心早已紧紧缩成一团。他的手,握成颤抖的拳,比雪还冷。眼前布满曲曲折折的街道,在风雪中不断摇晃,扭曲成了一片妖影。
只是,在这风雪不歇的时节里,每一步都显得非常艰辛,玉门关仿佛格外遥远。临时的马厩内,鞠公子终于找到了将自己送入碧海关的那匹白马。风雪中,那匹马双眼明快,如同指引旅途的星辰。
他不由心一酸,上前轻轻拍了拍它那滑溜溜的脖颈,叹息道:“你受苦了。”
“马不就是受苦的么。”身后响起冷冷一声。
鞠公子一怔,却没有勇气回头。这声音,熟悉非常,不是阿嗔又是谁。于是他更加不愿意回头,只淡淡道:“看来又是偶遇。”
他的身后,正站着那一贯男装阿嗔,只是美少年的装扮也不能掩饰她明艳动人的少女风情。此刻,她身着和鞠公子一样的黑色长衫,腰间依然挂着那把华丽的弯刀,正笑吟吟望着眼前宽阔挺拔的背影。
那肩背,方正开阔,令人很想依靠。然而,鞠公子没有回头,也不愿意回头。她知道,他说过了“不复相见”之言,就不想再回头看她了。
可是,风雪中的阿嗔,虽然皱起了眉头,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却依然没有挪开脚步。
这样的时刻,她很想继续在他身边,保护他。
鞠公子却依然没有回头,涩声道:“那么,就此别过。”
然而,就在他翻身上马的一瞬间,阿嗔早已冲上前来,伸手拽住了他的马缰。那双明媚的眼睛,纵然是最凄迷的风雪,也不能暗淡;那含着骄傲的笑脸,纵然是最晦暗的世界,也能放出光彩。
鞠公子皱眉凝视她,眼神复杂。阿嗔亦是秀美紧蹙,手抓着马缰,岿然不动。她的眼中,只有笃定的执着,坚定的信心,微微嘟起的嘴,挂着狡黠俏笑。鞠公子无可奈何地瞪着她,摇头叹气道:“我要走了。”
阿嗔拽了拽马缰,丝毫没有让道之意,斜了马背上面容憔悴的少年一眼,朗朗笑道:“你说过,不复相见!”
“我说过。”鞠公子沉声道。
“现在不是又见了?”阿嗔昂起头,傲然道。
“”鞠公子瞪着她,无言以对。
“所以,说这种话很没用。”阿嗔得意地瞧着他,翘起了嘴角。
“那又如何?”鞠公子沉下了脸。
“你要去哪?”阿嗔却反问道。
“好像和你没关系罢。”鞠公子淡淡一笑。
“又来了”阿嗔敛了眉,撇了撇嘴,学着他语气,故意夸张道:“好像和你没关系罢”
鞠公子哭笑不得,忍了片刻,不禁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阿嗔却脸一沉,撇嘴道,手依然没有松开马缰。
“我有急事,必须先走了!”鞠公子缓和了神色,好声道。
“我有急事!”阿嗔斜了他一眼,放粗声音,煞有介事地重复道。
鞠公子瞪着她,彻底无可奈何。
“我说”她终于不耐烦道:“你怎么每次都是这几句!不嫌烦呐!就没有什么新鲜的!”
“因为每次我说的,都是实话。”鞠公子道。
“就算是实话,说得太多了,也就没人信了。”阿嗔不紧不慢道。
鞠公子终于皱起了眉头,低头看着她紧紧握着马缰的手,终于忍不住道:“我真的得走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王遮山的事情?”阿嗔终于亮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果然,马背上正欲挣脱离开的鞠公子立刻收紧马缰,惊讶瞪了她片刻,方才道:“你说什么。”
阿嗔这才松开马缰,洋洋得意地斜睨他,沉声道:“跟我走,带你去找王遮山。”
“什么意思?”鞠公子脸色微变。
“跟我来就行!”阿嗔转身往外走,在街边翻身上马,一面勒着原地打转的马,一面笑吟吟瞧着他。
鞠公子生不起气来,他很清楚,阿嗔说得每一句话,都不是空穴来风。然而,他又觉得还是很生气,气对方笑嘻嘻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瞪什么瞪!”阿嗔瞧着他一脸愠色,不由笑道:“我害过你么?”
鞠公子微微一怔,终于缓缓松开了眉头。
诚然,阿嗔没有害过他,不但没害过他,还总在关键时刻救他。这本是一个值得他感激的人,他却怎么也感激不起来。只因为直觉在不断地提醒他,眼前人不是个普通角色,必然抱着不一般的目的,才一再地靠近自己。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任何妄动都是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他忽然轻松一笑,轻叱骏马跟了上去。阿嗔率先策马而去,沿着铺满积雪的主道,一路往西去了。鞠公子忍住肩头隐约的痛楚,一踹马腹,追了上去。
风依然凛冽,雪依然凄迷。灰得发黑的天空,暗暗低垂,宛如一张巨大的嘴,正大张着,准备吞没整片大地。马上的阿嗔,越行越远,在风雪中只剩一道隐约剪影。风雪中,鞠公子不疾不徐地跟着,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凝望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却非常沉重。
她这么急着来找自己,有两个非常可怕的可能性。
一,她如何能这么及时而且无误地找到自己,难道她一直就在跟踪自己?如果是跟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二,王遮山发生了什么?
万千思绪盘横在心中,只会令人更加焦急和慌乱。就算是不愿意,他还是狠狠策马,急急追了上去。
大半天之后,二人正并排疾驰在一片落满残雪的荒原之上。飞雪模糊了视线,残雪若隐若现地暴露出脚下荒凉的高原,暗黄焦枯,似乎本就是不毛之地。万里荒原,仿佛望不到尽头,四面远山,模糊得仿佛根本不存在。王遮山斜睨马背上敛眉疾驰的阿嗔,在风雪中大声喊道:“你总得告诉我,咱们去哪罢!”
第233章 背叛者()
风雪咆哮,瞬间吞没了他的喊声,马背上的阿嗔斜睨他片刻,忽然眉一敛,凝神细听。旷朗荒原上,正从四面八方传来滚滚马蹄之声,震天彻底,犹如雷动。漫天飞雪,被摇成烟一般的冷雾;满地凝霜,在二人脚下震颤觳觫。
鞠公子霍然勒住正在疾驰的骏马,于一声惊马嘶鸣中抬头,环视四周。阿嗔随后勒马,盘旋中眺望远方。震动中,正驰来潮水般奔腾的马群,黑压压一片,奋力踩踏大地,马背上坐着一个个劲装疾服的黑衫大汉,一面打着呼哨,一面急追而来。
“你快走!”鞠公子扬起手一挥,拧眉对阿嗔道。
一丝波澜掠过阿嗔镇静的双眸,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满足,微笑道:“走什么走?”
“没功夫打趣,快走!”鞠公子神色凝重,朗朗喝道。
“难道是来追你的?”阿嗔狡黠一笑。
“是!”鞠公子伸长脖子望向远方,叹道:“真是来势汹汹啊!你快走罢,他们这是冲我来的!再不走来不及了!”
第一次,他的眼神非常真诚,非常真诚地劝她离开,不是因为不耐烦,而是因为关心。阿嗔斜睨他,眼中流过动容神色。
“瞪什么!”鞠公子五内俱焚,一手勒着原地打转的惊马,一手从怀中摸出那把靛蓝玉箫,口中喝道:“还不走!”
阿嗔岿然不动,微微敛眉,眼神变得格外柔和。风雪凛冽,吹得玉箫末端那雪白的丝绦四散起舞,如同一朵不断绽放的花。马鸣萧萧,马蹄阵阵,潮水般的人群瞬间围了上来,登时将他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黑马上坐着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各个目露凶光。为首的一个,黑衫匝着腰带,长得很清秀,双眼精锐狡猾。别人用的都是剑,他的腰畔却挎着一把刀,一把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刀。
“染霜刀!”鞠公子斜了他一眼,冷冷大笑:“什么时候投奔了强盗?”
“好眼力!”那清秀的黑衣人得意一笑:“看来我闵如堃,还有点名气。”
“确实有点名气。”鞠公子讥诮一笑:“露霜阁大难临头之时,陆擎的四徒弟自己逃跑了!哈哈,你的名气在这里。这把染霜刀跟着你,不知会不会甚觉羞耻啊!”
马背上的黑衣人确是闵如堃,离开露霜阁,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