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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鞠公子没有动,既没有出门,也没立刻走回来,只是望着她,一言不发。
“你”她犹豫了一下,忽然道:“在这陪我会儿行么?”
鞠公子似是一怔,轻轻颤了一下,却依然没有迈开脚步。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自己是何等矛盾的一个人。他是最多情之人,极易沉溺在某些令人心神荡漾的瞬间,比如此刻,眼前人这娇弱的一声哀求;然而,他却又是最冷静之人,总能以最快速度自那迷醉中清醒。
只片刻,就在何姑娘又眨了下眼的片刻,理性涌入他的脑中。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总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为什么会认识阿嗔?
他开始问自己,因而顿住了正要向她走去的脚步。破损的窗,依然不断漏进寒冷的风,吹拂着他逐渐清醒的头脑。不远处,何姑娘轻轻吐出这些话,自己亦是吃了一惊。
这些话,仿佛并没有经过大脑理性思考,便那么自然而然,下意识脱口而出了。
忽然间,她觉得很难堪,尽管那都是肺腑之言。
恐惧是真的,她仿佛感到,残窗外,冷夜中,阿嗔正闪着一双敏锐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伺机而动,准备随时一刀致命。然而,只要鞠公子还在这屋内,阿嗔就不会冲进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或许再等一会,等到无望之时,就会离开。
这是她最后的生机。
只不过,希望鞠公子留在身边也是真心话,仿佛只要他在身边,那么好看地笑着,她的痛,她的伤,便能消解在也风里。此时此刻,她忽然害怕,也不愿意一个人,片刻的独处也不愿意,于是她放下一向的矜持自控,再次哀求道:“别走好么?”
烛光那么温暖,就在她疲倦的脸孔边跳动,映出她温柔凄凉却又楚楚动人的神色,鞠公子伫立片刻,忽然动容,向前走去。
见他走了过来,何姑娘微笑了,如释重负似的,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幽暗中,鞠公子由远及近,模糊的面孔缓缓被渐近的灯光映亮。他的眉紧皱着,似乎还陷在极深的思索中。何姑娘双目一闪,却宁愿装傻。
这每一步,对鞠公子来说,都沉重得几乎提不起脚,也迈不开步,好像于泥潭中蹒跚。他的心,比脚步更加迟疑,与何姑娘保持着刻意距离。虽然动容,却依然满腹狐疑。
阿嗔,何姑娘一路上的风风雨雨,伴随他沉甸甸的脚步,一幕幕涌上心头。这时候,他开始冷静下来,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何姑娘面前,于是笑了笑,沉声道:“我忘了你自己也算半个郎中。”说完往窗边走去,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摇头叹气道:“风真大”
“我算什么郎中。”何姑娘斜睨他,自嘲一笑,涩声道:“我那些都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不顶用的。”
“三脚猫功夫也不错!”鞠公子扭头瞧了她一眼,笑道:“你那三脚猫功夫,救了我两次。”
“大概是你命不该绝罢。”何姑娘淡淡一笑,接道:“要是再伤重点,说不定也救不活了。”
鞠公子笑道:“我记得,每次都伤得挺重,怎么姑娘却说不重呢?”说完斜了她一眼,笑得很温暖。
何姑娘瞪着他,不由笑了。眼前人,就好像阴天里蹦出地平线的太阳,只微微一笑,便照亮整个天地,令人感到温暖,快乐,还有安全。
她忽然觉得很安心,安心的时候,就会觉得疲倦。
“我累了,能睡你的床么?”她瞧了瞧床,问道。
“可以是可以”鞠公子望着她,狡黠一笑,道:“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何姑娘双目微澜,点了点头。
“天一亮,跟我去找个真郎中瞧瞧罢!”鞠公子微笑,郑重道。
何姑娘双目一闪,眼波涟漪间已经不由自主笑出声来:“就这事?”
“这可不是小事!”鞠公子眨了眨眼,正色道:“你救过我两次,我也得还你一次人情!可惜啊”他咂了咂嘴,笑了起来:“可惜我不通岐黄,丁点不通!只好拖你去看郎中了”
眼神隐藏在眯起的双眼中,所有的神色都变得模糊不清。何姑娘瞪了他片刻,渐渐敛了笑,眼中闪过动容,闪动水色,心里轻轻一声叹息。
眼前人如此美好,若不是如此美好,一切都会变得简单罢。
“好”她隐藏心思,起身往床边走去。等她躺下,盖上被,却发现鞠公子依然默默伫立窗边,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怎么办?”
“天就要亮了。”鞠公子没有回头,望向遥远天边,轻声道。
何姑娘凝视他片刻,缓缓闭上了双眼。此时此刻,她已经疲倦到了极致。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午夜时光,能够心无旁骛地小憩,似乎是这些年来格外难得的片刻。
她仿佛睡着了,梦里回到了清凌凌的凌湖边上,不远处玄阙正伏在湖边,认真地寻着什么。他的身影,依然那么挺拔,倒映在身畔波动的水面上;他的笑容,依然暖阳般温柔,能够融化她心中所有的冰霜。
宽阔凌湖,如同一扇巨大镜面,一年四季都不曾倦怠,倒映着漫天变幻的流云,流泻的阳光,也倒映着周围高拔挤挨的大树,大树下的木屋,木屋不远处的玄阙。
耳畔响彻他的声音,每一声都那么清晰,与从前并无二致,却又那么模糊,每一句都听不清内容。沉梦中,她忽然非常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向玄阙奔去,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却怎么也奔不到他身边。
相反地,她越往前,玄阙的身影便越远;她走得越快,玄阙便后退地更快。他仿佛岿然不动,保持着既有的姿势,静止在天地之间,却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远方滑去。
凌湖的水,忽然开始不断收缩,到最后,竟然化作了一坑干涸枯洼。待她跑上前去一瞧,眼前便只剩下最后一汪巴掌大的水洼。而玄阙,早已飘到了天际,在最远处抬起头来,向她微微一笑。
馀墨,你尽力了,放过自己罢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他微微笑着,说出这句,忽然荡荡消散在了远天,融进一片灿烂阳光中。
第260章 一千张面孔()
“啊!”何姑娘大喊一声,霍然坐了起来。
此时此刻,兀自在窗边伫立了整个夜晚的鞠公子,陡然听闻一声惊叫,瞬间自恍惚中脱身而出,转身瞪着她。
天已经亮了,一片惨白晨光中,何姑娘冷汗涔涔,直挺挺坐起身来,整颗心“砰砰”直跳,擂动般轰响。眼前,分明是玉门关那间惊魂半夜的小酒肆;耳畔,分明是窗外呼啸的风声。凌湖,玄阙瞬间消失没了影踪。
她苦笑了,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做噩梦了?”鞠公子笑着问道。
何姑娘抹了抹额头冷汗,方才扭头看他,疲惫地点了点头,苦苦一笑。眼前的鞠公子,背对着窗外天光,轮廓格外分明,笔直肩背被一袭黑衫衬得倜傥挺拔。他的脸,却颇显疲倦,显然是一夜未睡。
“你”何姑娘瞪着他,歉然道:“一夜没睡?”
“你倒是睡得不错!”鞠公子嘿嘿一笑。
何姑娘忍俊不禁一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答应我的事!”鞠公子皱了皱眉,正色道:“走罢。”
何姑娘双目微澜,方才想起昨夜约定,只好点了点头。
清晨的玉门关,虽然黄沙肆虐,却洒满金灿灿的阳光,空气干冷,却弥漫着酒香喧哗,因此必有一番情致,颇有生气。何姑娘与鞠公子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均是沉默不语。何姑娘颇感兴趣地张望街边小摊上摆满的那些玲琅满目的小玩意。鞠公子则认真瞧着眼前路,似乎在想着什么。
只是,他们的脚步都非常慢,一面享受大漠边缘浓烈的阳光,一面寻找着医馆的位置。直到寻着医馆,何姑娘包扎好伤口,又服了药,二人才重新出现在大街上,早已到了人困马倦的午后时光。
嘴唇干裂的鞠公子,抬眼瞧了瞧头顶越发刺眼的烈日,又向前张望了几下,遂伸手一指街边一家挂了幌的酒肆,对何姑娘笑道:“饿了罢!”
何姑娘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往那酒肆走去。二人一脚踏入小小酒肆,方才在窗边落座,还未来及享受片刻温暖,便同时皱起了眉头。人声鼎沸的人海中,二人齐齐望向方才进门的客人,那人衣着华贵,虽只是单一夜黑,却层叠着不同质地的繁复绣花,反射不同光泽。
那人腰间,挂着一柄二人都十分熟悉的弯刀,一进门就吸引了众人目光,只因那银光灿灿的刀鞘上,赫然镶满了价值连城的海蓝宝石,连在一起,荡漾着碧蓝光彩,仿佛一片微微波澜的海洋。
不是阿嗔,又是谁?
何姑娘微微张口,迅速低下头,将脸藏在双臂间。鞠公子双目一闪,亦跟着侧过脸去。只是,终究太迟了。阿嗔已经大步走上前来,“咚”一声落座在二人旁边,冷笑道:“玉门关的风景,当真不错呐!”
“少”何姑娘嗫嚅,却不敢说下去,微微抬眼瞧阿嗔。
迎面而来的天光,正照出阿嗔一脸冰霜,她的脸上,弥漫着恨不能立刻用刀将何姑娘劈成两半的怨毒。鞠公子斜睨阿嗔盛怒之色,咳嗽了一声,笑道:“你还真是无处不在呐!”
阿嗔冷冷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高喊一声道:“小二,上酒!”
她这一喊,简直声若洪钟,加上她华贵的打扮和腰间那少见的弯刀,更多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她,片刻间开始窃窃私语。
何姑娘和鞠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诧,均是一怔。鞠公子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叹气道:“你何必这么大声?”
何姑娘亦不由牵动嘴角笑了笑,此时的阿嗔,不过是一个打翻醋坛的少女,与平日里那杀人不眨眼的少海主,当真是大相径庭。
只片刻,通过本能和直觉,何姑娘读懂了阿嗔所有千差万别的行为,瞬间明白了,她不过是因为喜欢鞠公子而已。因为喜欢鞠公子,于是一路随行,搅乱了自己父亲很多计划,为的却只是保护他的周全。
何姑娘不禁笑了,笑得五味杂陈
她没有想到,心狠手辣,冷如冰霜的少海主,在“爱”的面前,和所有普通女子没有任何区别。她本以为,昨夜那刀刀直取自己性命的少海主,仿佛从不怜惜他人生命,也不会产生任何恻隐之心的少海主,此刻早该抽刀,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将自己戳一个窟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而,此时此刻的少海主,在鞠公子面前,却变成了一个爱使小性子的年轻女子。她瞪着阿嗔,忽然感到非常迷茫。
是不是陷入感情之中,人都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失去本身的面孔?
她想到了自己,是不是若不是那般爱恋玄阙,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万劫不复的模样。啊她明白了,原来人有很多张面孔,即便不是刻意,也会有很多张不同脸孔,给不同人看。
那不是伪装,而是本能
就好像此刻的少海主,成了一名叫做“阿嗔”的少女,她的神色那么娇嗔,微微嘟着嘴,却浑然天成,完全不是矫揉造作。这是“爱”赋予她的一张面孔,是自然而然流露的神色。
她瞪着阿嗔难得一见的面孔,只觉瞠目结舌,如鲠在喉。现在,她放心了,只要鞠公子在身边,少海主绝不会拔刀。
她,在心里笑了起来。
阿嗔抓起小二颠颠端来的酒壶,豪迈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理二人,“咕咚”一声咽了下去。鞠公子无奈苦笑,只好端起自己的面碗,扒拉了几口。对面的何姑娘,悄悄抬起眼,斜了眼眉头紧皱,只喝酒的阿嗔,又瞥了眼专心吃面的鞠公子,清了清嗓子,也抓起筷子拌了拌碗里的面。
三人保持着沉默。鞠公子吃面,何姑娘吃面,阿嗔一盅接着一盅饮酒,片刻后发现并没有人理会自己,终于生气起来,拍着桌子,昂头叫道:“小二!上酒!不要酒壶!给我上整坛!”
远处的小二愣了一下,旋即跑去后堂,不一会便笑吟吟地托着个酒坛赶了过来。阿嗔抓过酒坛,不满道:“给我上碗!上碗!”
小二忙点着头,跑下去,又跑回来,端来三只碗。
“只要一个碗!”阿嗔愤然起身,指着桌上碗,怒道:“我一个人喝!关他们屁事!”
“是是是!”小二忙赔笑去抓桌上的碗。
周围人见状,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因三人均是男子装扮,并没有人猜出个中真正缘由,只是挑着眉妄猜,却也得了乐趣。
这便是聊人是非的乐趣所在,人的劣根性所在,没有人关心真相,也不会有人考虑被议论之人的感受,人们关心的只是如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让自己感到有趣,图一乐子,仅此而已。
“呯呯”两人脆响,不等那小二走近,阿嗔已经抓起两只碗摔在地上,又抓起第三只碗,意欲摔在地上。
周围人均吃了大惊,短暂陷入沉默,瞬间之后又热火朝天议论起来。那小二脸色惨白,却也只能赔笑,呆呆伫立一侧,不敢离开。
“够了!”鞠公子终于放下手中的碗,敛眉起身,伸手捉住阿嗔捏着第三只碗的手,神色复杂地瞪着她。
“你!”阿嗔勃然大怒,发力想要撤回手腕,却发现鞠公子正使着最大力气控制着她的手腕,丝毫没有松劲的意思。她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瞪着他,简直要喷出火来。鞠公子却岿然不动,捏着她的手腕,毫无退意。
“你先下去罢!摔碎的杯盏算在账上!”鞠公子扭头对那小二道,依然没有放开阿嗔颤抖的手腕。那小二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转身跑了。
何姑娘甚至没有抬头,只一口一口认真吃着碗里的面,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滋味。她自然知道,若此刻抬头看到眼前一幕,那骄傲惯了的少海主,定然要挖出她的眼睛才肯罢休,于是她低着头,保持沉默。
阿嗔自然是难堪到了极致,脸色已经由惨白转为铁青,方才还透着娇羞的神色早已换作森寒杀意,另外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向腰间摸去。
鞠公子瞥了眼她抓向刀把的手,双目一闪,嘶声劝道:“别闹了!”
阿嗔冷笑一声,手已经碰到冰冷的刀把。盛怒之下,她毫不犹豫握住了冰冷的刀把,向外抽刀。
“噌”一声轻响,刀鞘露出了两指宽的刀身,瞬间反射骇人冷光,她手腕一翻,那一脉冷光便掠过了何姑娘可以保持沉着的面孔。
冷光一晃,何姑娘下意识伸手一挡,另一手已经捏住了袖中的银针。酒肆里的其他人,早已被那冷光照得胆战心惊,纷纷起身往门外跑去。
“二位!二位!”远处门口的柜台上,那一直深埋着头专心看书的老板终于站起身来,远远喊了一声,劝道:“二位好汉!”
阿嗔霍然望向那老板,眼中冷光一闪,杀意颇盛,却还是停住了拔刀的手。鞠公子依然捏着她的手腕,眼中掠过一丝恳求。
第261章 母亲的弯刀()
阿嗔停了片刻,终于松开握着刀把的手,同时猛地一抽另外一只手,用力甩开了略显错愕的鞠公子。
鞠公子一个趔趄,当真吃了一惊。这是第一次,阿嗔露出如此神色,比冰还冷,比刀还锋利。她瞪了眼鞠公子,错开身大步穿过人群,往门口走去。鞠公子怔怔立在原地,显得不知所措。何姑娘抬眼瞥了他一眼,只继续低头吃面。
她心里明白,少海主绝对没有勇气在鞠公子面前揭穿自己的身份。
此时,阿嗔正穿过那些挤挤挨挨的桌椅板凳,还有桌旁不断向她张望的人,虽然怒不可遏,却还是逐渐冷静下来。迎面而来的,正是小店老板,已经快走到她面前。
那店老板,大约天命之年,络腮胡爬满黢黑的脸,两只眼炯炯有神,在浓眉下放出不一般的光芒。阿嗔迎面而去,只瞧一眼,便觉心里一紧。那老板却神色颇为悠然,健步而来,眼睛瞬也不瞬盯着她,脸上挂着笑。
那种笑,颇为玄妙,带着洞穿人心之意,令她颇感不适。于是她微微垂目,加快步伐向门口走去,却在与店老板擦身而过之刻,被对方攥住了手臂。
阿嗔一惊,霍然抬眼望向店老板,那老板也正瞧着她,片刻间微微一笑,向她点了点头,旋即松开她的手臂,转身往后堂走去,走着还不忘回头,示意让她跟随自己。
阿嗔双目一闪,虽犹豫片刻,却还是跟了上去。此时再端详那站在远处的店老板,竟有种依稀的似曾相识之感。她忽然觉得非常困惑,脚步虽然很慢,却没有踟蹰,她心里明白,从小便明白,必然之事必然发生。
阿嗔进入后堂之后,纷乱观望的厅堂内,终于渐渐恢复平静。人们仰头张望,见热闹结束,各个悻悻落座,各干其事。鞠公子重新坐下,瞪着眼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