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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锐利眼眸,怎么看,都比人间女子更英俊了些,少了几分妩媚和娇俏,却像那天上的雄鹰一样,多了太多的骄傲和俊拔。
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他却时至今日,才见到一个。
栗鹏云,望得痴了。
“给少爷请安!”那丫鬟犹豫了一下,欠身拜道。
“放肆,见了咱们少主,居然”书童见栗鹏云伸了手,便闭嘴退到了身后。
“你是哪一院儿的?叫什么名儿?”栗鹏云认真地问。
那丫鬟却蹙了蹙清秀的眉头,又拜道:“奴婢眼拙,给少庄主请安,奴婢贱名粗拙,不足挂齿!”言毕竟转身兀自跑了。
书童正要去追,口中全是不满:“好个不懂规矩的奴才!”
“罢了!”栗鹏云却并没有怒色,拦住了他,笑着说:“咱们还急着往洪云斋去,你倒和个丫鬟过不去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燕雪珍从前院出来,瞧见朱门后等她的露毓,脸色格外难看。
“我撞上了栗鹏云。”露毓皱眉道。
“少庄主?”燕雪珍瞪大眼睛。
“嗯。”露毓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燕雪珍呼吸急促。
“没事,他以为我是丫鬟。”露毓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我们要尽快了”燕雪珍皱眉道,颇为思虑,低声道:“栗哲情况不好,良机难逢”
谁都知道,栗云山庄庄主栗哲的情况每况愈下,简直到了病入膏肓的境地。栗鹏云一步踏入院中,心中充满复杂滋味。父亲情况一日坏似一日,弟弟栗鹏天却成日里游山玩水,连家门都不入,偌大个栗云山庄,所有的重担,日复一日压在他的肩头,早已不堪重负。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若父亲真的离开,他应该如何面对这么大个栗云山庄。想到这里,珠帘已经掀起,待他轻手轻脚进入,落座在栗哲的病榻边,众下人才重新垂下那细密珠帘,依次退出门去。片刻间,半掩着窗帘的幽暗室内便只剩下父子二人。
病榻上的栗哲,形容枯槁,一张蜡黄脸孔布满皱纹,焦枯嘴唇上覆着一层死皮,隐隐泛着血痕。
栗鹏云双眼一潮,轻声唤道:“父亲”
栗哲脸颊轻搐,微微一震,却似乎没有力气睁开眼,只轻轻抬起手,左右摇了摇。
栗鹏云向前倾身,握住了父亲的手。那双手,冰冷得找不到一点生命的温度。栗鹏云心里一酸,轻声安慰道:“父亲弟弟就快回来了。”
栗哲忽然轻声冷笑,瞬间洞穿了长子的谎言。都说父母最了解儿女,栗哲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仅不了解儿子,也不理解妻子。人的心,是多么封闭的空间,纵然是朝夕相对数十载,也看不穿人心。
栗鹏云瞧见父亲嘴角缓缓浮现的冷笑,知道自己的谎言很傻,于是闭嘴,怅然若失。他与弟弟栗鹏天,从小一起长大,却丝毫没有办法走进对方的世界。
“为什么,不能尽孝道,令父亲宽心?”栗鹏云曾经这样问栗鹏天。
“孝道?”栗鹏天瞪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点的兄长,难掩讥诮,冷笑道:“父亲做得都是对的么?尽孝道就要愚蠢么?”
栗鹏云亦瞪着自己的至亲兄弟,无言以对。与栗鹏云截然不同的栗鹏天,从小就不愿栖身在家人身边,好游历,喜交友,对他来说,似乎江湖朋友永远比血亲更加重要,也更加志同道合。于是,分明是至亲的兄弟俩,在二十几年的光景里,竟然如此陌生,陌生到不如一个江湖朋友。
栗哲阖着的双眼,似乎在隐隐抖动,绝望充斥在屋子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栗鹏云皱眉望着父亲,欲言又止。
从小便失去母亲的栗鹏云,心里唯一的依靠只有父亲,因为栗鹏天常年在外,他便成了两个儿子。他们一起练武,一起喝酒,是父子,也是挚友,有时候甚至是兄弟,是夫妻,他们在彼此生活中扮演了无数个角色,填补对方所失去的,也满足对方所苛求的。
栗鹏云敬爱自己的父亲,像敬仰巍峨的群山,像崇拜奔腾的河流,像向往不息的阳光,像感怀静谧的深夜。这样胸怀宽大,笑语间睿智博学的父亲,在栗鹏云心中,就像一座丰碑,无可撼动。
然而,江湖中人却道,栗哲却是个卖友求荣,趋炎附势的小人。四焚宗面临大崩之势的关键时刻,焚云宗栗哲投奔朝廷,出卖挚友焚石宗宗主铁泰墨,换取了焚云宗的荣华富贵。如今,为了巴结东海澜霞船上的碧海王,屈从于那江湖义士所不齿的歪邪势力,占着燕门旧宅的人,还是焚云宗的栗哲。
这样的人,怎么看,如何说,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是天下难容的歹徒。只是,栗鹏云却无法将这些与自己的父亲联系起来,尽管焚云宗确实是大难中唯一保全的势力,尽管他们的栗云山庄确实就在昔日的落燕山庄内,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做出了那些事。
“父亲”此刻,他却非常寻求解答。
栗哲依然没有睁眼,握着儿子的手,更加冰凉,却紧了许多,他的呼吸忽然变得非常粗重,似乎有非常重要的托付。栗鹏云慌忙上前,伸手将挣扎起身的父亲扶起,宽慰道:“您慢慢说”
“慢不得了”栗哲在他的帮助下靠在一片宽厚的软垫上,常常叹出一口气来,缓缓睁开双眼。
栗鹏云正对着他,迎向那霍然张开的双眼,不由浑身一震。栗哲的眼睛,忽然爆射出精锐的光明,全然不似重病在身,他的眼睛,不但明亮,还充满决断睿智,似乎望见了他人无法看到的奇妙。
“父亲”栗鹏云扶着他的肩,不由双手颤抖,此等光景令他感到深深不安,想起了四个字。
回光返照
他的心,开始擂鼓般,“咚咚”直跳,久病在塌的栗哲,第一次露出如此明亮清醒的目光,直直瞪着前方,似乎穿透了栗鹏云,穿透了对面的墙壁,穿透了整座栗云山庄,望向更远之所。
栗鹏云悲戚一笑,扭过头去,顺着父亲的目光,只望见了空无一物的白墙,嘶哑泣道:“父亲”他已经明白,栗哲大限已到,不由满心悲怆,不觉间浑身脱力,颓然向下滑去,“咚”一声跪在塌边,深埋在栗哲膝畔的脸,清泪纵横。
“云儿呐”栗哲伸出颤巍巍的手,轻轻落在儿子肩头,眼眶渐渐变得血红,精锐目光,早已望向更远之处,望向从前,也望向将来。
他知道,眼前不过虚无,未来正在惊涛中起伏。
“父亲”栗鹏云涕泪俱下,双手攥紧被衾。
“云儿,这栗云山庄,你守得住么?”栗哲轻抚着儿子的头,沉声问道,每一声都如同钢钉般,刺入栗鹏云的心口。
“我”他霍然抬头,望向父亲正在凝望自己的眼睛,如鲠在喉。
“能么?”栗哲眼眶血红,却目光温和,望着他。
从那凝重而温和的眼神中,栗鹏云读出两个字,重托他知道,终于到了非要重托的时刻。
“我”他却没有信心,他知道,自己既没有弟弟那么洒脱凌厉,也没有父亲那么睿智婉转,他何德何能,能担此重任。于是,他犹豫了
“不要害怕”栗哲微笑道,似乎洞穿了他的自馁。
“父亲”他抬起依然挂着冷泪的眼睛,认真凝视栗哲,嘶声道:“江湖上那些传闻是真的么?”
栗哲一怔,忽然仰头大笑。
第301章 学笑之人()
两日后,栗云山庄庄主栗哲出殡,声势浩荡,雪白漫天。
那一日,远天湛蓝,风和日丽。
人潮中,栗鹏云忽然瞥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不由瞬间皱了眉头。无数张面孔之中,霜沙谷谷主冷瑶琴亦是眉头深皱,一袭白衫格外引人瞩目。她的身后,正端正立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正是那日随她前往平安山庄的两个徒弟。栗鹏云认得那二人,深知他们向来是冷瑶琴最信任的徒弟,几乎时刻随行,男的叫做冰魇,女的名唤霜靥。
此刻,冰魇与霜靥二人,均是白衣素缟,静默伫立在冷瑶琴身后,冰魇面无表情,一如平素,霜靥依然浅浅微笑,平静如水。万里冰封的霜沙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寒冷,铸就了他们难以撩拨的钢铁心弦。更何况眼前不过是仇人的葬礼,何来忧伤之由?
反倒是那一向如同霜雪般镇静冰冷的冷瑶琴,一反常态似,仿佛是百感交集,满心怆然,紧拧双眉下,一双迷眼蒙着层淡淡水光,清幽幽似是泪,又恍若寒光。
越过泛滥涌动的人潮,还有那遮天蔽日飘零的雪白纸钱,栗鹏云纵然是凝神辨别,亦不能判断她眼中真心,却又莫名感到一阵忧伤,与自己不断共鸣。
霜沙谷谷主冷瑶琴,本是四焚宗中焚雪宗宗主之女,后嫁于焚石宗宗主铁泰墨,鸾凤和鸣,琴瑟同谱,实乃一段江湖佳话。正因为如此,那出卖挚友铁泰墨并一手造成四焚宗分崩离析的栗哲,成了她当仁不让,终身不能原谅的复仇对象。
然而此刻,她却正立在送葬人群之中,纵然没去祭奠那死去的仇人,却也终究出现在他的葬礼之上。
一时间,栗鹏云坠云雾中般,唯余大惑不解。
然而,就在他迷惑思索的片刻间,那终年白衫的冷厉女子,已带着两个徒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无踪影。少顷之间,栗鹏云揉了揉自己酸涩疲倦的双眼,却依然找不到方才分明瞧见的三个人,不由怀疑自己心生幻象。
燕雪珍也不得不暂停计划,静待风云流过。这本与她毫不相干的葬礼,却莫名撩动心弦,令人黯然神伤。
昔年里,大雨中轰然坍塌的燕门,一夜间尸骸遍地。大雨之夜,随祖母匆忙出逃的燕雪珍,来不及害怕,也来不及伤心,任冰冷雨水浇注浑身,任双足淌过泥泞血水,一路蹒跚踉跄,回首间只最后看一眼燕门,却只看到了暗蓝天空没有一颗星,偌大个燕门一团漆黑。
那一夜,脚下之处还叫做“落燕山庄”。
此刻,却是阳光万里,脚下之地,早已更名“栗云山庄”。和风中,她缄默不语,静静伫立在昔年里最熟悉的墙下,微阖双眼,任雪白纸钱掠过鬓边,只沉入自己深深回忆之中。
这一日对她来说,才是那迟到的葬礼,为整个燕门出殡。
这场葬礼中,端立故地的她,于他人葬礼中祭奠过自己的亲人之后,终究落下几颗悲泪,仿佛时至今日,才终于与失去之人挥手道别,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情到悲时,无以解忧
“师父,这恶人总算是死了。”冰魇跟着冷瑶琴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沉着问道。
冷瑶琴没有停下脚步,只淡淡笑问道:“你瞧着如何?”
“可惜没死在咱们手里”冰魇沉着道,神色语调全然不若一般同龄少年。
“哦?”冷瑶琴霍然回头,瞧着他。
“是啊”冰魇笑道:“若不能手刃仇人,也算一件憾事罢?”
“你该给他磕个头的。”冷瑶琴莫名道,转身继续前进。
冰魇一怔,不解地瞧着师父的背影,又疑惑地瞥了眼身旁的霜靥,摸不着头脑地摇了摇头。
霜靥却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师父”冰魇追上冷瑶琴,恭敬追问道:“咱们和焚云宗的恩怨,这就尽了罢?”
冷瑶琴不置可否,沉声叹道:“或许罢”
冰魇依然不解其意,只好点了点头,默然前进。三人回到客栈,翻身上马,趁着午后天光,驰马离开栗云山庄所在的川北万州,一路往霜沙谷去了。
流火七月里,烈日当头,骄阳似火,却驱不散冷瑶琴浑身寒气。一路上,她沉默纵马疾行,沉浸在无尽的回忆之中。
冰魇与霜靥二人,见师父神色凝重,并不敢多问,只一路策马追行,保持乖巧的沉默。那旷朗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三人错落的马蹄之声,“嗒嗒”落在扬尘弥漫的大道上,也落在三人各怀思绪的心口上。
江湖中人尽皆知,霜沙谷谷主冷瑶琴的女徒弟霜靥,一向语笑嫣然。与冰魇习惯性的老气横秋不同,霜靥总是含着笑意。这二人站在面无表情的冷瑶琴身后,日子久了,倒也算是一道别样景致。
只是此刻,那一向微笑的少女霜靥,却再也微笑不起来了,她的心里,沉甸甸埋着一个秘密,不能诉说,却沉重得几乎不能一人承受。这偌大世上,浮浮沉沉的江湖深不见底,她能信任,能询问的,似乎只有从小将她养大的师父冷瑶琴一人而已。
她抬头,瞧着师父那笃定的背影,却陷入矛盾之中,此事分明需要询问,却又不能询问师父,她不知道还能问谁。
一旁骑行的冰魇,似是看出她忧心忡忡,忽然开口问道:“你可是有心事?”
霜靥恍然收神,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冰魇瞧她双目涣散,不由叹气,摇头道:“你可是有棘手之事?”一向心思缜密的少年,顷刻间判断出对方心中必有大事,是以如此一筹莫展。
霜靥却只淡淡一笑,算是谢过他的关心,默默摇了摇头。冰魇又叹出一口气来,涩声道:“怎么,不能与我说?”
“冰魇”霜靥打断他,真诚相望道:“我来霜沙谷时,你对我说什么?”
冰魇一怔,脱口道:“霜沙谷很冷,你来干嘛?”
他怎么会忘记这句话,纵然过去一百年,他也不会忘记这句话。
“我来干嘛?”霜靥狡黠眨了眨眼,纵马向前奔去。
冰魇一怔,追了上去。
这么多年过去,冰魇总在想,是什么造就了不会笑的自己,造就了总在笑的霜靥?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了,因为自己降生在霜沙谷,那样的寒冷教不会一个人微笑。而霜靥,终究是长到了五岁,才来到霜沙谷,外面明媚和暖的世界,赋予了她温暖的笑。
这是他们根本的不同
于是他努力翘起嘴角,想笑一笑,却终究没能笑起来。此时此刻,有什么事值得他微笑呢?
“霜靥”他大喊着,追了上去,叫道:“没有缘由,也能笑?”
“笑,也需要缘由么?”方才还一脸愁苦的霜靥,忽然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反问道。
冰魇一怔,不由道:“笑,不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霜靥笑了。
在冰魇的回忆中,冷瑶琴没有笑过,她翘起嘴角,也在冷笑,冷笑毕竟不是笑。记忆里的冷瑶琴,既是师父,又是母亲,将他养大,又交给他武功,还有人世江湖,冷瑶琴教了他所有一切,却惟独没有教会他笑。
于是,六岁遇到比自己小一岁的霜靥之时,冰魇看不懂她的表情,只觉得那表情温暖光明,照亮了阴霾重重的霜沙谷上空,令他第一次感到快乐。
这时候的十几年岁月里,二人一同习武,一同长大,朝夕相处的岁月里,冰雪聪明的霜靥不但学会了冰魇会的一切,还保留了自己动人的笑。而冰魇,却无论如何,也没学会笑。
他学不会,瞧着霜靥的时候,分明心里暖融融的,却还是笑不起来,分明很快乐的时刻,他也只会呆呆伫立,面无表情。记不清多少次,他很想对霜靥微笑,却终究没有那样的机会。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成功裂开嘴,翘起嘴角,却终究没能维持到霜靥看他的瞬间,便恢复了原本僵硬严肃的模样。
霜靥我很想对你微笑,哪怕一次
他纵马疾行,追着霜靥疾驰的骏马,心底里呐喊道。阳光那么烈,风尘那么浓,他终究只在心中呼喊,终究没有喊出声来,终究没能微笑。当他再次与霜靥并肩前行的时刻,便重新恢复了那肃然淡漠的面孔。
他很想知道,笑着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霜靥却说,笑不需要理由,那么笑着的时候,心中应当是没有刻意的罢?于是他问:“你总在笑,觉得高兴么?”
“高兴啊。”霜靥抿嘴一笑,扭头瞧他,眼中闪着光。
啊原来笑着的时候,总是高兴的
他心中想,接着问道:“不高兴的时候,也会笑?”
“会”霜靥敛了笑,正色道:“笑,有很多种。”
“比如?”他凝视少女眼中光彩,认真追问。
“比如”霜靥凝思片刻,幽幽道:“想哭的时候”
一丝波澜掠过冰魇沉静的眼睛,他噏动嘴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非常困惑。
笑,分明是件快乐的事,怎么会在想流泪的时候,笑出来?
第302章 时值万顷伤()
碧涛万顷的东海,正金光粼粼,沉浸在一片灿烂阳光中。
阿嗔出碧海关,再踏上东海地面,纵然是满心悲怆,也不由被眼前一派金色震撼,不觉间松开眉头翘起了嘴角,原本忧伤纠缠的心,霎时间陷入一片暖融融的光色之中。
碧海关已经模糊在身后,接天金色之中,澜霞船那高拔入云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