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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宁意气用事,易以私情扰乱判断,少理性,多热血,这不仅是当年屠风扬不敢轻易立他为堂主的缘由,也是董文竹惯常担心之处。
他总盼卢宁能沉定克制,却终见本性难改。
此刻,他已重新回到车内,借昏昏灯火,方才得片刻宁静,细细思索方才一幕。那刺客,显然是冲着飞白刀而来,飞白刀显然在王遮山身上。
想起那依然好端端活在世上的王遮山,他的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
本该葬身平安山庄的王遮山,竟能全身而退,若不是运气太好,便是有高人暗助。他忽然感到害怕,怕有朝一日,王遮山重回大雪山庄,再现事端。他忽然后悔让王遮山活着离开大雪山庄,又让他好端端离了平安山庄。
王遮山不死,卢宁如何稳稳坐上庄主之位?
卢宁纵然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却终究是他一手提点的义子。于私,他盼卢宁坐在庄主之位,是慈父之心;于公,也只有卢宁能勤勤恳恳,将他无法完成的抱负,战战兢兢完成。
身后事,固然不能掌控,未竟事业,固然不能指望后人仍旧衷心。古往今来,这亘古不变的真想,却没几个领导者能坦然面对。他们终究盼继任者肯完成自己的抱负,遵循自己的轨道。
董文竹也不例外,大雪山庄风生水起的局面,是他的判断和努力,只有卢宁能毫不偏离地继续发扬。若王遮山重回大雪山庄,一切必然会有变数。
想到这里,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忽然很想知道,那位离开大雪山庄的年轻人,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还怀着一颗重回大雪山庄的野心。心底里,他自然知道,王遮山并非等闲之辈,若不是心性里有屠风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傲气,自己或许没有机会在那场变故中占到便宜。
然而,与王遮山的较量,他终究赢了。
他赢得问心无愧,他告诉自己,牺牲一个王遮山,换取大雪山庄的风光无限,终究值得。站在此等立场,他董文竹用尽手段,坐上庄主之位,便是毫无私心。
此刻,行在车队最前的卢宁,开始渐渐有了倦意。他的身体疲倦了,思绪却越来越清晰。他轻轻阖上双眼,身子随胯下马左摇右晃,攥着马缰的手,却是丝毫没有松懈。
那突然而至,倏忽而去的刺客,令他想起了自己的仇人王遮山。如今,杀父仇人还好端端活在世上,他怎能不觉愤懑?
此时,他忽然也很好奇,王遮山身在何处。
同一时刻,王遮山与露毓正行进在一条通往红雪关的大道之上,头顶同样明亮的月光。他或许想不到,此时正有几人,默念着他的名字,出于恨或忌惮,终究是想要寻到他的踪迹。
不久前,王遮山与露毓在玉门关外与闵如堃约定,半月后在红雪关相见,以鞠公子换取飞白刀。
“见不到鞠公子,闵如堃如何肯交出飞白刀?”王遮山面露难色,不疾不徐前进。
露毓与他并肩而行,原本若有所思,陡然听到这一问,便偏了头瞧他,微微一笑,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真有飞白刀?”
王遮山一怔,不由笑道:“他说得,倒不像假话。”
“有鼻子有眼,也未必就是真的。就算他偶然从丘羽羽手中得了飞白刀,就算丘羽羽承认自己没有飞白刀,我们也不能太信机缘巧合。”露毓转回头去,勒着马,望着前方的路。
王遮山叹气,忽然觉得一筹莫展。
“双方交换,本就心怀叵测,谁能先发制人,谁就胜了。至于交换什么,原本并不重要。”露毓沉声道,月色落在她笃定的脸上。
王遮山斜睨她,轻轻点头,作难道:“‘先发制人’自然不错,只是这‘先发制人’,终究要天时地利与人和”
“嗯。”露毓点了点头。
她自然知道“先发制人”是何等玄妙,时机恰当,往往颠覆一切。于是她斜了王遮山一眼,正色道:“所以,你要目不转睛盯着闵如堃,这厮功夫稀松,却心术不正,诡计多端。你若正大光明待他,便是自寻死路。”
王遮山一怔,忽然大笑起来。
“笑什么?”露毓冷眼道。
“你说得不错!不过他这人心太急,所以总是狡猾有余,缜密不足,往往功败垂成。”王遮山想起几次与闵如堃交手的情形,总结道。
露毓眼珠一转,亦笑了起来,叹道:“幸亏如此,若非此,以你之心,怕是早给他害了百遍千遍了。”
王遮山自嘲一笑,点头道:“你说得不错!闵如堃的刀不够快,所以终究略逊一筹。几次交手,我能胜他,只因为我够快。”
“与人交手,快很重要。”露毓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尤其刀剑相见,自然要快。”王遮山淡淡一笑,接道:“我从小习武,始终用刀。刀,便讲究快、狠、灵。我一直觉得自己不错,虽然我终究不如你快!”他斜了眼露毓,怅怅道。
“我用暗器,自然比你快。”露毓淡淡道,似是在宽慰他。
王遮山歪了头,望着她,却只轻轻摇了摇头,接道:“可是,这些年来,我渐渐发现,与人交手,有时候,快却不如慢好。”
“哦?”露毓饶有兴趣勒了勒马,瞧着他。
“嗯。”王遮山点头,正色道:“操之过急,有时反而露出空门,令人趁虚而入。”
“那说明你够快,却不够准。”露毓掉回头去,淡淡道。
“百分之百的准,几人能够做到?”王遮山反问。
“昔年里,孟青尧与穆苍天在龙下山交手,未有一招失准。”露毓回忆道。
“不错,两位都是绝顶高手!快,自然不再话下,准,更是有口皆碑。”王遮山想起龙下山那场震惊江湖的决斗,依然满心唏嘘。
那场惺惺相惜的巅峰对决,整整持续十天十夜,却终究未分胜负。到最后,孟青尧与穆苍天双双扔了兵器,仰卧大笑,至今都是江湖佳话。
“若不够准,快也并非幸事。”王遮山叹气。
“你是在叹自己。”露毓狡黠一笑,叹道:“这些年,你那所谓够快的刀,却没给你带来太多便宜,对罢?”
王遮山双目一闪,凝视她的眼睛,掠过一丝难堪。
“其实,不是你太快,也不是你不够准,是你气不够稳。”露毓斜睨他,笑了。
“你说得没错。”王遮山沉沉叹气,承认道:“面对敌人,我一向难有十成信心。”
“因为你杂念太多。”露毓一阵见血道:“若杀人,便杀人,手起刀落,覆水难收。如此杀手,因心坚而气稳,出手自然够快够准。”
王遮山一怔,没有接话。
“而你,却瞻前顾后,既要痛下杀手,又怕自己后悔,怕辜负了江湖,又怕悔恨了手中刀,踌躇间,气息早已纷乱,纵然出手够快,却不过是慌乱一刀,无法精准。”露毓继续道,声音十分沉着。
王遮山点头,他必须承认,露毓所言不错。他总是考量过多,一次次面对敌人之时,总是思虑万千之后,方才出手。
他杀人,需要理由。
第369章 璃星山巅()
暮春之末的璃星山,依然是白雪皑皑,寒意不散。整座山琼滢如玉,静静伫立在大漠深处,那高耸入云的山顶,沉浸在乳白缭绕的冰雾中,若隐若现。
清晨初至,青白天际,忽然落下一场细雪。坠星宫内,依然燃着几座火盆,下人方才添了新炭,便见众人络绎步入殿内。
这一日与平日未有不同,昔年里的二护法孟川简,如今被尊为护尊,正端正立在教主身侧,眉睫染了岁月,却依然英姿勃发。教主身后,一排细密落地的珠帘后,依然安静坐着那眉目模糊的教母白婉,许多年来,再无几人得亲见其容。
此刻,如今名唤“白婉”的丘羽羽,也正透过珠帘望向陆续进入大殿,端立两侧的凌虚教精英,但见他们各个容姿英武,对教主、护尊与教母均是恭敬有加。如此场景,日复一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昔年里的四位护法,除护尊孟川简,他人均已沉入凌虚教历史,令人唏嘘不已。如今,四位新任护法,两男两女,都是经修罗场千锤百炼,万里挑一的高手,若说起剑阵运用,诡谲杀机,样样不在昔日前辈之下。
孟川简望向他四人白衣猎猎,站在众人之前,格外拔俗,心中甚觉欣慰,不由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此,凌虚教无忧,如此,他却依然想念昔年四位护法并肩而立的岁月,不免心有戚戚。
珠帘后的丘羽羽,纵然隔着那朦胧玉珠,也能瞧见孟川简那若有所失的神色。她知道,属于孟川简的时代,终究过去了,斜睨中,但见孟川简身侧那安静坐在墨玉宝座之上的琼儿,不觉间已经长成了八九岁的少年。岁月这样快,那昔年里只会“咿咿呀呀”的婴孩,转眼间便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少年,眉宇间,既有孟川笙的笃定磅礴,也有鞠莹的聪颖善良。
他看起来非安静却又充满力量,与身下象征教主尊位的墨玉宝座完美匹配。或许是幼年失了双亲的缘故,自小到大,琼儿都比同龄人更加谨慎沉静。他话不多,却善于思考,在与孟川简的朝夕相处中,习得了他豁达不羁的性格,又在丘羽羽的悉心照料下,养出了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他善沟通,亦不愿难为他人,天真好奇,却沉着冷静,在丘羽羽眼中,他是完美的孩子,在孟川简眼中,他是凌完美的教主。如此,孟川简与丘羽羽,苦心数年,方未辜负凌虚教,未辜负孟川笙与鞠莹。
这一日商讨内容如常,不过是些日常琐事、教务部署,琼儿偶尔侧脸瞧孟川简,瞧他是点头还是摇头,借以决断,也会回头瞧一眼珠帘后的教母,在她眼中寻找答案。
只是,琼儿终究长大了,不觉间,他询问二人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午后时光,本是琼儿随孟川简学习剑法的时候,丘羽羽则享受难得安静。然而,这日午后的平静,却被一个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打破了。
年迈的管家哥舒鬼月亲自来传消息,询问是见还不见。丘羽羽正在踌躇间,但见孟川简已经带着琼儿走进书斋。
琼儿一进门便放解下大氅,一面放下绾起的袖口,一面接过下人奉上的热茶,问道:“是什么人?”
“是璃彩苑的使者。”哥舒鬼月恭敬道。
丘羽羽少闻江湖旧事,眼中掠过一丝疑惑。琼儿似乎也没有听过“璃彩苑”之名,眉一敛,疑惑道:“璃彩苑?何方神圣?”
哥舒鬼月斜了眼孟川简,欲言又止。
“是中原的刺客大派,一向埋得深,露脸少,咱们少问中原,难怪你不知道。”孟川简松了松紧扎的袖口,端起茶盅饮了一口。
“哦?”琼儿走到丘羽羽身旁坐下,奇道:“他们是刺客大派,想必有极厉害的杀手,与咱们的鬼影杀手相比,如何?”
“璃彩苑与咱们鲜有交手,这问题,怕只有你祖父能答出来。昔年里,他与中原交好,似是闻听不少。”孟川简淡淡答道。
他的回答显然没能满足琼儿,少年狡黠一笑,接道:“如此,倒真该见见客人了。”
“自你祖父之后,咱们少与中原来往,至于这璃彩苑,更是鲜有交往。他们这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要格外留意。”孟川简却神色凝重道。
“护尊之意,见?”琼儿奇道,睁大了眼睛。
“见。”孟川简正色道:“知己知彼。”
“我莫名心慌。”丘羽羽却放下茶盅,按了心口,敛眉道。
“怎么,身子不舒服?”孟川简起身便向她走去,难掩关切之色。
良久后,他眼中那种关切神色,宛如初见,从未变化,丘羽羽心里一颤,轻轻摇了摇头,忧虑道:“这客人一到,我便心中不安,觉得来者不善。”
孟川简已经来到她身边,一面仔细观察脸色,一面宽慰她道:“别怕,咱们会会他。”
“我不去。”丘羽羽疲倦道:“这些事,我终究没几件事真懂,却懵懵懂懂在教母之位坐了这些年。如今,琼儿大了,我也该歇歇了。”她苦涩一笑。
“娘。”琼儿瞪大了眼,急切道:“是琼儿做了不当之事,惹娘生气了?”
“怎么会!”丘羽羽莞尔一笑,伸出一只手,轻轻拂过琼儿靠近的头,怜爱道:“你一向极好,娘很放心。如今,中原江湖风雨不断,凌虚教虽在关外,却依然不能置身事外。风雨欲来风满楼,你要赶快长大!”
“咱们不在中原?为何要掺和中原之事?”琼儿不解道。
“关内关外,不过是普天之下,四道雄关,其实什么也抵挡不了!若天下大乱,必然波及四海内外,哪里有什么关内关外?到那时,琼儿也要担当匹夫之责,不是么?”丘羽羽婉婉道。
“你娘说得没错。”孟川简笑对琼儿道,实则内心赞叹,昔年里对江湖之事不知不解的丘羽羽,不知何时,已经练出了一双洞察天下的慧眼,他却刚才知道。
在他的记忆中,昔年里的丘羽羽,是被沙匪祸害的柔弱女子,总是牵动着他的恻隐之心。机缘巧合下,她再次来到璃星山,依然是柔弱样貌,一笑一颦都令他莫名动容,不觉间,深深嵌在了记忆中,从未褪色。
他的世界,是一片雪白,她便是那漫天雪色中唯一的一抹亮色,永远美好温柔。在这荒漠深处,冰封千里的严酷世界里,她是最温暖的存在,每一丝微笑,都是轻盈流云,金色暖阳,滋润着他原本冰冷空洞的心。
然而到了这一刻,他才陡然发现,不觉间,丘羽羽已从柔弱女子变成了当之无愧的凌虚教教母。经年的江湖风雨,无一逃过她敏锐的眼睛,关于天下,她有己的见解。不觉间,她那温柔似水的眼睛,竟已凝生冰层,冷静、凝重、沉着,若有所思,染满璃星山的寒冷风霜。
只是,他知道,那冰层后,依然深藏着丘羽羽最初的、最温柔的灵魂,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
他知道,在丘羽羽层层包裹的心中,总有他不能达到之所,藏着他不知道的过往,不知道的人。
虽然对她的过去仍旧一无所知,他却敏锐地感到,丘羽羽心中必然深藏至爱之人,因为有了那个人,她才对自己所有的心意视若无睹。
她必然无意为之,因为她根本就没发现孟川简的心意,她之所以没有发现,是因为她的心满满承载回忆,无论是痛苦的回忆,还是甜美的回忆,终究填满了每个角落,无处容纳他孟川简了。
孟川简心酸过,不甘过,甚至愤怒过,却终究选择了接受和退让。当你决不能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便能渐渐学会忍耐和隐藏自己。
在丘羽羽身边,孟川简愿意做一个隐形之人,只要能伴着她,似乎已经足够,至于昔年记忆,中原往事,他虽仍旧好奇,却从此不再打听。
心底里,他依然盼有朝一日,丘羽羽能敞开心扉,将一切告诉他,到那一刻,他的这份心意,才是圆满的。
“既来之则安之罢。”琼儿的话,打断了孟川简千丝万缕的思绪。他陡然回过神来,点头接道:“璃彩苑能找到璃星山,说明早就盯上咱们了,回避倒无趣了!”
“正是!”琼儿傲然道:“璃星山可不怕事!”
“说得不错!咱们琼儿是长大了!”丘羽羽笑了,接道:“见见使者,听他说什么,再做定夺,可好?”
“好!”琼儿站起身来,应道,又转向哥舒鬼月道:“来了几人?”
“禀教主,只一人。”哥舒鬼月皱眉,小心接道:“而且躲开了咱们沿路的探子,直接来山顶拜访”
“哈哈!”孟川简大笑:“看来,这璃彩苑当真不简单呐!只一人,一口气就到山顶了!”
“看来,他们的刺客,确实很厉害!”琼儿敛眉道。
第370章 无兵无器()
孟川简随琼儿,沿曲曲折折的石砌小路,一路向雪浪亭走去。浅浅薄雪细细铺满整座山丘,那不太高的山丘顶端,伫立着红柱青瓦的雪浪亭,于白雾升腾间若隐若现。
风雪愈发凄迷,透过乳白冷雾,但见一人,白衣猎猎,迎风招展,正背对众人,独自凭栏伫立,眺望眼前浓雾缭绕的深涧。
待琼儿走得近了,那来客忽然转过身来,浅浅拱了拱手,但笑不语。他的笑,安静却令周遭一切顿失光彩。时间仿佛静止了,孟川简轻轻皱了眉。琼儿也瞪大了眼,纵然年少老成如他,面对眼前来客,亦难掩讶然之色。
眼前人,有一双安静却幽深的眼睛,显得格外天真,却又带着一丝邪魅,一丝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只要望着他,就会被那双眼睛吸引。他分明是个男子,却比女子更秀美绮丽,绝世容颜,竟比雪山还要清莹,他虽笑着,眼眸却浅浅凝霜,难掩傲然神色。
琼儿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