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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尧虽纵横江湖,却是出名的痴情,他只娶一位发妻,几年前死于疾病,身后留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孟青尧没有妾室,亦再未续弦。据说,每到月圆之夜,他都会独自前往发妻墓园,喝一会儿酒,与亡妻聊一段相思。孟青尧最疼爱小女儿孟小莲,这陪嫁自然不容他人小觑。此次中原之行,除了孟青尧和凌虚教四大护法同行之外,还有教中各路高手维护左右,因此车队显得十分壮观。
锦帘下垂,四角紧掖,孟小莲却依然能够感,寒风烈烈,从四面八方急紧而来。她终究要告别璃星山了,终年里白雪皑皑,琼楼玉宇的璃星山,是她心中最美的地方。露霜阁不能相比,天下任何地方都不能相比。她这一去,仿佛舍去了人生中许多难舍缠绵的温情。只为她的一颗心,终究归属了陆岩柯。那个自小与她定亲的少年,多少年来,没有一次温情地同她讲话,更没有仔细端详过她的容貌。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离开自己的家,舍去她的不舍,追随他去了。
或许时间能改变一切,纵然是块石头,她也要试着融化,不能融化,至少也要暖热。她心中生出一个坚决的信念,就是用她从今后的所有岁月,伴着陆岩柯,护着陆岩柯,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风更大了,恍若咆哮,将凌虚教威严的大旗刮得“呼啦”作响。无论谁听到那大旗飞展的声音,都不由悲从中来,慨叹大地苍茫,人生荒凉。
几乎同时,红雪关外亦是飞雪连天。
深冬的大雪,好像同时覆盖了四海之内的每个角落,冰封了春天到来之前,每一丝生命的痕迹。
天苗门下众人,也正急匆匆赶往天柱山,巨蟒一般的车队,在红雪关外苍茫的山路上前进。药王曲海,面沉如水,静静独坐在中间最华丽的一座阔车里,闭目不语。车辚辚,马萧萧,巨塔般的铁汉徒步跟随左右,背后银环闪着寒光。“叮叮咚咚”,随行的美丽少女们,周身佩着银饰,相互碰撞着,发出美妙的声音,不绝于耳。
曲海安静地闭着双目,一颗心兀自沉入了一片无尽的深渊之中。多少年来,他极少亲自踏足红雪关内。这一刻,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曲天,或许就在中原的某个角落,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他从不相信曲天死了。曲天,一定藏在阴影中,正以毒蛇般的双眼盯着自己,伺机而动。“毒蛇般”,曲海心中冷冷想着,一种幽深绵长的疼痛,缓慢贯穿他的思维。
“毒蛇般”,却是巴玲形容曲海自己的词。
雪山之巅一战,曲海赢了。
可是,曲天走后的将近四年里,巴玲依然对他不理不睬,甚至扬言要去关内寻找曲天。某天夜里,曲海再也不能忍耐了,他借着酒劲,将一个人在家的巴玲拽出门去。夜已深,寨子边的小树林里几乎暗透了。曲海使尽浑身蛮力,将巴玲瘦弱的身体压在地上。那一刻,强烈而又丑恶的欲望,占据了他所有的灵魂,多年来的爱恨交织,化作了一种不能镇压的执念,喷薄而出。
巴玲被他压在身下,两只眼睛喷出了仇恨的光芒,伴着珍珠一般晶莹明亮的泪珠。浓荫匝地的花海之中,她被曲海粗暴地褪去的白衣,一件一件,如同裂开的玉片,散落在幽黑的草丛中,闪闪发亮。孱弱的少女如同纤细的玉兰花,无力地在曲海铁塔般的身躯下颤抖,温润得好像暖玉,颤抖得如同惊鸟。曲海的心里,喷涌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苦痛和兴奋,伴着深邃绵长的欲望,令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不顾一切在她体内咆哮,辗转。
巴玲的眼泪,宛如喷洒而出的鲜血,带着几近崩溃的热度,溅射在曲海滚烫的脸上。凉风中,湿露间,充满报复之力的冲撞,在她体内低吼呐喊着,几乎将她撕成碎片。
那是痛苦而屈辱的一刻,她突然不再反抗,嵌入曲海臂膀的冰冷手指缓慢松开了,午夜的星光从树顶的缝隙漏下来,落在她苍白绝望的脸上。
小树林里寂静无声,巴玲洁白的身体如同一弯皎白的残月,蜷缩在黑漆漆的草丛中,显得青白骇人。曲海无言,背对她坐着,不敢回头。巴玲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稀稀落落闪着天光的密林,一言不发。
许久,曲海叹气,低声道:“曲天输了,他走了。”
巴玲终于“哇”地哭了出来。
曲海缓缓回头,道:“我娶你。”
从那天起,巴玲没有再与他说过一句话。
如今,二十载匆匆而过,她依然将独自住在林子深处的小楼上,从不出门。
名义上,巴玲是曲海的妻子,实际上他却只碰了巴玲一回。
那痛彻心扉的一回,焚烧毁灭了一切,曲海曾经深深后悔过。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拥有么?身体上的占有,是多么苍白无力。二十年的时光,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明白的人的精神是多么强大。巴玲用一种强大的精神屏障,据他于千里之外,令他心中恐惧,不敢前进一步。
终究是他对不起巴玲。但有时候,他亦会默默庆幸自己当年那个禽兽不如的冲动行为。因为他终究留巴玲在自己身边了。
哪怕是一个躯壳,也终究是留住了。
风大了,风雪之声在车外呼啸,曲海的心,却已经到了天涯海角,全然不闻周遭一切。
人生,依然没有如果。
第50章 春风乱()
乍暖还寒,春天俶尔漫天,人间自是满春芳。青雪书院中,开了几簇瑞香,粉白淡紫,尽寝磐石,更是香气酷烈,美了初春。
天空慢慢脱去了烟灰的薄纱,露出了青蓝色的容颜。明媚的阳光,射出金色的光芒,热力和生命,一齐重回大地。天柱山的白雾,变成了和暖的轻烟,依旧在深不可测的山涧之间徘徊游荡,却薄了许多。
江湖群豪,已经陆陆续续来到陆家镇,稍作休整,准备蒙上眼睛,由露霜阁派遣的车队依次送上山去。露霜阁的精壮刀师们,也早已在陆家镇集合,由秦天罡亲在统领,负责将来客安全舒适送进露霜阁,自然也派人暗中排查其中的鱼目混珠之徒。
凌虚教众早已进入露霜阁,安排在芳雪书院中。天苗门紧随其后,一行人等,安排在龙舞斋中。这两派,是露霜阁最尊贵的朋友,也是露霜阁西面和西南盐路上最忠实的盟友。
新娘孟小莲被特殊身份绑着,纵然武功高强,却也不能出门走动,更不能见到陆岩柯。实际上,她实在很想见到陆岩柯,虽然不久之后,他们就要一起白头到老。她脑中,总在勾勒一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美好未来。陆岩柯突然答应婚事,其实埋下诸多疑问,只是孟小莲不愿去想,亦不愿去问,她宁愿保持着一种绝对的纯真,直到大婚那日,她步履轻盈,径直走到陆岩柯的身边。
那必然是一个美轮美奂的时刻,她不禁幻想。
龙舞斋的曲海,早已派人四下打探曲天的消息,并放出了消息,药王的妻子巴玲病危,向群豪讨一个奇方。这个消息一放出去,整个江湖几乎震动,豪杰们无不称奇,若药王曲海都不能治愈,这天下还有人能拿得出方子?然而四海广阔,依然为所有人设计了各种可能的悬念。这也曲海此次中原之行,带来的一个话题。
实际上,这不过是曲海的一个赌注。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盛宴将至,江湖群豪汹涌而至的浪潮中,一定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要将巴玲奄奄一息的消息放出去,曲天一定会再出现。
这么多年过去了,曲天依然是曲海永远的心病,必杀之而后快的隐患。
曲海打定主意,这一次中原之行,绝不空手而归。
大雪山庄派人将满当当的金银珠宝,留在了陆家镇,没有留下一兵一卒,只道这是屠风扬送给侄儿的贺礼,并不代表大雪山庄。这样一个奇妙的场景,在江湖中人眼里,却实在是个平常事。
只因江湖中人,向来恩怨分明,是以很多时候,敌视和友善,就这么矛盾而和谐的并存着。相互厮杀者,未必不佩服对面那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结盟者,未必不会在特别的时刻出手,将致命一刀戳进盟友的要害。这便是江湖,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变更的。如同这陆续涌入露霜阁的江湖众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每个人身后或许都有一段故事。他们再次相聚在露霜阁的盛会中,却只笑语连连,互相阿谀奉承,不愿露出真实的表情。
最后几日,一辆华丽的马车,披着淡青的帷帐,“嘎吱”停在了露霜阁的崔巍大门前。马车下来一男一女两人,兀自静静伫立,一言不发。男的穿着华丽的团花紫绸袍,腰匝镶嵌白玉的金黄绸带,身形魁梧,负手而立。女的窈窕清瘦,淡青的轻纱罗裙拖曳在地,没有佩饰,一身素净。
露霜阁内,老管家段杰已经从镶着铜钉的大门内亲自迎出来,一路笑道:“孟老板!孟夫人!”说着,大踏步向前,袍裾生风,已经来到二位身后,亲手解下他们的黑色眼罩。他按照陆擎的吩咐,刻意隐藏了“青夫人”的身份。这是青夫人自己的要求,她参加婚宴,只以嘉兴不霁楼老板孟庆丰夫人的身份出席。众人听到“孟老板”三个字,也不禁望向这对夫妻,立刻猜到这个“孟老板”就是富甲一方的不霁楼东家。这对中年夫妻,男的虽面目平常,却雍容华贵,女的粉黛不施,高雅清丽,却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哪怕在这春光大好的晴暖之中,依然散发阵阵寒气。
青夫人挽着孟庆丰,两人浅笑着,随段杰缓缓前行,一路见露霜阁亭台楼阁,错综复杂,杂花生树,高檐坠露,小池碧绿,如同天上人间,令人不愿离去。段杰一路笑着,兀自念叨二人到来陆老爷有多高兴,孟庆丰与青夫人则抿嘴笑着,只是点头。走了一会,抬头便看见一座利落开阔的小院,门脸上有一块青匾,落着“晴空楼”三个字,正是陆擎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院中有假山,遍地是绿竹,纤细青翠,新鲜清香,中间有一汪小池,养着几尾鲜红的金鱼,红与绿错落,整个小院别致而清新。
段杰躬身退出大门,孟庆丰才笑道:“咱们是‘不霁’,他就给你来个‘晴空’!”言毕拊掌大笑。
青夫人轻笑不语,款步来到池边,兀自望着灵动鲜艳的红鱼。
清风徐过,许久,青夫人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去见药王么,我猜这是个陷阱。”
“我知道。”孟庆丰低声道。
两个人相互示意,往屋里去,说话声音更是低得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见。
“那你这不是去送死么?他现在挖好坑只等你纵身一跳。”青夫人皱眉道。
“我知道。”孟庆丰黯然道:“我易容藏在不霁楼十余载,确实打算不再露面的。”
“你不能不管巴玲。”青夫人伸出青白手,冰冷手指缓缓掠过孟庆丰粗糙的脸颊。那张憨厚普通的脸,其实是一张假面,一张孟庆丰的脸,在世上存活了十几年。藏着真实面孔过日子的苦,青夫人最了解。
“他就是知道你在乎巴玲,才故意放出这个消息。”青夫人叹气,接道。
“我知道。”孟庆丰依然道,一种复杂的神情在他眼中闪烁。
这是一场必须奔赴的陷阱。
“我也去。”青夫人垂首道。
“不行。”孟庆丰极少对青夫人说“不”,这一刻,却斩钉截铁拒绝道。
青夫人没有吃惊,她本就十分了解毒王的脾气,虽然藏在这样一个温和平常的假面之下,那种磅礴的气势是终究不能掩盖的,双眼的锐利,也总是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这种矛盾,他们一直不能解决,只能尽力掩饰。
“喜宴那天,你去找吕刀子,我去找曲海。”孟庆丰最后道,几乎是不能商量的口气。
青夫人默默不语,遂无声点头,望向窗外和暖的阳光。凝重在她冷淡的眼睛里蔓延生长,依恋藏在她冰封已久的内心深处。她与孟庆丰,早已不能分离,此刻,她虽点头,心中却坚定着自己的主意。
如果孟庆丰一定要重返苗疆,完成没有完成的事情,她必然相随而去。如果世界上没了孟庆丰,她的生命,终究没有任何意义了。
总有一种预感在她心中盘横,那就是吕刀子必然能给她一个带着句号的终极解答,这之后,她的爱与恨,就可以完美谢幕。这之后,除了与孟庆丰好好生活,生命将一无是处,况且她冰雕一般的身躯,早已流干了鲜血和生气,和棺椁中的尸骸,本身就无分别。
春节与大婚时间几乎同时,转眼就在几日后。客人们几乎到齐,连北方的浑夕双侠和东海瑶渚楼楼主金良云也都从远方赶来。帝都众门派,更是翩然而至,气度不凡,惹人侧目。
露霜阁上下,更加忙碌了。
平日里点水不漏,戒备森严的露霜阁,仿佛也松弛下来。然而,这只是表面,表面的平和与繁华,掩盖的是杀机弥漫,危机四伏。秦天罡不敢怠慢,马锵锵和闵如堃更不敢怠慢,他们的眼睛,闪着精锐的光芒,在穿梭如流的笑闹人群中仔细分辨着。
陆花儿,陆岩柯和陆岩枫,自然是跟在父母身后,拜访贵客,寒暄叙旧。精壮的刀师们,佩戴着铜环闪耀的白口大刀,终日里在阁内巡逻。
露霜阁,如同一个即将点燃的烟花,蓄势待发。绚烂如花,流光溢彩自然是意料之中,这是或许还深藏着杀人于无形的爆炸瞬间,很多人却早已忽略了这个事实。
某日深夜,残月皎皎,星光熠熠,露霜阁南麓的绝壁上,紧紧贴着一个玲珑黑衣人影,如同一张薄纸,几乎没入绝壁,很难被发现。
那身影正是露毓,她手攀着绝壁的藤蔓,脚蹬着突出的岩石,正远远望着斜侧面深牢岩洞的大门,这里的地形也已经深深刻在她的心中。大婚之日,她就要独闯深牢,以暗器为掩护,将王遮山带出来。
无论谁想到这个计划,大约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毕竟是深牢重地,严密把手,露毓纵有三头六臂,又怎能轻易来去,还要带出一个受伤的王遮山?
此时露毓贴在绝壁上,春风习习,星光点点,轻抚着她树叶一般单薄的身躯。她浑身黑衣,只留两只眼睛在外,于流光中起舞,闪着美丽光彩。胸有成竹是她一贯的神态,此刻也不例外。她遥望着岩洞的入口,眼中流过一阵自信,转身起飞,乳燕投林般伶俐,转眼急掠过崖侧,已经翻身跃上山涧边开阔的小路。再一翻身,整个人便“啪”地消失在了对面山坡的密林之间,好似一道闪电。
第51章 红海()
陆岩柯大婚那日,风色清丽,天光潋滟,天柱山一片青翠,点缀繁花如星。
孟小莲,璎珞矜严,一双素手藏在宽大的绣金红缎宽袖中。大红,最美好的颜色,把她的脸色也映红了,仿佛是娇羞而幸福的。大红真好,再普通的新娘,也能红光熠熠,神采飞扬。她藏了俏脸在盖头里,任轿辇仙乐送她去了。那仿佛,是极遥远之所,走了恍若百年,她的人生,仿佛,也跟着过了百年。缀花镶金的红鞋,轻盈迈下轿辇,阁中飞花,朵朵落在脚畔。她提起裙角,透过盖头地下错落着朱坠儿的缝隙,低头望了眼粉红飞花,心中喜悦道:从此,便是一段新的人生了。
那一日,天出奇蓝,花出奇娇艳。江湖豪侠,似乎和孟小莲一起经历了最辉煌的盛世。
夜幕初垂,露霜阁上下,是一片嫣红海洋。喜厅里,红的灯,红的烛,红的缎子,红的坠儿,红的对联,红的桌衬,红的帷幔,什么都是红的。
夜晚时分,一片红海之间,眉目疏朗的陆岩柯,身披红花,清俊的脸映成红色,在人群中辗转,敬酒作揖。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宽敞的大堂热闹非凡。
陆擎坐在上座,与孟青尧寒暄,陆夫人亦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招呼来客家眷。
药王曲海亦在高坐,大声笑着,大口喝酒,眼睛却已经在人群中不断搜索。
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酒兴之中,仿佛松懈了戒备。没有人注意到,有几个人陆续悄悄离开了喜厅。
青夫人已经悄然离开,她的手,深藏在衣袖之间,行色匆匆,一路往北而去。
药王曲海正低头饮酒,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故人可好?”
他心中一惊,这个熟悉的声音,平淡从容,却带着一种压迫之感。他不由手一颤,抬眼间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温和普通,却华服锦绣,佩饰贵重。然,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曲海认出了那双眼睛。纵然是最奇妙的易容术,亦难掩藏一双熟悉的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崔巍大汉,正是他苦苦寻觅的曲天。
他心中一沉,旋即苦笑:“你来了。”落寞神色,俶尔铺展眉间。
“不是你找我么?”曲天双眼一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