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疼痛已经渐渐吞没在渐渐麻木的心口,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那是什么毒药,为什么不立马让他死?
难道还要让他活着交出飞白刀吗?
月亮又没进了云层里,天地间又黑了。
他终于忍不住,借着树干的力量,站了起来,侧着身子,往茶水铺去了。
火已经灭了,只剩下零星还在闪烁,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废墟中不见一个人影。
忽然,“哆”一声,一道银光迎面而来,大丘叔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好歹躲过了。
那是一只银镖,又小又亮,形状很轻巧,更像是一枚簪子,尾巴上还嵌着一朵小花。银镖来得又快又狠,正插在大丘叔身边一根烧焦的木柱子上,在凄蒙的幽暗中,一亮一亮,闪着寒光。
大丘叔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庆幸自己眼睛还没昏昧。那毒药已经侵入了他的思维,蚕食着他最后的理智和判断。
然而,意志可以战胜一切,他心中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那信念指引着他,披荆斩棘,从一片混沌中穿梭而过。
昏暗中,他的眼睛似乎更加敏锐,借着最后的力量,他可以短暂机敏而果断。
夜风轻轻拂过。
他赶紧蹲下,四下巡视,只见一个黑影,纤细玲珑,早已跑到几丈开外,飞展灵巧,不一会就没入夜色里。
他这才借着夜色,仔细辨认那只银镖,果然有一个纸条戳在上面。
还有一只耳环,一只银耳环,没有装饰,浑然一体,雕成一朵玫瑰花。
他苦笑了,为什么几天之内,他收到的都是耳环。
还好这只是一只耳环,没有耳朵。
纸条上写了地点和时间。
飞白刀换女儿。
第6章 攒珠璎珞圈()
王遮山再回山坳里时,太阳已经爬上云端。
天气愈发的热,夏蝉却叫得更欢。
如何向羽羽解释?
他有点内疚,他确实想过,要利用丘羽羽的。
因为从茶水铺到小慈庙,他是一路跟踪而去的,他接近丘羽羽,当然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挟持她,换飞白刀,至少也能威胁蓝啸海。
只是,他做不出来了,当他看到丘羽羽那两行无助眼泪时,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个誓言。
无论如何,他要保全丘羽羽平静的生活。
平静?
对普通人来说,生活本来就是平静的。
可是对于他来说,平静是奢望。
每一天,他都没有轻松过,青天白日下,他的眼角总是警觉地体察着周围。危机处处都有,包围着他们。
每一夜,他都没有睡熟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他的眼睛却能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一切。哪怕是最鬼魅无常的幽灵,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从没大意过。
可是他却想让丘羽羽大意地活着。
因为他自己清楚,一天都不能大意的人生,是多么痛苦。
他一向敏锐的思维,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居然混沌了。
他的脑子到现在还很混乱,茅屋的顶子却已经清晰可见。
他想走慢一点,步子却更快了。
走了阵子,他终于决定了,先瞒过去再说。
一面想着,人早已经到了篱笆门外。
“羽羽?”他前脚进了篱笆门,轻轻唤了一声,便见丘羽羽焦急推开了门,提着裙角迎了出来。
阳光突然很好,露毓正站在丘羽羽身后,倚着门框,脸上有种怪异的表情。
她看上去好像很快乐,她一向冷静无情的脸,这一刻看着,却好像很快乐。
他的心,突然一阵紧。
鹅黄衣衫,月白腰带,阳光下的丘羽羽还是清雅悦目,她永远是那么温柔。
哪怕是杀机四伏的环境中,她还是美得最纯粹。
可是,她的左耳上少了耳环,她丢了一只耳环,可是她自己还没有发觉。
他的心,更沉了,越过丘羽羽的肩头,仿佛看到露毓更加狡黠的表情。
她做了什么?
那只耳环呢?
他的心,沉到底,不能再沉了。
“我爹爹有消息了?”一双忧心忡忡含露目,滢滢动人,丘羽羽却正急切望着王遮山。
“没有。”王遮山淡淡道。
丘羽羽顿时两眼灰了,她颓然倒在了门槛上,双手绞着腰边垂下的月白带子。
露毓却已经轻巧闪进屋里去了。
“羽羽。”王遮山心中怜惜,上前扶起纤细孱弱的少女,劝慰道:“可曾听到小慈庙死了人?既然没死人,你爹爹必然无事!”
丘羽羽透明娇润的面庞这才恢复了几分血色,似是宽慰许多。
“你能”她犹豫再三道:“能送我回去么?我家就在城南近水镇,我爹爹,或许已经回家等我了。”
王遮山心中凉了一下,道理他自然是极明白。
他如今,怎么能留她在自己身边呢?只是他心中,慢慢生出了几分不舍。
不是几分,是十分不舍。
“我送你!”他眼睛却倏尔明亮了,极轻松道。
小路上黄土扬尘,天空中碧蓝无云。
丘羽羽伸出白皙手掌略遮了迎面照着的烈日,不疾不徐跟在王遮山身后。
肩膀宽阔的少年,走了一阵,回头见她敛眉娇喘,因笑道:“这太阳大得很,你吃得消?”
丘羽羽莞尔一笑,掠去额角的细密汗珠儿,点了点头:“吃得消。”
王遮山便回过脸去又往前走了阵子,丘羽羽跟在他身后,一袭鹅黄衫子,在七月里灿烂阳光中,如神妃仙子,剔透晶莹。
近水镇一如既往的喧闹,青石板街道两侧总是商铺林立,热闹非凡,各色货物,玲琅满目。
丘羽羽在王遮山身边,笑吟吟探头,兴奋地浏览两边小铺。两个深深笑涡,对称绽放在两侧脸颊,王遮山竟一时间看得痴了。
他赶忙掉过脸来,往街对面铺子里望。
一只攒了玉珠的银质璎珞圈,却在此时正入了他那双未曾广识温婉的眼睛。
他不禁自顾穿到街道对面,停了脚步,仔细端详那只璎珞圈。
滢滢碧绿,光滑圆润,两三颗大些的玉珠,嵌在项圈正中,下面坠着一串串晶莹的小珠子,玲珑剔透。
银质的圈子,好像满月夜冰冷清透的月光,银白中透着水晶般的光泽,上面隐约刻着些翩然飞舞的蝴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他从前,从未留神过这些珠华玉彩,也从未觉得美过。
可是这一只,实在是太美了。
也可能,这几日下来,他的心境,终究是变化了。
自从那日里,小慈庙,夕阳里红云下,他遇到了这冰雪晶莹的黄衫女子,惊为天人。
他仿佛开始识得“美丽”二字了。
那一天,居然成了一个界限,分明得刻在了他总以为不能明媚的人生中。
那天之前,日子是黑与白。
如今,忽然间就浓墨重彩,描上了这纷繁幻彩的颜色。
一个女人,一个美好的女人,真的能够洗干净天地间一片血腥,突然就给他凄苦的生活所有安慰吗?
还是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他终究过累了。
可是这一刻,他好像真的轻松了。
他不禁伸出手去,轻抚着那精雕细琢的璎珞,赞叹奇美,正和羽羽一样美。
“客官好眼光!”铺子里老妪见一个英武少年,呆立在木盒边上,傻傻捏住那只新进的玉珠璎珞圈,因笑道:“新到的璎珞圈子,上好的玉珠嵌着,刻了蝴蝶纹饰的银身子,客官可是要买给家中小娘子!”
不远处,丘羽羽正在急切寻找王遮山。转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这时候,老妪这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听到这句,她正回头看,一双含露的圆眼,正看到鲁莽少年这痴傻一幕。
她不由笑了,这个总是踌躇满志的少年,这一刻,却好像看见了什么百年不遇的奇景,一双清朗的星目,居然呆傻了。
可是他望着的,却不过是一件最寻常的首饰。
虽然精美,却不过是普通的一件。
她提了裙角,走到他身边,笑道:“好端端,盯着个女儿家的物件儿,可不是要给人笑话了!”
王遮山脸红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不想回答。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他闭嘴了。
他忽然慌手慌脚,从怀里摸出个银元宝,扔在小摊上,拿起璎珞圈急急走了。老妪见到元宝,笑得满脸高兴,也顾不得其他了。
丘羽羽追了上去,喊了声“遮山”,少年这才停住,他的脸涨紫着。
他买了一个女儿家的东西,他的脸当然是涨紫的。
可是他的心情,却实在很不错。
他很想在眼前这一刻,就把这个白晃晃的璎珞圈套在面前少女的颈上。
只不过他的脑子还没有全昏了。
他把那串宝贝紧紧攥在宽大的手掌中,只露出了边缘上垂着的几串小玉珠。
时机还没到,还不是正确的时机。
他的额头,突然冒出一阵汗。
是热汗,不是冷汗。
他长这么大,总是冒冷汗。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冒冷汗,师父怒目的时候冒冷汗。
他确实很少冒热汗。
他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热汗。
热汗的感觉,和冷汗实在不同。
热汗,是酣畅,淋漓,快活,舒心的感觉。
冷汗,是郁结,谨慎,痛苦,警觉的感觉。
热汗,是奢侈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确实恨不得找了地缝钻下去,还好丘羽羽没有多问。
因为她已经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整个茶水铺,烧成了一片废墟。
大丘叔不在。
周围只有几人,是近水镇衙门的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好像只是一场天灾。
大家的表情都很惋惜,但是很平淡。
丘羽羽当然要大哭,但是她没有哭出来,因为王遮山捂住了她的嘴,就像那天在小慈庙一样,眼睛里充满了真挚。
他拖着丘羽羽,躲到了树林里。
“羽羽。”王遮山终于开口了,他必须开口了。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地方,能够过上安宁太平,没有纠缠的日子,他情愿拿性命还给丘羽羽。
这句话,别人听到,或许只会笑一笑。
这年头,肯为谁死,已经成了笑话。
不是因为人们觉得你办不到。
只是因为,如今为了谁死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因为,所有人都相信,肯为谁死了,必然有更大的阴谋。
这就是他所生存的世道。
哪怕是鼓起勇气想要完成的壮举,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敢死之士,已经太多了。
只不过,都没有光彩的理由。
可是他还是愿意为了丘羽羽死了,如果真的能让她幸福。
可是,她显然和自己一样,活在偌大个江湖中。
没有他,她也一样。
因为她是蓝啸海的女儿。
他想起了早上,大太阳下,露毓那个狡黠的表情,他突然懂了。
他当然懂,露毓的血管里,连血都没有,她的身上,流淌着毒液,她的心,就和蛇蝎一样狠毒。
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丘羽羽没有哭,躲进这片树林之时,她好像懂了什么,好像突然就长大了。哪怕王遮山放开了手,她也没有再哭了,但是她还是满目凄切,正等他说完。
“羽羽。”王遮山犹豫了一下。他必须犹豫,他说出什么,就是什么样的结果。他要说什么,自己却完全没有主意。
他是人,所以他是自私的,这一刻,他对露毓的感觉,突然复杂了。
或许,露毓只是做了他不愿做的事情,不愿做,不代表不想做。
他们这世世代代扯不清的仇恨,或许只能这么解决了。
如果,他想全身而退的话。
如果,他全身而退之时,想要带着丘羽羽一起的话。
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你爹爹”他咬牙道:“已经死了。”
丘羽羽的眼睛一瞬间空了,好像俶尔就失去了两颗灵动的眼球,只留下两个空荡荡的黑洞。
她呆立在原地,没有一点声音。
一阵风吹过,吹来了不远处那片废墟焦臭的味道。
那是大火烧过木头的味道,或许还夹杂着烧过人的味道。
“茶水铺着火了,你爹爹烧死了。”他仔细看了看丘羽羽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现在完全像一个幽灵,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你爹爹一定是被仇家害死的。”他咽了一口吐沫,感到自己的嗓子,像是粘在了一起,干涩难受,说不出话来了。
“他怎么会有仇家!”丘羽羽终于大哭了一声,只有一声,就呆住了。
因为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起了还别在腰畔的灰布包。
第7章 墙和树叶()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丘羽羽右手轻轻按住别在腰畔的布包,又轻又软,那包东西,还在原处,她突然警觉了。
“我埋了他。”王遮山的表情很平静,又夹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那么真挚,那么诚恳,完全不像是谎话。
但是丘羽羽的心,好像一瞬间经历了好几个轮回,变得机敏起来了。
“什么时候!”她突然不温柔了,厉声问,后退了好几步。
如果眼前这个人正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那么他肯定会杀了自己。
或许,他为的是自己身上这个灰布包?
丘羽羽又后退了几步,她额头上的汗突然冷了,手心的汗也冷了。
她的脸苍白得好像一张纸,仿佛一只猎物,已经预料了自己必然的死亡。
王遮山的心,突然也生出了一阵冰凉,因为他看到了丘羽羽忽然警觉的脸。
她后退的那段距离,一瞬间就变成了千山万水。
他苦笑了:“昨天晚上。”他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很真诚。
太阳很大,很烈,很刺目,丘羽羽怒睁着一对平日里秋水般澄澈的眼睛,却只在这个英俊少年坚毅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痛苦。
真诚的痛苦。
她突然柔软了:“我不是怀疑你。我是害怕。”她叹了一口。
“我知道。”他的眼睛还是很真诚,很痛楚。
他向前走了一步,她立刻后退了一步。
一堵墙,无形的墙,突然伫立在他们之间。
难以跨越。
他不敢再上前一步了,他的心却痛了一下。
丘羽羽的眼睛,已不同往昔,虽然她又温柔了。
王遮山知道,她已经辗转了一个轮回,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每个人都简单过,只不过时间长短不同。
每个人都会长大,因为每个人生命里都提前安置了一个必然的痛苦。
经历了痛苦,才会长大,才会有一双聪明的眼睛,就像此时此刻的丘羽羽。
只不过王遮山从小就有一双聪明的眼睛。
生活在大雪山庄,没有机会简单。
“你把他埋在哪里?”丘羽羽却突然问。
王遮山当然不知道大丘叔埋在哪里,因为他和丘羽羽一样,都不知道他是否活着。
所以他沉默了。
他没有说话,他的脑子却在迅速转动,他要说出一句有道理的话。
他不想破坏这个美丽的谎言。
是的,美丽的谎言。
也许对丘羽羽来说是残酷的,可是终究是美丽的。
有一天,她或许会认同。
人想好好活着,就要学会相信一些谎言。
一个太聪明的人,总是不会太快乐,因为不会相信谎言创造的幸福。
就算有一天,真的幸福放在眼前,他们也不会相信。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可惜,天底下的聪明人,都太聪明了。
“我埋得很匆忙,夜又太黑,恐怕找不到了。”他撒了最后一个谎,一个最蠢的谎。
他笑了,他觉得自己很蠢。
可是丘羽羽没有反驳他,也没有问问题,她淡淡看着他,眼睛里流转而过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好像很平淡,又好像很纠结。
她复杂的眼睛,他居然看不懂了。
他突然很害怕。
“没错。”她叹了口气,“确实不好找!”她居然不找了。
又一阵浓烈的阳光,透过树林茂密的枝叶,稀稀落落漏下来,落在地上,也落在两个人的脸上,非常烫,非常晃眼。
丘羽羽沉默了。
王遮山也沉默了。
他们心中却打着不同的算盘。
丘羽羽不知道王遮山的算盘,但是她打定了自己的主意。
去嘉兴,清锋斋,找吕刀子。
父亲最后这个托付,回荡在她的脑中。
不管王遮山是什么目的,现在大概都不会真的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