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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外面!”露毓起身,“唰”一下,伸手推开了本就虚掩的窗,照进一片灿烂春光。
阳光温暖,于青蓝苍穹闪耀着金红交叠的光。
“外面多美!”她接着道。
王遮山却没有抬头,他盯着那流光溢彩的酒杯,双眼瞬也不瞬。
春色再好,寒冬也会来临。
他忽的苦涩一笑,觉得自己很有诗意,残酷的诗意。
露毓凄凉地望着他曾经俊朗的面孔。
如今,这是一张精疲力竭的面孔。
王遮山早已千疮百孔。
他那布满风雪的面孔,哪怕置身于深春日暖中,依然是封冻凝霜。清丽天光,也不过为他平添了一分落寞。
“这不霁楼的酒窖中,十年以上的女儿红,马上就要被你喝完了!”露毓叹息道:“你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王遮山依然没有说话,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安静望着窗外,忽道:“我要去见师父!”
露毓的眼睛闪烁一下,轻轻吐出一口气。
王遮山还惦记着师父,那他就一定能再站起来。
“你要出红雪关?”她轻声问道。
“嗯。”王遮山点了点头,又呷了一口酒。
暖风不能融化他躲藏在冰壳中的心。
窗外草长莺飞,亦不能令他的空白神色荡漾半分斑斓。
“什么时候走?”露毓问道。
“明天。”王遮山瞧了眼面前的飞白刀。
暗银刀鞘,默默闪耀。
“我陪你”露毓道。
“我一个人去!”王遮山盯着飞白刀,打断她道。
“你”露毓凝噎,失望地望着他。
王遮山没有看她,也不愿看她,更不敢看她。
这一次,他想一个人跋山涉水。
“我总不能一辈子拖累着你。”他淡淡一笑,嘴角流露一阵苦涩。
苦涩酸楚,在露毓眼中格外分明。
她仿佛看到了王遮山的决心,心中蓦然一阵失魂。
千山万水,总有她不能随着王遮山去的地方。
王遮山轻轻皱了皱眉头,悄悄看了露毓一眼,看到了她黯然伤神的空洞。
如此沉重!
王遮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无论多么努力,无论经历多少碰撞灵魂的时刻,你都不能爱上一个你不爱的人。
“露毓”王遮山欲言又止,苦涩地望着她。
那双秋水般澄澈闪耀的眼睛,颤动着无奈的光色。
漫长的共生岁月中,许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能够爱上她。
然而,他终究没有爱上她。
“你忘不了她么?”露毓凄惨道。
“我认识你更早。”王遮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冷静道。
不止是露毓,连王遮山自己,都曾假设过,如果没有丘羽羽,他会不会爱上露毓。
然而,他没有答案。
没有如果。
“你们或许再也见不到了!”露毓收敛酸涩,淡淡望着窗外道。
她没有看王遮山。
她怕,怕那被冰寒理智封在心口里的热泪,会突然从眼中喷射出来。
这是最绵长的哀愁,穷其一生亦不能消散。
王遮山闪烁了一下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是的,露毓说得没错,他们或许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谁能想到,昏暗牢室中那最匆忙的一个拥抱,居然是终章的最后一个句号。
都结束了。
王遮山静静地想。
一切都结束了。
“带飞白刀走罢。”露毓最后道。
王遮山点了点头,默默抓起那把他曾经想要放弃的刀。
一切真的是刀的错么?
一切都是人的错。
他忽的苦涩一笑,笑自己委罪于刀。
露毓没有再勉强,她缓缓起身,安静地走了出去。
红雪关外,已经铺满了接天花海,斑斓绚丽的鲜艳色彩,充盈整个苗疆。
红雪关依然崔巍沧桑,端立于万里晴空下,默默坚守着关内外两个世界的安宁。
王遮山纵马月余,终于瞧见了“红雪关”三个历经风霜烈日的大字,在这个边界小镇的烈日下闪着光芒。
眼前正是个门板粗陋,石墙敦实的小饭馆,门边细杆上挑着个暗淡酒幌。
门开着,里面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胯下黑马早已筋疲力尽,他“噌”地跳下马来,将马缰扔到店伙手中,低头进了大门。
四面窗户大敞,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带着和暖清风。
王遮山挑了靠窗的角落,静静落座。
木窗外,是一派悠然春色。
红雪关的酒,如同关外那无边无垠的花海一般,浓烈丰美,层叠着几重滋味。
他利落饮干一杯,顿觉神清气爽。
那据说花海涌动的蓝瑛谷,仿佛已经不远了。
他忽然觉得很急切,很想看看师父此刻的模样。
孟庆丰与青夫人,带着屠风扬出关已经大半年了,陆陆续续捎回的信,本就少之又少。每每提及屠风扬的情况,却更多的是安慰与希望。
屠风扬的情况,一筹莫展。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王遮山敛眉凝神,沉重的心,焦急躁动,仿佛一刻都不能停息,只想立刻来到屠风扬的面前。
然而,他却忽然觉得无法面对师父。
然而,他却很想再次栖息在师父脚边,在安静温暖之中,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
师父,你醒过来罢。
王遮山内心叹息一声,却陡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霸道却悦耳。
“你看不出来么!”那声音道。
王遮山不由侧脸望去,见小店正中,站着个妙龄少女,手捏着一个孩童的手腕,正拧眉对一个中年男子喝道:“他这是中了瀚鱼的毒!”
那少女,身穿水蓝的圆领斜襟窄袖衣,袖口花团锦簇绣着一圈红蓝白的大花,两只白净的手腕上分别环着镌花的银镯子。
一双灵秀飞扬的俏眼,嵌在两条锐利眉毛下。
那中年男子怀中正揽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轻轻阖着双目,脸色淡青。他冲那少女摇了摇,叹气道:“好罢!算你说对了!”
“我说对有什么用!”少女焦急道:“难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中年男子白了她一眼,苦笑道:“是我不好,没钱给娃儿请郎中!”
“真糊涂!真糊涂!”女少女明眸一转,拧眉喝道:“我可曾说过要收你的钱!”
“你是郎中?”那中年男子蓦然起身,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
“怎么!”少女瞪眼道:“不像么!”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叹气道:“不像!”
“哎呀!”少女一跺脚,咬牙道:“再拖下去,我可真的救不回来了!”
“好好好!”中年男子这才反应过来,两眼射出光来。
少女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青色小布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戳满了长短不一的银针。
依她的要求,孩童被平放于四方的桌面,四肢摊开。
少女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凑上前去,抓起了孩童孱弱的手腕,拧眉细辨。瞧了阵子,她忽的提针,往那孩童中指刺去。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影影绰绰遮住了王遮山的视线。
人群中不断有人发出惊呼,亦有人叹气。
片刻之后,拥挤的攒动人头间,忽的发出一阵欢呼。
王遮山不由微侧了身子,凝神细听。
只听那中年男子不断泣泪称谢,又听到一个孩童的清亮稚音微弱响起。
王遮山不禁微微一笑。
那少女,原来是个热心肠的郎中,看打扮应该还是个苗疆郎中。
过了阵子,围观的人便慢慢散去了,王遮山也吃饱喝足了。
那中年男人抱着渐渐有了生命力的孩童,一面鞠躬称谢,一面出了店门。
饭点过后,小店内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人。
王遮山捏着最后一盅酒,抬眼间见那少女还在店内,正在仔细地吃一只烤羊腿。
水蓝衣衫,衬得她明眸皓齿,非常夺目。
突然之间,门口落下一个宽厚的阴影。
一个魁梧男子走进店内,苗人装扮。一身青布衫,包着个青布头巾,身上银饰闪着雪白的光,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的背后,赫然闪着一对夺目银环,荡漾着慑人煞气。
小店内忽的扬起一阵阴风。
王遮山瞧瞧窗外,阳光忽的暗淡,天空涌入一股灰云。
那男子脚下生风,大步来到离那少女不远处落座。
少女悄悄看了那人一眼,手中的羊腿顿在半空中。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第104章 紫雪凝蝶()
店内窜过一阵冷风。
王遮山正欲起身,却见那魁梧的苗装男子已经毫不犹豫起身。
眨眼间双环在手,闪烁耀眼雪光。
同一时刻,那少女亦霍然起身,手中亮出一对精巧银钩,寒月般冷光流动。
“噌”一声,苗装男子已经翻身腾空。银环错落,于他灵动翻身间闪耀着夺目光华,直直冲那少女而去。
“凝蝶!”男子大喝道:“还不随我回去请罪!”
名唤凝蝶的少女冷笑一声,翻身腾空,双足蹬风。银钩交错,反手亮出弧弯,飞掠而去。
“凝蝶!”男子怒道:“你真要背叛师门!”
“铁翼!”凝蝶拧眉朗声喊道:“我绝不回去!”
说话间,人已经滑到窗边,银钩划出光焰。
刹那间,冷光飞溅,于半空中与那锋锐夺目的银环猛然一撞,“叮叮”几声,惊起一阵烈风。
店伙与老板均是大惊失色,拔腿便往后院窜去,寥寥几个客人亦纷纷跑出门去。
天倏忽暗下来了。
一时间,店内便仅剩下凝蝶与铁翼二人,还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王遮山。
“交出邪魂!”铁翼呵斥道,再一次翻身腾空,利落抽回银环,铁一般的双足轰然落地,却只是轻轻一点,便又飞掠而去。
银环向前,一招衔接一招,将凝蝶手中银钩撞得“叮当”作响,其刚猛披靡,令人无法招架。
“休想!”凝蝶厉声道:“不能害了姐姐!”
“你不回去,才是害了紫雪!”铁翼拧眉喝道:“你可知道?”
“我不管!”凝蝶几乎凝噎,嘶声喝道:“没了邪魂,姐姐就不会变成傀儡!”
“你!”铁翼大怒,大步飞跃而去,手腕一震,内力轰动,催得银环“嗡嗡”直响,左右劈风,逼得凝蝶步步后撤。
她虽身形轻巧,却无法躲闪那罡风劲力,摧枯拉朽的猛烈刃风。铺天盖地,几乎将她吞没,她仿佛只是旋风中的一缕枯烟,左右摇晃,丝毫不能立定。
银环已至,锋刃闪着冷光。
铁翼反手推着银环,寒锋横掠而过,“噌”一声,划破了凝蝶上臂衣袖,赫然露出月白内衬。
王遮山暗暗惊叹一声,为凝蝶庆幸。
铁翼显然是手下留神,力道只划破了衣衫。若他再大力一分,凝蝶那臂膀恐怕早就鲜血淋漓了。
“凝蝶!”铁翼罡风猎猎,锐锋凌厉,将凝蝶逼到了四角,大喝一声:“还不束手就擒!”
凝蝶双目一闪,猛然起身,“唰”一声跳跃而起,双脚向前一蹬。“咣当”一声,脚底落在银环面上。她轻巧躲开锋刃,于环身发力,毫不犹豫便是一踢,将毫无防备的铁翼踹得向后一个趔趄。
铁翼一个踉跄,向后猛地一滑,方才立定。凝蝶却已经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抽身,直直掠向门口。
“哪里去!”铁翼大喝,大步上前,两手紧捏银环,“噌”地追了上去。
凝蝶正欲夺门而出,却被轰然而至的铁翼生生挡住,双环交错,正横挡在门口,将她重新逼了回来。
凝蝶敛眉喘气,一脸怒色,翻身向后滑了数尺,轻巧来到堂中。还未立定,铁翼却已经从门口杀了回来。
银环锋锐,雪刃向前,直直刺了过去。
“铁翼!”凝蝶眉一拧,翻身腾空,于半空紧踩冷风,急掠而去,厉声道:“你难道不管姐姐死活么!”
铁翼似是神色一动,却旋即拧眉,冲了过去,喝道:“你这才是不管紫雪死活!”
“你好糊涂!”凝蝶颤声道:“我们都是他的傀儡!你不知道么!”
“胡说!”铁翼陡然一颤,嘶声道:“你不能一走了之!师父他”
“呸!”凝蝶啐了一口,翻身飞掠至屋角,双足轻盈落于窗棂之上,几乎就要夺窗而出,她神色凄然,口中喝道:“是你师父!不是我们的!我和姐姐不过是傀儡!他”她哽咽了一下,几乎泣道:“不过是要用我们”她再也说不下去,反手挺直银钩,就要跳出窗去。
“休想走!”铁翼大喝一声,飞掠而去,银环闪耀,格在窗口,闪耀冷光凄凄。
凝蝶被那寒光一照,顿觉两眼一昏,不由抬起右手挡住眼前烈光。
同一时间,铁翼已经急掠而来,端立于窗棂上,飞起就是一脚。
只听“噌”的一声,那一脚正落在凝蝶柔弱纤瘦的腰肢,将她瘦削的身子生生踹起,向着店内弹飞而去。
“咣当”一声,凝蝶来不及沉气下盘,人已经如同脱了手的梭镖,笔直飞去,正砸在一面木桌上。
“哗啦”一声,木桌被砸得木屑横飞,碎成断片。
凝蝶呼啸而去,沉陷其中,不由发出一声哀嚎。
桌面被砸得粉碎,凝蝶亦是疼痛得几乎不能起身,于那粉碎木段中挣扎,却不能动弹。她咬着牙,双手银钩撑在地上,却依然使不上力。
冷汗沁满额头,一双秀目狠狠瞪着越走越近的铁翼。
铁翼却如同一座铁山,毫不犹豫走上前去。
每一步沉重压迫,带着排山倒海的内力,步步逼近。
每一步带着凛冽煞气,落在凝蝶微微发抖的心口上。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凝蝶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铁翼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一对银环,锐锋向外,正对着她。
然而,他举着银环的手,却忽然微微发抖。
他摇头叹了口气,嘶声道:“跟我回去罢!”
“杀了我!”凝蝶紧阖双目,眼角忽的落下清泪,颤抖道:“杀了我!”
铁翼拧紧眉头,苦涩地瞧着她惨白的脸,摇头叹道:“你!”
手中银环颤抖不已,他仿佛不能再向前挪动一分。
凝蝶默默泪流满面,双肩颤抖。
这一刻,一直静静待在角落的王遮山,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的手,默默按在冷如寒霜的刀柄上,几乎就要霍然起身,冲上前去。
“铁翼!”门口却忽的传来一个女声。
冷静,高贵,寂寞,酸涩,果断却又那般柔肠百结。
是王遮山听过的最复杂的声音。
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大敞门前。
铁翼蓦然回头,忽的双手垂下,一双银环旋即落地,“叮当”错落两声,划出两道银白光弧。
门口赫然出现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一身紫衣,领口袖口落满银色的花朵,银色项圈,银色抹额。
胜雪玉面,不怒自威,秀眉斜飞,自带凛凛飒爽。
一对绀青眸,尤其引起王遮山注意。
那双眸,泛着隐约血色,仿佛笼罩于愁思万千的冷雾之中,闪着迷蒙的神色。
是一种很难读懂的眼神,显得心事重重。
王遮山微微一惊,旋即放开刀把,重新隐没在角落之中。
凝蝶猛地睁开双眼,忽然喜泣道:“姐姐!”
紫衣女子冷冷瞧了她一眼,瞳仁凝霜,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
“姐姐!”凝蝶颤声哽咽道:“我”
“紫雪!”铁翼轻声唤紫衣女子,叹气道:“她”
“邪魂呢!”名唤紫雪的紫衣女子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凝蝶,肃声问道。
“我”凝蝶凝噎道:“邪魂会害死你的!姐姐!”
“闭嘴!”紫雪厉声道:“你背叛师门,该当何罪!”
“姐姐,你好糊涂啊!”凝蝶泣道:“他可曾将你我真正看做徒弟?我们是傀儡啊,姐姐!我们是傀儡!”她忽然不能自已,低泣起来,放开了手中银钩。
一对同样光彩照人的银钩,亦于紫雪身后静静闪着冷光。
她默默望着凝蝶,秀眉紧蹙,苦涩道:“无论如何,他是咱们的师父!”
“他不是!”凝蝶怒道,嘶哑的嗓音颤抖不已,冷泪溅落,落在她水蓝的衣衫上。
王遮山遁形于幽暗角落之中,忽觉一阵心酸。
“师父”二字,蓦然触动了他的心弦。
“凝蝶啊!”紫雪缓缓上前,俯身蹲在凝蝶面前,忧郁道:“你先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凝蝶陡然面色铁青,双眼流出恐惧,哑声道:“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