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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里点了幽暗的桐油灯，他从箱子里翻出一块石头，看着挺大，入手却很轻，像被蛀空了一样。
“这是海底的石块，我托华清师叔祖带回来的。”他看着她，神情凝重，“你这回懂了吧，他们，想要将员峤沉没……”
海底的山体，就快被蛀空了。元华清近日几乎已经忙到不眠不休，对这种情势却依旧毫无办法，所以她近日才没能见到他。。不仅今日，恐怕接下来几个月见面的机会也极少。
元华清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他，多盯着点儿唐萌，别让她受了欺负……他就知道，元华清已将她放在了心上，自己再揪着过去不放，必然会影响合作，毕竟他费心费力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族人免遭横祸，对员峤上的众人原本就不怎么在意。
“是什么东西？”唐萌把玩着石块，这东西就像一块干海绵，她见识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将山体蛀成这样。
员峤山本就生得奇特，归墟之上是一个很大的湖，湖上有五座神山，但五山的根部并不相连，经常跟随潮水的波浪上下移动，不能有一刻的稳定。后来便指挥了十五只大鳌将山顶住，结果却被龙伯之国的巨人钓走了六只……员峤就是倒霉的之一，还有一座是岱舆，两座山遭此变故后，被山上住的门派辛苦构筑海底的山体，勉强稳住，没有随着洋流飘向北极，不过现在大概也快了==……
“一种魔气催生出的石鱼，吸收石头孵化成幼鱼，长成后从石头中脱离而出，就留下许多的孔洞。”
“我也私下与岱舆联络，他们那里也是一样，但是现在还没找出门中的魔族细作，进展比我们还慢。”意思就是别指望帮手了，还有人等着咱们来拉一把呢。
“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看来主线任务中，阻止员峤和岱舆的命运，指的就是避免它们随波漂流，终致沉没了。
“只能先将元子真捉住，再逼问同伙和破解之法。”
“山都快沉了，来得及么？”
“补救之事已告知门中，长老们自会解决，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
所以这场谈话基本没达成什么共识_（：3ゝ∠）_。。。
唐萌觉得元屏郊的计划对迫在眉睫的山体沉默没什么卵用，只是将获得的信息告诉了元子真。他听后倒是不怎么在意：”能长时间深潜入水的只有元华清一人，将他拖延住，员峤沉没绝对是必然。”
唐萌有些担忧：“你难道真的要把它弄沉？”任务失败和他们反抗系统有什么关联么？
“不，只是让它飘起来而已。”
很快，她就知道他是怎样拖住元华清的了。
说元子真的术法不精，元华清年少有成，指的都是前者还身为人类的事情了。入魔后的好处就是可以夺取其他人修炼的成果，飞速的提升自己的道行。
所以看到元华清断了一腿一臂，只剩半幅空荡荡的身子躺在那里时，她其实是不怎么惊讶的。
还有命在，大概比她料想的要好一点。
唐萌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没有逃脱系统的影响，对伤害别人和人命的漠视，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疯狂？
但她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坐到他床前，他是醒着的，睁着一双依旧清澈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帐顶。
看到她进来，他是有些高兴的，却无法起身，有些愁苦的说道：“我起不来身，伤得是有些重，更糟的是我的胳膊和腿没了，起来就会摔倒……长老来看过了，说这胳膊和腿起码要几百年才能养好，我正发愁以后行走可能会有些麻烦……”
唐萌静静的听着，看向他的眼睛，“我可以跟你一起，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的眼睛蓦然闪闪发亮：“你是说要同我双修吗？我、我一直没跟你说，除了你的体质，我也是有些喜欢你这个人的，虽然不同种族的情爱通常没有好结果，但我总想着试一试。”
但是唐萌残忍的拒绝了他。
真奇怪，现在说这些时，她的心里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你现在失了半边身子，将会是我的拖累，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会自身难保，所以我不能带着一个拖累。”
元华清的眼神暗淡了一下，然而还是看着她。
唐萌掏出了【化形符】：“你可以选择作我的灵宠，用原身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元华清凝视着她：“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是。”
“你要做的这件重要的事，是同元屏郊还是……元子真一起？我猜是元子真吧？”
“是。”
“但我不能丢下我的族人……”
“我知道，元子真已经安排它们向瀛洲迁徙，那里的气候比这里更加适宜，而且掌门不喜欢收集赤瑚摆件。”
“好吧”，他笑了，“我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你。”
“没错，除了你对遭受的待遇不甘。”
“对我没什么差别”，他又笑了，“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跟你双修。”
“……”
离开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元华清的影子。
唐萌的头发上多了一根赤红色的珊瑚簪子，极美，却略有残缺。
“后悔吗？”
他没有说话。
“当然后悔也是没有用的。”
“……”
第109章 修仙再体验（十六）（）
元华清失踪以后，员峤海底的修复进度就完全停滞下来。
没有了有效的人员接替，员峤和岱舆，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来。在门中的高层已经基本放弃的前提下，元屏郊却带领一群年轻锐气的少年弟子，接手了修复员峤山底这一不可能实现的任务。他们虽是修仙弟子，但修为不深，受自身先天体质所限极大，只能在浅海处修修补补，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这种努力，却在那些饱受惊慌与不安的下层弟子中，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声望。
但唐萌，却再也没有出现。
她一直呆在元子真的身边，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有时候看见海中的异兽爬上塌陷的地表，对毫无反抗之力的鸟兽大快朵颐时，她也会产生疑问，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除了血腥与杀戮之外。而元子真只会告诉她——
等。
“相信我吗？”他这样问。
“信。”她抚了抚发间的珊瑚簪子，她毫不怀疑元子真的能力，他一定能看见自己所有的任务，而元华清的性命，也是特意为她留下的。
“有一种使程序崩溃的办法，就是死循环。”他这样说。
“无论你的任务成功还是失败，都只是在按照系统正确的程序运行而已，你永远只是被程序控制的一组数据，别想找到改变它的机会。”
“我们这些被控制的数据，唯一的机会，只有等bug——然而等一个bug太困难了，越是完整的程序，自己出现bug的几率越小，因为我们这样的小数据，已经被它运行过千千万万回了，也被验证过千千万万次了，在前面的实验数据的经历中，每一丝可能被预估的错误，都被完美的纠正了。”
“每个人一开始都想要达成任务，然而任务的达成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任务，创造出以前从没被创造出的bug。”
“我们，就是要创造bug的人。”
“……”
半个月后，由于员峤和岱舆二山的弟子大量背弃师门，叛逃入蓬莱、方丈和瀛洲三岛门下，导致三岛的人数急剧增多，素质没见提高，人均福利待遇却显著下降。万般无奈之下，这三岛只得公开了发表联合声明，拒绝再接收员峤、岱舆门下掌事级别以下的人物，并强制要求前来投奔的人携带房子一栋，必要家居用品若干，以及伙食费yyyy、安家费xxxx……
一个月后，员峤和岱舆的倾覆终于再也无法隐瞒，两山中的低阶弟子出现了大量外嫁及倒插门的情况，一时间蓬莱、方丈和瀛洲等等被大龄剩男剩女困扰的境况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甚至出现了两女争夫、三男斗艳的情况，让那些从一岁被忽视到二百岁的终极斗战剩佛们直呼幸福来得太快，前一天还抱着打光棍到死的心艰难而坚强的活着，今天床上就躺了仨老公/老婆_（：3ゝ∠）_……
啊……这里还是人间吗qaq……
两个月后，当初自恃清高的留守男女开始后悔了，蓬莱三岛适龄婚嫁的男女早都成婚了，甚至有的有了几个伴侣，这时候再嫁不免失了先机，纷纷捶桌感叹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天真无牙，竟然守着清高不愿意嫁那几个来求亲的搓比，还说什么即使脚下的土地不再存在，也一定要坚守在员峤土地上最后一刻。。。（╯‵□′）╯︵┻━┻我勒个去坚守个毛！难道还要坚守到站着被淹死么？！现在好了，再反过来求人家简直两面不是人……
两个半月后，蓬莱、方丈和瀛洲的交际圈中流行起了一个新话题：你家怎么分配日程表？有的是刻意控制数字取整，后宫储着七位美人，便按照一周七天的顺序从星期一轮到星期日，客观上做到了社会和谐、公平分配——此方法还有十四天、二十一天、二十八天和三百六十五天的衍生版本；有的是但求一心人，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你虽与我正经成了亲，但若是不乐意，我绝不勉强，反正老早就知道你是为了签证来的，小爷我也不差那几个签证费；有的则是随心所欲，都是老子的人，当然老子喜欢哪个就睡哪个！什么？不让睡？！不让睡你敢不敢把签证吐出来？！
由此又引发家庭暴力案件若干==……
难得的是在这股嫁娶风潮中，几个师兄还嫁得都不错，除了修道成痴的以外，自认没前途混日子的人纷纷捡了高枝避祸去了，离别的时候顶多送她一句：再见珍重。
十二师兄是最后把自己嫁出去的，但他的婚嫁事件绝对在这段历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甚至开创了娶一个老婆还附送一个老公的荒谬路线，成功通过自己妻子的丈夫获得了蓬莱的合法居住权，不得不说他的创举确实拯救了一批脑子不会拐弯的青少年，当然也同时荼毒了他们可怜的仅剩节操。。。
然而三个月后，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这一天的清晨仿佛跟往常一样，元屏郊指挥着一群值班的小弟子运送填补空洞的粘土，另一组弟子潜入水里，往返运输；未出嫁的小仙娥看着手中的名单愁眉不展，昨天好不容易相中的男子今日又多了三个老婆，想来又不是一桩好婚事了；急着出嫁的仙娥催促着嫁衣的进度，门中的绣娘早已忙晕了头，只得腾出手统计这个月第八回去凡界采买嫁衣的事宜；今日倒插门去的新郎官们皆是一身红衣，并排站在员峤山上景色最漂亮的地方，勾肩搭背地合影留念……
一切看似滑稽，却在这个时节也透着一股平凡朴实的滋味。
然而终究还是……
员峤山上的众人感应到了，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未嫁的姑娘放下了别人家的户口本，急着出嫁的仙娥停下了手中的绣活，连被喊了“3；2；1”的准新郎们，也忘记摆出大v，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他们全都，不由自主地，飞到天上去看。
员峤、岱舆像两艘在海面上摇晃的大船，船身被微弱的力量扯住，免得让它在这惊涛骇浪见随波逐流、粉身碎骨。然而船锚即将要断裂，海水被搅出两个极大的漩涡，咕嘟嘟地冒出一串串的气泡。
原来，就是今天了，多一分、多一秒也不行。
岱舆的山体首先开始倾斜，半空中升起一片御剑而起的小小人影，他们全都注视着渐渐沉没的山峰，寂静得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修建得漂亮齐整的木屋，四周栽满沙棠的演武场，色如金屑的平沙千里，莽煌与苍芝，玉山与遥香草，那些年少的旧时光，伴随着嗽月兽临死的哀鸣，渐渐成为了，只能在心中或梦里，才能再触及的遥远回忆。
他们每个人背上都背负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从此之后，他们也要成为无家可归的人了。
沉没，像一场无声的电影，散场的观众，除了稀疏寥落的脚步声，谁也没敢回头再看一眼。
岱舆沉没后，员峤上的人似乎随着它的沉没而沉默了。没有人再多说一句，每个人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出来的时候，身后都背着和岱舆众人一模一样的小小包裹。
元屏郊的坚持不懈在最后终于显现出了作用。他们这些没有门派接收的人，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离开灵气充裕，生长着无数神奇的生物，令人永远想要探索的修仙界，前往平凡而弱小的凡界。
他们，因为受凡界的影响，也会渐渐变成有些术法却平凡普通的凡人。
一步登天，一步地狱。
得知了更加广阔的世界，再让人回到只能仰头看天的小匣子里，就像鸟儿被折断翅膀，虽然还可以像鸡一样扭着屁股行走，但大多数人是受不了这个的，所以他们甚至卖身，企图逃离这种命运。
而元屏郊并不惧怕这种命运。看不见高维的天空，你可以选择拓宽自己的维度，什么事都不只有一条出路，有纵向的，就会有横向的。
但他的意气风发只能在唐萌的面前龟裂。
“现在走，或者让你想着倒不如去死。”
他当然要走。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身后有许许多多支持他、追随他的人，想要完成前辈的嘱托，已不再是痴人说梦。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对着她笑：“今日不杀我，你一定会后悔。”
她当然会后悔，因为自己给她吃的，压根就不是同命丹。
也许只想让她能体会到自己心中的痛而已吧，他看着渐渐远去的水绿色的人影，感到眼前渐渐恍惚起来，他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被打输了从来也不生气，只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笑如暖阳。
原来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和你同生共死而已。
第110章 修仙再体验（十七）（）
员峤是在岱舆沉没三天后开始下沉的。
此时员峤山的群众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人固执地想要见证什么。
元子真今天特意早起，拉着她找了最高的好位置全程观看。碧蓝的海水漫过环丘，漫过星池，云石被水浸透瞬间坍缩，猗桑和芸蓬被成片的淹没，南方的移池国、北方的浣肠国，**凡胎正经受着毫无办法，只能就死的悲哀……一切都跟三日前的岱舆山没有区别，令人窒息的世界毁灭。
在员峤山彻底沉没的那一刻，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山点了个头，又飘了起来。
她在刚刚那个瞬间明明已经听到了系统失败的倒计时，然而员峤山，从头部开始，又慢慢的从海水中冒出了一个尖尖，冉冉升起……系统和她都难得的沉默了一下，然后系统的倒计时有些尴尬的消失了。
从新漂浮起的员峤山，该苍山如洗的依旧如洗，该枝繁叶茂的依旧繁茂，只不过上面再没有了能活动的生灵。
山体越升越高，露出裸露的躯体，惊恐的、成片溺死的尸体，有的挂在林间，有的被水流漩涡带走，在广袤的海中一个浪花也没激起，就那样消失了。
而且，坚持不过几个瞬息，它的回光返照也似乎结束了。
山体再一次下沉，好在这次不用再受到煎熬和痛苦，人们的惨叫停息了。
……
可是它又一次摇摇晃晃地升起……
（。_。）。。。
系统和她都再一次尴尬的停住，这是纳尼，她往生咒都念了一半了，结果这到底算沉还是不沉啊？！
“现在当然不算沉了，”元子真似乎听到了她内心的吐槽，气定神闲地指点，“没看见山头还冒着一个尖尖？”
“……”
“可是这样的地方，树木最终都会被浸泡腐烂，不会再有生灵繁衍，一块死地，被判定是失败也不无可能。”唐萌看着海浪中不倒翁一样翻滚的员峤山，这次它不小心被掀翻了，掉了个个儿升起来，露出来的是遍布孔洞的屁股……
这么看起来，整个山体的内部都被蛀空了，真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_。）。。。
“你太狭隘了，”元子真点着她的头，“岂不闻蜉蝣朝生暮死，风声木万岁一枯，生灵的寿命本就差异极大，就说员峤山上的移池国，一群身长三尺的小矮子，不也能活万岁以上？岱舆山上的遥香草，久食即可延龄万岁，世间长寿者几多也，但你因何说拥有短暂寿命的生灵稀少呢？被给予的生命短暂，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长得很大，那都只是因为你没有足够的眼力和足够长的时间去发现它们罢了，说不定在员峤山一沉一浮间，有一种生灵已经完成了从幼小变得成熟，繁育了下一代，甚至享受了儿女绕膝、子孙满堂，完整地过完了虽然短暂但并不乏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