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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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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仍然以为你猜想得太过分。这个人——这个恶魔——为什么不能早一点进来,
藏在什么地方呢?”
    “我同意,这实际上并非不可能,”瑞利大夫冷冷地说,“现在让我们假定:一个
生人确实趁人不能看见的时候进来了。那么,他就不得不藏起来(他必定不会藏在雷德
纳太太房里,因为那里没有东西可以掩蔽),一直等到适当的机会,冒着可能让人看见
的危险,走进她的房间,再走出来——而且,在大部分时间内,爱莫特与那个孩子都在
院子里。”
    “那个孩子,我把那个孩子忘掉了,”雷德纳博士说,“那是个机灵的孩子。但是,
梅特蓝,那个孩子一定会看见那个凶手到我太太房里呀。”
    “我们已经把这一点说明白。除掉一件事情以外,那孩子整个下午都在洗罐子。在
一点半左右——爱莫特不能说出一个更接近的时刻——他到屋顶上同你在一起十分钟—
—我说得对,是不是?”
    “是的,要是叫我说,除了大约是在那个时候,我就不能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很好。那么,在那十分钟之间,那孩子抓到机会偷偷懒便荡出去,到大门外面和
其他几个人聊天儿。等爱莫特下来的时候,他发现那孩子不在,便很生气的叫他回来,
问他离开他的工作是什么意思。照我看来,你的太太就是在那十分钟遇害的。”
    雷德纳博士哼了一声坐了下来,以手掩面。
    瑞利大夫接下来说,他的声音沉着而且实际。
    “时间和我的证据刚刚吻合,”他说,“我检验尸体的时候,她已经死去大约三小
时。唯一的疑问是——是谁干的?”
    接着是一阵沉默。雷德纳博士的背笔直地坐在他的椅子上,一双手掩住前额。
    “瑞利,我承认你的推论很有说服力,”他镇定下来说,“这件事仿佛是一般人称
为‘里面人干的事’,但是,我觉得这样推断,总有一个地方是错误的。这种推断似乎
很有道理,但是其中有很多疑问。首先,你的猜想是一种令人惊异的偶合。”
    “奇怪,你会用‘偶合’这两个字。”瑞利大夫说。
    雷德纳博士没注意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我的太太接到恐吓信,她有足够的理由
对于某一个人非常畏惧。后来——她遇害了,而你却要我相信,她不是那个人害死的,
而是另外一个迥然不同的人!我认为那样说是可笑的。”
    “似乎是这样——是的。”瑞利大夫思索着说。
    瑞利大夫望望梅特蓝上尉:“偶合,啊?梅特蓝你觉得如何?你赞成这种想法吗?
我们就让他这样想吗?”
    梅特蓝上尉点点头。
    “说下去,”他简单地说。
    “你听说一个叫赫邱里·白罗的人吗?雷德纳?”
    “是的,我想我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毫无表情地说,“有一次我听一位凡·奥丁
先生推崇他,他是一个私家侦探,是不是?”
    “就是这个人。”
    “但是,他住在伦敦,怎么能帮助我们呢?”
    “他住在伦敦,不错。”瑞利大夫说,“可是,巧合就在这里。他现在不在伦敦,
而是在叙利亚。事实上,他明天要经过哈沙尼到巴格达去。”
    “谁告诉你的?”
    “是法国领事商伯拉,他昨晚同我们一起吃饭时谈到他,他好像正在叙利亚清查一
件军事方面的舞弊案子。他预计明天经过这里去巴格达,然后再经过叙利亚回伦敦,这
不是偶合吗?”
    雷德纳博士犹豫片刻,然后露出抱歉的神气瞧瞧梅特蓝上尉。
    “你觉得怎么样?梅特蓝上尉?”
    “欢迎合作。”梅特蓝上尉立刻说,“我的弟兄们对于搜索四乡,调查阿拉伯人血
族方面的不和案件,都是好侦探。但是,雷德纳,坦白地说,调查你太太这个案子就不
是我们的本行。这案件非常可疑,我倒非常原意让这个人来看看。”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请这个叫白罗的人来帮助我们吗?”雷德纳博士说,“假若他
不答应呢?”
    “他不会不答应的。”瑞利大夫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自己是内行。假若有一个复杂的病例,譬如说,脑脊髓膜炎:有人请我参
加会诊,我就不能拒绝。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犯罪行为呀,雷德纳。”
    “是的。”雷德纳博士说,他的嘴唇很痛苦地抽搐着。
    “那么,瑞利,你代表我去和这个赫邱里·白罗接洽,好吗?”
    “好的。”
    雷德纳博士表示很感谢他的样子。
    “即使现在,”他慢慢地说,“我也不能相信露伊思真的死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
    “啊,雷德纳博士!”我突然说,“我——我实在难以表达我对这件事多么难受,
我太不尽职了,我的责任是照顾雷德纳太太,使她不要受到伤害。”
    雷德纳博士严肃地摇摇头。
    “不,不,护士小姐。你不必自己责备自己,”他慢慢地说,“应该责备的是我—
—愿主宽恕我!我以前不相信——我一直不相信——我片刻都不会想到会有真正的危险。”
他站起来、面孔不住抽搐。“是我让她走向死路的,是我让她走向死路的——始终不相
信——”
    他瞒跚地走出房门。
    瑞利大夫瞧瞧我。
    “我也觉得有过失,”他说,“我以为她是故意逗逗他,看他怕不怕。”
    “我也没把那件事看得实在多严重。”我也承认。
    “我们三个人都错了,”瑞利大夫严肃地说。
    “似乎就是如此。”梅特蓝上尉说。
13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初次见到赫邱里·白罗时的感觉;当然,到后来,他那个样子
我已经看惯了。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我感到惊愕,我想别人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以前我的想象中他是个什么样子——也许是一个有点像福尔摩斯的人物
——瘦高个子,面带绝顶聪明的样子。当然啦,我知道他是外国人,但是,我没料到他
的外国味那么重,你一定明白,明白我的意思。
    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只是想哈哈大笑。他是一个戏台上,或者漫画上的人物。首
先,他并不是一个身高五尺五寸多的人——而是一个可笑的、又矮又胖的人,年纪很大
了,嘴唇上留着很大的八字胡,脑袋像个蛋壳。他的样子活像出滑稽戏里的理发师上
    这就是调查谁害死雷德纳太太的人!
    我想我对他的厌恶多少已经表现在脸上,因为,他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闪光,
几乎马上就对我说:“你不赞成我吧,ma soeur (我的护士长)?要知道,布丁唯有在
吃的时候才能证明是好吃的。”
    我想,他要说的是:布丁的美味要吃了才知道。
    啊,那是一个很有道理的谚语。但是,我自己不敢说对它有多大信心!
    星期日午饭过后不久,瑞利大夫就用他的车载他出城,到我们这里来,他的第一个
步骤就是要求我们都聚集在一起。
    我们都集合在餐厅,围桌而坐。白罗先生坐在头位,雷德纳博士坐在他的一边,瑞
利大夫坐在他的另一边。
    待我们都聚齐了时,雷德纳博士清了清嗓门儿,用他那温和、犹豫的腔调说话。
    “我想诸位都久仰赫邱里·白罗先生的大名,他今天由哈沙尼经过。现在承蒙他的
好意,答应中途在这里停下来,帮助我们调查。伊拉克警察局各位及梅特蓝上尉,我相
信已经很尽力了——但是——这个案子里有一些情况——”他犹豫地停了一下,瞧瞧瑞
利大夫,有求助之意,“——似乎——有些困难。”
    “大家不完全是规规矩矩,‘掉到海里了’——对吗?”(译者按:白罗是比利时
人,操法语,英语也很流利;但是有时故意说得很生硬。所谓‘掉到海里’是英文的ov
erboard,显然是aboveboard(公开,或光明磊落)的误用。原来英文的board可作“桌
面’解,也可作“船面”解。)坐在桌首那个矮个子说。怎么,他连英语都说不好!
    “啊,我们一定要抓住他!”麦加多太太叫道,“要是让他跑掉,我们可受不了!”
    我注意到那矮个子的外国人盯着她,打量打量。
    “他?他是谁呀?太太?”他问。
    “怎么,当然是凶手呀!”
    “啊,凶手。”赫邱里·白罗说。
    他说话的神气仿佛是凶手根本无关宏旨!
    我们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对着我们,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我想,”他说,“你们当中,可能没一位与凶杀案有过接触吧?”
    大家都低声的一致承认。
    赫邱里·白罗面露笑容。
    “所以,很明显的,你们对于这种情势,一点基本知识都没有。这样的案子有令人
难堪之处!是的,有很多令人难堪的事。譬如说,有嫌疑。”
    “嫌疑?”
    现在说话的是詹森小姐,白罗先生思索着瞧瞧她。我有一个感觉:他露出赞许的态
度注视她。他仿沸在想:“这是一个通情达理,很有头脑的人!”
    “是的,小姐,”他说,“嫌疑!让我们说得露骨些吧,你们这房里的人都有嫌疑:
厨师、仆人、厨房的帮手、洗罐的孩子——对了,还有古物考察团的全体同仁。”
    麦加多太太跳起身来,她的脸气得不住抽搐。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这实在是可恶——让人受不了!雷德纳博士—
—你不能坐在那儿——让这个人——让这个人——”
    雷德纳博士疲惫不堪地说:“玛丽,请你镇静些。”
    麦加多先生也站起来,他的手发抖,眼睛充血。
    “我同意,这实在是恶意中伤——一种侮辱!”
    “不,不,”白罗先生说,“我不是侮辱你们,我只是请求你们都要面对现实,在
一个有凶杀案的房子里,住在里面的人,每人都有一些嫌疑。我问你们:有什么证据可
以说凶手是由外面进来的?”
    麦加多太太叫道:“他当然是从外面进来!这样才合情理!啊——”她停了一下,
然后说得更慢些,“任何别的推测都是难以让人相信的。”
    “毫无疑问,你说得对,太太,”白罗深深一鞠躬说,“我只是向你们说明,这件
事应该由何处着手调查。首先,我让自己相信这房里的人,每一个人都是清白的。然后,
我就向别处寻找凶手。”
    “是否这样做已经有些晚了?”拉维尼神父文雅地说。
    “乌龟还追得上兔子呢,mon pere(神父)。”
    拉维尼神父耸耸肩。
    “我们悉听尊命,”他无可奈何地说,“希望你尽快能够相信我们在这可怕的事件
上都没罪。”
    “我会尽量快些,把情势说明给你们听是我的责任。这样,我也许会问得冒昧些,
你们就不会起反感。神父,也许担任圣职的人要树立一个榜样吧?”
    “你高兴问我什么就问什么吧。”拉维尼神父严肃地说。
    “这是你第一次到这里参加考古工作吧?”
    “是的。”“
    “那么,你到此地——是什么时候?”
    “三星期以前,几乎一天也不差,那就是二月二十七日。”
    “从什么地方来?”
    “迦太基布朗克神父修道团,”
    “谢谢你,神父,你在到此以前认识雷德纳太太吗?”
    “不认识,我在此地和她认识之前从来没见过她。”
    “你可以告诉我悲剧发生时你正在做什么吗?”
    “我在自己房里翻译一个石碑上的楔形文字。”
    我注意到白罗的时边有一张这个房子的粗略的平面图。
    “那就是西南角上,相当于对面雷德纳太太卧房的那一间吗?”
    “是的。”
    “你在什么时候回到房里?”
    “午饭之后马上就回去,那是大约差二十分钟不到一点。”
    “你在房里待到什么时候?”
    ”刚在三点之前,我听到那个旅行车回来了——后来又听到又开走了。我不知道是
什么缘故,便走出来瞧瞧。”
    “你在你房里的时候出来过吗?”
    “没有,没出来一次。”
    “你没有听到或是看到与那件悲惨事件有关的事吗?”
    “没有。”
    “你的房间没有面对庭院的窗子吗?”
    “没有,两个窗户都对着田野。”
    “你可以听见院里发生些什么事吗?”
    “不很多,我听见爱莫特先生经过我的房间外面到屋顶上去,他上去过一两次。”
    “你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吗?”
    “不记得,恐怕记不得,你知道,我正全神贯注在我的工作上。”
    停顿一下,然后,白罗说:“你能说出,或提示任何事情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案情吗?”
    拉维尼神父微露不安之色,他迅速地、带点疑问神气,瞧瞧雷德纳博士。
    “这是一个有些难答复的问题。”他严肃地说,“你要是问我,我就得坦白地说,
我以为雷德纳太太明明很怕一个人,或者是一件事。毫无疑问的,她对于陌生人都感到
神经紧张。她这种神经过敏的现象,我想是有理由的——但是,什么理由,我毫不知情,
她不信任我。”
    白罗清了清嗓门儿,查看一下手中的笔记。
    “听说两夜之前,这里有小偷,引起一场惊吓。”
    拉维尼神父说,是的,然后,又将他看到古物室里有灯光。以及以后搜查毫无结果
的事再说一遍。
    “你相信,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未经许可来到这房子一带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拉维尼神父坦白地说,“这里的东西没丢一件,也没有弄
乱。也许是这里的一个仆人——”
    “或者是考察团的一位同仁?”
    “或者是考察团的一位同仁。但是,要是那样的话,那个人也没有理由不承认那件
事呀。”
    “但是,一个由外面来的陌生人进来,也是同样可能的呀?”
    “我想是吧。”
    “假定有一个陌生人到过这房子了带,在第二天白天,一直到第三天下午,他能够
安全地藏匿起来吗?”
    他一半是问拉维尼神父,一半是问雷德纳博士,他们两人把他问的话仔细考虑一下。
    “我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雷德纳博士终于勉强这样说,“我想不出他可能藏在
什么地方。你想可能吗,拉维尼神父?”
    “不,不,我想不可能。”
    他们两人似乎勉强把那种想法搁在一旁。
    白罗转过身来对詹森小姐说:
    “那么,你呢?小姐?你以为这个假设可能吗?”
    詹森小姐思索片刻,摇摇头。
    “不可能,”她说,“我以为不可能,一个人能藏在什么地方呢?卧房都有人用,
而且,无论如何,里面的家具很少。在第二天,暗室、起居室、绘图室和研究室统统有
人用,这些房间也都有人用。没有橱子,或者角落可以隐藏。也许,假若仆人串通起来
——”
    “那是可以的,但是未必。”白罗说。
    他再转过来对拉维尼神父说:
    “还有另外一点。几天前,这里的列瑟兰护士注意到你在外面同一个人谈话。在那
以前,她曾经看到同一个人想由外面窥探一个窗户里的情形,看起来仿佛那个人是故意
在这地方附近闲荡的。”
    “这当然是可能的。”拉维尼神父思索着说。
    “你先同那个人说话,或者是他先同你说话?”
    拉维尼神父思索片刻。
    “我想——对了,我可以确定,他先同我说话。”
    “他说什么?”
    拉维尼神父竭力回想一下。
    “他说的话,我想,大意是:这就是美国古物考察团的房子吗?然后又说一些美国
人雇用很多工人挖掘的话。我实在听不大懂他的话,但是,我努力同他交谈,为的是要
增进我运用阿拉伯文的能力。我以为,也许,因为他是城里人,他会比那些挖掘工人更
能听得懂我的话。”、
    “你们谈到别的事吗?”
    “就我记得的来说,我说哈沙尼是一个大城——但是,后来我们都认为巴格达更大
——我想,他还问我是美国大主教徒,或是阿美利亚天主教徒——像那一类的话。”
    白罗点点头。
    “你能形容形容他的样子吗?”
    拉维尼神父又皱着眉思忖着。
    “榴是一个相当矮的人,”他最后说,“体格很结实,很明显地有斜视眼,面孔白
皙,”
    白罗先生转面对着我。
    “你要是形容这个人的样子,他的话和你要形容的方式一致吗?”
    “不完全一致,”我犹豫地说,“要是我来形容,我就会说,他不矮,却很高,皮
肤深褐。我记得他似乎身材细长,而且我注意到他有斜视眼。”
    白罗先生失望地耸耸肩。
    “总是这样!你们要是警察,就会很熟悉这种情形。两个人对同一个人的形容方式
——永远是不一致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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