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 车上邂逅
火车驶出隧道,霍然凉爽起来,竟仿佛那隧道便是夏秋两季的分界线。
隧道彼端,依然夏草萋萋;然而,穿过一条隧道,这边却已是黄花喜人的一片秋色了。
火车驶入了下坡道,速度又加快了许多。不过,依旧改变不了乡村铁路支线那种“咣当咣当”催人欲睡的单调、呆板节奏。
金田一耕助置身于这种单调、呆板的节奏中,两手托腮,呆愣愣地凭靠在窗边。在一顶皱皱巴巴、不成形状的锅形帽子下,露出乱蓬蓬的头发。身上穿的,同样是一套皱皱巴巴的单衣单裤。那木呆呆投向窗外的视线,俨然睡意矇眬。
蓦地,挡在眼前的山峦断去,视野豁然开朗。只见远方一泓湖水,波光粼粼,湖畔人家房舍座座,在暮霭之中,显得分外闲适。
“那就是射水镇呀。”
一位坐在对面、象是本地农民的男人告诉他,因为,金田一耕助刚才曾打听过射水镇的远近。
“啊,噢,谢谢。”
金田一耕助把目光投向那个方向,不过,片刻之间,那矗立在铁道两旁、上面秋草寒瑟的土堤便又遮断了视线。
一看手表,七点差五分。而到达射手镇的预定时间是七点十分。
金田一耕助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作好下车的准备。这时,一个坐在通道对面的汉子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请问,您是到射手镇吗?”
“嗯。”
金田一耕助略显惊慌地回答。
“到射手镇什么地方?”
来人的腔调里带有几分盘问的意味。
“嗯,打算拜访一户姓矢部的人家。”
“去矢部家里……?”来人十分惊讶地重新打量了耕助的衣着,问:“和矢部家交厚吗?”
“不,纯属素不相识。”
来人显然以为耕助支吾其辞,面色不悦地皱起眉头,怒气冲冲地问:
“矢部家里,人人都平安无事吗?”
“哎呀,这个……刚才说过,我和他家里每一个人都根本素不相识嘛……”
来人以一种一半吃惊,一半见怪的目光,重新打量耕助那含糊支吾、十分为难地直搔头皮的样子。
实际上,当今外出旅行,却穿一身皱皱巴巴的衣裤,无论谁人看到,都难免引以为怪的。再加上,那雀巢般的乱发,那身材矮小、一脸寒酸的模样,让人怎么也看不出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侦探。何况,还有几分结结巴巴的。
来人死死地盯视着金田一耕助,不过,这位对于自己也不能说没有几分古怪。
年纪约有四十五、六岁,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十分锐利,面颊上留有淡淡的疤痕,这一切都令人望而生畏。身上的西服破旧不堪,一副落魄形象。
“那末,去矢部家又何贵干……?”
一双毒蛇般锐利的眼睛,死盯着耕助,似要将他的身份和为人弄个水落石出。
对于这人的问话,耕助穷于应答。这时,刚才告诉他射水镇的居民,由前面的座位上接上话头,救了他的驾。
“您,认识矢部家喽?”
“啊,有一点。”或许看到对方是个农民吧,疤脸怪汉的腔调十分傲慢。
“矢部家,最近没有出什么事呀。”
“不,你说的是最近,可我已经二十多年未通音信了,……有一个叫木卫的,不知可好吗?”
“啊,木卫先生嘛,身体健壮。已经七十出头了吧,可还精神得很哩。”
“噢,那就好呀。”
然而,疤脸怪汉的话音里却有点悻悻不乐,与嘴里的话正好相反。不过,他马上又开口了:
“还有一个叫慎一郎的少掌柜,……正好和我同年,我见他时,他还没有娶妻呐……”
“慎一郎嘛,娶过妻子了,生下个女儿叫阿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对于慎一郎来说,她可是颗掌上明珠呀。”
“哦,对,那末,是和原来订亲的峰子姑娘结婚的吧?”
“对,对。峰子就是阿都的母亲。不过,她和慎一郎结婚时,可出大乱子了。您不认识慎一郎的弟弟英二吧?在钟乳洞里被人杀害的呀。”
在钟乳洞里被人杀害……?
金田一耕助心头一惊,扫视了两个人的神色。
然而,疤脸怪汉却冷冰冰地说:
“哦,知道。英二的尸体就是我发现的。”
那个老农似乎也吃了一惊,重又看看对方的面孔。
“嘿,那末说,您当时在射水镇喽?”
“啊,在矢部家里呐。和矢部家是远房亲戚,所以,暑假里住在那里。这是老早以前的事,到现在有好多年了。”
“听说今年是英二死的23周年,快到忌日了。”
“都这么多年了吗?”疤脸汉脸上微微罩上一层感慨的阴云,接着又想起什么似地,“可是,玉造家的女儿……叫什么来着?杀害英二的姑娘?”
“叫朋子吧。”
“对,对。她的尸体找到了吧?我办完英二的丧事,不久便离开了射水……”
“还能找到?跳进那么个无底深井里,谁也没那份闲心去找了。”
“无底深井……?”金田一耕助情不自禁地在一旁插了话。
“嗯,对呀。射水镇有一口很深很深的无底井,据说一直通到地狱里边。23年前,一个杀过人的姑娘,为了洗刷自己,跳进了井里。那个姑娘也够可怜的。不过,说起来也是咎由自取。大概玉造的女儿迷恋上矢部的儿子是个错误。”
“那是为什么?难道是门不当户不对吗?”
疤脸汉子已不再说话,故而,金田一耕助自然就成了对手,而且,好奇心也帮了大忙。
“哎呀,不是那回事儿。玉造,矢部都是射水镇的首富哩。”
“那为什么……?难道有什么规矩不允许玉造的女儿和矢部的儿子相好吗?”
“根本没有这种规矩。”老农苦笑着说,“不过,无论他们多么相爱,也不会如愿以偿的。玉造和矢部两家,我刚才说过,都是豪门,人称射水二虎,世代不和,勾心斗角,视若仇敌。不论青年人多么相爱,终究不会如愿以偿的。临了,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来。……就那也不接受教训,最近,又……嗨,年轻人呀,真没法子呐。”
那老农正跟他滔滔不绝地谈得起劲,却突然就此打住,目光投向坐在耕助旁边那个疤脸汉子。
那个疤脸怪汉,紧绷着脸,嘴唇嘬成个“乀”字形。老农见此情景,大概发觉自己有点多嘴多舌,就此默默然再不作声了。
二。 新“灰姑娘”
金田一耕助此刻好奇心大发特发。
老实讲,连他自己也还不大清楚这个射水镇上有桩什么案件正等待着他。
那是五六天以前的事了。
一桩棘手的案子理出头绪之后,他得以稍事休息。就在这时,他接到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写来的信。写信人名叫矢部木卫,住在信州射水镇。
当然,那封来信中还附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物开的介绍信。其人是耕助以前在信州办案时曾打过交道的,据他介绍,矢部木卫其人似也十分可靠。
矢部木卫的来信写道:
今有一事相求,能否请您接信后即来敝处一趟?欲求之事,粗略讲,乃是请您对目前尚在敝地的某某人进行调查,详情届时面禀。费用及酬劳等 项,悉听尊意裁决。此外,您在敝处停留期间,亦可屈尊权住寒舍。
单是上面这番话倒也罢了,可乡下人办事也太性急,竟在信中附寄一张面额颇巨的支票。面对这封来信,金田一耕助不禁一阵苦笑。
看来对方也不问忙闲,就一厢情愿地认定自己准会接受委托。对于这位委托人,耕助却没有发火,反倒哑然发笑了。一旦打定主意,便会迫不及待,这种乡下人的单纯,既可笑而又可嘉。
再说,还要顾全引荐者的脸面。
于是乎,耕助拿出旅游手册,查找了射水这个小城镇,因而,完全下定了决心。
射水镇,鲜为人知,它是一座幽静的湖滨小镇,作为避暑胜地,倒是恰到好处。手册上还注明,该镇附近有一个著名的射水钟乳洞。
恰逢案子大功告成,正在盘算着如何安度东京的盛夏之时,他感到顺便去避避暑倒也不坏。附近还有一座钟乳洞,这不也别有一番情趣吗?
金田一耕助回想起,他曾经办理过的八墓村连续凶杀案中,那骇人听闻的钟乳洞杀人一幕。
于是乎,耕助回寄了一张“日内前往”的简短明信片。在处理扫尾工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最近似乎在报纸上看到过射水这个地名。
哎呀,是在哪一篇报道中提到射水镇的咧。……
记不清事情的始末,就像在牙缝儿里塞有食物一样,使人放心不下。于是,金田一耕助便翻开了报纸合订本。翻着翻着,他发现了一件令人十分兴奋的事情。
那时一件与当时曾经轰动整个日本的特大新闻有关的大事。
今年五月底,一位来自巴西里约热内卢的极其珍贵的稀客访问了日本。那是一位年方二十、天真烂漫的姑娘,属于日裔第二代,日本名字叫鲇川玛丽,巴西名字叫玛丽娜﹒冈萨雷斯。
这个姑娘为什么竟会引起如此轰动呢?因为她已被认定为巴西赫赫有名的咖啡大王阿尔丰索﹒冈萨雷斯的继承人。
阿尔丰索﹒冈萨雷斯本人系西班牙裔巴西人,是巴西著名的百万富翁。据说,他除了在圣保罗州经营大片咖啡园以外,还拥有著名的金刚石矿山。
鲇川玛丽便是这个百万富翁的养女。
玛丽怎么会成为这个百万富翁的养女呢?据说,那主要是其母的功劳。
玛丽之母,名叫鲇川君江,她在冈萨雷斯府上长期担任家务总管之职。
阿尔丰索﹒冈萨雷斯所以会收玛丽为自己的养女,据说是出于对其母君江那献身性服务的感谢和信任,不过,绝不仅仅如此,无论冈萨雷斯多么感谢君江,假如并不喜欢玛丽,那就绝然不会要她作自己巨额财产的继承人。
实际上,一看报上刊登的照片,便会知道玛丽乃是一位绝色美人。并且,据说她为人聪慧,胆略过人,天性温柔,心地善良,这一切使冈萨雷斯先生称心快意。
总而言之,在玛丽的背后有着冈萨雷斯家族的巨额财产,这笔财产如果换算成当今的日本货币,它简直可以说是一长串天文学数字。
无怪乎报纸上赫然大字标出:新灰姑娘。因而,大肆张扬了一番。
玛丽访日,似乎立意在尚未结婚、自由自在的时日里,能参观一下迄今未到过的祖国;与之同时,母亲君江似也希望趁自己尚未衰老,重睹故国山河。
于是,征得冈萨雷斯先生的准许,母女俩携手来到了日本。
来到日本以后,她俩当即便以东京的旅馆为大本营,四处参观故国的名胜古迹,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不过,在此期间,母亲君江的身体却稍有损伤,似乎是日本潮湿的初夏气候所致。
于是,她提出要到一个安宁静谧、有益健康的环境清心休养,选中的地点便是射水镇。
目前,玛丽和她的母亲在射水镇上一个世代富豪家里包租了一套房屋,住在那里。
“哎呀呀,说不定此行会使我获得一种殊荣,竟能有幸接近童话里女主人公一般的新灰姑娘哩。”
翻阅报纸合订本,证明了上述事实,金田一耕助竟搔着雀巢般乱蓬蓬的头发,喜孜孜地自言自语起来。他不禁有点难为情,不过,心境着实不坏。
然而,当时,金田一耕助简直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自己今后将被卷入的案件中,竟会大量牵扯到玛丽及其母亲君江身上。
却说,扫尾工作总算理出了眉目,金田一耕助便启程离开了东京,那是七月十五日的早晨。临出发前,发生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
耕助迈步正要走出住所,接到一封来信,信封上没有签署发信人的姓名。
不过,耕助并未十分在意,他漫不经心地拆开来看,看了内容,不禁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信文如下:
射水来不得!
来了会送命,要命就别来!
一封恐吓信。
看着这封恐吓信,金田一耕助却仍喜气洋洋,不言而喻,他还咯吱咯吱地起劲搔着头上的“雀巢”。
三。 幽灵重现
火车抵达射水车站,已经超过了七点十分。
盛夏时节,虽说已经七点,天色却还很早。不过,在这群山环抱的小镇上,却显得太阳落山也颇性急,四处早已是暮色苍茫的黄昏景象了。
由于行前并未另拍电报,故而,并无一人迎接。从火车上零零星星地走下五、六个人,金田一耕助杂在其间。走出检票口,疤脸汉子对耕助连一声招呼也不打,便快步朝前走掉了。好个傲慢无礼的家伙!
那老农轻轻点了下头,便也神色慌张地走出车站。大概他在追悔自己不该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说得那么多。
耕助向车站职员打听去矢部家的路,对方满脸狐疑,直盯盯地朝他打量,不过,倒还颇为热情地给指了路。
出了车站,只见这个小镇街道宽阔,一座座店铺倒也干净利落。虽说一个乡村城镇,却显得文化气息浓郁,让人感到,如此佳境,承蒙咖啡园的女王下榻,也许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见耕助风尘仆仆地样子,旅馆拉客的接待员、脚蹬挎斗三轮的车夫便蜂拥而至。金田一耕助摆脱纠缠,一手提着旅行箱,遛遛跶跶地朝前走去。
在接触案件之前,先要尽快掌握该案背后的当地气氛,正是金田一耕助的传统做法。
矢部家坐落在高岗地带,与车站的距离,据说慢慢走,要二十来分钟。沿着人家指给他的缓缓坡道向上走去,湖面渐渐在眼前铺展开来。湖面上暮霭笼罩,沉浸在深灰的暮色之中。
由东京来到山乡,或许是湿度下降之故吧,轻柔的空气使人心清意爽。不过,身穿单衣,脖子根有点凉飕飕的。
金田一耕助一边缓缓上坡,一边在心中回味刚才在火车上听到的谈话。
看来,距今二十三年前的夏季,此镇曾发生过一起凶杀案。并且,受害人就是矢部家庭的一员,名叫英二,也就是给自己写信的那位矢部木卫的儿子。
然而,此事与自己行将调查的事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瓜葛呢?据木卫的来信讲,是要对目前住在射水的某某人进行调查。且不管是何许人物,倒是与二十三年前的凶杀案有无某种牵连呢?
不过,据刚才那位老农自己讲,二十三年前的凶杀案似乎已经大体了结了。
杀害矢部儿子英二的,是与矢部家族誓不两立的玉造家族的女儿,好像是个名叫朋子的姑娘。
并且,那个叫朋子的姑娘似乎跳进了无底深井,尽管未见尸首,反正已经死了。
时至今日,再将那一陈案翻腾出来,不也毫无意义吗?
即便能发现若干疑点,旧话重提,在时隔二十多年的今天,不也是无从下手的空谈吗?
那末,木卫所要委托的调查,或者是另一码事?
耕助刚看见木卫的来信时,对于调查本身并无特别兴趣。一是为着顾全引荐人的脸面,二是想趁便松弛松弛,所以,委托固然接受下来,却以为横竖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人事调查,并未放在心上。
他所以会突然对此次调查兴致勃勃,乃是今天早晨接到的恐吓信的缘故。
有人企图阻止此次调查,并且以性命威胁来恫吓。这岂不就意味着,对于某个人来说,此次调查的进展,将会危及其生存吗?
这一点,使耕助突然之间兴趣大发,斗志倍增。看来,那封恐吓信违背了笔者的意志,起到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金田一耕助蓦地在坡道中途站住,惊愕地抬起头来。因为悠扬悦耳的钟声回响耳畔,使他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同时睁大了眼睛。
这一阵,只顾低着头走路,未曾注意,就在他此刻走的坡道对面,矗立着一座山乡罕见、颇有异国情调的教堂。
暮色之中,那银光闪闪的十字架、圆圆的屋顶、圆顶对面那高耸的尖塔,在小小的高岗的背景衬托下,这幢红瓦建筑宛如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似乎是一座天主教堂。
看看表,是七点半。教堂的击钟人打的是报半点的时辰钟。
噹噹、噹噹……悠扬的钟声,带着轻微的振颤,由山岗向着湖面飘荡。
金田一耕助心中激起一股身处异国般的感慨,又慢步朝坡上走去。
走上坡顶,迎面便矗立着那华美的教堂。只见教堂前面,三五成群地站了不少人。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问站在身边的一个女人:
“出什么事了吗?”
那个女人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说:
“不,那位……住在玉造家里的夫人,现在正在教堂里参拜哩。”
“住在玉造家里的夫人……?”
“啊,那位,是巴西百万富翁女儿的母亲呀。一个十分虔诚的人……”
噢,那么说来,好奇的乡下人正等着看鲇川玛丽之母、一个名叫君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