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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她终于说话了。
我已经有3年没有听到这声音了。可是它依然那样熟悉。
亲切,对我来说就像是美妙的音乐。我的嗓子里堵得慌,眼睛突然变得潮湿起来,我用手指擦了一下,怕自己忍不住会流出泪水。
“嗨。”我说。
接着我便哭了,她也哭了,她拉住我的手,紧紧地拥抱着我,吻我潮湿的脸颊。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她抽泣着说。
我紧紧地搂着她,“我也想你。”
几分钟之后,我搂着她的肩膀,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察她。她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动人。无论过去的几年里她经历了一些什么变故,无论她遭遇了哪些事情,其结果终究使她变得愈加漂亮了。
我意识到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当时我并未真正认为她长得漂亮。尽管她对我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可是我在她身上没有看出这种近乎完美的、不带任何偏见的美。然而她现在的确漂亮。
她同时也是一位受冷落者。
她还没有完全陷进去。我知道这一点,我能够辨认出来,可是有时它并不十分明显。
特别是在这一时刻,它显得并不重要。
我仔细地审视着她的面孔,她的嘴唇。我能看到她眼睛里面的东西。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知道怎样向她表达我正在考虑和感觉到的东西。我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朋友吗?她能感觉到我此时此刻所感觉到的东西吗?她想返回到我们分手时所处的关系中,并让它继续发展下去吗?我们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回顾,太多的话要说。但是尽管我们这样接近,感觉这样一致,我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某种障碍。我们分手已经很久了,几乎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样长,我们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完全能够摸透对方的心思了。
我又开始研究她的目光,我知道我应该直截了当地说。我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和我所感觉到的东西:“我爱你。”
她用我所期待的方式回答了我:“我也爱你。”
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被排除了。我们已经清楚了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们知道对方在感觉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由此开始,我们便滔滔不绝地谈了起来,双方抢着说话,不断发生争论,重复,略过两个互不相关的故事中相互交叉的多彩画面。她说她很后悔跨出了家门,可是由于大固执,以致于不愿回来向我道歉。我告诉她说,我一直试图得到她的消息,可是我始终害怕跟她取得联系。我告诉她我离开了自动化界面公司,我告诉她我见到菲利普和平民恐怖主义者组织的经过,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杀死斯图尔特的事,以及恐怖主义组织后来实行的一系列举动。她告诉我她发现自己也是一名被冷落者,当女招待时,她遇到另一位被冷落的中年女子,并跟她一起来到了汤普森。
我们对于能够再次见面都感到了惊讶。我们碰巧选择了这个地方,而不是别处相遇了。
“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简的声音里透露着某种开玩笑的意味。
“也许真的如此。”我说。
我们拿着各自挑选的食品,去了她的住宅,一个一层楼高的公寓,距离主干大街不远。我很吃惊地发现她有许多陈旧的老式家具,她从我们的老家带来,摆在了宽敞的起居室里。很明显她感到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证明任何东西。这里看不到任何能使这间房子看上去不同寻常或者别具一格的企图;只是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布置了她喜欢的那些家具。在她这里我感到舒适,浑身上下感到轻松自如,尽管我从理性上意识到简的品位十分平庸和不具特色,但它仍然令我感到高兴。我感到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简是个被冷落者?
是什么原因使我以前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我猜想是我的愚昧所致。
她为我们做了晚餐,是烤鸡和速冻米饭。我们就像回到了过去。我躺在我们的长沙发上看电视,她在厨房里忙个不停,我们在起居室里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观看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濒临危险”,那情形就像我们是一对从来没有分开过的恩爱夫妻。我们的节奏,习惯和谈话方式,以及她的那些小小的性格特点全都没有改变。我们谈着当前流行的浅薄话题,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快乐。
晚饭之后,我帮她洗盘子。当简擦干最后一件餐具时,我开始沉默了。她一定注意到了这点,因为她抬起了头,“你怎么啦?”
“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看着她,神经质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们是不是去该——”
“——你是说去做爱吗?”她替我说了。
“——你想要吗?”我说。
我们都笑了。
她看着我,她那饱满而鲜红的双唇极度敏感,“是的,”她回答了我,用涂满肥皂沫的双手摸着我的脸颊,踮起脚尖来吻了我。
那天夜晚我们根本不需要进行任何排练。还没有等到脱掉衣服,两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我趴在她身上,她伸开双腿,引导着我的进入。
兴奋过后,我困倦已极,感到昏昏欲睡,很快便进入了无梦的世界。深夜的某个时候,我被她弄醒,我们又来了一次。
第二天早晨,我打电话请了病假,人事部助理玛吉。兰接了电话,当她说话时,我通过电话线几乎听见了她的笑声,“我们已经猜想到你今天早晨会请假。”
有人在监视我。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不变,“真的吗?”
“没有关系。你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对我的私生活有如此密切的了解,这种情况应该使我感到愤怒,可是事实上她的话却没有激怒我。我发现自己在对着话简笑,“谢谢你,玛吉,”我说,“明天见。”
“再见。”
我从起居室的窗帘建里观望着外面的世界,我看到亚利桑那州明亮的蓝色天空,我知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毁掉我们的这一天。
我回到床上,简正在等待着。
第41章 重燃爱火
又一个周末,我搬进了简的公寓。
我只带了我在汤普森随身携带的一些衣服和私人用品。我把其他东西都留给了下一任私人公寓的房主人。
我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打开了箱子,看见了简的那条裤子。
我离开家时随身带走了它。我把它递给了她,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还保存着这个,”她说。她微微一笑,“你在干吗?喜欢那气味儿吗?”
“不,”我承认了,“我只是……随身携带着。我想保留它。”
“能使你想起我吗?”
我点了点头,“是的,它能使我想起你。”
“你在这里等一下。”她走出了卧室,几分钟之后,手里拿着一件我的旧T恤衫回来了。那是一件免费的促销商品,是我在加州大学布雷亚分校念书时得到的,通常我在洗车时穿它。
“我偷走了这件衣服,”她说,“当我想你的时候,我身边需要有一些你的东西。”
“我居然没有发现它不见了。”
“你不会注意到的。”她坐在我身旁,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一直都在想念着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我差点儿问出口。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弯下腰来,托着她的下巴吻了她。
我很快活,真的,我觉得开心极了。我想,那是因为我跟简都是平庸的人,否则不会有这种感觉。整个美国、以至于整个世界上,每天每夜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跟我们有着同样的感觉。
然而对于我来说,它奇妙极了,简直独一无二,我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相处得更加融洽、和谐。分手之前我们两人之间原有的障碍已经荡然无存,我们亲密而敞开心扉地相互交流着一切,过去对我们的关系造成损害的形式的误解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的性生活比起过去来得更加积极。早晨、夜晚和周末的中午,我们都要做爱。然而过去的恐惧和焦虑仍然没有消失,甚至在我们享受着新的爱情生活的快乐时,我发现我自己仍然想知道,简是否真的像我一样发自内心地、全心全意地体验到了一种满足感。星期日早晨,当我躺在长沙发上读报纸时,简解开我的睡衣,抚摩着我的身体,迅速地吻了我。我放下报纸,看着她,决定说出我心里所想的,“我能使你满足吗?”我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又开始提那个老话题了?”
“对,还是那个老话题。”
她摇了摇头,笑了。她的表情中没有原来那种迫不及待和烦躁不安的迹象,“非常完美,”她说,“这有点儿像‘金锁和三只灰熊’的故事。你知道吗,一碗粥太热,另一碗粥太凉,还有一碗不冷不热正合适。你正是那个最最合适的人。对我来说你简直出色极了。”
我放下手里的报纸,把她拉到我的身上来。
我们在长沙发上又来了一遍。
我有时很想知道简的生活的其他方面,她的朋友们,她的家庭,她来到汤普森之前抛在身后的所有一切。出于好奇,我问了一次,“你母亲怎样了?”
她耸了耸肩膀。
“那你父亲呢?”
“我不知道。”
我感到了惊讶,“你没有跟他们保持联系吗?”
她摇摇头,掉转了视线,看着很远的地方。她迅速地眨了眨眼,然后睁得大大的,哦,看得出来她快要哭了,“他们在冷落我。
他们永远看不见我了。我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变成了隐形人。“
“可是你跟他们一直很亲密呀。”
“曾经是这样。我觉得他们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
她真的哭了。我把她拉到我的怀抱中,紧紧地搂住了她,“他们当然知道你是谁。”我说。可是对此我并不十分确定。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是怎样分手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但是我意识到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第42章 结婚
时间一天一天,一周一周,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了。春天已经过去,接着夏天来了,然后是秋天。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每一天都跟前一天一样,日常生活已经形成了一成不变的规律。我并不介意。说句实话,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们工作,玩乐,购物,睡觉,交友,做爱,生活。按照皮特原则的规定,我进入了了市政厅的统治集团中。简成为她工作的那个日托中心的顾问。夜晚,我们呆在家中看电视。我喜欢的那个电视节目改在了另一个时间段播出。后来它又被取消了,其实这事儿并不很重要,因为它被其他节目代替了,新换的节目我也同样很喜欢。
时间过得很快。
我过着美好的生活。尽管它枯燥乏味,但它令我十分满意。
这就是汤普森城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也是最离奇、最可怕的事情。从理智上来说,我能看出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样可悲,那些努力使自己跟别人有显著区别、具有独家风格的人,其努力仍然毫无收效,那些在服饰上令人绝望的努力,行为上的怪异最终都落得费力不讨好。我能看出他们所付出的努力;看得出他们难于见人的隐秘。可是从感情上来说,我爱这个地方。这座城市简直白壁无瑕。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快乐过,我觉得适应极了。
这是属于我的那类城市。
这里的职业技术范围宽泛得令人吃惊。我们不仅有最普通的会计和办公人员,而且还有科学家、垃圾回收工、律师、管道工、牙医、教师及木匠。一些在工作中无法使自己显要或者不具备提拔能力的人。许多人其实很能干,他们岂止是能干,而且聪明、有智慧,他们都是自己选择的领域中的依仗着。
开始我以为是我们的工作导致我们成为一群无名之辈,后来我以为是我们的个性所致,再后来我开始奇怪:是否跟我们的遗传基因缺陷有关。现在我已经没有了主意。我们并非都是官僚,尽管它在我们中间有一定的比例,我们也并非具备同样的性格。在汤普森我又发现,市民们受人注意的程度可以被划分成不同的等级。
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在这个被冷落者之城中还有被冷落者,也许他们已经逐渐从人们的视觉中引退而成为了隐形人。
这个想法使我恐慌不已。
我是否又在留恋过去的旧时光?怀念我的平民恐怖主义者生涯吗?又在回味那些冒险的经历、同志加兄弟的亲密关系吗?
那些强奸、杀人事件吗?
我不能说我真的怀念那时的生活。我经常想起它们,可是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段经历好像是别人的。它们似乎已经成为了古代历史,每当我的思绪转向那个方向时,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位老人在回顾自己具有反叛精神的青春年华。
假如简知道我跟玛利都干了些什么,假如她知道我差点儿强奸了一个女人。
假如她知道我杀过人。
好多人。
我不知道她该做何感想。
我从不问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从不问她抛弃我之后,在跟我重新相遇之前这段时间里都在做什么。
我不想知道。
从我们在超市重逢之日起,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零一个月了。我和简在市政厅里简短地举行了一个通俗的婚礼仪式。詹姆斯、唐、吉姆、玛利都来了,还有拉尔夫,以及简的朋友、我单位的朋友都来参加了婚礼。婚礼之后我们在公园里的会议中心举行了鸡尾酒会。
我过去只邀请了跟我一起乘坐同一辆货车来到汤普森的恐怖主义者,但是当我们跳舞和欢聚一堂时,我感到没有给菲利普和其他人发邀请有些内疚。除了所发生过的一切以外,我仍然感到,他们对于我比起这里的其他许多人来说显得更加亲近,不考虑我们之间的裂痕,我发现自己仍然渴望着他们此刻在这里跟我分享这一时刻。他们是我的家人,或者说,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很后悔没有邀请他们。
然而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把一切念头都抛在脑后,为简斟了一杯香槟,庆祝活动继续进行。
我们去亚利桑那州的斯科茨代尔度了蜜月,在保留地度过了一个星期的假期。在拉普萨塔和影子山的驼峰旅馆里,我使用了恐怖主义者的老办法,偷偷溜进套房。
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夜晚,我偷偷拿到拉普萨塔旅馆蜜月套房的钥匙,打开房门,抱起简,跨入了门槛。她哈哈大笑着,我也哈哈大笑着,努力不使她掉下来。最后在她尖声尖气地叫声中,我把她扔到了床上。她的衣服飘起来盖在了脸上,暴露出穿着长袜的颀长的双腿,我们仍在大笑着,我感到兴奋极了。我们事先计划好了,两个人一起冲一个很长的淋浴,为倾心的爱做一番充分的准备。可是我现在就想要她,我问她是不是真的需要花很长时间来激发性欲。
她用微笑回答了我的问题,脱掉了内衣,张开四肢,迎接着找的身躯。
我们躺在床上,沐浴在男欢女爱之中,“你想不想来点儿花样?”我问道,“我们尝试一下别的姿势?”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过去太世俗化了。”
“那又怎么样?你喜欢那样,你难道不承认吗?反正我最喜欢以前的样子。我们为什么要强迫自己适从别人的观点?为什么我们要在乎别人对性的看法?”
“我们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我们是平庸的人。”
“我并不认为那种姿势是世俗的,”她说,“我的感觉好极了。”
我意识到她说得对。我也感觉好极了。为什么我们非得改变做爱的姿势,就因为别人也改变了,就因为别人说我们应该改变吗?
我们没有改变。
我们在这一个星期假期中在游泳池里游泳,在斯科茨代尔最昂贵的餐馆里就餐,用我们最喜爱的、最平庸、世俗、传统的姿势做爱。
我们返回汤普森时洋溢着健康、快乐的神色,心灵得到了充分的休慈,身上酸疼。可是我感到发生了某种变化。城市还是老样子,人也是原来的人,只是……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我已经回到了真实的世界,我发现我怀念着那个世界。假期之后我没有回家,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名经过一周假释之后又回到监狱中的囚犯。
我回到办公室,简也回到了她的单位。几天之后,我们又重新适应了一切,重新调整了自己。只是……
只是那种被窒息的感觉仍然没有完全消失。我在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甚至在我最快乐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这种感觉使我极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