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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没有一个人想念他。
“在你成为银行抢劫案专家之前,你调查过一起凶杀案,”
马丁·贝克说,“死者ⅡU 斯韦德。”
勒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专家? ”他说,“哦,天啊! ”
勒恩这人没什么严重的缺点,但是他的个性和马丁‘贝克迥然不同,所以他们总是很难在一起合作。
“是的,没错,”勒恩说,“我被抽调之前是在忙那个案子。”
“抽调? ”
“是啊,调到特别小组。”
马丁·贝克感到一丝轻微的疼痛,也许是因为勒恩下意识用了一个军事专门术语。他已两年不用这种词语了。
“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马丁。 贝克问道。
勒恩用拇指摸摸红鼻子说:“我还没有时问去做结论,你知道。你问这干吗? ”
“因为你大概也知道,这起案子已经转给我了一一当做是某种治疗吧,我想。”
“哦,”勒恩说,“那只是个无聊的案子。乍看像个侦探故事,一个老头儿在反锁的房间里被枪杀,然后——”
他突然沉默下来,好像在为某件事感到惭愧。这也是他爱玩的可恶把戏,你必须一直刺激他。
“你要说什么? ”
“哦,贡瓦尔说我应该马上逮捕我自己。”
“哦,为什么? ”
“因为我是嫌疑犯。你不知道吗? 可能是我开枪杀了他,在这里,从我的房间,从窗户开枪。”
马丁.贝克什么也没说,勒恩马上失去自信。
“嗯,当然他只是在开玩笑。何况斯韦德的窗户从里面关着,窗帘是拉下的,窗台也没有坏掉,还有……”
“还有什么? ”
“还有我的枪法很差。有一次去打猎,我连一头二十五码以外的鹿都没打中。从那一次之后,我爸爸就不再让我玩枪了,只让我替他背热水瓶和白兰地,还有三明治,所以……”
“嗯? ”
“你看,从这儿到那儿大概有八百英尺。一个用来复枪却连二十五码外的鹿都打不中的人,当然不可能从这里用枪杀了他。
噢,我的意思不是……对不起……”
“你的意思不是什么? ”
“唉,这对你可能没什么帮助,扯一些关于枪和射击的事。”
“没有关系。这起案子你究竟花了多少功夫? ”
“只做了一点儿,我说过了。我做了些调查,但是之前已经有人把那儿弄得乱七八糟的。我打电话给检验部门,问他们有没有用石蜡做斯韦德的手纹监定,结果是没有人做过。更糟糕的是——”
“什么? ”
“噢,尸体被抬走,还烧成了灰,真是个完美的故事。调查进行得太糟糕了。”
“你调查过斯韦德的背景吗? ”
“没有,还没有那么深入,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试着找到答案。”
“是什么? ”
“嗯,如果他是中弹身亡的,那一定找得到子弹。但是我没有听说有任何弹道检验。我打电话给那个做解剖的家伙,噢,其实是个姑娘。她说她发现了一颗子弹,并且装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放到某个地方——简直太粗心了。”
“嗯? ”
“她找不到了,找不到那个信封。我告诉她一定要找到,然后送去做弹道检验。之后案子就不是我在管了。”
马丁.贝克望着保斯街上那一长排高楼,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搓着鼻梁沉思。
‘‘埃纳尔,”他说,“你个人觉得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你的看法如何? ”
一个警察只会在最亲近的朋友面前对正式调查发表他个人的意见。马丁·贝克和勒恩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勒恩坐着沉默了一段时间,显然他恼中正想着的事情并不太愉快。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样说吧,我相信当巡警把门打开的时候,房子里有一把左轮手枪。”
为什么是左轮手枪? 答案很简单,因为没有弹壳。显然勒恩的思路还是很清楚的。那把左轮手枪一定掉在地板上某个地方,例如在尸体的下面。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尸体移走之前,不论是巡警或是古斯塔夫松,可能都没有发现它。现在也无法确定尸体移走之后,他们是否检查过地板。
“你认识阿道夫·古斯塔夫松吗? ”
“当然认识。”勒恩坐在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一脸不悦。
马丁.贝克不再继续追问不愉快的事。他换了个话题。
“埃纳尔,还有一点很重要。”
“是什么? ”
“你是否跟克里斯蒂安松和克瓦斯特莫谈过? 我星期一来这儿时,他们只有一个人当班,而现在一个人去度假,一个人请假。”
“当然,我把他们两个人叫到办公室来过。”勒恩说。
“那么,他们说了什么? ”
“他们还是根据所写的报告说,从打开门一直到离开,只有五个人进过那间屋子。”
“也就是他们两个、古斯塔夫松,还有那两个把尸体搬走的人? ”
“没错。”
“你问他们是否检查过尸体底下了吗? ”
“当然。克瓦斯特莫说他检查过,克里斯蒂安松一直在呕吐,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外面。”
马丁·贝克此刻不再犹豫,他紧追不合地问:“你认为克瓦斯特莫在说谎? ”
勒恩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思索该如何回答。马丁·贝克想,他已经透露“A ”解答了,所以他没有任何理由不直接说出“B ”。
勒恩抚着他额头上的绷带说:“我以前就听说你很有城府,让人琢磨不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
“呃,那些人说得没错。”
“那么你现在就当个乖宝宝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是心理学家,所以不能对证人做任何批评。”勒恩说,“但我感觉,克瓦斯特莫说的似乎是事实。”
“你的逻辑不对了,”马丁·贝克冷冷地说,“为什么你一方面相信那把左轮手枪应该在房间里,同时又说你觉得那个巡警说的是事实? ”
“因为没有其他的解释了。”勒恩说,“就是这么简单。”
“好吧,埃纳尔,其实我也相信克瓦斯特莫说的是实话。”
“可是你不是说你没有跟他说过话吗? ”勒恩惊讶地说。
“我可没这么说过。其实我上个星期二和克瓦斯特莫谈过,只是我和他谈的时候,他的心情不像你和他谈的时候那么平静。”
勒恩有种被骗的感觉。
“你真是有心计。”他说。
他拉开书桌中央的抽屉,拿出一本用夹环钉起来的笔记本。
他翻了一下,然后撕下其中一页拿给马丁。 贝克。
“我还有一些你可能会感兴趣的资料。”他说,“斯韦德在国王岛街还没有住很久,我查过他以前住的地方,可是后来我就没时间再管这件事。总之,这是地址,就给你吧。”
马丁.贝克看着那张纸。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和突利路上的一个住址,那个区曾经被称为西伯利亚。他将那张纸折好并放进口袋里。
“谢谢你,埃纳尔。”
勒恩没有说什么。
“再见。”马丁·贝克说。
勒恩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没有特别好过,现在似乎又更恶化了一些。
马丁.贝克离开勒恩的办公室,不久后就走出大楼。他沿着国王岛街快步穿过城镇,然后在国王桥转到国王街,再到西维尔路,接着往北转。
其实他可以说些好听的,至少表示友善的话,这样很快就可以增进他和勒恩之间的关系。他有这么做的理由。斯韦德案从一开始就是一片混乱,而从勒恩接下这个案子之后,正确快速地做了处理。
勒恩立刻就察觉到尸体底下不会有一把左轮手枪,也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尸体被移走之后克瓦斯特莫真的检查过地板吗? 如果没有也不能费陉他。古斯塔夫松以克瓦斯特莫的上司及专家身份到过现场,他充满自信地对整个情况做了一番解释,这让那两个巡警的责任小了很多。
假如克瓦斯特莫没有检查,那么事情立刻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尸体被抬走之后,那两个人查封了房子就离开了。但是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案子里,“查封”代表什么? 因为警方一定要将门上的绞链撬开才能够闯进屋子里,势必有些破坏。那么查封也不过就是将一条绳索紧紧地绑在门柱之间,再挂上一张告示牌,表示这个地方已根据法令查封。当然,这实际上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在之后的几天里,随便谁都可以毫无困难地进去,每件东西都可能被移动过,例如一把枪。
果真如此的话,那可能表示:首先,克瓦斯特莫故意编造了一个谎言,而且,这进一步暗示他非常善于说谎,不但骗了勒恩,就连马丁·贝克都相信了他的话。勒恩和马丁·贝克在这方面经验老到,大家都认为他们两个人不容易受骗。
其次,如果斯韦德是真的对自己开枪,那为什么有人要花这么多力气去偷那把枪? 很明显这非常矛盾。何况尸体是在一间反锁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更糟糕的是,里面找不到任何武器。
斯韦德似乎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就众人所知,也不和人往来。如果没有人认识他,那谁会想置他于死地? 马丁.贝克感觉他必须多搜集资料以便拓宽思路。这其中,他必须调查一件六月十八号那个星期日发生的事。但是在这之前他要先对卡尔·埃德温·斯韦德多做一些了解。
在勒恩给他的那张纸上,不只写着一个在“西伯利亚”的地址,还有一些随手写下的东西,和一个名字:女房东,雷亚·尼尔森。
现在马丁·贝克到了突利路上的那栋房子前面。他匆匆看了一下走廊的名牌,知道女房东确实住在这栋楼里面。这点挺值得庆幸的,也许对他来说是一种好运。
他爬上三楼,按了电铃。
第二十一章
这辆卡车是灰色的,上面除了车牌以外没有任何的标记,使用这辆卡车的两个男人,穿着几乎和卡车颜色一模一样的工作服。从外表根本猜不出他们从事何种职业,他们可能是任何种类的修理工,也可能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事实上正是如此。
现在是傍晚接近六点钟,再过十五分钟如果没有任何紧急状况发生,他们就可以结束今天的工作,回家逗逗孩子,然后坐在电视前休息。
马丁。 贝克到突利路要找的人都不在家,但是他找到了另外两个人。他们正坐在他们的大众货车旁喝着瓶装啤酒。那辆车上传出阵阵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但还是有另一种味道是任何化学药品也无法掩盖的。车的后门开着,这可以理解,那两个人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让车内通通风。在这个美丽的城市中,这两个男人有一种特殊且重要的职能。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清除那些自杀者或者离开现世前往极乐世界的往生者。
有少数人,例如消防员和警察,或者某些新闻记者或其他内行的人,对这种灰色卡车相当熟悉。当他们看见它在街上奔驰的时候,就知道有事情不对劲了。但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它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只是另一种交通工具罢了。这也正是这辆车需要的效果。毕竟,实在没有理由让大众更消沉恐惧了。
像一般从事特定工作的人一样,这些人在工作来临时默默守着本分,并且泰然自若,他们很少或从不曾在社会福利这部机器里过分夸大他们的功能。他们大多只和同行讨论。因为他们很早就知道,大部分人听到他们的工作之后,反应多是非常负面的,特别是在一些愉快的场合,例如和朋友在一起时,或者和妻子在咖啡桌前聊天时。
他们虽然每天都要和警察接触,但大都是一些普通警察。
因此一位刑事组长对他们的工作感兴趣,甚至约他们出来,的确让他们受宠若惊。
两人当中比较多话的那个用手背抹了抹嘴,说:“没错,我记得那件事,在保斯街不是吗? ”
“是的。”
‘‘不过那个名字我不太记得了。你说是斯达? ”
“不是,是斯韦德。”
“我没什么印象,我们通常是不记名字的。”
“我了解。”
“那也是一个星期日。星期日总是比较忙碌,你知道。”
“你记得我说的那个警察吗? 肯尼斯·克瓦斯特莫? ”
“不记得了,名字对我根本没有意义,但是我记得那个直瞪着尸体看的警察。”
“在你们抬尸体的时候? ”
那个人点点头。
“是的,我们认为他是里面比较难缠的。”
“哦,为什么? ”
“警察有两类,你知道吗? 一种会吐,另一种不会。那个家伙甚至连鼻子都不遮一下。”
“他一直都待在那儿? ”
“是的,我刚才说过了,不是吗? 他想他妈的确定我们没有俞懒,就为这么回事。”
另一个人吃吃笑着,喝了一El啤酒。
“我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
“你们抬起尸体时,有没有注意到底下有任何东西,任何物品? ”
“会有什么东西吗? ”
“像一把自动手枪,或是左轮手枪。”
那个人突然大笑起来。
“枪或左轮手枪,”他高声说,“这有什么差别? ”
“左轮手枪有一个可以转动的枪膛,是用机械装置带动的。”
“就像牛仔佩带的那种,嗯? ”
“没错,就像那种。这的确是没有什么差别,我主要的问题是,究竟有没有武器压在死者的身体下面? ”
“你听好,组长,这个家伙是个中年人。”
“中年人? ”
“是啊,大约死了两个月。”
马丁·贝克点点头。
“我们把他抬到塑料布上,然后我把盖布的边缘封起来,埃纳尔就清扫地板上的那些虫子。我们通常会把虫子丢进一个装有杀虫剂的袋子里,这样可以当场解决它们。”
“哦? ”
“如果埃纳尔扫到一枝手枪,他一定会注意到,不是吗? ”
埃纳尔点点头吃吃笑着,最后一滴啤酒流进了他的喉咙里。
“我当然会看到。”他咳了一下。
“那么,那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
“什么也没有。何况那个巡警还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事实上我们把客户放到锌盒里面离开之后,他还在那里,对吧,埃纳尔? ”
“我跟你打包票。”埃纳尔说。
“你似乎相当自信。”
“自信? 还不止呢! 在那个客户的身体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嗯,只有一大堆cynomyia mortuorum。”
“那是什么? ”
“尸虫。”
“你确定? ”
“相当确定。”
“谢谢。”马丁·贝克说。
然后他就离开了。
那两个穿灰色工作服的男人继续聊着。
“你把他给唬住了。”埃纳尔说。
“怎么说? ”
“就是刚才你显摆的希腊文啊! 这样他们这种大人物就不会认为我们除了包包腐烂的尸体之外什么都不会。”
前座的移动电话响了。埃纳尔拿起电话,咕哝了几句,然后放下电话。
“真该死。”他说,“又一个混账把自己吊死了。”
“哦,唉。”他的同事无可奈何地说。
“老实说,我一直不了解这些家伙为什么要吊死自己。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你说? ”
“唉,算了吧,快走吧。”
就技术上来说,马丁·贝克至今才弄清楚保斯街这个神秘死亡案件的大部分细节,至少已经弄清楚警方采取了哪些调查步骤。但是还有一个重点:要拿到弹道调查报告,如果有的话。
虽然他花了不少功夫调查死者,但是有关斯韦德这个人,他知道的还是很少。
星期三警方奇袭莫斯壮和莫伦住所那件事,马丁’贝克并不关心;他也不知道银行抢劫案或那些特别小组有什么困难和难言之隐。他为这一点感到庆幸。星期二下午查访完斯韦德的房子,他曾经到国王岛街的警局去,那里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空招呼他。因此他就到警政署去。在那里他听到一个谣言,刚一听他觉得很荒谬,但仔细思考过之后,他觉得很难过。
谣传说他要高升了。升到哪儿? 督察长? 局长? 部长? 或只是变得比较健康、比较有钱、比较有地位? 这不是重点。可能这些假设都只是毫无根据的闲话。
他最近一次升迁是在一九六七年,升任刑事组长,但是他没有理由被调到更高的位子上。如果没有出现意外,他最快也要四或五年才会再次晋升。
这点每个人都知道,要说有什么事是官僚们完全熟悉的,那便是薪水等级和升迁制度,每个人也都用怀着嫉妒的眼光盯着自己和别人的机会。
这个谣言是怎么开始的? 背后一定有些理由。然而是什么理由? 据他了解,有两种原因。
首先可能是他们要让他当不成国家刑事部门的头头,甚至他们已经准备好要把他塞进更高层的官僚体系之内。这是用来除掉看不顺眼或无能官员所最常用的办法。然而这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