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丁.贝克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房间很明亮,他想着那个梦。它似乎没有特别的意义,至少今天这个版本没有,而且,这个梦还充满了荒谬的情节。例如那把枪,它应该是左轮手枪或者德林加枪;还有加菲尔德怎么可能躺在那儿,还伤得那么重,尤其是在他已经用他的胸部挡下子弹之后? 他记不起来那个凶手长什么样子。就算他看过那个男人的相片,那些影像也早就消失无踪了。通常吉托的眼睛是蓝色的,胡须则是金黄色的,油亮的头发往后梳。但是今天他看来像是一个演员,扮演着一个著名的角色。他马上想到是哪一个角色——《驿马车》。里的赌徒约翰。 卡拉丹。真是浪漫得惊人。
不过想到他的胸膛里多了一颗子弹,这诗意便瞬间破灭了。
经验告诉他,如果这颗子弹贯穿右肺然后停在脊髓附近,那一定时不时有间歇性的疼痛,就长远看来,这情况相当恼人。
①《驿马车》,1939年发行的美国经典西部片,由约翰。 韦恩主演。
②约翰卡拉丹(John Carradine ,1906—1988) ,美国演员。
但是梦中也还是有与现实吻合的事情,例如神射手的那把枪。它原本属于一个蓝眼、金色胡须、头发也向后梳的巡警。
一个寒冷阴暗的春日,他们在一栋大楼的屋顶上交手,两人没有交谈,彼此间只发出一声枪响。
那天傍晚他在一个四面白墙的房间里醒来——也就是御林军医院的胸外科病房。院方向他表示,他没有生命危险。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断地问,自己怎么还活着? 后来院方说这个伤不会再威胁到他的性命,只是子弹的位置不太好。他领会了‘‘不会再”这个小小用词的巧妙之处,但并不欣赏。在那些外科医生从他的身体里拿出异物之前,已经拍好几个星期的x 光片,他们说这个伤绝对不会为他带来危险,正好相反,他会完全康复——假如他凡事看得开的话。从此以后他便不再相信他们了。
尽管如此,他也只能凡事看开。他别无选择。
现在他们说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不过这一回也同样有个附注:就生理上而言。此外他不能抽烟,他的气管原本就不好,现在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肺更是雪上加霜。伤口愈合之后,在疤痕附近已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马丁.贝克下了床。他穿过客厅走到厅廊上,拾起门口踏脚垫上的报纸,然后进到厨房,同时眼光扫过了头版的标题。外面天气不错,根据气象预报员的说法,这种天候会持续下去。然而除了天气,一如往常地,其他的事物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把报纸放到餐桌上之后,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优酪乳。它的味道依旧不好,也不怎么坏,只是有点儿发霉及加工过的味道。大
概放得太久了,可能在他买回来之前就放了很久了。从前在斯德哥尔摩,你不必花费很多精神和钱就可以买到新鲜的东西,但是那种好景早已不再。他到浴室洗脸、刷牙,之后回到卧室整理床铺,脱掉睡裤,开始穿衣。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无精打采地环顾他的屋子。这是科曼街上一栋建筑的顶楼,在旧斯坦里。大多数住在斯德哥尔摩的人称它为“梦幻之屋”。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多,日子过得自在舒适,直到在那个屋顶上出事的春日。
如今他觉得自己既封闭又孤单,就算有人来访时也是如此。
这应该不是房子的问题。最近他发觉自己有幽闭恐惧症,即使在户外时也是。
他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抽根烟。没错,那些医生曾经告诫他必须戒烟,但是他没放在心上。不抽的最主要原因是他抽惯的那家烟草公司停产了。现在市场上完全没有硬纸的滤嘴香烟,有两三回他尝试其他的牌子,但就是抽不习惯。他系着领带,疲倦地端详着模型船。有三艘模型船放在床上方的书架上,两艘成品,一艘半成品。他八年多前就开始组装模型,但是从去年四月开始他就没再碰过这些东西了。
从那时起,这些船就开始积了灰尘。他女儿提过几次要把它们处理掉,不过他都叫她不要动。
现在是一九七二年七月三号上午八点三十分,星期一,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要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
他仍是一名警察——准确地说是个刑事组长,警政署凶杀
组的头头。
马丁.贝克穿上夹克,把报纸塞进口袋里,打算坐地铁时看——这不过是他即将重新开始的一小项例行活动罢了。
他顶着日光沿斯克邦街走,吸进了不少污浊的空气。他觉得自己又老又空虚,但是这些都没有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来。相反,他看起来健康且精力充沛,举止也迅速灵活。马丁。 贝克黝黑,下巴坚毅,宽阔的额头下有一对冷静的灰蓝色眼睛。他今年四十九岁,不久就要五十了,但是大多数的人都以为他更年轻些。
第四章
一走进瓦斯贝加路南区警察总部的这个房间,便可看出那位代理凶杀组组长已进驻此地甚久了。虽然它的内部保持得很干净整齐,而且还有人不嫌烦地在桌上放了一盆蓝色矢车菊和廷命菊,但整体风格还是隐隐让人觉得有些粗枝大叶、表面化及一目了然,而且挺随意的,有居家过日子的感觉,尤其是书桌抽屉——显然那人已清出许多东西,但还是有很多物件遗留下来,例如到期的出租车收据和电影票,坏掉的圆珠笔和空糖果盒,在一些笔筒里还有曲别针做的雏菊链、橡皮圈、方糖块和数盒糖精丸。还有两盒湿纸巾、一包可丽舒面纸、三个弹壳及一只坏掉的伊蕾塔手表,以及一大堆字条,上面胡乱写了一堆笔记,字迹相当清晰。
马丁.贝克在局里四处逛了逛,和大家打招呼。他们大多是老面孔,但有些不是。他在书桌前坐下,检查那只手表。它已经完全不能用了,水晶表蒙里都是雾气,他摇动那只表时,还发出低沉的沙沙声,好像里面的螺丝全都松掉了似的。
伦纳特·科尔贝里敲了敲门,走进来。
“嗨! ”他说,“欢迎你回来。”
“谢谢。这是你的手表吗? ”
“是的。”科尔贝里微愠地说,“不小心放到洗衣机里去了。
我忘了把口袋掏空。”他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其实我上个星期五曾经想要修理,不过有人来找我。唉,你知道的……”
马丁.贝克点点头。科尔贝里是他在漫长复原期里最常见到的人,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新话题。
“你节食的效果如何? ”
“很好,”科尔贝里说,“我今天早上减了一磅,从二百二十九减到二百二十八。”
“你从开始节食到现在只增加了二十磅? ”
“十七磅而已。”这似乎伤了科尔贝里的自尊。他耸耸肩,继续抱怨道:“效果真是糟透了,这个计划完全违反自然法则,而且葛恩只会嘲笑我,波荻也是。对了,你好吗? ”
“还好。”
科尔贝里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拿出一个淡红色的档案夹。里面的报告似乎不是太厚,也许三十页吧。
“那是什么? ”
“姑且称它为一个礼物吧。”
“谁拿来的? ”
“我啊。不过不是,是贡瓦尔·拉尔森和勒恩拿来的,他们认为这非常可笑。”
科尔贝里把档案放在桌上,然后说:“不幸的是我必须走了。”
“去哪儿? ”
“警政署。”
“为什么? ”
“为了那些可恶的银行劫匪啊! ”
“可是那有特别的小组在处理吧。”
“持别小组需要人手。上个星期五又有一个笨头笨脑的傻瓜被枪杀了。”
“是的,我从报上得知这件事。”
“所以上头立刻决定要加强特别小组。”
“要你去? ”
“不是,”科尔贝里说,“实际上,我认为是要你去。但是命令上个星期五下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由我掌管,昕以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你的意思是——”
“就是赦免你离开精神病院,然后我自己去加入特别小组。”
“谢谢。”
马丁‘贝克是很认真的。加入特别小组就意味着每天都要面对一堆麻烦的人,例如刑事局长、至少两个部门的长官、相
关的督察长和喜欢唱高调的外行人。科尔贝里主动扛下了这些。
“呃,”科尔贝里说,“不过我因此拿到这个。”
他用肥厚的食指指着档案夹。
“那是什么? ”
“一件案子的档案,”科尔贝里说,“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不是银行抢劫之类的,只可惜——”
“什么? ”
“你不看侦探小说。”
“怎么说? ”
“因为如果你看侦探小说,你会更觉得有趣。勒恩和贡瓦尔‘拉尔森以为每个人都爱看侦探小说,实际上只有他们喜欢。但是现在他们手上的案子太多了,所以到处找人处理零星案件,只求有人接手即可。这件事只需要动脑筋,安静坐着想就可以了。”
“好吧,我会看一看。”马丁·贝克不为所动地说。
“报纸根本没有这个消息。你不觉得好奇吗? ”
“当然好奇,再见。”
“回头见。”科尔贝里说。
出了门后他停下来站了几秒钟,皱着眉头。然后他困惑地摇J ,摇头,走到电梯那儿。
第五章
马丁·贝克说他对红色档案的内容很好奇,其实不然。事实上这根本吸引不了他。那为什么给科尔贝里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为了让他高兴? 当然不是。为了骗他? 这更离谱。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也不可能这样做。他们对彼此了解太深,也相识许多年了。此外科尔贝里是他所见过的最不容易受骗的人。也许他是要欺骗自己? 连这个念头也荒谬。
马丁·贝克在收拾办公室时仍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整理完抽屉后他开始调整室内的摆设,把椅子移动一下,调整书桌的方向,把档案柜向门边移了几英寸,将桌灯的螺丝拧下来,把灯摆在书桌右角。显然他的代理人比较喜欢把它摆在左边,要不然就是它只是刚好摆在那里。对于小事,科尔贝里时常是随兴所至,但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他就变成一个完美主义者。例22如他直到四十二岁才结婚,只为了要找寻一个完美的妻子。他一直等到那个女人出现才告别单身生涯。
马丁·贝克则迥然不同,他有桩近二十年的失败婚姻,对方绝对称不上是他的梦中情人。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离婚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拖得太久了。
这六个月里,他把什么都想到了,他有时会怀疑离婚是个错误。一个唠叨烦人的妻子总比没有妻子更刺激Ⅱ巴? 唉,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他拿起花盆,送给了一位秘书,这个举动似乎令她很高兴。马丁·贝克坐回桌前,看了看四周。
所有的东西都归位了。
他是否想向自己证明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为了要尽快忘记它,他把红色档案夹拉了过来。塑料夹是透明的,因此他立刻看见这份档案和凶杀案件有关。这无所谓,处理凶杀案是他的专业。不过,案发地点——保斯街五十七号,几乎就在斯德哥尔摩警察总部的门口。
通常他会说这与他或他的部门无关,这是斯德哥尔摩刑事警察局的事。一时之间,他有拿起电话的冲动,想找国王岛街那里随便一个人,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者就把它装进信封里退给寄件人。他急切地想要采取强势和严厉的做法——这种急切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它压抑下来。他看了看时钟以转移注意力。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但是他不饿。
马丁·贝克起身,到盥洗室喝了一杯温水。
回办公室时,他注意到里面的空气变得温暖但有股怪味,不过他并没脱掉夹克或松开衣领。他坐下来,拿出那些报告来看。
二十八年的警察生涯教会了他许多事,包括看报告的技巧和快速过滤重复和琐碎的事,也就是找出特定模式的能力——如果有模式的话。
花了不到一小时他就仔细看完整份文件了。错字连篇,有一些地方根本就看不懂,不少段落的陈述也不知所云。他马上就知道这是谁写的了:埃纳尔·勒恩。客气一点儿说,这位警官似乎是在模仿他的某位官场同僚,这位仁兄在其著名的交通规则布告中,曾写下诸如“街灯亮起,夜幕笼罩”之类的废话。
马丁·贝克又翻了翻那份报告,偶尔在某些地方停下来详细阅读。然后他放下报告,手时撑着书桌,额头埋在手掌里。他皱眉想着那些较重要的片段。
故事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不算新鲜但读来令人不快。
十五天以前,也就是六月十八号星期日,保斯街五十七号的住户打电话报警。根据记录,电话是下午两点十九分打的,但近两小时后,才有两位巡警开着车到达那个地点。那栋房子离斯德哥尔摩警察总部最多不到九分钟的路程,不过迟到是很容易理解的。首都的警力严重不足,而且刚好遇到放假期间,又是星期日;再说也没有迹象显示那通电话非常紧急。那两个巡警,克勒.克里斯蒂安松和肯尼斯·克瓦斯特莫,进了那栋建筑后,也和报警的人谈过了话。报警的是一个女人,她住在临街的二楼,她表示,这几天都被楼梯间那股难闻的味道呛得很难受,她觉得这个味道不寻常。
两个巡警马上就闻到了那股气味。克瓦斯特莫认定是腐臭的东西,根据他的说法,这种气味非常类似腐烂的肉所发出的恶臭。仔细嗅了一会儿后( 也是克瓦斯特莫) ,两人循味走到一楼住家的门kl。根据可靠的说法,这是个单间套房,一个年约六十五岁的男人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他的名字可能是卡尔‘埃德温.斯韦德——在门铃下面的硬纸板上有一块手写的名牌,上面有这个名字。由于这种味道可能来自某个自杀或自然死亡的人的尸体,或是一只死狗( 还是克瓦斯特莫说的) ,也可能来自某个病人或求救无援的人,所以他们决定强行进入房子里。
门铃似乎坏了,他们敲了几次门也没有任何回应。他们想找房东、门卫或管理员等会有钥匙的人,可是都找不到。
最后两名警察请求破门而入受到批准,于是他们就请了锁匠。这一来又耽搁了半小时。
锁匠到了之后,发现门锁不能用铁橇穿过去,也没有投递邮件的缝隙。他用了些特别的工具终于把门锁钻掉,但还是不能把门打开。
那时已经过了克里斯蒂安松和克瓦斯特莫下班的时间了,他们重新请求指示,获准直接把门撞开。他们还问是否刑事警察局的人应该出面,后来他们收到简要的回答说没人有空。锁匠这时觉得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就先行离开。
到了下午七点,克瓦斯特莫和克里斯蒂安松合力把铰链上的大钉子敲了下来。不过他们又遇到了新的困难。他们发现门用两个坚固的金属门闩和所谓的暗锁锁死了,有一点金属的反光从门柱上照出来。又努力了_ 个小时之后,两名警察终于进到了屋子里。一进去,顿时一阵燥热和尸臭味扑鼻而来。
在那个面向街道的房间里,他们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仰躺着,离靠保斯街那边的窗户大约三码远,旁边有一台正运转着的电暖器——热气就是从这儿散出来的。电暖器加上气候炎热,使得尸体胀到至少是正常人两倍的体积,而且已经严重腐烂,还长了一大堆蛆。
临街的窗户锁着,百叶窗也了拉下来。另一扇窗户在小厨房,从那儿可以看到院子,窗户上面牢牢地贴着窗纸,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打开过了。屋里的家具不多,装潢也很简单,整个房间的天花板、地板、墙壁、壁纸和油漆都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小厨房和客厅里也只有几件东西。
从他们找到的证明文件上可以知道,死者是六十二岁的卡尔·埃德温·斯韦德,一个仓库管理员,提前六年退休,靠养老金过日子。
在一位叫古斯塔夫松的巡警检查过之后,尸体就移到国立法医中心进行例行解剖。
初步判断这是起自杀案,但也不排除饥饿、疾病或其他自然原因。
马丁·贝克在夹克口袋里摸索着那包不存在的佛罗里达牌香烟。
报纸上没有任何有关斯韦德的消息,这种事实在太平凡了。
斯德哥尔摩市的自杀率在全球数一数二的高,每个人都小心避免谈论这档子事,一旦它被搬到了台面上,他们也会试着用各种经过设计和不真实的统计数字来掩饰。最常见也最简单的解
释就是:其他国家的统计数字都是骗人的。然而这些年来,就连政府官员也敢高声或当众谈论这件事了,也许是因为感觉到:无论如何,人们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而不是政客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