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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馨抬起头,眼神里有著无法动摇的意志,他一字一字、简洁有力地说著。由于机器已经调整,原本如杂音般混乱的声音,开始清楚地传进礼子的耳朵里。经由翻译装置,阿馨本来的声音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内容却相当清晰明白。
“放──心──吧──”
阿馨嘴里说著,还用力点著头。
(放心吧!)
他是要我放甚么心呢?这是他为自己挺身而出保护世界的有力保证吗?
礼子不知道阿馨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从礼子来到这研究所,短短几个小时内经历过人生观转变了无数次的体验,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面对自己牺牲生命一心想拯救的礼子及她腹中小孩,阿馨的一句“放心吧”,不只肯定了世界未来还有希望,更彻底消除了礼子的疑问。
(我要活下去。)
这念头贯穿礼子全身的细胞,不管之前有再多的厌世理由,此刻全部飞离礼子,让她重新找回生命的价值感。
阿馨去美国旅行前曾经强迫想自杀的礼子许下约定。
……两个月后再见。在那之前,不管发生甚么事,你一定要活下去。
而现在,阿馨已经找到解决方法,现身实践他的承诺。
礼子戴著数据手套,伸出两手轻轻碰触阿馨的身体。她把手放在阿馨的肩上,感受那强壮肌肉覆盖的肩胛骨。阿馨的身体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
阿馨盘腿坐著,两手向前伸出。
礼子想要握住阿馨的手,但他却没有回应礼子的动作。因为阿馨看不到礼子,所以这本是无可奈何的事,但礼子仍然不放弃地继续做握手的动作。
礼子不停地重复动作,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想法终究会传达给阿馨。她沿著阿馨的手腕摸到手掌,她想让自己的手指和阿馨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但这时阿馨却向空中挥挥手,搔著头,动作与礼子所想的完全相反。
突然,他彷佛察觉到甚么,两手轻轻伸向前。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意志,而是礼子的意志。
礼子将手放在阿馨两手的上面,维持同样动作一会儿,像是为了传达彼此的想法,也像是不想切断与对方的联系。她慎重地移动手,阿馨也用相同的动作回应。
阿馨察觉到了!
阿馨虽然看不到礼子,但确实感觉到礼子的手就在自己的掌握中。
礼子战战兢兢地将阿馨的两手贴上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向下移动;紧紧相系的两只手,看起来就像是连接现实世界与“环界”的脐带般,礼子引导阿馨的手来到她的腹部接近肚脐的附近贴著。
“你听。”
她想让小小的心音传达到对方的皮肤上。
阿馨低下头,再一次说出同样的话。
“放──心──吧──”
也许是孩子听到父亲的话,胎儿在子宫中大大地回应了一下。
4
从穿过医院门的那一刹那,礼子的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里是儿子亮次跳楼自杀的医院,原本以为来到医院会唤起痛苦的回忆,但不可思议的,礼子的脑中只想著自己与阿馨见面的光景。
礼子登上三楼,穿过宽敞的大厅,换搭连接B栋大楼的电梯,来到三楼这间露天咖啡厅,这里的空间十分宽敞,因为有一边面对著中庭。
礼子第一次见到阿馨,正是在这露天咖啡厅。
有一天,礼子注意到有道视线一直注意著自己,那道视线的主人就是阿馨。由于礼子面貌娟秀,经常吸引其他男人的眼光,所以她也像往常一般瞪了回去。但她没想到对方却一动也不动,反而更热切地注视著礼子,让她无法逃离被逼视的尴尬。
几天后,礼子遇到正式跟阿馨说话的机会,因而接触到阿馨,也从对谈当中了解他是个拥有深厚内涵的人,于是礼子渐渐被他的气质所吸引。当时她之所以拜托阿馨当儿子的家庭老师,其实私底下也希望能有机会多跟阿馨接触。
但是和阿馨相爱的结果,却逼得儿子亮次选择自杀之路。
亮次对母亲趁著带自己出来接受痛苦检查的空档,与阿馨沉溺在男女肉体关系上,而对母亲感到相当失望。他误以为自己是个妨碍者,应该早点消失比较好,因此失去生存的欲望。
“我不在之后,你就自由了。”
这句宛如遗书般的话留在亮次的笔记本上,有如魔咒般一直纠缠著礼子。
虽然礼子不断地说服自己,她和亮次两人都感染了病毒,总有一天都会死,只差在时间早晚而已,但是现在科学家们已经从阿馨牺牲生命换来的分析资料中,发现了扑灭癌细胞的方法后,亮次的死不禁让人觉得遗憾。
如果他能够忍一时之气而活下来,就可以使用新的治疗技术,治愈的可能性也提高很多。
电梯停在七楼,礼子走出电梯来到大厅。她向四周张望一会儿,瞬间,礼子感到有种空间被扭曲的错觉。礼子的脑细胞想要阻止自己继续想像接下来的事,但却徒劳无功。
走廊中间有一道紧急出口,打开紧急出口,可看见一座昏暗的楼梯连接楼上楼下。逃生梯的平台上有一扇发生火灾时可以从外向内打开的三角形小窗户。三个月前的某个傍晚,亮次就是从那窗户跳下去,鲜血染红了医院前的水泥地。
跟阿馨幽会,紧接著是亮次的诀别……两件事都发生在同一场所,因此礼子一见到医院的各个角落,内心总是五味杂陈,十分复杂。
礼子试著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三确认手上字条的号码后,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
房里立刻有人回应,接著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礼子见到穿著睡衣、前襟敞开的二见秀幸,正以不自然的姿势靠在墙壁上。从他身体里分泌出来的分泌物,让病房内充满腐臭的味道。
礼子朝房内走一两步,反手关上房门。她猜测这位身上带有腐臭味道的人应该是阿馨的父亲,内心里不由得担心起他的病情。
“初次见面,非常荣幸,我是杉浦礼子。”
一听到礼子的自我介绍,秀幸的身体立刻弹离墙壁。
“欢迎你来,快请坐。”
秀幸满面笑容地邀礼子坐在塑胶椅上,因为他事前已经知道礼子要来拜访。
儿子阿馨与礼子是一对恋人,而且礼子已经怀孕,这些事阿馨早在出发之前都已经告诉过秀幸了。
虽然两人是初次相见,礼子知道秀幸脸上的笑容是针对自己及腹中的胎儿,那毫不虚伪的真情相待,让礼子倍觉温馨。
礼子依他的话坐下,也藉机观察秀幸的外表。
礼子并不知道癌症病患末期的症状该如何压制住,但是光凭外表,实在看不出秀幸是个癌症末期的病人。出于这样的好奇心,再加上他是养育阿馨长大的人,所以礼子十分希望能多了解有关秀幸的一切。
阿馨是经由假想空间的遗传因子合成之后,埋入受精卵中,再藉著女性的子宫诞生出来的,在二见秀幸夫妇细心呵护养育下长大成人,即使没有继承二见夫妇的DNA,阿馨也是秀幸的儿子,一样倍受宠爱。然而现在礼子的腹中生命,却是千真万确继承了阿馨的DNA。
照理说,礼子腹中的胎儿生命的本源是人工生命,礼子应该会有怀抱著异物的感觉,但礼子一点也没有不协调的感受,反而很泰然地接受这个事实,或许这是因为她深切地感受到一股从秀幸到阿馨,再传到腹中孩子的坚强意志力吧。
一个月前,礼子在萤幕画面上与阿馨相逢后,更加确认这件事。
从阿馨那里得到的讯息,让礼子重新萌生生存的意志力。礼子知道秀幸奇迹地恢复健康,是因为阿馨牺牲生命换来的分析资料,使治疗更具效果之后,她更加确认这种想法。
也因为如此,礼子抱著好奇心及感谢交杂的心情望著秀幸,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您的身体好像好多了呢。”
礼子并不是比较过秀幸以前的脸色后才这么说的,她从阿馨那里听说他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不但不能动手术,几乎只能等死。但此时此刻,光从外表判断,秀幸实在不像是个快死的人。
“我总觉得自己最近身体好像变轻了。不过那也难怪,因为很多内脏都已经被拿掉了嘛!”
秀幸笑著开玩笑道。
接著两个人简单地报告彼此最近的生活状况。
礼子将阿馨在“环界”重生,以及传达出强而有力的讯息这件事,详细地描述给秀幸知道,好让秀幸高兴。而秀幸也像个科学家般,以自己做例子,说明如何将阿馨细胞中的端粒部份的DNA排列,植入感染传染性癌病毒患者的细胞内,并得到划时代的治疗效果。这些话让也感染到病毒的礼子安心不少,不再担心传染性癌病毒的威胁。
不久,秀幸的兴趣转到怀孕中的礼子身上。
“如何?胎儿还好吧。”
礼子笑著轻拍腹部,表示胎儿一切没问题。
秀幸接著询问礼子的预产期,礼子回答说大约再三个月后,但她对于胎儿的性别却没有正面答覆,仅只是笑一笑而已。
礼子当然知道胎儿的性别。
上个月,她到妇产科去照超音波时,从萤幕上看到胎儿的两腿间有个可爱的凸出物。
(啊!是男孩。)
当时礼子躺在床上看著电视影像,惊讶得不禁脱口而出。医生的态度却十分慎重,不发一语,但从旁边护士的表情可以看出,礼子的猜测没有错。
礼子不想让秀幸知道胎儿是男生,是怕秀幸误会,甚至期待孩子是阿馨转生的,所以她只能含糊地带过去。
聊到这里,礼子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告辞。
秀幸见到礼子的动作,也从床上爬起来,想要送她到门边。
“您还是躺著休息吧。”
“没关系、没关系。对了,你打算在哪儿生呢?”
秀幸用一只手撑著墙壁,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礼子赶紧扶著他,并说出附近一家妇产科医院的名字。
秀幸听了立即停下脚步问道:
“不在这里生吗?”
礼子发觉到他的话中隐含著为何不在这医院生产的责难意味。这所医院是大学附属医院,院内工作人员有很多是秀幸的同事、学弟,就连阿馨也是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所以他对这所大学十分熟悉。
秀幸觉得比起在小医院生产,这里对万一发生紧急状况时的处理效果应该更好才对。
当然,礼子也不是没有想过在这里生产,但她却很介意这里是儿子亮次自杀的地方。
“我也很犹豫……”
礼子猜想秀幸应该不知道亮次在这儿自杀的事情,但是这种不祥的事,礼子实在说不出口,因此没有清楚说出自己不在这里生产的理由。
“在这边生比较好。”
秀幸几乎是半恳求半命令地说道,礼子可以了解那是他想早点抱孙子的表现。
虽然秀幸躲过眼前的死亡威胁,但真要健健康康地出院,恐怕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如果礼子在同一个医院生产,他不但可以立刻见到孙子,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会很多。
礼子明白他的想法,内心多少有些动摇,虽然两人只交谈了三十多分钟,但她已经相当了解秀幸的性格了,即便是他不是阿馨的父亲,礼子也会对秀幸这个人存有相当的好感。
“这样吧,我会考虑的。”
于是秀幸开心地伸出两手,礼子也伸出手来握著秀幸的手,那双手的触感就像阿馨的手般温柔又慈爱。
“礼子,你要常来玩喔,我等你。”
秀幸说话的态度让礼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他热情的招呼到握手的方式,都跟阿馨很像,只不过慰问者与被慰问者的立场倒过来罢了。
当礼子关上房门时,心中开始觉得或许转到这医院也是不错的主意。
5
距离生产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礼子再度陷入郁闷不安的状态中。到了夜晚,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满室的寂寥与不安,逼得她几乎要发狂。
早春时节的三月初,阿馨出发到北美去旅行,匆匆已经过了半年。
这是一间宽敞的房子,有一间四十张塌塌米大的客厅,加上三间房间,礼子跟丈夫、儿子三人同住时,宽敞的房子让人觉得心情舒适,然而此刻宽敞的空间却成了礼子心理上极大的负担。
偌大的空间象徵著空虚,让本已寂寞难耐的礼子更加无法忍受。心爱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虽然严格来说,礼子还有腹中的胎儿陪伴她,但是她不得不奋战的对象,已经从过去的传染性癌病毒转变成现在的孤独了。
客厅里陈列著各式各样极尽奢侈的家俱摆饰,那些都是企业家丈夫以他的财力换取来的东西,只不过满室的珍宝对礼子来说,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礼子呆坐在沙发上,脸埋在两手之间悲伤地呜咽著,她不知道该用甚么方法填补心中的空虚感。虽然她坚定意志要活下去,但一想到未来要面对的人生是如此荒凉寂寥,心情立刻又陷入沮丧之中。
想要有个说话的对象!这是礼子最深切的期望。
阿馨的父亲秀幸应该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因为他们都拥有相同的切肤之痛。但光是与秀幸谈话,根本无法治愈随时袭来的孤独感,礼子面对此刻的敌人,只能束手就俘。
礼子闭上两眼,想要将满室的寂寥从脑袋中赶出去,但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回忆中的一点一滴。从自己幼儿时期到上小学、国中、高中到大学的林林总总,如影片般在脑海中播放出来。
过去的人生经历为何会像电影的影像一般陆续浮现,原因礼子相当清楚,因为就在前些日子礼子整理储藏室时,偶然发现一个保存软片的塑胶盘。
那是十二年前为了在结婚喜宴上放映而制作的V8影片,由于礼子十分喜爱这卷影片,所以重复看了好几次。
这些影像是朋友胡乱剪辑组合的趣味人生特集,因为太久没见到,礼子重新播出来看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结婚喜宴上,巨大的萤幕上播放出来的画面,是从礼子婴儿时期的影像开始,到二十二岁结婚为止。最后一幕是与当时的恋人、未来的丈夫站在一起的相片。虽然说这是礼子的人生回顾,其实也只是从零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大致的流程而已。
当影带播放到最后一幕时,礼子让影带暂时停格。那不是V8拍摄的影像,而是一张静止的照片,以海为背景,礼子与未来丈夫两人站在一起。比较特别的是,礼子并非正面朝著照相机,而是侧著身体把腹部对准丈夫的方向凸出来。
礼子为甚么要摆出这种不自然的姿势呢?
到现在礼子还清楚记得当天拍照时与丈夫说的话,那时两人虽然还没结婚,但礼子腹中已经有了丈夫的孩子。为了清楚留下这一幕,所以礼子特地将腹部突出来,还把手放在腹部上强调大腹便便的模样。
结婚典礼上他们也没有故意隐瞒怀孕的事,甚至放完影带后,司仪还告诉大家二十二岁的新娘礼子已经怀有新郎的小孩,而赢得满堂喝采。
此刻礼子把眼睛闭起来回想,几乎还可以听到当时与会来宾的拍手声。那时候的礼子甚么都不缺,双亲还活著,丈夫在身边,还有丈夫的孩子在肚子里成长著。
礼子抱著头沉思,她无法让沉沦在回忆中的自己苏醒过来。回想起过往的事情,不但没有办法医治她的寂寞感,反而让空虚感更加强烈。
一个人过日子一点也不好,人一孤独时,就会被过去的影像所支配,做任何事都不起劲,有如行尸走肉一般。
“对了!”
礼子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著放置视听设备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有一具连接电脑的巨大萤幕,那是天野特别为礼子安装,可以放在房间里观看“环界”的装置,它有一套简单的通路,可以达到身历其境的效果。
虽说这套装置有通路,但还是不能跟“环界”取得联系,仅只能单方面从现实世界观察。或许这么做反而会让自己越来越欲求不满,但礼子不想辜负天野的好意,便照著他所教的方法连接上“环界”。
在安装之时,天野已经将这装置的焦点设定在高山龙司身上,因此影像一开始便出现阿馨的脸孔,礼子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出来。
由于不知道阿馨先前的遭遇,所以礼子搞不清楚在“环界”重生为高山龙司的阿馨究竟人在何处,只看到他横躺在沙发上。
她把焦点往后挪开,很快便知道那是医院的候诊室。
“环界”时间1994年。
“环企划”再度执行之后已经过了三年。阿馨为了扑灭在现实世界肆虐的传染性癌病毒而牺牲自己,现在为了让“环界”的癌化现象恢复正常,他重生为当时三十四岁的高山龙司,现在应该已经三十七岁了。
与礼子相爱时二十岁的阿馨,在这半年内成长为比她大三岁的健壮男性,从他脸上可以看出他的魅力随著年龄增加而递增。
礼子发现高山龙司的身体似乎有某个地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