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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船新娘 作者:苏珊妮·戴维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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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求,嗯?”亚利呵呵的笑了。“我的天,你的确有罗家人的性子。”

  “叔叔!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些谎话吧?”怒基不可置信的问。

  亚利的视线在丹丝的脸孔和那只银坠子之间来回梭巡,他伸出手,丹丝挺住自己,任他拂开她脸上的咖啡色直发、端祥她的眼睛而没有闪开。

  “我相信她。”

  “什么——”怒基呛道:“这我必须反对!”

  “赏金呢?”丹丝大声的问,压过怒基的喋喋不休。

  “好家伙,算你的了。”亚利大笑答道:‘’坚持的女生意人,不是吗?这点我喜欢。”

  “否则我怎么有办法到巴黎?”她耸耸肩。“一个孤零零的女人不拼命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你不再孤零零了。”亚利郑重说道。,

  “哦。”丹丝咽了咽,别开视线。“这我没想到。”

  “她当然没想到,”怒基带着浓浓的讥意道,从口袋掏出手帕拭着出汗的眉间。“我敢打赌她也没想到她会成为麻塞诸塞数一数二的富有家族的一员。”

  “我只想拿到我该拿的赏金,然后就要买船票到欧洲去了,我对你没有威胁性。”丹丝再次说道。

  “胡说,你别以为我会这么快就让你溜掉,”亚利手抚着他的白胡子道:“我是个老头子了,又病又倦,咱们得彼此多了解了解,我想知道的事好多好多。”

  “我们最好给她一笔钱,尽早打发她走。”怒基阴沉的说。

  亚利狠狠瞪他侄子一眼。“你太担心自己的好处,根本对这个奇迹漠不关心!你不过是我表亲的儿子,我拉拨了你这么多年,而现在来的是我儿子吉姆的孩子!”

  怒基挺起身子,把颈子缩入上好的领带里。“叔叔,您千万得谅解,我既是您的亲人,又是您生意上的助手,我得尽到我的责任,让您知道接纳这个……这个女人是不当的做法。”

  “我或许已渐渐把罗氏公司的大权交给你,但我可不容许我的判断能力受到质疑,”亚利的口气极其严厉。怒基涨红的脸霎时变白。“这件事还有疑问待解,包括姓麦的怎么会扯了进来,丹丝留下来。”

  “哦!不。我没办法。”丹丝叫道,又感到惊慌,刚得到的自由来得不易,不能随意放手。

  “你有别的落脚处吗?”

  “没——没有,不过如果你先把我的钱付给我,我可以找个地方——”

  “别开玩笑,你得待在这儿,这是你的家,你现在属于这里了。”

  “把她留在家里有失允当,而且可能有危险,”怒基反对,撒着嘴往衣衫褴楼的她上下瞄了瞄。“我们少说也得锁住钱箱才行。”

  “你这只自以为了不起的猪!”,丹丝对怒基怒目以视,决定好好以和他作对为乐,她会像只跳蚤,小而毒,且难以驱除。“如果我爷爷要我留在他家,你算老几能反对他?”

  “可不是!”亚利对着怒基狼狈的神情大笑。他挽住丹丝,带着她往楼梯走,没有发觉她身子变僵。“来吧,女孩,我有成千个问题,但我们得先让梅姬送你到房间梳洗,而我呢,好去打发我的客人。”

  “哦,不,请别这么费事。”亚利的热切把丹丝吓着。

  “好像我在乎这些烦人鬼似的!”他嗤道:“等我告诉他们我今晚在家门口发现了什么奖赏之后,他们就会了解的。现在你照我的话去做。”

  在他的坚持下,丹丝只好点头,如释重负的感到昏眩和轻颤。一切都将变得顺利!她安全了,而且被亚利所接纳——巴黎已飓尺不远。诺密这位和善可亲的法国人,是他把画笔交给一个因歧异而被排斥在两种文化之外的女孩,是他把到巴黎艺术殿堂习画的梦想植入她的脑里的,是他唯一做了她的朋友。

  “谢谢你,先生,你太好了。”

  老人在楼梯上顿住,嗓音变得浊重的奇怪。“好?这城里没几个会同意你这个说法,不过话来,我以前一直没有过孙女。在你还不习惯喊我爷爷之前,叫我亚利吧。”

  “好的……亚利。”

  “丹丝。”他冥思道:“你甚至有个正式的波士顿人的名字。”

  “在拉哈那他们叫我莉莉。”

  “你希望在这儿也被叫做莉莉?”

  她僵了僵。“不,不要!这名字让我想到不愉快的日子。”

  “什么不愉快的日子,亲爱的?”

  她勉强挤出笑声。“孩提的回忆罢了,我生病发烧那段期间,无法像一般正常孩子一样玩耍作息,因此和小朋友疏远了,他们后来故意喊我‘疯子莉莉’来作弄我。”

  亚利思考了片刻,摇头道:“那么我们就不用莉莉这名字,我们喊你丹丝,正式的波士顿闺名,”他回头瞄瞄侄子。“怒基,派人去替丹丝调些衣服回来,不能让我孙女穿得像孤儿。”

  怒基恨恨的撒嘴,但点了头。“是,叔父。”

  “他其实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怒基,”他们上楼时,亚利低声对丹丝道:“他会适应过来的。”

  “我想我多少教人震惊,”丹丝以懊悔的语气道:“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你的口气和你爸爸一样,”亚利老皱的手用力握握丹丝,他没察觉她差点要扭开身子。“不必担心,你现在到家了。”

  丹丝渴望相信他的安慰,可是这些话仿佛陈腔滥调般在她耳里回响,她知道她不可能再拥有一个真正的家了,那太危险了。

  一个杀人凶手是注定亡命天涯的。

  初晓时分,丹丝在噩梦中醒来,她不顾寒冷,掀被下床,踉跄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身上只穿着一件昨晚借来的法兰绒睡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直到心跳恢复平静,两鬓的汗水也冷却下来。

  波士顿的清晨,远近一片雪茫茫,看着看着,丹丝觉得她好似又回到海上,攀然涌现一种要沉没的感觉,她喘着气,抓了一把窗台上的积雪,敷在脸上,除去那可怕的幻象。她把窗户关了,回到温暖的床上。

  怪事,她在四面环海的环境里住了一辈子,却始终对海怀有一份莫名其妙的恐惧感,道理何在她自己也不知道。

  原因或许深埋在她脑子某个模糊朦胧的地方吧,那地方藏了许许多多的疑问,但没有解答,从她十岁发烧几乎病死那时起便是如此了。

  仿佛有只手从她心版上抹去了她生命中的记忆,很多事她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她记得父亲的名字,却忘了他的长相;她识字,却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学来的;原本熟悉的玩伴成了陌生人,他们讨厌她的与众不同,总是故意欺负她。

  疯子莉莉。

  他们是这么叫她的,她被搞胡涂,出了差错或是挫折气愤的时候,他们就喊她疯子,存心刺激她。收养她的西伦叔叔——一个信教极为虔诚的人,总说她中了邪,每当她撒谎骗人的时候,他就像普天下的好父母一样处罚她,可是却怎么也阻止不了她继续胡说八道,相反的,徒然使得她编造出更高明的谎话。

  因为完全失去了过去的一切记忆,是远比最严厉的处罚还要可怕的。

  幸好她总算逃出来了。

  她靠在玫瑰木的床头板上,把被子拉到身上,双手上下抚摩冰冷的两臂,她已经摸不到手臂上的伤痕了,肉体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但她的心却仍然如当初里南的船员在那可怕的一夜,把她从码头捞上岸一样,赤裸裸、血淋淋,而且伤痕累累。

  友善的船长与她谈话,提到她的画和大洋彼岸一处安全并且会接纳她的地方,走投无路的她立刻相信了他。里南对她照顾有加,但她仍然不敢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坦白告诉他。_

  丹丝发抖的把脸埋入手心,企图阻断在脑中不断上演的一幕幕……

  木造十字架,高举的鞭子,无休无止的痛苦、迷乱、折磨,以及姜花遍野的情景,然后是她视如生命、珍爱万分的画作惨遭撕毁,紧接着又是一场处罚,终于她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怒而反弹,那厚重的大贝壳沾满了血……

  汝等不可杀戮。

  她已经破了戒律,但就算要因此而下地狱,就算命丧在她手下的是神抵之子,她也毫不后悔。

  这便是丹丝之所以接受里南的建议,远渡重洋的前来寻找她素来谋面的爷爷的理由。丹丝伸手握住胸前的银坠子,她是罗丹丝,她有证据,波士顿不必知道里南是将她父亲的名姓与赏金联想在一起的人,为了二万五千元的赏金再加上巴黎的崭新人生,她可以对亚利编出各式各样的话,毕竟,她擅长的便是说谎,如果能将疯子莉莉和罗丹丝永远埋葬,她不在乎在已经污秽的灵魂上再加几道污渍。

  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梅姬探头人内。“早呀,小姐。”

  女仆端盘进来,巧克力的芳香立刻洋溢室内。“谢谢你,呃——”

  “我叫梅姬。”她把巧克力送到丹丝面前。“三年前才刚从爱尔兰移民过来,马上在罗先生家找到这份好差事,他真是个好人,等我存够了钱,很快就可以把我弟弟接过来,只要祷告,上帝一定会让人如愿以偿的。”

  一听此话,丹丝抿抿唇,它会让梅姬这种好人如愿以偿,但不会眷顾像她这种罪人的,不过寒冬清早的一杯热巧克力依然值得人感恩。

  “谢谢你昨晚的帮忙和借我睡衣。”丹丝把空杯子放下。

  “不客气,小姐,哦,我倒想起来啦!”梅姬突然匆匆而去,片刻后捧了一大叠纸包的新衣回来。“亚利先生要你着装之后,下楼和他共进早餐,他就要到帐房去了。”

  “帐房?”丹丝溜下床,开始拆新装。

  “是的,罗氏公司是新英格兰最大的商号,你不知道你爷爷——”梅姬及时把嘴捂住,不敢像在仆舍中和同事那样说长道短。

  “我不知道。”丹丝叹道:“哦也是——移民,从太平洋来的,这里的一切我一无所知,就像你拿来的这些东西一样。”

  她把一件缀着蕾丝和缎带的小东西高高拎起。

  “哦,小姐,”梅姬咯咯尖笑。“那是你的底衣!”

  “比我想像的还糟。”她又挑了一件怪东西起来,瞄着梅姬看。

  “束腹,小姐。”

  丹丝又叹气了,她一点也不知道如何当个负责的孙女!她越早离开这儿越好。“你最好喊我丹丝。”

  梅姬吓了一跳。“哦,这可使不得,小姐——”

  “这样会好得多,”丹丝把所有底衣抄起,扔向女仆。“你得把我打扮成标准的波士顿淑女——至少今天,这工作似乎不容易!”

  “你说你早餐要吃什么?”

  丹丝望着闪亮的桃心木餐桌对面的祖父,重复道:“苹果派。”

  “我们波士顿早餐都吃燕麦粥。”坐在另一边的怒基“啪”一声把早报合上。

  “哦,是这样呀,”穿着一身重重叠叠衣服的丹丝不自在的挪挪身。“为什么?”

  “为什么?”怒基眨眼。

  他那副样子真像猫头鹰,丹丝心想,小心梳向两鬓的头发往外翘,和猫头鹰差不了多少。她知道表兄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想再惹是生非,故压抑下笑意,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是的,为什么?”

  “因为燕麦粥有益健康,而且……反正我们一向就是这么吃的。”

  “怒基的生活习惯一成不变,”亚利插嘴道:“可是相当能干,因为如此,我才好放心退休。”

  “谢谢你,叔叔。”

  “不过他也由于个性保守,难以接受转变。”亚利朝丹丝的方向努努嘴说道。

  怒基的视线触及丹丝胸前的银坠子,他如哽在喉似的猛咽了一口。“呢,是的,我为昨晚的事向你道歉,丹丝表妹,我并不是不欢迎你回到我们家。”

  “哦,谢谢你,怒基表哥,”虽然丹丝知道怒基的一番话多半是出于亚利的压力,可是她却十分乐意和他和平共处,她伸手碰碰怒基的手。“希望我们不止是表兄妹,还能是朋友。”

  “哦,咱们家的女孩是个甜姐儿,”亚利赞许的说:“说得好,亲爱的。经过一夜休息,你瞧她是不是容光焕发,怒基?”

  “是的……目前是。”怒基有点勉强的回答道。

  丹丝下意识的抚摸她盘发的缎带。“我可以跟您到帐房吗?”她对爷爷道。

  亚利小心搁下咖啡杯。“想拿你的赏金吗?”

  丹丝笑了笑。“如果你的钱是放在帐房的话。”

  亚利大笑。“不,我们多半把钱存放在银行,我建议你也这么做。”

  “我很乐意这么做,亚利,希望我们尽快把这恼人的赏金问题搞好,我想今天就去订船票。”

  老人满是纹路的脸孔绷紧,但口气却有几分难过。“你这么急着想离开我们?”

  “不,当然不是。”

  亚利咳了咳,别有意味的看她。“我最近一年身子不太好,肺有病。”

  “受到震惊,他的毛病又发作了。”怒基说。

  “哦,我的天,”丹丝四下张望,良心不安的回避这个明显的陷井。“那么我更得要越早离开越好,让你的生活恢复正常。”

  “正好相反,女孩,”亚利赶紧说:“这栋死气沉沉的宅子有了你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王老五对王老五的日子太无聊了,你一出现,就让我觉得我年轻了二十岁。”

  “你真好,可是——”

  “我的朋友们都急着想见你,你一定厌倦旅行了,趁此机会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以应付你的大冒险,岂不快哉?”

  “这很合理,可是亚利,我非得——”

  “我们也有画廊,”他见她顿了顿,脸上出现一抹兴趣。“画廊、舞厅、晚会,我们全有,我非常乐意带你去—一见识咱们城里各式各样的活动,”亚利兴冲冲的拍了桌面一下,桌上的水晶器皿嘎嘎响。“女孩,这一定非常有意思!”

  “真的,亚利,我认为这不恰当。”丹丝有些慌张的说,她可不想引来注目。

  “胡说!”亚利嚷道:“你是罗家人,咱们世居波士顿,你在这几是有一席之地的。”

  这点子让怒基面色发白。“先生。丹丝欠缺——呃,磨练,如此她在社交场合会十分不自在的。”

  “所以女侍和演说课才会应运而生,”亚利抬抬手,挥去反对。“崔莫街也有个外国老师专教人跳舞。”

  “亚利!拜托,我不习惯这样露脸,”丹丝以笑容掩饰她内心的惊慌。“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您了解我有多心急实现我到巴黎习画的计划,如果今天上午您能到银行跑一趟——”

  “丹丝,”怒基喝叱道:“就算是一个像你这样初出茅庐的人,也该知道一时之间要调这么大一笔钱并不容易。”

  她不肯定的啃着大拇指。“哦,我没想到……你们会先付清麦洛克的那份吧?”

  怒基沉下脸来。“所谓的‘铁汉’吗?门儿都没有!我们什么也不欠他!”

  “你不欠他,但我欠他,”丹丝平静的说,里南救了她一命,若非他伸出援手,她不是被吊死就是遭到更悲惨的下场,她欠他及他那个英俊固执的哥哥一份恩情,可惜的是她无法解释这么多。“如果一时没那么多钱,那么我坚持他的那一份先付,这样才公道。”

  她重复昨晚对洛克所说的话,怒基厌恶的扔下报纸,喃喃诅咒,丹丝不解的侧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变罗两家会这样势如水火?”

  “商场上的思怨,”亚利的脸孔倏地变得僵硬。“麦诺奇和我曾是合伙人,但也各自有其他生意,我的事业越做越顺利,而他却老是异想天开,现在他儿子把老子的失败归咎到我头上,我成了代罪羔羊,这一切都和你没有牵连。”

  “有的。”丹丝不同意。

  “算了,我今天就付给麦洛克赏金,但你得答应我留下来陪你老爷爷一段时间。”

  丹丝向麦家报恩之心和自身的需要交战着。她应该立刻动身,离开此地,免得把灾殃带到这老人头上,可是亚利毕竟是她的亲人,她是他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肉,给他一些他所需要的慰藉真的就这么不该吗?

  “你今天就付钱给麦洛克吗?”

  “派专人送达,”亚利允诺。“而你今年春天就可以到巴黎。”

  丹丝不稳的吸口气,怀疑她是不是铸下大错。“好,亚利。”

  “太好了!”事情如他的心意敲定后,老人心情大开。“梅姬到底把我的早餐端到哪儿去了?”

  说人人到,梅姬捧了一只大餐盘匆匆而来,在每人面前各摆上一碗燕麦粥。怒基狠狠的甩开餐巾;满脸不悦之色。

  丹丝很高兴她欠麦家兄弟的恩情得以偿清,如释重负之下,也注意到了早点。她把两根手指插入那碗灰糊糊的粥里,然后舀了一口到嘴里,抬头一看,发现三对眼睛惊骇的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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