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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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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唐密的话,也许会迟疑。秋蓬却不曾迟疑一分钟。她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将听筒拿起来放到耳畔。 
  有人在用分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秋蓬听见里面说:“——一切进行顺利,那么,照预定的计划,在四号。” 
  一个女人的声音: 
  “哦,继续干罢。” 
  叮玲!听筒放回原处了。 
  秋蓬皱起眉头,站在那儿。那是普林纳太太的声音吗?只根据那几个字,很难说,要是再多说些什么就好了。这当然也可能是极平常的谈话。的确,她所听到的话,实在并无异常的地方。 
  室内的光线一暗,原来一个人影在门口挡着。秋蓬吓了一跳,连忙把听筒放上,普林纳太太说: 
  “下午的天气这么好。布仑肯太太,你打算出去吗?或是刚回来?” 
  原来,方才在普林纳太太房里打电话的不是她本人。秋蓬嘟嘟喃喃的说了些出去散步,多么畅快之类的话,便走上楼梯。 
  普林纳太太由厅里走过来,也跟着上楼,她今天似乎比以往的个子大些,秋蓬觉得她是个强壮的,臂力过人的女人。 
  她说: 
  “我得去把衣服换掉,”然后,便匆匆上楼。当她在楼梯上的驻脚台上转弯时,正和欧罗克太太撞了个满怀。此人的大块头,挡住了楼梯上面的路。 
  “哎呀,哎呀!布仑肯太太,你好像很匆忙嘛!” 
  她并没有闪到一旁,只是居高临下的站着对秋蓬直笑。 
  欧罗克太太的笑容中有一种吓人的成份,这种情形,在她笑的时候,老是有的。 
  于是,秋蓬莫名其妙的,忽然感觉很可怕。 
  那大块头的爱尔兰女人,声音深沉,面带笑容,在上面挡住她的路;下面的普林纳太太,逐渐逼近。 
  秋蓬回头望望,瞧普林纳太太仰起的脸上那种表情,是不是确有威胁的样子?难道这只是她在乱想吗?她想:荒唐!这样想法真荒唐!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个平常的海边的寄宿舍,不会有什么问题罢。但是,这房子现在这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如今,她独自一人,被夹在她们两个人中间。在欧罗克太太的笑容中,的确有些奇怪的地方。秋蓬这样胡思乱想:“她活像一只猫在捉老鼠。” 
  突然,紧张的局面打破了,顶上的驻脚台上,一个小孩子猛然冲下来,一路发出愉快的尖叫。原来是小白蒂,穿着衬衫短裤,一路高兴得直叫。她由欧罗克太太身边跑过,投入秋蓬的怀抱中。 
  气氛改变。欧罗克如今变成一个和蔼的大块头了。她嚷着: 
  “啊,小宝贝!长得这么大了。” 
  下面的普林纳太太已经转身到通厨房的门口了,秋蓬拉着白蒂的手,由欧罗克太太身边走过,顺着过道,跑到斯普·若的门口。这时候,斯普若太太正在等着,准备教训她的逃学的女儿呢。 
  秋蓬同孩子一块儿走进去。 
  里面充满了家庭的气氛,使秋蓬感到一种奇怪的宽慰。孩子的衣服,散放在各处,还有羊毛制的玩具,漆上彩色的栏干小床;五斗橱上的镜框装着斯普若的像片,样子非常缅腆,也有些不漂亮;斯普若太太咕咕嘟嘟的,痛骂洗衣店,她说价钱太高,同时,她以为普林纳太太不准客人用电熨斗。 
  这一切情形都很正常,很可安心,很平凡。 
  不过——方才——在楼梯上的情形就不同了。 
  “完全是神经的关系。”秋蓬想。“只不过是神经的关系!” 
  但是,是神经的关系吗?刚才确实有人在普林纳太太房里打电话的呀。会是欧罗克太太吗?要是有人到她那里打电话,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当然啦,在那里打出去,宾馆其他的人准保听不见。 
  秋蓬想:电话里的谈话,时间一定非常短,只是短短的交谈数语而已。 
  “一切进行顺利。照预定计划,在四号。” 
  这也许毫无意义——也许意义重大。 
  四号。是日期吗?是指——譬如说,一月里的第四天吗?或是——第四号的码头呢?这就不可能断定了。 
  也可能是指“第四号”。在上次大战期间,曾有人企图炸毁那座桥。 
  会有什么重要意义吗? 
  当然,也很可能是打电话,确定一个普通的约会。普林纳太太也许对欧罗克太太说,她要打电话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到她房里打。 
  那么,方才在楼梯上的气氛,那紧张的一刹那,也可能都是由于她的神经过度紧张的关系。…… 
  那安静的宾馆——令人感觉到可能有什么险恶的事或者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 
  “布仑肯太太呀,你要抓紧事实。”秋蓬严厉地说。“然后,你可以继续工作了。” 
   
   






 







第五章






  原来,海达克中校招待客人,非常亲切。他热烈欢迎麦多斯先生和布列其雷少校,并且一定要领着麦多斯先生,将他的“小地方”参观一周。 
  “走私客歇脚处”本来是几间海岸警备队员的小房子,位于悬岩之上,可以俯瞰大海。下面有一个险阻的小海湾,入口处险象丛生,只有富于冒险精神的人,才敢驶进去。 
  后来,这几间房子让一个伦敦商人买下。他把这些房子合并成一所房子,并且并不怎样热心地开辟一个花园。他在夏天偶尔到这里小住一个时期。 
  这房子后来许多年都没有人住。房子里面备有少许家具,出租给夏季的游客。 
  “后来,到了一九二六年,”海达克说。“这房子又卖给一个叫何恩的人,是德国人。同时,我告诉你,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间谍。” 
  唐密的耳朵马上警觉起来。 
  “这倒是很有趣。”唐密正在啜白葡萄酒,现在一边将杯子放下,一边这样说。 
  “他们那些家伙都是计划周详的,”海达克说。“就在那个时期,他们已经准备这次战争了——这至少是我的看法。你看看这儿的形势就明白了。由这儿向海上发信号,是再好也没有了。下面的小海湾可供汽船登陆。由于悬岩的形势关系,这是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你要说何恩那家伙不是德国间谍,我可不答应。” 
  布列其雷少校说: 
  “他当然是间谍。” 
  “他怎么样呢?”唐密问。 
  “啊,”海达克说。“他的情形,说起来,其中是有点蹊跷的。他在这房子上花了不少钱。譬如,他开了一条路通到海滩,台阶都是水泥的,那是很费钱的呀。其次,他还把这房子改造过,还添了浴室,以及各种昂贵的精巧器具,只要能想像得到,都应有尽有。你猜他是找什么人装修的?并不是本地人,是的,据说找的是伦敦的一个公司。但是,到这儿来做工的人,有许多都是外国人,有的一句英国话都不懂。这情形有些蹊跷,你同意我的话吗?” 
  “的确有点儿奇怪。”唐密表示同意。 
  “那时候,我也住在附近。我是住在一个平房里。我因为对这家伙的事很感兴趣,所以常常在这儿荡来荡去,看工人们工作。现在我告诉你,他们并不高兴,他们一点儿也不高兴。有一两次,他们还用话来吓唬我,叫我不要在这儿荡来荡去。你想,要是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话,他们吓唬我干吗?” 
  布列其雷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其实,你该到政府当局去报告的。”他说: 
  “我就是那么办了嘛,老朋友。可是,因为天天去麻烦警察,害得让他们讨厌。” 
  他再倒一杯酒。 
  “我的一片苦心,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呢?他们给我来一个客气的不理睬。那时候,我们这个国家,大家都是又聋又瞎。按当时的情形说,再同德国打一仗是不可能的。欧洲已经在谈和平了,我们当时和德国的关系很好,如今,大家都在谈彼此之间应该毫不勉强,征求双方的同意,来解决问题。他们认为我是个老腐败,战争狂、顽固的老海军。那时候,德国的确正在建立欧洲最优秀的空军,可是他们并不只是飞到各处去举行野餐的。你要是对他们指出这个事实,又有什么用呢?” 
  布列其雷少校像爆炸似地说: 
  “没有人会相信他们的话!该死的傻瓜!在我们这个时代还要谈和平,谈姑息政策。这统统都是胡扯!” 
  海达克说话的时候,强忍怒火,他的脸比平常更红了: 
  “‘战争贩子!’这就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他们说,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和平的绊脚石。哼!和平!我明白何恩那班家伙在搞些什么把戏!要注意:他们都是事先老早就准备好了。我当时断定那位何恩先生干不出什么好事,我很怀疑他那班外国工人,我很怀疑他在这房子上用钱的方式。我逢人便喋喋不休的骂他们。” 
  “勇敢!”布列其雷很欣赏的说。 
  “于是,到末了,”海达克中校说。“我慢慢受到注意了。我们这儿换了个新的警察局长,是个退役军人。他倒有头脑,听我的话,他的部下就开始侦查,果然不错,何恩便溜之大吉。有一天夜里,他溜了出去,从此以后,便销声匿迹了。警察带着搜查票到这里搜查,结果他们发现餐厅的墙里装置一个保险柜,里面搜出一架无线电发报机和一些与他很不利的文件。同时,在汽车库下面,他们发现一个大储藏间,里面藏着汽油——都是用大桶装的,我告诉你,对于这个大发现,我真得意极了。以前俱乐部的朋友们都拿我当笑柄,说我患有‘德国间谍情意结’。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讲了。在我们这个国家,大家都一点不怀疑别人。这种态度幼稚得可笑。同时,毛病就出在这上面。” 
  “岂有此理!傻瓜!我们都是傻瓜!这些德国难民,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拘禁起来呢?”布列其雷少校本来踱到离他们较远的地方,现在也插嘴了。 
  “结果是:等到这房子出售的时候,我就把它买过来。” 
  海达克接着说。他正津津乐道的谈着,唯恐别人转变他的话题。“来罢,麦多斯,我们到各处去看看。好不好?” 
  “好罢,谢谢你。” 
  海达克中校尽地主之谊,带他参观房子的时候,像个孩子似的,非常热心。他把餐厅里的大保险柜打开,指指那个发现发报机的地方。他还带唐密到外面汽车库去看看那些大汽油桶隐藏的地方。然后,走马观花似的参观那两个漂亮的浴室、特别的灯光装置、以及各种厨房用的“精巧器具”,然后,他又带唐密走下陡峭的水泥阶梯,来到下面的小海湾。这时候,他又从头说起,他说,这整个的设计,要是在作战的时候,对于敌人非常有用。 
  海达克还带他到那个洞里去看看。这房子便是由于那个山洞而起的名字,他很热烈地指出:这个山洞在作战时候如何利用。 
  布列其雷并没有陪他们俩去参观,他安静的坐在露台上品酒。唐密想:中校侦查间谍的成功故事想必是他平常谈话的主要话题,他的朋友一定都听到不知多少遍了。 
  其实,不久以后,当他们回到逍遥宾馆的时候布列其雷对他说的话,和他想的一样。 
  “海达克,是个好人。”他说。“但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要是让他放过去不提,他就不舒服。那件事,我们听他说过一遍又一遍的,不晓得多少次,到后来,大家都听厌了。他对于侦破这儿的阴谋,感到非常得意,就好像老猫看到小猫一样。” 
  这个比喻并不牵强,唐密露出一脸会意的笑容。 
  于是,谈话就转到布列其雷少校自己的得意事。他说他在一九二三年曾经揭发一个信差的骗局。他说的时候,唐密的内心却在痛痛快快的想自己的心事,只是在适当的时机,插进去一两句话。像是:“不会罢?”“不至于罢?”和“多离奇呀!”其实,布列其雷所需要的,也就是这一类鼓励他再说下去的话。 
  法库华临死的时候,曾经提到逍遥宾馆。如今,唐密愈想愈觉得这个线索是正确的。在这个世外桃源,敌人早已未雨绸缪了。那个德国人何恩的来临,同他那广大的部署,足以说明敌人已经选定这个海岸线上的特别地点做为他们的集中点,也就是他们的活动焦点。 
  由于海达克中校出其不意的侦察活动,敌人的那次阴谋粉碎了。那么,第一回合的胜利是英国的了。可是,假若那个“走私客歇脚处”只不过是一个复杂的进攻计划的最前哨,结果又如何呢?那就是说,“走私客歇脚处”所代表的是海上交通点。那个海滩,除了由上面可通以外,别无通道,那么这地方对敌人的计划正好有很大的用处。不过,这只是整个棋盘上的一步棋而已。 
  敌人这一部份计划让海达克粉碎了,那么,他们的反应如何呢?他们会不会不得已而求其次,再由次一据点来活动?那就是说,把前哨移到逍遥宾馆?何恩计划的暴露是在大约四年以前。根据普林纳太太的话,唐密感觉到她回到英国,买下逍遥宾馆,正是在那件事败露后不久。难道说,这是敌人的一次行动吗? 
  因此,利汉顿似乎一定是一个敌人活动的中心,在这一带地方,敌人已经有部署和联络了。 
  于是,他的精神抖擞起来了。那个无害也无用的逍遥宾馆本来产生出一种萧条的气氛,如今,这种气氛消逝了。这地方虽然似乎是毫无危险的,可是,这不过是表面上看来而已。在那个看起来丝毫无害的假面具后面有很热闹的戏在上演呢。 
  据唐密的判断,这一切的焦点就是普林纳太太。现在,第一步工作就是多知道一些关于普林纳太太的情形。表面上看起来,经营逍遥宾馆的活动似乎很单纯,但是要能看透这背后有什么活动,就要调查她的信件,她的交游,她的社交活动,和她在世界大战时的活动。在这些资料当中,不难发现到她真正的活动是什么。假若普林纳太太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女间谍M,那么,操纵敌人在英国全部第五纵队活动的就是她。她的身份,知道的人想必很少,恐怕只有高级的官员。但是,她总要和她的参谋长沟通消息。那么,他同秋蓬必须刺探的,就是她同这些人所通的消息。 
  他们只要有少数的忠实同志,在宾馆内部活动,到了适当时机,就可以占据“走私客歇脚处”。这一点唐密看得很清楚,现在,那个时机尚未成熟,不过,可能不远了。 
  德国军队一旦在法国和比利时控制海峡港湾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集中火力进犯英国。目前,法国的情况实在是不妙。 
  英国海军在海上的威力无边,所以德国如果进攻,必须由空中和英国内部的奸细着手。假若内部策反的线索操纵在普林纳太太的手中,那么,设法侦破这种阴谋,是刻不容缓的事。 
  布列其雷少校的话和唐密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你知道,我已经看出,现在是刻不容缓了。……” 
  于是,他就谈起他揭穿这骗局的事了。 
  唐密在想: 
  “为什么要在利汉顿着手呢?有什么理由吗?这是主流以外的地方——可以说穷乡僻壤,一切都是保守的,守旧的。这一切特点,正合他们的意思。那么,想想看,还有别的理由吗?” 
  在利汉顿后面,有一片平坦的农田,一直通到内陆。那里有许多牧场,因此很适于装载军队的飞机和伞兵降落。但是,在许多别的地方,情形也是如此。值得注意的还有一点,这里有一个大的化学工厂,卡尔·德尼摩就是在这里工作。 
  德尼摩。他的条件适合吗?是的,太适合啦!当然,他不是真正的主脑,这一层,葛兰特已经指出了,他只不过是齿轮上的一个轮牙。此人很可疑,随时都可能拘禁起来。但是,同时,他也许已经完成他的任务了。他曾经对秋蓬说,他正研究消除毒气的问题,和某些毒气的消毒工作,这方面也有通敌的可能,这种可能,想起来是非常讨厌的。 
  唐密因此判断,卡尔·德尼摩也是参与纳粹阴谋的人物(不过,他颇不愿意这么想)。真可惜!因为他对这个人颇有好感。可是,他是在为国效命,必要时要为国捐躯的。对于这样一个敌人,唐密是敬重的。当然,我们绝对要制服他,那么,最后是执行枪决。但是,当你必须负起任务时,你会明白这是怎样的工作。 
  那些出卖自己国家的人,那些由内部叛变的人,这些人才真正激起他的怒火。一想起这个,他的心中便慢慢激动起来:非制裁他们不可! 
  “这就是我破获纳粹组织的经过!”布列其雷少校很得意地结束了他的话。“手段很漂亮,是不是?” 
  唐密毫不难为情地拍马屁道: 
  “少校啊,我有生以来,从未听到有这么巧妙的法子!” 




  布仑肯太太在看一封信,信纸是一种薄的外国信纸,信封上面盖着“验讫”的戳子。 
  “雷蒙!”她低声说:“他在埃及一直很好,我很安心。现在似乎要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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